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花照云雁归

作者:花日绯

文案

傅新桐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扣上了与人通、奸的不贞罪名,被夫家火急火燎休弃,名声尽毁,落得个沉塘下场。

重来一世,她再不会做那与人为善的贤良人,欺我者,灭之。

一句话简介:女主说:“贤良是什么,能吃吗?能吃?哦,那喂狗吧。”

内容标签:宅斗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新桐顾歙 ┃ 配角: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傅新桐安安分分一辈子,却因挡路被婆家诬陷,沉塘而亡,重活一世,她只想远离纷扰,让性格软弱的爹娘早早醒悟过来,利用懂的花语的技能,养花种兰,发家致富,再遇高洁公子,教她女子之道,让她的视野不再局限后宅,学好技能走上了一条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路。本文题材新颖,女主懂花语,所以能种出很好的花,男主对女主多番提携,只为让她遇见更好的自己,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男主知道,过分的保护并不能为女主带来平安喜乐的一生,而是以自身做引导,带领女主开拓技能,自食其力,算是不常见的表达的类型。

第一章 (补全)

第1章

腊月冬寒,暴雪纷飞。

京西韩家后院中,到处白芒一片,肃杀又迷乱。

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傅新桐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到了院子里的雪地上,脸颊蹭在了台阶上,刺骨的疼,让她忍不住往后缩去,可身子刚动,就被老夫人身边的张妈妈一脚踩在了头上,让她的头怎么都抬不起来,身体受到摧残的同时,曾经高傲的自尊也受到了践踏,甚至像个笑话般,在这卑贱奴婢的脚下匍匐。

两个刚留头的小丫头穿着一身新绿的袄子,站在门外打帘子,韩家老夫人袁氏由一个光鲜美貌的女子搀扶着走出了房门,来到廊下,张妈妈立刻松开了踩在傅新桐头上的脚,到袁氏面前复命去了:

“老夫人,天儿凉的很,您还亲自出来。”

袁氏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肩上披着绛紫锦缎的貂绒领子大氅,富态的很,面皮保养的不错,看得出来年轻时颇有风采,只一双眼睛生的不太祥和,眼角带着煞,看着就不太好相与,身边扶着她的女子,叫袁欣纯,与她颇有两分相像,是袁氏的侄女,也是韩进臣的表妹妾侍。

没有了张妈妈的踩压,傅新桐终于稍稍将身子爬起来一些,却被打的抬不起头,目光最多就看到了袁氏的大氅,想到这料子在还未入冬的时候,她就替袁氏挑好了送过来,袁氏当时是嫌弃的,可她对傅新桐的一切都很嫌弃,傅新桐没往心里去,如今想想,真是讽刺。

傅新桐自问嫁入韩家之后,为韩家日夜操持家务,对袁氏和韩进臣有求必应,成亲不过两个月,袁氏就让韩进臣纳了袁欣纯做妾,傅新桐在这方面无所谓,有人伺候韩进臣,她自然是巴不得的,后宅之事,她并不上心,韩进臣要纳多少,她都替他张罗,如今韩家的峥嵘景象,袁氏在外从不夸傅新桐一句功劳,世人皆以为是她袁氏打理有方,傅新桐亦从未多言表功。

半年前开始,韩进臣将家中妾侍尽数散去,只留下了袁欣纯和另一个瘦马杜氏,傅新桐以为他是厌倦了这种事,再加上铺子里确实很忙,便没有过多的追根究底,直到两天前…

傅新桐在喝下了袁氏递来的一杯茶水之后,便昏迷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她衣衫不整和马房里的马夫吴二被‘捉奸在床’的时候,傅新桐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要辩驳,可那吴二却先一步‘承认’了与她所谓的‘奸、情’,说出了他与自己‘私通’的‘事实’。

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傅新桐已经不知道怎么用言语来形容了,袁氏身边的张妈妈亲自对她用刑,又打又骂,无所不用其极,逼着她承认跟吴二私通的事情,傅新桐却咬死了牙关,什么都没说,既不辩解,也不承认,沉默以对。

因为她知道,既然袁氏有心作践她,就算她为自己辩解再多都是没有用的,被人当场抓获的‘私通’,纵然她身上长了一百张嘴都是说不清楚的,若是有人能替她详查,兴许还有翻供的可能,可谁会为她做这件事呢?除了韩进臣之外,不做其他人想,可是,自从她出事以来,与她夫妻八载的相公韩进臣,又在哪里呢?别说替她辩解调查,就连面都没有露过,由此,傅新桐便明白了这对母子的意思,无论自己再说什么,全都是徒劳无功。

傅新桐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刺痛了袁氏的眼,目光微微闪烁,一旁的袁姨娘警醒的看了她一眼,赶忙轻扯了一下袁氏的衣袖,袁氏转头看她,袁姨娘便对张妈妈说道:

“雪越来越大,老夫人可经不起风,这贱妇还有什么好说的,自己做了腌臜事,被捉奸在床了,我们韩家的脸都被这贱妇丢尽了,不管她承认不承认,这么多双眼睛总是亲眼所见的,老夫人心慈,顾念着往日情分,有些话不便说,但我可管不了这些,她是乡君身份,纵然做了丑事,我们也打杀不了她,便直接将她送回傅家,让傅家上下老小也瞧瞧他们这百年养出了怎样不知廉耻的贱妇来。”

傅新桐耳中在听见袁欣纯说要将她送回傅家时,眼皮子微微抬了抬,可实在没力气动弹,两个婆子再次过来将她架了起来,傅新桐的头垂的很低,嘴里感觉有血水滴下来,脸皮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各处都肿痛的厉害,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惨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傅新桐对着袁氏的方向抬了抬,只见袁氏挺立廊下,她身后的帘子忽的动了动,傅新桐盯着那帘子看了一会儿,心中雪亮,又将目光落到面色凝重的袁氏脸上,袁氏不敢与之对视,避开了目光,傅新桐自觉没趣,又盯向了袁欣纯,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盯着袁欣纯看这么久,论模样而言,袁欣纯生的并不是很好,然而她的性子好,看起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从不说逾距的话,从不做出格的事情,可谁会想到,在这样一张老实的脸蛋下面,居然藏了一颗凶残的狼子野心。

傅新桐被婆子拖着出了院子,两条腿在雪地划过,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印子,夹杂着血水,让刚刚积雪的院子看起来格外惨烈。

袁欣纯扶着袁氏回到温暖的房中,立刻就乖巧的给袁氏递了个暖手炉,袁氏接过手炉,在她手上拍了拍,算是赞赏的,尽管刚才袁欣纯说的那些话让袁氏多少有点不舒服,可是,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帮了忙的,至少,不用袁氏亲自去对傅新桐说那些话。

“姑妈就别再为那贱妇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还有表哥,别藏了,快出来吧,我都瞧见你了。”

袁欣纯在袁氏和韩进臣面前,从来都是以亲眷的身份自居,袁氏不反对,韩进臣也没把她当外人,听她这么说了之后,屏风后人影一闪,消失了两天的韩进臣走了出来。

韩进臣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二十出头的嫩小伙,俊眼修眉,长身玉立,面如敷粉,一派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只眉眼间无甚神采,仿若未曾点睛的龙,俊则俊矣,却空有其表,颇有些可惜。

袁氏自然是知道儿子一直都在屋里藏着的,见他出来,赶忙站起来问了一句:

“进儿,你说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那傅氏虽不讨喜,可这么多年也算安分守己,用这样的方式,会不会…”

第2章

袁氏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韩进臣给打断了:

“娘,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别再犹豫了。”

韩进臣话音刚落,袁姨娘也跟着凑到了袁氏身旁,小声劝慰道:

“是啊,姑妈。您之前不也一直说讨厌那傅氏嘛,总说她目中无人,不尊重您,把持着韩家的产业,吃穿用度居然还敢管到您的身上,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媳,您还有什么留恋的呢?表哥做事向来有分寸,总是为了韩家和您好的。”

袁氏欲言又止,瞥了一眼身旁的侄女,今天她的表现真让袁氏刮目相看,目光中的幸灾乐祸已经毫不掩藏了,想起她往常表现的那样单纯无害,原只是没寻着机会吧。

韩进臣见母亲这般,凑过去跪在袁氏面前,抓着袁氏的手说道:

“娘,您放心吧,就算那傅氏没了,凭儿子一人也能撑起韩家来,不妨与您透露,清平郡主那儿已经允了儿子,只要我休了傅氏,她便去求长公主殿下下嫁与我,长公主是皇上的胞姐,圣眷正浓,与傅氏的出身天差地别,若是娶了清平郡主,那儿子今后的仕途定然顺畅。”

袁氏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清平郡主果真那样说了?”

韩进臣点头,知道怎么安抚自己的母亲:“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对傅氏这般决绝?她若不走,如何给清平郡主让路?”

袁氏想了想,果然心宽了一些:“可是傅家…还有她娘,就算不受宠,可到底是公主出身,这…”

“所以咱们才要先发制人,让傅氏出错,她不贞在先,咱们没将她打死已经是给傅家面子了,她做了这等丑事,难不成傅家还会因此来与我为难?至于她那个没用的公主娘,最多只会哭两声吧,她有那脸面和胆量去告吗?不用担心。”

韩进臣目光笃定,似乎如今的一切,他早已在心中演练多时,急功近利,无情无义的令人作呕。

说完这些,韩进臣又对袁姨娘使了个眼色,袁姨娘便再次来到袁氏耳旁:

“姑妈,表哥说的对。那傅氏嫁到韩家来,除了挣了些钱,对表哥的仕途却没有任何帮助,傅家都是一帮子读书的,手里也没什么权利,原以为傅氏有个公主娘亲,可谁知道却是那样的性子,根本不为皇家喜,逢年过节都没人记得请她入宫去,也太没用了。清平郡主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身份自然比没有册封的傅氏高出不知道多少呢。”

袁氏先前心中的一些怜悯,在儿子和侄女的劝说之下,也渐渐的消失,如果除掉傅氏,能让韩家和儿子更上一层楼的话,袁氏可是一点都不会犹豫的,因为她实在太想回到从前老爷还在朝中呼风唤雨的时候了,那种只要出门就被捧着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完全能够掩盖住她原本就不太多的道德和良知。

第二章

第2章

傅新桐被韩家的人敲锣打鼓送回了傅家,她被绑着手脚,脸上青紫一片,身上血迹斑斑,两条腿连走路都要婆子拖着,韩家是真没打算给她活路,最前方的人骑在驴子背上,一路不断重复着傅新桐背夫偷汉,私通马夫的罪名,加上锣鼓喧嚣,很快就在道路两边聚集了很多不明情况的百姓,一个个全都对着傅新桐指指点点,这条翰林街是傅家的,都知道她是傅家的女儿,韩家这样大张旗鼓的将她以这种方式送回来,想要毁掉的不仅仅是傅新桐一人,从今往后,整个傅家的名声都会毁在她一个人身上,别人提起傅家,都只会说傅家出了个淫邪偷汉的女子,整个傅门千金都会遭受牵连。

在道路两旁人的指指点点之下,傅新桐终于被押送到了傅家门前,看着熟悉的门庭,傅新桐强撑着一口气没昏死过去,在韩家人咄咄逼人的声势之下,傅家人很快从门内出来,傅新桐给婆子架着,身上绑着绳索,微微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内走出的傅庆昭——傅新桐的父亲,十四岁的解元,二十八岁的状元郎,曾经风靡整个上京的美男子,却因一次意外,脸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让他无缘仕途,只得从商,一生郁郁,空有满腔诗书抱负,却处处受制,无法施展。

此刻他面上带着焦急,第一个跨出了门外,身后跟的是傅庆城,傅庆业,一个翰林院士,一个国子监祭酒,是傅新桐的叔伯,两人随着祖父傅远在朝为官,傅远位及太子太傅,傅家是朝中罕见的父子三人同朝为官的典范了。

韩家人瞧见傅家的老爷出门来,一点也不打算息事宁人,将傅新桐的‘罪行’又一次大声张扬而出,傅庆铜和傅庆业两人面面相觑,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让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傅庆昭走下石阶,来到傅新桐面前,傅新桐认出了他的靴子,虚弱的脸嘴都合不上,嘴里的牙都被打断了,不住流下血水,滴在傅家门前。

傅庆昭从婆子手中,将傅新桐夺过,傅新桐挂在父亲身上,软绵绵的,出气多过吸气,尽管她抬不起头看父亲的脸,但从他不住起伏的胸膛,傅新桐也能感受到傅庆昭此刻的怒气,只不知道他是怒的自己,还是怒的韩家。

韩家人和傅庆城,傅庆业叫嚣完之后,一纸休书砸到了傅庆昭的脸上,然后就带着韩家人大张旗鼓,扬长而去。

傅庆昭将傅新桐抱了起来,要将她从门内抱进去,却被傅庆铜和傅庆业阻拦:“二弟,此事之后,怕是傅家再容不下新桐进门了。”

傅新桐靠在傅庆昭的怀中,意识涣散,却依旧能分辨声音和语气,傅庆昭抱着她跪在傅庆城和傅庆业面前:

“大哥,三弟,新桐绝不会做此等事,这件事容我详查分辨,如今只求让她进门好生医治。”

傅庆城和傅庆业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脚步,还有嘤嘤哭泣的声音,傅新桐的眉眼动了动,知道这是她娘的声音,她娘还是那么爱哭,性子软弱,平时被嫂子和弟妹压得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她跑出来,扑到了傅新桐身前,看着傅新桐的惨状,更是哭的声泪俱下。

“二哥就别为难我们了,新桐做出这等丑事,被人…当面抓住了,还有什么好详查分辨的,我傅家百年来都未出过此等恶女,如今因她一人坏了我傅家的名声,怎可再让她进门?”三老爷傅庆业这般狠绝道。

傅庆昭又看向了傅庆城:“大哥。”

傅庆城甩袖转过一边,傅庆业情绪激动:“此等恶女,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我傅家名声就这么被她毁了!”

说完就要扑过来,她娘尖叫着扑在傅新桐身上:“三叔莫要如此,新桐她,新桐她…”一句话没说完,就又哭出了声。

傅庆业厌恶的瞪了萧氏一眼,到底没敢对她动手,一旁的傅庆城看着他,招来了管家说道:“去将此时禀告老夫人知晓,看老夫人如何处置吧。”

傅庆城一句话似乎彻底打碎了傅庆昭的希望,萧氏抱着傅新桐哭的更加大声了,因为谁都知道,这件事被老夫人知道的后果是什么。

“大哥,事情都未查实,难道我傅家人就该被那韩家空口白牙的泼脏水吗?这事儿咱们要是认下了,那今后傅家的颜面何存,就算大哥不看在我的份上,也该为傅家的名声着想啊。”傅庆昭喊的声嘶力竭,却未能让傅庆城动容。

拂袖转过一边,不再看他,傅庆业上前来对傅庆昭道:“二哥,纵然你爱女心切,可你也该看看她做了什么丑事,都被人捉奸在床了,你怎么还有脸护着这个不知廉耻的畜生?”

傅新桐半睁着眼,看着因为自己而痛哭流涕,毫无尊严的父母,没力气说话,眼泪倒是流了下来,她爹和娘怎么能斗得过他们?韩家吃人,傅家又岂是吃素的,傅新桐一点都不期望被韩家送回来之后,能在傅家得到什么支持,只是苦了一生忠厚,心软良善的父母。

果然过了没多一会儿,管家就带着傅家老夫人身边的两个管事妈妈过来传话:

“傅家一门清烈,断不容此等丧德败行之人,老夫人叹自己管教无方,出了此等恶情,绝不姑息放纵,特禀族内长老,既韩家退人,那傅家也绝不留她,按照习俗浸了,方能还我傅家家门清白。”

听了那两位管事妈妈的话,傅新桐闭上了眼睛,浸了的意思,就是沉塘了。傅家这般反应,傅新桐早已想过,并不觉得奇怪,傅庆昭和萧氏都傻眼了,双双抱着傅新桐不肯撒手,直到傅新桐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拖行出去,萧氏的哭喊声还在身后继续,傅庆昭也在怒吼,可在傅家,他们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老夫人要将傅新桐沉塘,那便是铁律,是圣旨,更何况,大房与三房巴不得将二房踩到泥地里去。

傅新桐被粗暴的拖走,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还未停稳,傅星落就从马背上跳下来,推开了辖制住傅庆昭和萧氏的下人,从门边抄起一根棍子就往前冲去,傅新桐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哥哥在后面喊她:

“新桐,新桐别怕,哥哥来了,哥哥来救你!新桐——”傅星落的声音被杂乱的打斗呵斥声盖住了。

傅新桐哭不出来了,想回头再看一眼哥哥,可她的脖子似乎被韩家打的僵掉了,她拼尽全力,也只是看到了为跑来救她,而被傅家护院围住,压在地上暴打的哥哥,她奋力挣扎,喉咙里发出声响,可突如其来的一棍子,就那么打在她头顶,让她原本就不清醒的脑子,瞬间就开了瓢。

傅新桐再次有意识,那就是全身被水包围的时候,她全身被绑着绳索,脚下吊着石头,水没过了头顶,眼睛吃力睁开,嘴里不住喝入喝水,窒息的感觉让她在水下奋力挣扎,扑腾,岸上围满了人,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全都眼睁睁的看着不住泛出涟漪的水面,从开始的一圈一圈,到后来的水面静止。

昏暗的水里,傅新桐似乎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她在水中左右转动,发现自己似乎不难受了,连呼吸也不需要了,身子轻转,回头就看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水里的女人,那个女人和她有着一张完全一样的脸。

嘴巴和眼睛全都大张,死状极其恐怖,傅新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这就是已经死去的自己啊。绳索缠满了一身,为了防止她逃脱,脖子上也缠着绳索,忽然绳索动了,将她的颈子收紧了向上拉扯,傅新桐随着自己被打捞上岸的尸体一起上去,岸上仍旧有很多人,脸上表情既害怕又想看,傅新桐很庆幸父亲母亲和哥哥都不在,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这样的死状。

傅家大房和三房的人来了不少,傅新桐看见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仿佛就在看一个和她们毫无关系的尸体一样,没有人为她心痛哭泣,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她们眼中有的只有厌恶和冷漠,傅新桐蹲在自己的尸体旁,看着周围好几个假道士围着自己的尸体念镇魂咒,仿佛他们也知道,她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被处死,必定心生怨愤,镇魂咒据说就是镇压冤死之人的怨气的,真是可笑,若是他们一口咬定了自己是罪有应得,那又何必念这镇魂咒,不过就是他们一个个都心虚罢了,从她被韩家送回傅家,前后还不足五六个时辰,他们就以这样的方式决定了她的生死,不去调查取证,不去和韩家当面对峙,而是用这种最不费功夫,成本最低的方式,来向世人‘证明’他们傅家绝不姑息的态度,一条人命,一条与他们有着血脉牵连的人命,在他们眼中,竟连草芥都不如。

第三章

第3章

道士们念完了镇魂咒后,傅家总管付了钱,然后就派人抬了一口薄棺材来,把傅新桐的尸体装了进去,开始缓缓盖棺,傅新桐飘在半空,看着自己的尸体一点一点被棺盖遮起,她不甘就这么死了,卯足了劲儿,想在棺盖完全盖上之前,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痛苦也好,破败也罢,至少活着才能宣泄她心里的恨吧。

可是却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弹开,引发了周围一阵飞沙走石,围观的人尽数捂了眼睛,害怕被江堤上的砂石迷了眼睛,傅家的管家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那已然闭上的棺木之上,想起棺木中人那恐怖的模样,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傅新桐感觉自己被那强大的力量弹入了一个姑娘鬓角的海棠中,晕晕乎乎,在那海棠花中走了一路,才知道那是傅家三房的一个粗使丫鬟,先前是跟着婆子们一同到江堤前来看热闹的,傅新桐随她回到了傅家,这丫鬟迎面撞上了一个胖婆子,被那婆子凶神恶煞的揪着耳朵臭骂一顿,将她鬓角的海棠花一把夺了抛在一旁的花圃之中,傅新桐也跟着落到了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花圃,是东南角院外的一处,后边儿就是梅兰竹菊的影壁,左边儿是车轿房,再往后,就是正门了。

傅新桐试图走出花圃,却始终无法做到,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着,哪儿都不能去,她从白天坐到了晚上,晚上等到了白天,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消失。

车轿房里每天都人来人往,各房的人出入都要从这里经过,两个婆子匆匆而过,傅新桐听见她们说:

“自从三姑娘走了之后,二夫人都好几日没吃了,怕是要病了。”

“二老爷也是这样,我听二房伺候的人说,两人成天坐在三姑娘的房里,一待就是一日,魔怔了一般。”

傅新桐听了父亲母亲的近况,却是无能为力,缩入了一朵残花之中。她的事情,对父亲和母亲来说,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他们都是心软良善之人,看不穿旁人的心计,斗不过旁人的手段,两人曾经那样好的开局,最终却落得如今这无人重视的可怜下场。

傅新桐在花圃之中,每天都能听见看见府里的人匆忙而过,从他们支零破碎的话语中得知傅家和外面的事,东家长,西家短,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般看透人性。

数着日子,大概过了两个月,傅新桐正飘在花瓣上假装晒太阳,忽然眼前一亮,就看见萧氏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傅新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萧氏,她瘦了好多,几乎都脱形了,傅新桐想迎上去,想喊住她,却被花圃困住,什么都不能做,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萧氏坐上了车轿房的一顶轿子匆匆出去了,两个随她从宫里出来的婢女,玉锦和芳冉提着裙摆追都没追上,两人停在花圃前,玉锦焦急的说:

“这可怎么办,我就说不能告诉公主那些话的,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芳冉接话:“哪是我说的,要怪就怪老太太院里送药的丫头,要不是她多嘴,公主怎么会知道韩家要…”

后面的话,芳冉没说完,就被玉锦打断了:“好了好了,如今不是怪谁的时候,咱们还是得去将公主追回来,那韩家可不是好相与的,公主又是那性子,去了也是…”

两人的话全都说了一半,说完就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这些话入了傅新桐的耳,她从来就是个聪明的,只不过缺了运气和心狠,听了玉锦和芳冉这些模棱两可的话,便猜到萧氏为何这般激动的原因了。

韩家定是要娶妻了。

萧氏不相信傅新桐会做那背夫偷汉的事情,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新桐就被沉塘了,所以萧氏心里头一直憋着劲儿,直到现在听说韩家要娶妻,才坐不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萧氏这是想去替傅新桐讨个说法了。

可是结果会如何,傅新桐可以想见,韩家如今虽没有大官在朝,但身为前首辅之家,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这些年傅新桐为韩家赚的钱,七成都被韩进臣拿来打点关系,而他自己也多少有些偏才,其实,当傅新桐被袁氏算计之后,就想到了,必然是自己挡了谁的路,才会被袁氏和韩进臣那般算计。

而想来想去,便只有清平郡主那个傻子了,那傻子曾不止一回,在傅新桐面前提及过自己对韩进臣的欣赏,有一段时间,韩进臣曾被宣召入长公主府,据说是给世子辅导学业,现在想来,原来那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没有出乎傅新桐的预料,萧氏被两个丫鬟扶着,失魂落魄,眼眶红肿的回来了,玉锦边走边安慰她:

“公主,那韩家欺人太甚,又有长公主府的人撑腰,三姑娘就算是被冤的,可人都埋了这么长时间,有理也说不清了,您就是上书也无济于事…”

芳冉对玉锦使了个眼色,玉锦便没敢继续说下去,芳冉扶着面无表情的萧氏,轻声安慰:

“公主,三姑娘的事儿,奴婢们都相信她是清白的,可如今咱们确实没有证据了,那脏水泼在了三姑娘身上…”

后面的话,傅新桐就听不见了,兀自在那花圃之中盘旋,可愣是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和动静,焦急万分,她真是没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萧氏,从前她就算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嚎啕大哭一场,除了当年老安美人死的时候,她曾这样沉默过,其他时候还真是没见着,傅新桐很想去安慰她,很想在旁边开导她,可是她已经是个死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只希望父亲和哥哥能从旁劝着她些,别让她太难过的好。

这段时间,被困在这花圃之中,傅新桐心里的恨也消了一些了,比起让家人替她报仇,她更希望家人平安健康。父亲,母亲,哥哥,再不愿他们为了自己的事情难过了。

第二天,傅新桐在花圃上方的桂花树上静坐,这时的天才刚刚蒙蒙亮,傅家内宅中仍旧静悄悄的,只有一些洒扫的零散声音,忽然正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是冰雹落在鼓面上,不停歇的一直敲,门房老张头去开门,厚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张头的语气带着些不满的怒气:

“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呀?”

门打开之后,外面是个让傅新桐有些熟悉的人,韩家的门房小赵,只听小赵对老张头一下就跪下了,吓了老张头一跳,将门打开,小赵才惊恐万分的说道:

“贵府,贵府二夫人在我府门前悬梁自尽了!请您快些进去通传给大人们知晓吧。”

老张头的瞌睡瞬间就给吓懵了,还没反应过来,呐呐道: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谁悬梁自尽了?”

小赵见老张头糊涂,再也忍不住,站起来就往门内冲去,老张头这才反应过来,急着阻拦,却被小赵溜了进去,老张头在后面喊叫:

“哎哎,你怎么硬闯了?”

说完,傅家门房的人就全都出来了,火急火燎的去追一路往里窜的小赵,傅新桐也是惊呆了,傅家的二夫人,不就指的是萧氏嘛。她有多希望这个消息是幻觉,萧氏昨天还好好的,怎会跑到韩家门前去上吊呢?

不一会儿的功夫,傅庆城,傅庆业,甚至连傅远都出动了,傅庆昭憔悴不堪,脚步虚浮跟在最后,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傅家的老爷们集体出动,傅新桐便知道,那韩家门房小赵所言不虚了,萧氏…真的去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傅家的女眷们都在门外守着,等府里的老爷们探望回来,老夫人也拄着拐杖站在门前等候,左右踱步,慌张的神色毫不隐藏,傅新桐听她们说:

“这萧氏平日里不做声,一做声就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她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嘛,若她真的吊死了,别说韩家,就是我们傅家也难辞其咎,只怕我们都要被她连累了。”

“别自己吓自己,就萧氏那胆子,她敢上吊嘛,平时声音大些,她都不敢说话了,更遑论上吊自尽了,还是等爷们回来再说吧。”

可话虽这么说,大伙儿心中还是相当害怕的,因为,就算萧氏平时在傅家有多没用,可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她们欺负萧氏,萧氏也不敢说,这么些年过来了,早就把府里这群人的胆子给养肥了,完全忘记了萧氏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个没用的公主,若是萧氏不出事,谁也管不到她们傅家门内的事情,可若是萧氏出事了,纵然再不受宠,可到底是皇家出身,只要大理寺一出动,他们傅家自然要受到牵连的,到时候,随便给安个藐视皇族的罪名,就够他们一家子受的了。

所以此时此刻,傅家女眷们的心情是紧张的,尤其是老夫人段氏,她自诩治家有道,外人无不称颂,可前不久刚有出嫁女傅新桐名节不保,她当时没想太多,只想着别把事情闹大,将那不知廉耻的东西沉了就算了,反正是被人抓奸在床了,就算再怎么扭转,也扭转不了她不贞的名节,死了才是干脆,至少能最小程度的减少对家中女眷小姐们的影响,可现在,萧氏又来了这么一出,若真吊死在了韩家门前,就不是沉一个傅新桐能解决的了。

派去前往韩家探听消息的小厮骑着快马赶了回来,在门前停下,气喘吁吁从马背上滚下来,就跪倒在傅家石阶门前,对段氏和傅家众女眷,哭丧喊道:

“老夫人,二夫人她,她,真的去了!”

随着小厮的喊叫,段氏只觉得眼前发晕,往后倒去,幸好有余氏她们搀扶着,三夫人宁氏对那小厮问道:“你可探清楚了,此时非同小可,若有传错,我要你全家都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