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说是从卞惊寒乳母处得知的,乳母病重,整个人陷入了迷糊,将她当成了李襄韵,跟她说了这件事。

乳母是如何得知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得知了这件事,他是不信的。

他告诉了他的母后和他的母舅,他们两人却是深信不疑,说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卞惊寒母妃在世时,他父皇每夜都宿在卞惊寒母妃的寝宫里,立这样的圣旨完全可能。

他母舅甚至很肯定,说,绝对是真的,因为他了解他父皇,当年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因为要倚仗他们权家帮他披荆斩棘。

他当时几欲崩溃。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那一刻他有多难过,他后来就有多不甘,他有多不甘,他就有多恨!

他恨这个男人,他恨卞惊寒。

他知道,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在百官的眼里是不孝、是大逆不道!

他不在乎,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是他的这个父亲无情在前,他做儿子的才会无义在后。

而且,历来君者为大,君者为天,君者为一切,只要他做了君王,这些百官他能捏住的捏,捏不住的废,反正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既然信,你还如此放肆!”

前方皇帝骤然出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转眸看了看时漏。

已丑时一刻。

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应该有宫人慌急前来禀报吧。

唇角略略一斜,卞惊卓没有回应皇帝的话。

皇帝又示意两侍卫。

两侍卫再次钳制着卞惊卓要将其带走。

卞惊卓依旧犟着挣扎:“如果父皇想等会儿七弟杀进来的时候,能以儿臣挡一挡,那就最好让儿臣留在这金銮殿里。”

众人大惊。

不少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情况?

就连权相都一脸震惊。

皇帝更是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对他的反应,卞惊卓很满意,弯了弯唇:“儿臣说,等会儿七弟会来给父皇请安,这许久不见,想必父皇也挺想他的吧?”

众人这才敢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现场一片骚动。

原来这个男人的大招在后面啊!

皇帝脸沉得吓人。

眼梢一掠瞥向禁卫统领。

禁卫统领领命,转身便走,列队中的常将军也出了列,还未有下一步举措,卞惊卓已先悠悠然开了口:“没用的,来得及吗?”

一字一字尾音拖得极长,得意之色尽显。

禁卫统领和常将军对视一眼。

来不及也得拼尽全力不是。

两人都快步跑出了金銮殿。

横在卞惊卓颈脖上的两柄长剑又朝喉咙推近了几分。

卞惊卓也不惧,等着。

大殿中原本就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人人都提起了一颗心,人人自危。

禁卫统领出去不久,就有纷沓的脚步声响在金銮殿的门口,众人还以为卞惊书就杀进来了,皆慌错转眸。

待脚步声的主人们鱼贯而入,才知道是进来保护圣驾的禁卫们。

看着这些禁卫长剑大刀在手,一排护在皇帝龙座之前,两排护在百官周围,门口还有多人罗列把守,百官们才稍稍放了那么一点点心下来。

真的只能是一点点,若对方千军万马,若对方能破了宫门杀到这金銮殿中,这些禁卫也根本不是对手吧?

唯一庆幸的一点,卞惊卓在他们的手上。

还有权相。

皇帝似是也意识到了这点,示意了边上侍卫,两侍卫将手中长剑一转,直直指向了权相。

再无人说话。

所有人都等着这一场未知。

不对,不能说是未知,皇宫这边根本猝不及防,所以......

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没多久,但是对于殿中的众人来说,却是相当的漫长,门口终于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因为是深夜,殿中又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所以,脚步声还未至门口,众人就听到了,且很明显,不是一人,是好几人。

大家呼吸一滞,再度齐齐转眸。

还未看到来人,只听到门口的禁卫长剑“唰唰唰”亮出来,众人就意识到情况不妙。

定是卞惊书真的杀过来了。

殿中的禁卫更是一个一个立马提高了警惕,举起兵器戒备。

卞惊卓因为被两柄长剑架在脖子上,无法回头看,但是,看到殿中众人和禁卫的反应,他就已经猜到了是卞惊书来了。

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下,他正暗自得意地等着人杀进来,却是听到了另一道脆生生的女声骤然响起:“禁卫大哥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淡定,淡定,他们是前来谢恩的!”

聂弦音!

卞惊卓瞳孔一敛。

饶是脖子上有长剑在抵,他还是愕然转眸,锋利的剑锋因为他的动作划过他的喉,他痛得眉心一皱。

禁卫将几人拦在了门外,门外夜色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到聂弦音还在叫,朝里厢叫:“皇上,奴婢是聂弦音,请皇上让禁卫大哥放行,没有危险!”

皇帝扬袖,示意禁卫:“让他们进来。”

当卞惊书走进众人视线,众人还是变了脸色,殿里的禁卫依旧保持着戒备状态。

让众人震惊的还有,跟着卞惊书一起的,还有皇后,不对,应该说前皇后。

此人不是应该在冷宫吗?

大家一头雾水。

权相敛眸。

卞惊卓完全难以置信,震惊地看着他们,看着卞惊书和他母后随着聂弦音,以及内务府总管,还有两个小太监,一起走了进来,手无寸铁,毫无杀气地进来。

“七弟、你......”

末了,又看向前皇后:“母后......”

皇帝抿唇凝眸看着这一切,没做声。

弦音对着皇帝一鞠:“皇上,他们母子二人是前来感谢皇上仁慈,不仅放前皇后从冷宫出来,并撤了书公子永世不能踏足京城的禁令,还准许他们母子二人离开皇宫。”

前皇后和卞惊书双双跪地。

前皇后手中拿着一卷明黄卷轴,一看便知是圣旨。

目光触及到那卷卷轴,皇帝微微敛了瞳仁。

“多谢皇上隆恩!”

母子二人叩首谢恩。

卞惊卓双腿一软,差点跌倒,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不能理解地看着这一切,摇头,轻轻摇头,一直摇头,一点一点的灰败从眼底深处透出来。

“七弟,母后,你们......你们竟然......”

前皇后微微抬了头,朝卞惊卓看过来,眉眼痛苦和无奈:“对不起,卓儿......”

她并未多言。

这种时候也不适合多言,而且,有些话也不便讲出来。

她只是自保和保卞惊书而已。

就像当初他们出事,她的这个太子儿子请旨要杀了他们两人,且愿意自己亲自执行时是一样的,只是自保而已。

中蛊一事已经被揭发,她在劫难逃、权氏一族在劫难逃,她只是自保而已。

卞惊卓还在摇头,完全不顾架在项上的剑锋已经将自己的颈脖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母后、七弟......你们被骗了,那圣旨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如果早已经胜券在握,在听说卞惊书要反了的时候,皇帝不会是那种反应。

那种反应明明就是第一次听到的那种震惊和慌乱。

听到说是假的,前皇后和卞惊书浑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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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三千字,孩纸们莫急哈,明天就会将这个大情节写过去滴,知道你们不爱看,但是也必须交代清楚哈,群么么哒】

2 第726章 如此冒险一试(1更)

微微一震的,还有弦音。

不错,圣旨的确是假的。

是卞惊寒想出来的办法,好在他脑子转得快,想到了冷宫里的前皇后。

冷宫就在皇宫里,去冷宫不需要多长时间,从冷宫到宫门口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前皇后是卞惊卓的娘,也是卞惊书的娘,她是唯一能给这件事带来转机的人。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要假传圣旨,但是,情况如此危机,时间如此紧迫,调兵根本来不及,去说服皇帝真下旨更没有时间,而皇宫内的禁卫又只有那么多,硬碰硬迎战,只是以卵击石。

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在生死面前,谁都想生,前皇后亦不例外。

当她听到皇帝同意让她出冷宫,甚至放她出宫,她就已经心动了一大半,再听到卞惊书的禁令也撤了,他们母子二人的罪责也不再被追究时,自是彻底动心。

她又从旁顺水推舟、煽风点火,提起了卞惊卓这边已经败露、已经被钳制的事,还有上次卞惊卓请旨赐死他们母子二人的事,以及皇帝已知自己被他们下蛊之事,和大军正在赶来之事。

一直读着前皇后的心里,说服她自是就变得很容易。

终于,对方答应去宫门口劝服卞惊书。

卞惊书本就对上次卞惊卓想要亲手了结他们的事耿耿于怀,又听自己的母亲一劝,权衡一番自是就放弃了。

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前皇后手抖心抖地打开那卷明黄卷轴,看向卷轴的右下角。

果然没有看到皇帝的印鉴,她脸色一白,卷轴自手中跌落,她错愕看向弦音,又转眸看向前方皇帝。

卞惊书也拾起那方卷轴看了看,同样苍白了脸色。

弦音看着皇帝,看着默不作声的皇帝。

想看看他的心里。

奈何他眉目微沉,她看不到。

其实,卞惊寒说用此法的时候,她就提出了异议。

因为她怕,她担心,她就怕他们帮皇帝化解了一场惊变危机,皇帝最终却将前皇后、卞惊书,以及她和卞惊寒一网打尽。

比如现在,只要皇帝说圣旨是假,她跟卞惊寒假传圣旨,她跟卞惊寒就是死罪,而卞惊书跟前皇后只二人前来,无任何襄助,想让禁卫拿下他们两人也不费吹灰之力。

她觉得,以皇帝的为人不是做不出。

毕竟皇后给他戴了那么一大顶绿帽,卞惊书不是他的儿子,他却帮人家养了那么多年,让其做了那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王爷,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而如果承认此圣旨,等于就放走了这一对带给自己奇耻大辱的母子。

所以......

但是,卞惊寒说,没有时间了,只能如此冒险一试,这是唯一的办法。

良久的静谧,就在卞惊书愤然转眸看向弦音,张嘴准备说话之际,蓦地听到前方皇帝的声音沉沉响起:“那本来就是朕的旨意,何来有假?只不过时间仓促,没来及印印鉴而已。”

末了,吩咐边上如清:“拿上来。”

2 第727章 就在你面前(2更)

众人震惊。

卞惊卓和权相尤其难以置信。

弦音心口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皇帝扬目朝她看过来,与他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弦音甚至眼窝子一热。

如清过来将圣旨拿了去,呈给皇帝。

皇帝将其展开,垂目将全文看了一遍,并未多说什么,自袖中掏出一方小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印鉴“啪”的一声按于圣旨的下角。

前皇后和卞惊书再次磕头谢恩。

“多谢皇上!”

卞惊卓就像是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生气,脚下一软,摇摇欲坠。

忽的又想起什么,眸光一狠,咬着牙冷笑道:“就算这样又如何?没了我,父皇也活不成,原本有六年,可方才心魔一动、气血攻心,怕是六年也活不到吧?近几年,解药一直是我在管理,这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解药在哪里,母后和母舅都不知道。”

卞惊卓咧着嘴笑,原本五官极为温润的一人,看起来面目狰狞得完全就像是另一人。

皇帝微微抿着薄唇,将手中的明黄卷轴缓缓卷起,交给如清,这才扬目朝卞惊卓看过来。

卞惊卓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迎上他的视线,却见皇帝什么都未说,直接将视线撇开了,问向边上的权相:“什么蛊?”

权相面色滞了滞。

皇帝方才问他的时候,他说他们没有下蛊,这才多久,就直接打脸。

事到如今,一切已然成定局。

心中低叹,他只得如实回答。

“此蛊名为双十蛊,因中蛊到蛊毒发作,会经历二十年,也就是双十,故而得名。”

众人闻言,唏嘘不已。

这盘大棋下得还真够久,二十年,这世上竟然还有潜伏二十年的蛊,而且,潜伏期间,竟然连太医都没探出来。

弦音也不由地感叹,果然神医就是神医,厉竹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偌大的太医院,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都没有探出来的脉搏,她一探就发现了问题。

蓦地想起卞惊寒,她转眸看了看殿里的时漏,见差不多已经半个时辰到了,便对着皇帝的方向微微一鞠,悄然退下,去了偏殿。

“解药呢?”这厢,皇帝又问。

“解药......”权相有些犹豫,不知该从何说起。

卞惊卓直接将话接了过去:“解药易找,药引难寻,药引是一种人的血,而此种人罕有得很,并非我危言耸听,用罕有都无法形容他的珍稀。母后和母舅知道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可是准备了十人,一年不到,就只剩下了三人,第二年,三人也没了,我们只得又重新准备了十人......就这么跟你们说吧,现如今只剩下了一人,且这一人还是我采取了很多方法,绑其双手、捆其双腿、割其舌、将其关于木笼中,才得以保留下来的,你们就说稀有不稀有,这世上还能找得到吗?”

全场又是一片唏嘘和哗然。

皇帝唇瓣越抿越紧,眸色也沉郁得厉害。

只扬目一扫,场下众人顿时吓得四寂。

卞惊卓甚是满意皇帝以及众人的反应,眼底阴笑尽凝,继续道:“听说过寒毒吗?”

似是问皇帝,又似是问大家。

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