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拧眉。

弦音用唇语说道:韦蓉在看着我们。

“江姑娘。”他便适时开了口,微微颔了颔首。

“三王爷。”弦音亦略略一鞠。

“找本王有事?”

边问,边徐徐扬目,瞥了一眼不远处,花树后的女子微微探了个脑袋正看着他们这边。

弦音便打开怀里抱着的一件披风,将靴子拿出来,朝他手里一塞:“送给王爷的。”

卞惊寒一怔,有些意外,眸光瞬间被点亮,就像是坠入了夏日的星子,他抬眸看向她。

感觉到他可能误会了,弦音连忙补充道:“是韦蓉韦姐姐托我转交给王爷的。”

果然,男人晶亮的眸光剥落得很快,瞬时恢复如常般深邃沉静。

他垂目看向手里的软靴。

弦音看着他。

如此一份深情厚意摆在面前,看他如何反应?

以为男人会拒绝。

毕竟,他本就是一个女人勿近的禁欲系生物,当然,这里的女人指的是除了她以外的别人,也正是他的这一点,深深地打动着她。

而且,拒绝的理由很好找。

比如,今日刚发了冬靴,脚只有一双,根本穿不过来。

然,让她意外的是,男人出口的竟然是:“如此有心,那本王试试?”

弦音当即冷了小脸。

皮笑肉不笑:“好。”

男人便将手里的包袱放在地上,倾身试鞋。

尼玛,还真试呢。

弦音木桩一般杵立在他前方。

“好像有点小,快帮个忙。”男人抬头看她。

弦音翻翻白眼,小就脱下来嘛,做什么还要强行穿,甚至还让她帮忙拔!

心中不悦,并未太表现出来,她不情不愿地蹲下身,伸手跟他一起拔后跟。

男人的大手忽然就覆了过来,裹了她的手背,她心尖一抖,吓得不轻。

刚想挣脱,突然意识到不能反应过大,而且,她蹲下去的身子完全可以挡住韦蓉的视线。

男人捏了她手一下。

她红着脸剜了男人一眼。

男人唇角翘了翘,将她的手放开:“多谢江姑娘!”

弦音面红心跳地起身站起来。

忽的听到“嘶”的一声,她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男人的声音紧随而起:“呀,靴子真的小了,被本王的脚一下子就给撑爆、撑脱线了。”

男人将靴子脱下,将自己原本的靴子穿好,直起腰身,将手里的那只靴子递给弦音看。

弦音汗。

还真的被撑脱线了。

鞋头的地方,已面是面、底是底了。

这缝的线也太不经用了吧?

不过,小了好啊!

对她来说,小了最好,小了他就不用收了。

可人家看着呢,戏得做足。

“那现在怎么办?”

弦音眉心微拢,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

男人将那双靴子塞回到她手中。

“拿回去再缝一缝,用鞋拔子塞一塞应该可以。”

弦音:“......”

还要啊?

好吧。

将靴子又拢于披风里,再抬眼看了看男人,虽然心中不舍,可也没有再呆的理由,遂提出了告辞。

正欲转身离开,却是被男人喊住:“等等。”

弦音顿住脚步,转眸看向他。

“江姑娘头上沾了山茶花的花瓣,回去被人看到,岂不是知道来了此处?宫里就这里有山茶花。”

男人声音朗朗,如五月山间徐徐拉开的清风,低醇磁性。

弦音怔了怔,这条花径的两旁的确是山茶花,而此时又逢山茶花的花期。

她抬手拂了拂头上。

男人摇了摇头:“没掉。”

弦音又在发髻上抚了抚。

男人又道:“还在,不是那里。”

弦音想起等会儿可以让韦蓉帮她弄掉,便准备开口说没事,男人却是已跨前一步行至跟前,然后抬起大手,落向她的头。

与此同时,忽然道了句:“那边是不是皇后娘娘?”

弦音呼吸一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就在她扭头,以及花树下的韦蓉也闻声扭头的那一个瞬间,男人快速倾身,啄了一下她的唇瓣。

弦音惊错回眸。

男人已直起腰身,后退一步:“好了,弄掉了。”

黑眸里噙着一丝坏笑。

弦音眉目几动,长睫颤了又颤。

也就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被这个男人套路了一把。

还说呢,他看过去的那个方向只有几个宫女走过,哪里有什么皇后娘娘?

敢情是分散她和韦蓉的注意力,要占她的便宜啊。

当然,这便宜占得她喜欢。

唇上他的温度似乎还在,她脸蛋红红,心猿意马得厉害。

“江姑娘若无其他事,本王就先行告辞了。”

男人深目看了她一眼,拾起地上的包袱,拾步离开。

弦音怔了一瞬,抱着披风也往回走,韦蓉从花树后绕出来。

“方才你都听到了吧?”弦音问韦蓉。

韦蓉怏怏地点点头,伸手打开披风看了看那只脱线的靴子,又将披风拢上,跟她并肩而行。

“怎么会小了呢?”

“看来尚衣局记录的尺寸也不对啊。”

“可是,不应该啊,那他的朝靴岂不是也穿不了,还有今日发的冬靴,岂不是也小了?”

“难道是我托付在尚衣局帮我看记录的那个人搞错了?”

韦蓉一路犯着嘀咕。

“不管了,等我重新缝好,江妹妹再帮我送给他哈。”

又让她帮忙?

也就是这一刻,弦音幡然觉得,这靴子莫不是并不小,而是男人故意扯脱线的,目的是下一次机会?

**

午国皇宫,慈安宫

服了厉竹的解药,太后没多久就感觉好了许多。

一屋子的人,皇帝太子,几个王爷公主都在。

收拾完药箱,厉竹便提出了告辞。

反正具体情况她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下次再服解药,是一年后的事情。

皇帝看着她,眸色有些深,眼角余光瞥了瞥一旁的秦羌,朝厉竹扬袖:“去吧,有劳神医了。”

2 第635章 坏了好事(3末)【求月票】

厉竹走后,各王爷公主也相继告退,包括秦羌。

皇帝跟老太后说了几句安慰和好好休息之类的话,就也起身回龙吟宫了。

路上,皇帝问随侍大监胡公公:“这件事你怎么看?觉得这毒是谁下的?”

胡公公诚惶诚恐:“奴才不敢妄言。”

“朕准你妄言!”

胡公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冷汗涔涔开口:“奴才并不知是何人下的毒,但是,这毒如此稀奇,想来也不是一般人能下的,一般人怕是听都没听说过此毒吧,比如奴才,奴才也是闻所未闻,今日才知道。”

皇帝微微眯了眸子:“所以,你的意思是厉竹下的?”

胡公公一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虽然如此稀奇的毒,厉神医肯定有,但是,她没有下毒的机会呀,她又不在宫里,如何能对太后娘娘下毒?”

“嗯,”皇帝点点头,脚步不停,“朕也是这么认为,那么......”

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声音略低了几分:“你觉得太子呢?会不会是他?”

胡公公就更不敢瞎说了,略一沉吟,小心翼翼回道:“太子殿下倒是有机会下毒,但是,也有几个疑问,殿下的毒从何而来?最重要的,他下毒的动机是什么,太后娘娘可是殿下的皇祖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觉得殿下应该做不出来。”

皇帝微微拢了眉,抬手捏了捏眉心,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你说太子会不会知道朕要杀厉竹,所以对太后下毒?”

胡公公大骇:“应该......不会吧?奴才还是那句话,太后娘娘是殿下的皇祖母呢,而且,殿下怎么可能会知道皇上要杀神医?当日去大楚执行任务的人,一个活口都没有,再者,神医还活得好好的不是,毫发无伤,压根没牵扯到。”

“嗯。”皇帝再度点了点头。

理儿是那个理儿,他也知道。

只是,秦心柔不知所踪,大楚等着他给予交代,厉竹没杀成,如今又搞个太后中毒出来......

他委实头疼得很。

而且,不知为何,他就是隐约觉得,太后的毒就是跟秦羌有关。

他跟太后宫宴之上大吵,众人都看在眼里,此时,太后若有个三长两短,世人免不得怀疑是他所为。

所以为了撇清嫌疑,太后中毒,他必定想法设法去救。

如此一来,他就需要厉竹,需要厉竹给太后解毒。

而且,不管怎么说,太后是他的生身母亲,吵架归吵架,他也应该做不出为了杀一个厉竹,不去考虑以后再无人能给太后解毒,任由太后中毒身亡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他不禁唇角冷冷一勾。

他的这个儿子还真是高估了他的孝心,哦,不,是低估了一个帝王的狠。

只是如今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中毒真的是秦羌所为,就说明秦羌的确是知道了他要杀厉竹。

那如果他再对厉竹下手,他的这个儿子会不会对他不利?

既然连自己的亲奶奶都能下手,逼急了他,难保他还会顾及父子情面。

倒不是怕他,而是怕将事情闹大,一旦闹大,会牵扯不少,对他不利。

所以,他还是不能再轻易对厉竹下手,是吗?

好乱!

**

出了宫门,厉竹正张望着附近有没有出租的马车。

秦羌冷笑着上前:“父皇没有让你单独留下来,是不是很失望?”

厉竹怔了怔,小脸微微发白的同时,亦唇角一勾回头:“我怎么觉得,失望的是殿下?”

“本宫为何失望?”

“因为我坏了殿下的好事,将殿下下的毒给解了。”

或许这个男人以为,以他们曾经的情分,以她曾经对他的感情,她入宫以后会说,自己对老太后的毒也没办法。

很可惜,她没能如他所愿。

那可是他亲奶奶,她不能任由着他作孽。

“坏了本宫的好事?”秦羌嗤笑,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厉竹以为他还有下文,谁知,他就是这么反问一句,没再说任何其他。

而她正好看到前方似是有一辆出租的马车,拔腿便跑了过去。

看着厉竹跑开的背影,秦羌唇角冷笑一点一点敛起,失神了一瞬,忽的又垂眸弯了弯唇。

几分自嘲,几分落寞。

扬臂,招了招手,候在宫门口马车边上的侍从快步过来。

“请问殿下有何吩咐?”

秦羌扫了扫左右,压低声音快速吩咐道:“找几人悄悄跟着厉神医,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是!”

**

回到四人的住所,弦音还在回味方才卞惊寒借让她帮忙拔鞋为由偷偷捏她手,又借替她摘头上花瓣为由偷吻她的情景。

这个男人真坏!

撩得她半天还在耳热心跳。

韦蓉已马不停蹄地在修那只脱线的靴子。

秦燕从外面兴冲冲跑进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什么?快说快说!”虽然忙着缝鞋子,韦蓉还是迫不及待的第一人。

“凌云国的那个著名的、诸国皆知的、叫贾布里的史官你们都听说过了吧?”

韦蓉点点头:“嗯,因为要进宫考史官,所以特意了解了一些史官方面的,知道此人。”

连通常情况下都沉默内向的宋蓉也甚是难得地接了话:“嗯,听说此人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年轻时,曾在四国做过史官,编纂著作了一本《四国志》闻名遐迩。”

弦音只能听着,入宫前,她可没有做这方面的功课,更未听说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