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杯盏,又是一杯见底。

见厉竹又撑着脑袋,一副酒已醺然、不舒服的样子,秦义抿了抿唇。

“你是一个女人,不要再这样成天出入赌馆、酒馆、江湖上四处跑了,又不会武功,很危险。”

“危险?”厉竹低低笑,摇摇欲坠,一张脸都是醉酒的潮红。

她早已不惧什么危险了。

就算她不出入赌馆、酒馆、不四处跑,那个人要杀她还不是会杀她。

都能派人跑到大楚来找到她在大楚的房子。

“对了,听说秦心柔被人救走了,她回午国了吗?”

“没有,不知道去了哪里,父皇也在派人找她,都未找到。”

厉竹弯了弯唇。

找她?

也是想要杀了她吧?

杀她这个女儿不成,错杀了别人,事情败露,又让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做替死鬼,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这些年,她一直遵守诺言,他却还是容不得她。

她是他的女儿啊!

一个九五之尊,能容得下家国天下,就那么容不得她一个女儿吗?

“来,喝酒!”

将手自额头上拿开,她摇摇晃晃举起酒杯。

秦义亦端起杯盏。

“好,今日就舍命陪君子!”

**

秦羌找到春兰酒楼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靠窗的桌上趴伏着两人,一个是秦义,一个就是厉竹。

桌上一片狼藉,牛肉和花生米撒泼得到处都是,酒壶好几个,横的、竖的、都是空的。

秦义的手里还拿着空杯盏,喉咙里哼哼囔囔的,似是很痛苦。

而厉竹的杯盏落在脚边的地上,整个人已经沉醉不醒,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完全不省人事。

秦羌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站在桌边,沉怒地看着两人。

良久,才大手一把攥了厉竹的胳膊,将她从座位上扯起来,毫不怜香惜玉。

厉竹没有知觉,依旧眼睛紧闭,身子软软的没有支撑,眼见着,就要撞到桌边上去,秦羌长臂拦腰一揽,接住她的身子。

放了一锭银子于桌上秦义的头边,他就这样捞挟着厉竹出了酒楼。

回到客栈的厢房,他将厉竹朝床榻上一扔。

因为他粗鲁的动作,厉竹的腰身和后脑重重撞在床板上,大概是撞痛了,厉竹虽未醒来,却还是蹙起了眉心,嘴里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秦羌黑着脸站在床榻边上,一身寒气。

这个女人是找死吗?

也不易容、也不乔装,就这个样子招摇过市、跑酒楼去喝酒,还喝得酩酊大醉,就不知道有人要取她性命吗?

就算不知道,难道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如此行径,不怕有危险吗?

而且,跟秦义孤男寡女,喝得烂醉如泥,简直......

秦羌胸口起伏,气结得不行,一个倾身就抄了她的衣领,将她的身子攥起。

厉竹依旧没有醒,眉心却是皱得更紧了些,嘴里含糊骂了一句。

秦羌仔细辨了辨,竟然是:“秦羌,你这个混蛋!”

秦羌眼帘一颤,脸色越发难看了。

低头就咬上她的唇。

用力,心头蕴着一抹狠。

有血腥逸出。

他依旧没有松口。

直到有咸湿流入嘴里,他才微微一震,放开她,大手松了她的衣领,她又重重跌回榻上。

她竟哭了。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醒。

秦羌抬起手背揩了一下自己唇角的血渍,眸中阴霾聚集,若黑云压境、直欲摧城。

他蓦地转身,走到桌边,提了桌上的茶壶,大步回到榻边,伸臂,将壶里面的茶水倒出来浇淋在厉竹的脸上。

2 第631章 一世缠(2更)【求月票】

茶水早已凉透,哗啦啦淋上脸,厉竹皱眉扭动着身子想要摆脱这份感觉,可无论她如何摇头,扭动,秦羌只要稍稍移动一下茶壶,就能追随而至。

厉竹难受地哼囔,终于再也受不住地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婆娑光影,一点一点由模糊变得清晰。

男人熟悉的身影入眼,厉竹瞳孔一敛,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酒也醒了一大半。

“还以为死了呢。”男人站在床榻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跟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厉竹打了一个寒颤。

不仅是因为他的声音,更因为身上的凉意。

环顾了一圈屋内,她又垂眸看了看自己。

见自己上衣,特别是衣领处的衣料全部打湿,被褥上也是水,还有自己的脸上,她抬手抹了一把,也都是水,再看男人手上提着的茶壶,她顿时就明白过来他做了什么。

唇上有刺痛传来,她抬手抚了抚,指尖碰到唇瓣上的破皮,她痛得瞳孔一敛轻嘶。

怎么回事?

她记得自己跟秦义在春兰酒楼喝酒,怎么会在陌生的厢房里醒过来?而且,醒来看到的不是秦义,而是秦羌?

看屋中摆设,应该是客栈,她挪了身子准备下榻,直接将某个男人当空气无视。

见她下了榻就准备走,男人眉心一拧,沉声:“你去哪里?”

厉竹没有理他,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却是被长手长脚的男人只一伸手就给攥了手臂,往回一拽。

厉竹猝不及防,又加上他用了大力,瘦削的身子被扯得往后一踉,差点撞在床沿上。

“你要怎样?”

厉竹也火了。

她的那个父亲想要杀她,不就是因为前段时间她又见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吗?

其实,她见他,真的只是为了三月离的解药,她那个父亲可能以为她忘了自己的承诺。

要说,她的皇帝父亲还真有些杞人忧天。

就算没有那个承诺,她也断然不会跟这个男人有什么男女情感上的瓜葛。

自当年她的皇帝父亲亲口告诉她,她跟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兄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

所以,当皇帝父亲提出,要跟她做一笔交易的时候,她答应了。

交易的内容是,他立面前的这个男人为太子,而她负责跟他演一出戏,目的,是为了让这个男人对她彻底死心。

所以,才有了她爬龙榻,而让这个男人亲眼所见的那一幕。

她知道,其实,她的这个父亲如此安排,说白,就是不想认她这个女儿。

如果认了,他们是亲兄妹这一个理由,就足以让面前的这个男人死心!

又何须如此处心积虑地做戏?

他就是不想认她,不想认她这个女儿。

好在她也不在乎。

如果公主的头衔,加上女人的名声,能换得这个男人的一个太子之位,她愿意。

反正这么多年她也没有父亲,反正她跟他是兄妹,也不可能在一起。

“别以为本宫想来找你!若不是奉了皇命,本宫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男人骤然开口,将她的思绪拉回。

皇命?

厉竹怔了怔。

她那个皇帝父亲的命令?

不可能!

皇帝唯恐他们见面,唯恐他对她避之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让他来找她?

哦,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让他来亲手杀了她。

这般想着,她便没做声了,站在那里也不再走,等着。

秦羌瞥了瞥她,因为她的上衣被茶水淋湿,特别是领口处,尽数贴在身上,衣料就显得有些透明,不仅勾勒出几分曲线,还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兜衣。

秦羌眸色微微一暗,转身,将手里的茶壶放到桌上,冷声开口:“皇上有旨,让你进宫给老太后看病。”

看病?

厉竹很是意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杀她,是让她进宫看病?

所以,现在又用得着她了是吗?

“太后得了什么病?”

“若太医们知道她得了什么病,本宫又何须来找你?”秦羌冷嗤反问。

厉竹也不以为意,唇角一勾:“殿下也不知道吗?”

“本宫又不是医者,就算本宫知道她中了‘一世缠’,本宫也不会说。”

厉竹浑身一震,愕然瞪大眼。

一世缠?!

这......这个毒,是她发明的,只有他们两人会制,江湖上并没有。

“你下的?”她难以置信。

连殿下二字都顾不上称呼了。

秦羌唇角冷冷一勾,没做声。

其实不问,答案也很明显,这世上,此毒,除了她会,就只有他会。

厉竹摇头,不可以思议地看着他,也不可理喻地看着他:“她是你的皇祖母,是你的奶奶!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你为何要这样做?”

相对于她的痛心疾首,秦羌完全不以为然,很无谓地摊摊手。

“谁让她要恢复秦义的王爷身份?让本宫不痛快者,别说是本宫的皇祖母,就是本宫的父皇,本宫照样不会心慈手软。”

厉竹身子一晃,害怕地看着他,也陌生地看着他。

除了害怕和陌生,眸中更多的是沉痛,失望的沉痛。

当年的那个阳光少年,真的已经彻底死了,在歧途的路上,这个男人已越走越远。

秦羌别过眼,微微眯了眸子看向窗外不知哪里。

片刻,将视线收回。

“那便启程吧,你可有什么东西要收拾?”

厉竹还在这件事上缓不过来。

“你不是也会解吗?为何自己不解?”

秦羌轻嗤,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本宫下的毒,本宫再去给她解了?你当本宫小孩子过家家?”

“可是若我进宫,我定能将她解了,你岂不是还是白下?”

秦羌没做声。

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凉声开口:“那不正好如你所愿吗?”

厉竹一愣。

他的意思,他的毒白下、白忙活,是她喜闻乐见的是吗?

微微失神的当口,秦羌已拔腿朝门口走去。

厉竹抿唇沉吟了片刻,拾步跟了上去。

只是她想到了一个问题。

此毒之所以叫一世缠,是因为一旦中此毒,就会被缠一生,这名字当时还是他们二人一起取的。

中毒者每年会发作一次,解毒者每年要制作解药一次,且每年的解药还不同,需根据中毒者头一年发作时的症状来配置下一年的解药。

那她岂不是要一直给老太后治?

2 第632章 没了情分(3末)【求月票】

她可不想回那虎狼之地。

去解一次还无所谓,要一直套牢,她不愿意。

快步追上去,她拉了秦羌袖襟:“等一下!”

秦羌脚步一滞,高大的身形也微微有些僵住,垂目,瞥了一眼落在自己袖襟上的纤白素手,眼波轻动,再抬眸看向素手的主人时,已是满目清冷,甚至带着一抹厌恶。

厉竹连忙松了手。

感觉到他的憎恶,她又后退了一步,跟他保持了几分距离:“请殿下回去跟皇上说,没有找到我。”

秦羌怔了怔,似是有些意外她如此。

挑眼斜睨着她:“你让本宫欺君?”

厉竹本想回他,欺君的事你做得少吗?

后又想此时此刻,自己毕竟是有求于他。

遂回道:“这只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本宫为什么要帮你?”秦羌侧过身来睇着她,唇角勾着一抹讥诮弧度。

厉竹便哑了口。

是啊,他为何要帮她?

轻轻咬了唇,正好咬到唇瓣的破皮处,痛得她瞳孔一敛,轻嘶出声。

今日的酒喝得真有些多了,醉得连嘴巴在哪里伤的都毫无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