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宾客经过弦音的身边时,都会打量她一番,多看她几眼。

韦蓉和江语倩两人甚至直接站在了她的面前。

只不过,相对于其他宾客或欣赏、或艳羡、或好奇、或叹息的目光,唯有她们二人是气鼓鼓的。

所不同的是,韦蓉气的是自己,自己的不甘、自己的嫉妒、自己为何没有这个女人的倾城之姿、自己以后跟卞惊寒的彻底没戏。

而江语倩气的是,这个女人当初竟然骗她,没有跟她说实话,说自己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叫聂双双。

气归气,碍于双方都在边上,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弦音反正是哑巴,也无需回应,只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含笑静静欣赏着她们眼中波涛汹涌的心里。

两人盯了她好一会儿,双双被各自的父亲喊了离开。

待宾客散去,十一跑过来,围着弦音转了几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打量她。

“哇,聂弦音,你能耐啊,人家说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你这是大大隐啊,野也不知,市也不知,朝中众人亦不知,厉害!”

十一边说,边朝她竖起大拇指。

“难怪那日以为你被大火烧死了,三哥难过成那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跟父皇干起来了,后来还哭了,本王还在想呢,你一黄毛丫头,就算深得三哥喜爱,也不至于让三哥那样的男人,肝肠寸断成那样吧,就像是剜了他的心一样,原来,竟是个倾城色啊!”

十一边说,边“啧啧”,依旧觉得惊奇得不得了。

弦音弯唇,朝卞惊澜伸出手。

卞惊澜怔了怔:“做什么?”

弦音扬扬眉,示意他将手给她。

卞惊澜反应过来,疑惑照做。

弦音便摊开他的手掌,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起来。

【你不要将你三哥说得好像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一样。】

卞惊澜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何况三哥还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卞惊澜边说,边还一瞬不瞬打量着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满眼新奇。

“也难怪当初在行宫,六哥就差没将行宫翻个底儿朝天了,就是找不到你,啧啧,”忽的想起什么,“对了,你是真的不缩骨就不能说话吗?”

方才他六哥说,在行宫时他们两人说过话的,他没有什么印象了。

弦音将他的心里尽收眼底,安全第一,她还是点点头。

再次以指尖在他掌心写道:【六王爷瞎说,我并没有说话,不然,我撞到十一爷,为何道歉都没道歉就跑了......】

弦音还在写着,突然一只银色衣袖伸了过来,从两人的手下方往上一挥,“啪”的一声打在卞惊澜的手背上。

卞惊澜吃痛“哎唷”一声。

弦音亦是一怔。

二人转眸,便看到面色不善的卞惊寒。

伸手将弦音往自己边上一扯,卞惊寒冷眼瞥着卞惊澜:“做什么?”

卞惊澜汗。

“她不是不能说话吗?所以,就在我手上写给我看呀。”

“你们有什么好说的?”卞惊寒面色不改,问。

卞惊澜:“......”

他是真的无语。

他们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也是朋友好吗?

而且,他过来的时候,他可不在说话,是聂弦音在他手里写东西,是聂弦音跟他说好吗?他要将他们的两手打开,也应该是从上往下拍吧,聂弦音的手在上面,他的手摊开在下面,他竟然为了不让聂弦音受痛,特意从下面往上打他的手。

聂弦音是血肉之躯,他也是血肉之躯,聂弦音会痛,他也会痛好吗?

哪有这样重色轻弟的?

“三哥,我怎么觉得,聂弦音不以真面目示人,长期缩骨,并不是因为不缩骨会哑,而是因为三哥不让呢。”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不缩骨,三哥不放心啊,会觉得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敌人。”

卞惊寒冷了他一眼,“你是吗?”

“我当然不是。”

“你难道不是男人之一?”卞惊寒说完,带着弦音就离开了。

卞惊澜:“......”

什么意思?

说他不是男人?

不是,这个男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呀,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反而用他的话将他给绕进去了。

他问,你是吗?是敌人吗?

他应该如何回答?

说不是,那他就不是男人。

说是,那他就是敌人。

好绕!

好晕!

**

回云随院的路上,见周边没人,弦音便忍不住开了口:“卞惊寒,你也太夸张了吧,我跟十一......”

“以后不许在别的男人手心写字!”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卞惊寒打断。

呃。

弦音本想回他两句,看了看他,见他一脸正色,丝毫笑意都无,便抿了抿唇,没再接话。

到了云随院的门口,卞惊寒停住脚,牵着她的手,转身面向她。

“你先回,我进宫一趟。”

弦音一怔。

皇帝刚走,就要进宫?

“是因为今日这件事吗?”

虽然有惊无险,事情已经解决了,可她总觉得不放心、不踏实。

“嗯,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去跟父皇解释几句,方才人多,有些话不便讲。”

弦音点点头。

见他不想多说,她便也不多问。

卞惊寒弯唇抬手,非常流畅自然地捏了捏她的脸,转身走了。

弦音汗。

她缩骨的时候,他喜欢捏她的脸就算了,她都是大人了,他还捏她的脸。

心里却是甜蜜得紧,一层一层涟漪荡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径中,她才拾步入了云随院。

前院,管深正在吩咐下人们将摆着装饰的盆栽搬回花圃,一个转眸见卞惊寒健步而来,并唤他:“管深。”

他连忙放了手中的活儿,迎过去,“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将那个小铜箱取来。”

管深一愣,不知他这个时候要那做什么,“王爷这是......”

“进宫面圣。”

【本章三千字哈】

2 第688章 换一个恩典(3末)

龙吟宫

皇帝坐于龙案前,垂眸看着桌上的字条。

......很抱歉,占用了你的身子那么久,都没能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我叫聂弦音,来自另一个世界,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时空,穿在了你的身上,很感谢在这里你的身子给了我二次生命......

......请原谅我用你的身子怀了这个孩子,并生下了这个孩子......

单德子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

殿中静谧得厉害,他便大气也不敢喘。

这个男人自从三王府回来就坐在这里看着这张字条了,没移过身,也没说过一句话,一直石雕一般坐在那里,垂目看着,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若不是他站在边上,能看到他眼睛没有闭上,都几乎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守门的小太监躬身进来。

单德子便连忙迎了上去,“何事?”

“三王爷在外面求见。”

三王爷?

单德子一怔,这不是刚从三王府回来不久吗?

转身,鞠腰来到龙案前,对着坐在龙案后盯着字条一动不动的男人禀报道:“皇上,三王爷求见。”

男人似乎这才怔怔回过神,抬起眼,“什么?”

“三王爷求见,人此刻就在外面。”

男人愣了一下,伸手将桌上的字条不徐不疾收起来,淡声道:“宣吧。”

**

卞惊寒进来的时候,皇帝正随手拿了桌上的一本奏折在看,一个抬眸,见卞惊寒手里端着一个小铜箱,瞳孔敛了敛,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身子朝后面龙椅的椅背一靠,扬目看着他。

卞惊寒走到龙案前,双膝曲下跪地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起来吧。”皇帝睇着他,眸色深深。

“谢父皇。”

卞惊寒起身站起,一双手还是毕恭毕敬地端着那个铜箱。

“有事吗?”皇帝问。

“嗯。”卞惊寒点点头。

上前两步,将手里的小铜箱放在皇帝面前的龙案上,再后退到原本所站的位置,再次撩袍跪了下去。

皇帝微微眯了眸子,“什么意思?”

“这个小箱子是当年母妃去世的时候交给儿臣的,母妃跟儿臣说,这里面装着一个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东西,是父皇给的,箱子的钥匙在父皇这里,让儿臣一定要妥善保管好箱子,不能道于外人知,不能丢失,不能让别人夺去,待儿臣过完二十五岁生辰,便可以问父皇讨要开箱的钥匙。母妃还跟儿臣说,如果实在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了,也可以将这个箱子还于父皇,换父皇一个恩典。”

皇帝睇着他,神色不明,“所以你现在是......”

“儿臣现在便将此箱还于父皇,希望能求换父皇一个恩典。”

“那么,你现在是遇到过不去的坎儿了?”皇帝没有正面回应他,而是清淡反问。

卞惊寒垂了垂眸子,没做声。

皇帝瞥了他一眼,扬袖指了指面前的小铜箱:“你可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问完,却又没等卞惊寒回答,继续道:“你想换朕什么恩典?”

2 第689章 儿臣的女人活着(1更)

“儿臣想保聂弦音一命,求父皇能饶过她,还有,儿臣想给她一个名分,毕竟她是儿臣女儿的母亲,儿臣不想自己的女儿因为出身被世人诟病,恳求父皇成全!”

卞惊寒俯首一拜。

皇帝睇着他,静默了片刻,才挑挑眉尖启唇:“朕有说过要杀她吗?”

卞惊寒缓缓抬起头,微抿了薄唇,也不惧,将心里话实话实说了出来:“父皇是没说过要杀她,但是,父皇也没说过,不杀她,儿臣就想求父皇的不杀之恩。”

他了解他的这个父亲,以聂弦音毫无背景的出身,一个下人、一个通房丫头的出身,他断然不会留她。

而他一个帝王,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想要杀一个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留女杀母的事绝对做得出来。

他不能赌,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聂弦音是这个男人夜游的幌子,这个男人就不会杀她上。

聂弦音失踪了这么多月,他依旧帮他弄到了药,换句话说,在这个男人的眼里,聂弦音已失去非留不可的意义。

他必须确保。

“你且说说看,朕为何要杀她?”皇帝不徐不疾,又将问题抛给了他。

卞惊寒眉目轻敛。

因为她的出身,因为各种传言,因为你太信鬼神乱力,因为你杀人从来也不需要理由......

对她不利的原因太多了。

当然,他不会这么讲。

“因为我们犯下的错误,儿臣今日说,儿臣女儿的亲娘已难产而死,实则她还活着,虽然儿臣并非有意欺骗父皇,儿臣只是有诸多顾忌,只是想保全,但是,欺君就是欺君,再有缘由、再迫不得已,也是欺君。”

“还有聂弦音,她一直没有以真面目示人,长期缩骨,面圣的时候亦是,虽然,她并非刻意隐瞒,同样有不得已而必须如此的原因,但是,也同样是欺君。这些错误,儿臣和她都已经深深地意识到,所以,儿臣才进宫来求得父皇原谅。”

卞惊寒说完,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手执盏,一手执盖,掀盖准备喝,发现茶已温吞,又将杯盏朝边上一放,唤:“单德子。”

单德子见状,连忙上前,端了杯盏:“奴才这就去给皇上换一杯。”

待单德子出了龙吟宫内殿,皇帝才徐徐开口:“所以,这就是你说的,过不去的坎儿,所以,你就拿这小铜箱来换?”

“是!”卞惊寒颔首。

皇帝点点头。

又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铜箱:“可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儿臣不知。”

“不知就拿来换?”

“儿臣虽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儿臣知道,一定是分量很重的东西,不然,母妃也不会同儿臣那样讲。”

“看来你没明白朕的意思,朕的意思是,既然不知里面具体是什么,却又深知是分量极重的东西,你就这般轻易拿来交换?换句话说,如果,如果这里面装的东西,比你想交换的,更贵重百倍千倍,你还要拿来交换吗?”

卞惊寒垂眸颔首:“是!”

未做一分犹疑思索。

“在儿臣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儿臣活着、儿臣的女人活着、儿臣的女儿活着。”

皇帝怔了怔,不意他如此回答,微微敛了眸光,唇瓣轻抿。

一时未做声。

沉默了片刻,皇帝坐起身,将手朝那个小铜箱上一搭,深深呼出一口气:“好,朕承诺对聂弦音不究、不杀,但是,以她的身份,朕没法让你给她名分,否则,于理不合,你一人带头,后面大家肯定有样学样,那岂不是要乱了礼法,没有尊卑贵贱之分?”

“儿臣有一想法。”

“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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