虽是夏夜,可摇州这边的夜真的凉,就穿那么薄一件里衣,别感染风寒。

男人没做声,深看了她一眼,优雅地躺了下去。

“你坐边上也没事干,不如,帮本王修甲吧,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修甲刀。”

弦音没想到他提出这个要求,拿起他的手看了看,“你的指甲并不长啊。”

不仅不长,几乎没有啊。

当然了,他这般爱干净洁净的一人,没有才正常,想来是每日修吧。

男人自己抬手至眼前瞅了瞅,再递给她:“可以修修。”

好吧。

弦音扭身抽了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修甲刀。

古代没有指甲剪,只有这种修甲刀,就是刀,然后平面的一面是锉子,

就稍微替他磨磨就好了。

他的手漂亮,弦音是早就知道的,平时举手投足间,握她手的时候,都能看到感觉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仔细地看,她发现,他的手,远比她感觉到的还要漂亮。

靠,这种手在现代就是做手模的料啊。

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又好,除了指腹和掌心有些练武留下的薄茧,她挑不出一丝不好。

如此美的手,让她磨的时候都不免捏着一把汗、小心万分,生怕将其磨伤了。

一手让她拿在手里磨着,男人一手枕在脑后,慵懒惬意地躺在那里,看着她,看着她专注的侧颜。

因为灯火在床头边,弦音坐在外边,他躺在里侧,弦音挡住了光线,他就看着她的侧影,看着她的轮廓,一颗心觉得特别安。

弦音特别认真仔细地磨完一只手的五指才意识到不对,男人的手很冰,她呼吸一滞,侧首,果然就看到男人已经昏睡了过去。

她又看看屋里的时漏,可不就是到了丑时。

这种时候,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陪着,只能等。

本想继续替他磨磨另一只手,发现他枕在了头上,便只能作罢。

然后就坐在那里拿着他的一只手玩着,搓着,暖着。

忽的想起,晚膳的时候,跟佩丫一起的一个婢女送了瓶涂指甲的蔻丹给她,正好在袖袋里呢,一时起了玩心,将其掏了出来。

刚准备给他的指甲上涂上,又觉得不妥,转眸见床头柜上有一根拨烛火灯芯的竹签,她伸手拿了过来。

将竹签蘸上蔻丹,她开始在他指甲上作画。

食指上画了一颗心,中指上画一个月亮,无名指上画一颗星星,小指上画了一个音符,最后剩大拇指了。

大拇指画什么呢?

画什么呢?

哈哈,画便便,反正这种蔻丹,一洗就能洗掉的。

当机立断,她就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画了起来。

画完,自我欣赏了一番,嗯,不错,挺像,甚是满意。

做完这一切,将蔻丹收好,男人还没醒。

她就坐在那里等着,侧首看着他。

看到他绝美薄削的唇微微抿着,一丝血色都没有,她忽然心头一动,倾身,吻上他的唇。

就在她刚准备用舌尖描绘他冰凉的唇、温暖他的唇的时候,门突然“嘭”的一声被人自外面撞开。

2 第534章 彻底完了(4末)

弦音吓了一大跳,当即弹离开来,慌错转眸,赫然看到一人迈步进来。

走进屋中烛火的光亮中,来人映入眼帘,弦音瞳孔剧烈一缩,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从床榻上翻下来。

“皇......皇......皇上......”

那一刻,她是真的魂飞魄散,脑中空白,耳边嗡嗡,只有一个意识,那就是完了,完了。

就算没看到她亲卞惊寒,也看到她从他床榻上下来。

彻底完了!

然,让她意外的是,好一会儿没等到皇帝的任何回应。

她战战兢兢微微抬了些眼梢,偷睨过去,见一袭明黄的男人直挺挺站在房中,眸子茫然地转,似是在找什么。

她望过去的时候,他正好转过来,与她对视上,她吓得赶紧垂了眼。

与此同时,她瞳孔一敛,惊觉不对。

他不对劲。

虽然方才对视只是短短一瞬,可是她没有从他的眼里读出任何东西,他的眸子里是空洞无物的。

对,空洞!

意识到这点,她又再度抬起头朝对方看过去,发现他移动着步子朝一侧的墙边走。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平素交集很少,但是,她还是觉得他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对。

很机械!

她猛地意识过来一件事!

艾玛,梦游!

他在梦游!

对,看这症状一定是的。

只是,神医的药不是已经给他了吗?神医说可以管一个月的呀,这......

她不懂医,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在电视里见过梦游的人,似乎是唤不醒他的,而且还不能强行唤,强行唤似乎会有危险。

对,逃!

趁他在梦游,趁他没有意识,赶快逃!

一旦他醒了,她如何解释自己深更半夜在卞惊寒的房里?

连忙跻了鞋子,准备逃窜,可刚跑一步,她又顿住了脚。

她跑了,卞惊寒怎么办?

卞惊寒还在昏睡,虽然他此人是卞惊寒的父皇,但是,他现在毫无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是伤害卞惊寒怎么办?

她不能走!

扭头看看卞惊寒,依旧没有醒,又转眸看看屋里的时漏,快半个时辰了,她心跳突突地祈祷着,时间过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再回过头去看皇帝,赫然发现他取了墙上的竹剑。

因为行宫如同皇宫,除了禁卫,任何人不得带兵器,而卞惊寒一直有晨书暮剑的习惯,所以就让管深削了柄竹剑,并没有剑锋,就是一柄剑的造型而已。

这个男人这个时候取竹剑做什么?

莫名的,她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看到他提着竹剑,笔直地朝躺在床榻上的卞惊寒而来。

弦音大骇。

他要做什么?

“皇......皇上......”弦音吓得唇都抖了起来。

想要拦住他,却又怕强行碰他会造成什么后果,可不拦的话,他......

虽然材质是竹子的,虽然竹剑没有开锋,但是,却是尖头,而且,对于练武之人来说,任何东西不都是利器吗?何况还是这样有尖头的剑!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头皮一硬,刚准备伸手拉住他,却发现他蓦地扬臂举了手中竹剑,速度很快地朝床榻上的卞惊寒刺过去。

啊!

她脑中一白,不顾一切地朝床榻上一扑,几乎就在他手中的竹剑落下的同时,她扑到了卞惊寒的身上。

手臂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痛得瞳孔一敛,皱眉扭头看去,就看到他的竹剑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殷红的血瞬间从她浅绿色婢女服的衣袖上浸出来。

她喘息着,也同时庆幸着,幸亏他没有意识,所以下手才没那么准,还好,只是手臂,只是手臂。

准备趁这个间隙赶快将竹剑接下来,却已被对方抽了回,下一瞬就听到竹剑掉在地上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皇帝略带着几分意外和慌乱的声音:“你......你们......朕......”

弦音心口一撞,惊错看向他。

发现皇帝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方才握剑的手,在颤抖。

天,醒了?!

弦音只觉得浑身的血瞬间朝脑门里一涌,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傻在那里保持着扑在卞惊寒身上护着他的姿势,感觉到身下的人骤然一动,她心头大喜,扭头朝卞惊寒看过来。

见卞惊寒果然睁开了眼睛,她连忙张嘴,刚准备说话,就见他蓦地将枕在脑后的那只手拿出来,快速在她肩胛处一点,她嘴里的话都未出口,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将她软软的身子推到一边,卞惊寒快速从榻上起身,下地,鞋子也未穿,就对着皇帝撩袍一跪:“父皇!”

皇帝慢慢抬起眼,看向他,似是还未缓过来,怔怔开口:“朕......又夜游了......”

卞惊寒眉心微微一凝。

其实他大概猜到了,他睁开眼看到的一幕便是,那丫头扑在他的身上,手臂似乎在流血,扭头看着后面,后面是他的父皇,也就是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手......

情况似乎有些复杂,情况也明显有些遭,所以,他点晕了那丫头。

他得想好对策。

是他大意了,那丫头进来的时候,他是用掌风挥关上门的,没有栓门栓,不然,这个男人也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能进来。

“朕不是食了你给的药吗?你不是说那药可以管一月不犯吗?为何?为何朕今夜在此?”

皇帝的声音冷且沉,自头顶压了过来。

卞惊寒眸光敛了敛。

看来,已经完全清醒了。

他低垂着眉眼,右手五指指甲上的图案赫然入眼,他眼波一动,心里头汗了汗,又有些异样的情愫涌了涌,他微微抿了唇,不动声色地攥了拳,将图案匿住,并不动声色地将拳头朝里衣的袖下缩了缩。

视线所及之处,还有静陈在地上的那柄他平素用来练剑的竹剑,剑尖处沾染着殷红的血,地上也有几滴。

他知道是那丫头的。

此时,他连她的伤都没法去管。

“回答朕,为何?为何朕今夜会在你这里?为何你给朕的药没有效?你,是不是在欺君?”皇帝没有温度的声音再次响在头顶前方。

2 第535章 她不能留(1更)

卞惊寒没做声,脑中快速思忖。

不对!

这件事蹊跷太多。

虽然跟厉神医那人相交不深,但是,无论医术方面,还是为人方面,他还是相信她的。

而且,为何这个男人早不梦游,晚不梦游,他刚从明宫出来,就梦游了?

就算这是凑巧,那不梦游去别的地方,偏偏梦游到离龙吟宫那么远的西宫来了,还别的房间都不进,偏偏进的他的厢房?

这都是凑巧?

再者,从那丫头扑伏在他身上的姿势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保护他的样子,那这个男人最初的目标,是他?

为何要对他下毒手?

这些全部都是蹊跷。

所以,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这个男人故意为之。

换句话说,就是他并没有在梦游,而是故意装出梦游,借此来......来试探他?还是借此来真的对他下手?

另一种:有他人故意为之。

有其他人用了什么手段,操控了梦游中的这个男人,故意让其来了西宫,来了他的厢房,并对他下手。

这般想着,他便抬了头:“父皇,神医的药肯定没问题,今夜这事发生的蹊跷,儿臣怀疑是有人从中做了文章,请给儿臣一日时间,儿臣一定会查清楚。”

话说得不徐不疾,却相当笃定。

皇帝微微眯了眯深如寒潭的眸子,凝着他:“你确定药没有问题?”

“确定。”卞惊寒薄唇轻启,没做一丝犹豫。

眼下这种情况,不确定也必须确定。

见他回得如此干脆坚决,皇帝的眸色又深了几许,默了一瞬,“那你的意思是说,在这行宫之中,除了你,还有人知道朕夜游?”

卞惊寒眉心微微一跳。

他这话有两个意思,一个,另有他们不知道第三人知道他夜游,一个,是他这个唯一知情者告诉了第三人。

听语气,以及这个男人多疑的性格,多半是后者。

眼波微微敛了敛,他垂眸颔首回道:“不一定,或许对方原本设计的目标是聂弦音,毕竟她有夜游之症,行宫之人,人尽皆知。”

皇帝的眸光闪了闪,没做声,转眸看向趴伏在床榻边昏迷的小身影,忽然开口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深更半夜,她,为何会在你的房里?”

卞惊寒心口当即紧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侧首,眸色无波地淡瞥了一眼床榻边上的小丫头,非常平静地开口:“儿臣让的,因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因为儿臣也有隐疾。”

皇帝一怔,“什么?”

“儿臣体内有寒毒。”卞惊寒抬起头,凝眸看向居高临下站在他前面的皇帝。

皇帝面露震惊。

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卞惊寒又垂了眸子,自嘲地弯了弯唇,这才不徐不疾接着道:“每夜丑时发作。”

他没看到皇帝在听到“丑时”二字时,脸上露出的一瞬间的震惊,比刚刚听到说他体内有寒毒时的震惊还要大。

“发作之时,会跟个死人一样昏睡半个时辰。在去午国之时,儿臣有一次发病正好被这丫头看到,儿臣本想除掉她,但是念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且心性不错,儿臣便对她做了一番试探,发现她能严守秘密,遂留下了她,在那之后,恐夜里发病之时,再有人误入,或者发生什么意外,儿臣便让她每夜的这个时候守在儿臣边上,待儿臣醒,再让她离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有多庆幸,她是缩骨的她,有多庆幸,她没有答应他恢复成原本的大小。

这样,就算这个男人进来的时候,她坐在他床榻上,坐在他旁边,也不会太让人猜疑了去,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毕竟他有寒毒,她在边上暖他也说得过去。

皇帝没做声,略略垂了眸子,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神色不明。

静寂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次,她不能留了。”

卞惊寒心口一撞,看向皇帝。

皇帝扬了扬袖:“她刚才看到了朕夜游......”

“父皇,不妥!”

皇帝扬袖,其实只是指指弦音,卞惊寒以为他是要对其下手,所以,没等皇帝的话说完,就紧急出声将其打断了。

皇帝怔了一下,转眸看向他:“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