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歙颔首,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会听。”

“他俩什么关系?周稳不是个无赖吗?侯爷为什么会听一个无赖的话?”傅新桐越发搞不懂这其中的关系了,总觉得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顾歙坐在石凳子上,对傅新桐说出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

“周稳现在是个市井无赖,但是他从前的身份却是皇亲,他除了周秀芝之外,还有一个妹妹,叫周秀瑾,二十多年前入了宫,曾有过一段恩宠,被封为昭仪。周昭仪容貌倾城,周氏虽与她有点相像,但却不及她三分,可想而知,周昭仪有多漂亮。那时候,周家人都跟着沾了光,周稳是周昭仪唯一的哥哥,虽然不学无术,也曾混到个中郎将的职务。”顾歙对傅新桐说起了这段陈年旧事,傅新桐听得认真,问道:

“那现在周家如何了?周昭仪这么多年,该晋位分了吧?”

傅新桐在脑中回忆,之前入宫的时候,倒是对宫里的后妃分布有过一点了解,但是在四妃和贵妃之中,仿佛并没有一位姓周的吧,难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位分一点没有晋过?

顾歙摇头:“没有晋位分,因为她十多年前就死了。”

“如何死的?”傅新桐看着顾歙的表情便知道,这位周昭仪死的很蹊跷,如果是正常死亡的话,那么皇上既然宠爱过她,对周家应该是有照拂的,那周稳就不会是个无赖,周秀芝也不会去了侯府做妾,所以傅新桐推断,这位周昭仪死的必然不光彩吧。

“因为秽乱宫廷,图谋造反,被皇后娘娘赐毒酒死的。”

傅新桐捂着嘴,对顾歙瞪大了双眼:“是皇后娘娘赐毒酒死的啊。”

顾歙点头:“周昭仪出身名门,是当时宣武将军府的大小姐,因容貌绝丽,曾被喻为京城第一美人,宣武将军从战场上受伤下来,先帝给他封了官职,便留在京城教授皇子与一些世家子弟武术,皇上那时候还是四皇子,我爹是四皇子的伴读,一并于宣武将军府习武,与周昭仪从小便认识,我爹对周昭仪青睐有加,但周昭仪却选择入宫,入宫后得到皇上一段时间的恩宠,却始终未曾被封妃位,周昭仪野心大了,而就在那时,宣武将军府被查出来勾结外族,与敌军有书信往来做证据,皇上有意将宣武将军问斩,可那时候皇上刚登基没多久,宣武将军恶向胆边生,想趁着皇上政权不稳的时候,起兵造反,周昭仪在宫中接应,凭着自己的美貌,让当时的御林军统领樊青被美色所迷惑,甘心为她效命,在宫里将皇上和皇后软禁起来。”

傅新桐听得十分震惊,原来当年还有这么一段隐情在里面,年代久远,根本都不为人所提起,若非顾歙告诉她,她怎么样都是想象不出来的。

“幸好当时宣武将军所集结的那些部众有不忠的,事到临头倒戈相向,转换到了皇上这边,联系了西郊大营和东郊大营出兵救驾,皇上和皇后被救了出来,宣武将军伏法,被判抄家问斩,皇上为了稳定局势,毕竟当时情况复杂,有很多将领只知道听从宣武将军的命令出兵,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有一些反应过来的,便立转矛头,站到皇上那边,所以罪名不能同一而论,另也念及宣武将军的师生情谊,未曾对宣武将军府的人赶尽杀绝,只悄悄处斩了宣武将军与一些谋、反的部众,直到现在,当年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众说纷纭的,人人都知道宣武将军因为被查证通敌卖国而被斩,却不知后来他起兵造反,那些参与的将领,被革职查办。宣武将军一死,周家也受到了极大的牵连。”

事情始末说完,傅新桐仍有不解:

“那周昭仪是当时就被皇后娘娘以毒酒赐死的吗?”

顾歙叹了口气,摇头:“不是当时,是之后一年,周昭仪在宫里见事情败露,便让樊青带她逃出宫外,一年之后才被抓到,带回宫中,由皇后亲自赐死。”

“那这其中,跟侯爷又有什么关系呢?”

先前顾歙说,这个世上能够让侯爷改变心意的,也就只有周稳,先前傅新桐很不理解,但是听顾歙说了这么多事情之后,说承恩侯对周昭仪十分喜爱,她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了。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刚才说,我爹喜欢周昭仪,这一点不假,他年轻时最想娶的女人便是周昭仪,但可惜,周昭仪眼高于顶,愿意入宫做皇上身边的女人,也不愿嫁给我爹,我爹受情伤,不愿留在京城这个伤心地,便自愿领兵去了边关抗击外寇,等他打赢外寇之后回朝,就听说宣武将军府被抄,周老将军被斩之事。入宫一问之下才知道,周昭仪与御林军统领樊青通奸私奔,周昭仪在我爹心中那是一轮明月,容不得丝毫污蔑的,怎么都不肯相信周昭仪是那样的人,我爹年轻时的性子十分任性,皇后与皇上商量暂时不告知我爹周昭仪参与谋、反的事情,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再说,可是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与樊青流落在外的周昭仪听说了我爹凯旋而归的事情,居然私下里找到了他,那周昭仪可怜兮兮诉说自己是被樊青所迫,我爹气愤不已,当场便将樊青斩杀,将周昭仪带回了府里,周昭仪声泪俱下,把谋、反,逼、奸,私逃等一切责任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将自己伪装成一无所知的小白花,我爹信了她,向皇上和皇后替周昭仪求情,皇上和皇后告诉我爹周家谋、反的事情,我爹已经从周昭仪那里听说过这件事,并没有为周家求情,只说让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放周昭仪一条生路,皇后怎么劝,我爹都不听,并且把周昭仪藏在府里,不肯交出,皇后娘娘无奈之下,只好顺着他的话,假意答应我爹,让他把周昭仪带到宫中,说明原委,我爹一心为周昭仪谋出路,便将她带到宫中,原以为皇上皇后是真的要放过周昭仪,没想到皇后在宫里下手,将周昭仪以毒酒赐死了。”

说到这里,傅新桐算是全明白过来了,感慨说道:“皇后娘娘悄悄的赐死周昭仪,侯爷该恨她了。”

顾歙点头:“这就是我爹这么些年不与皇后娘娘来往的原因,周昭仪死后,他万念俱灰,皇上给他单独封了承恩侯也不能让他回心转意,那之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周家落魄,周秀芝流落街头被我爹带回府里,说要娶她为妻,祖父祖母如何容得周秀芝,便以让我爹娶我娘为妻作为他纳周秀芝为妾的代价,我爹允了,将我娘娶回府里做正妻,周秀芝为妾。再后来,我娘受不了我爹的冷落,郁郁而终,周秀芝被扶正做了侯夫人,却始终没有让祖父祖母和皇上皇后承认这个身份。”

没有被镇国公府与皇家承认的侯夫人身份,傅新桐知道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在承恩侯府周秀芝是侯夫人,可是出了承恩侯府,周秀芝就什么都不是了,真正的侯夫人,那必然是身兼诰命的,可是周秀芝身上却什么都没有,一切全都是承恩侯一厢情愿罢了。

两人到望山亭来游玩,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桩事情,傅新桐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她从前以为承恩侯对周氏很喜爱,但是嫁到顾家来之后,傅新桐才发现,承恩侯并没有她现象中那么喜爱周氏,也许就是把周氏当做周昭仪的替身,但替身终究只是替身,就算有点喜爱,但那喜爱又能维持多久呢?所以说,承恩侯现在真正喜爱的应该还是那个被皇后娘娘骗进宫去赐死的周昭仪,那么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周稳对承恩侯说话,他会听的道理了。

毕竟周家如今就只剩下周秀芝和周稳还能让承恩侯想起一点周昭仪来,可周秀芝天天见,情面没那么大了,但周稳却不常见,承恩侯多少也会给他一点面子,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周氏会在周稳面前哭诉的道理了。

顾歙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傅新桐之后,自己的情绪却陷入了低迷之中,傅新桐伸手牵起了顾歙的手,轻声安慰道:

“娘在天有灵,必然不愿看见你消沉,事情已经过去了。”

整件事情中,其实最无辜的应该就是顾歙的母亲了,她是国公夫人严氏的娘家亲侄女,与承恩侯也算是表兄妹,可是她嫁给承恩侯之后,非但没有得到丈夫的宠爱,反而成了夹在丈夫与别的女人之间的一道障碍,严家也是高门大户,顾歙的母亲如何受得了这样的落差,日日生气,怨气四起,但因为性子软弱,并未将自己的真情实感对承恩侯说过,成天看着承恩侯与周氏亲热,将周氏视若珍宝,对自己和儿子却视若无睹,这口气只能憋在心里,如何都散不开,郁结成病。

顾歙从小便看着这样的爹娘,对承恩侯心生怨怼是肯定的,而他娘的死便是顾歙与承恩侯之间的冰冷关系爆发,顾歙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便日渐疏远承恩侯。

第161章

第161章

两人回到侯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只是没什么人气儿,门房的老刘看见顾歙他们的马车,便迎了上来牵马,顾歙扶着傅新桐下车,对老刘问:“侯爷还在家吗?”

“回世子,侯爷先世子与夫人一脚出门去了。”老刘如是回答。

顾歙点头,便牵着傅新桐回府去,顾歙住的地方叫沧澜院,位于侯府的东南角,基本上与侯府的主体分开的,整个侯府的内内外外披红挂绿,喜庆的很,侯府里的下人们也很忙碌,顾歙与傅新桐手牵手走在园子里,清清静静的,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她不知道其他新娘子成亲第二天在夫家是怎么度过的,但是她想应该不会有她轻松吧,捏了捏顾歙的手问道:

“是不是你让人不许来打扰我的?我本来还以为成亲以后会很繁琐呢,一直害怕来着。”

顾歙笑了笑:“那你是喜欢清静,还是喜欢有人烦你呢?”

傅新桐想了想:“自然是喜欢清静的,但也不是一点麻烦都忍受不了。”

“是我让的,我娘已经去世了,外祖父与外祖母也不在了,我娘没有嫡亲的亲人在,其他的不见也罢,至于顾家这边,情况你也知道,平日里我爹就和他们没什么来往,皇后娘娘在宫中,待明日回门之后,娘娘也会在宫里设宴,到时候再见不迟。”

顾歙将事情的原委解释给傅新桐听,傅新桐这才明白过来,由衷的叹了一句: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冷清,我这才嫁过来两日,你平日里这样冷清是怎么过下来的。”谁不希望家庭和睦,回到家里充满了温馨,傅新桐觉得,就算是上一世傅庆昭被毁了容,她从韩家回去的时候,一家人都是齐齐整整坐在一起吃饭说话的,不管怎么样,有几个能敞开心扉说话亲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顾歙没有。

自从他娘去世以后,他可以说就是一个人长大的,这种孤单,非亲身经历不能体会。

顾歙看着傅新桐的眼睛,眼波一动,嘴角噙了一抹俊逸非凡的笑:“觉得冷清了?”

傅新桐不明所以,手被顾歙抓住,送到唇边细细的吻着,傅新桐左右看了看,这羞人的画面生怕被人看了去,不过沧澜院很大,顾歙又不喜欢太多人在院子里伺候,所以园子里很清静,只有他们两人在,傅新桐红着脸低头:

“做什么呀,青天白日的也不害臊。”

“正经夫妻,不害臊还要分什么白天和夜里吗?别岔开话题呀,我问你是不是觉得冷清了?”顾歙不怀好意的出言引导着傅新桐,使得傅新桐盯着他:“觉得清静如何,不觉得清静又如何?”

“若是觉得不觉得清静,那便这般就很好,但若是觉得清静的话,咱们就得好好努力了。”

顾歙的话让傅新桐有点听不明白,正愣神之际,人就被顾歙给抱了起来,傅新桐吓了一跳,赶忙搂住了顾歙的颈项,叫道:

“你做什么呀?”

顾歙抱着傅新桐往房里走去,边走边道:“夫妻俩在清静的环境里,能做什么?若想家里热闹一些,光凭咱们两个怎么行呢。自然是要多些人的。”

傅新桐所有的反抗声,在某人厚颜无耻的攻略之下都毫无作用,屋外春暖花开,屋内春、光四溢。

****************

傅新桐和顾歙因为第二天下午闹了一趟,晚上就没怎么折腾,早早的抱着睡了,第二天一早也及时醒来,顾歙与傅新桐穿戴整齐之后,顾歙便带着傅新桐去了主院,昨天晚上承恩侯睡在顾氏房里,顾歙他们来的时候,承恩侯才刚起来,两人对承恩侯行了礼,顾歙冷淡说道:

“今日是新桐的回门,我陪她回去,父亲可有什么话带给岳父与岳母吗?”

承恩侯披着衣裳,目光在两人身上回转几眼,落在了两人从进门开始始终牵着的手上,拉拢了一下衣裳,摇头道:

“我没什么话要说的,你多带些礼,莫让你岳父岳母觉得咱们顾家失礼。”

“是。”

顾歙冷淡的态度,竟时多一个字都不愿与承恩侯说的样子,周氏从旁笑容晏晏,温柔道:

“大喜的日子,世子也多笑笑,咱们府里知道世子面冷心热,可若让端静公主与傅大人瞧了你这样,未免要说你了。”

周氏虽然是京城人,但是周家落败之后,曾辗转流落江南一段日子,学了一口软语,声音又酥又软,女人听了都觉得心动,更别提男人了,只不过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让人欣赏。

简直是摆明了在承恩侯面前数落顾歙给他们摆脸子看,顾歙不言不语,只当没有听见,傅新桐可不愿当面看着有人欺负顾歙,当即上前对承恩侯与周氏行了个福礼,笑着说道:

“夫人说笑了,世子先前与我来主院的路上还有说有笑,提起父亲更是尊敬,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面冷并不是针对所有人,更多的时候,是针对喜欢指桑骂槐,搬弄是非的夫人罢了。”

若说周氏的话是绵里藏针,那傅新桐的话那就是当面提刀砍了,连一点点的脸面都没有给周氏留,当着承恩侯的面就直言周氏喜欢指桑骂槐,搬弄是非。

周氏当时脸就变了,指着傅新桐怒目相对,嘴唇气的哆嗦,一个劲儿的‘你,你’,费了一些劲儿将恶言噎了回去,周氏来到承恩侯身旁,语气哀怨,眼泪珠子说掉就掉:

“侯爷,世子夫人好厉害的嘴,我是说不过她的,可她实在…欺人太甚了。”

顾歙看着这样的周氏,下意识往前一步,将傅新桐护在身后,生怕傅新桐遭受责难,面色冷清的盯着承恩侯,下颚紧绷,神色不善。

周氏在旁边嘤嘤哭泣,承恩侯觉得十分厌烦,儿子又对自己怒目相视,目光落在被顾歙护在身后的傅新桐身上,以为他这么一看,傅新桐多少要露出一些惧怕之色,谁知道这丫头的目光比顾歙好不了多少,俨然一副如果承恩侯替周氏撑腰的话,她也当场坐到地上撒泼的架势,一个小小的丫头有这样的胆色,实属不易了,并且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夫君,在她眼里,也许再没有比有人欺负她夫君更为要紧的事情了吧,倒是赤诚一片。

承恩侯的目光被顾歙给彻底阻断,只见顾歙冷着面孔,对承恩侯可一点没有傅新桐先前话里所说的那番‘对父亲尊敬’的意思,承恩侯看着这个与自己越发疏远的儿子,抬手挥了挥:“早些出门吧。”

周氏在旁边哭的好好的,忽然抬头,惊讶的看着承恩侯,往常若是顾歙当面给她没脸,侯爷多少都会训斥一番,可是为什么今天侯爷却什么都没说呢?难道是想给顾歙在妻子面前留点面子吗?

昨天周氏在大哥周稳那里哭诉了一番后,晚上周稳就请承恩侯喝酒,侯爷回来之后,对她的态度确实热乎了不少,周氏还沾沾自喜,没想到,侯爷的好,竟然只维持了这么短短一夜的时间,今日居然纵着那没头脑的丫头当面顶撞于她,今后可好得了?

顾歙和傅新桐牵手走出主院,正好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是周氏所出的儿子顾宁和女儿顾如月,顾宁年近二十,与顾如月相比,仿佛是他更多的继承了周氏的美貌,整个人看起来漂亮是漂亮,但过于阴柔,顾如月走在前面,顾宁走在后面,看见迎面走来的顾歙与傅新桐,顾如月远远的就把目光放在傅新桐身上,暗自咬牙,这几日她总想找机会到沧澜院去给傅新桐一个下马威吃吃,可他们成亲那天,顾歙就在院子外防的好好的,成亲之后,更是将沧澜院围的铁桶似的,根本混不进去,别说下马威了,她连傅新桐的面都没有见到,今天居然凑巧遇上了,顾如月打算当面对一场,也好替母亲出出气。

往旁边的顾宁看了一眼,顾宁心领神会,两人迎着顾歙和傅新桐走去,顾如月憋着一口气,刚出声:“大哥,大…”

一个‘嫂’字还没说出口,就听顾歙目不斜视,直接开声怼了回去:“滚开。”

说完‘滚开’这两个字,也不给顾如月任何反应的机会,甚至顾如月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回,顾歙就拉着傅新桐与他二人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冷酷前行。

顾如月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被抛在水里淹,总之就是五内俱焚,难以释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顾歙会连最基本的敷衍都懒得和她敷衍,口出恶言,扬长而去。

纵然顾如月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站在原地拼命的大叫和跺脚,一旁的顾宁堵着耳朵眼儿,等顾如月发泄完了才上前拉着她进了主院的大门儿。

两人来到厅里,看见了端坐喝茶的承恩侯和哭的跟泪人似的周氏,顾如月心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一下子就扑到了承恩侯的腿上,哭的伤心委屈极了。

承恩侯对这个小女儿,素来还是很疼爱的,见她这般,放下茶杯问道:“怎么了?”

顾如月仿佛和周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悲伤,眼泪珠子不住往下掉,对承恩侯告状道:“爹,大哥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第162章

第162章

顾如月声泪俱下的诉说着顾歙的欺负人, 承恩侯坐在那里听着,心思却不知道飘到哪个地方去了,以至于当顾如月说完了之后,并没有等到承恩侯如从前一般的安抚, 不仅没有安抚,甚至连正常倾听都没有做到,顾如月擦了擦眼泪,往旁边的周氏看了一眼,周氏也跟着擦干了眼泪, 轻声喊了一声:

“侯爷,月儿与您说话呢?您怎的不理她?”

承恩侯这才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周氏,然后才对顾如月说道:“月儿乖, 爹有些累了, 这些事情你跟你娘说吧,要是觉得不好过, 就去账房支二百两银子去买买衣裳首饰, 爹还有事,现在要出门去了。”

说完这些,承恩侯便将肩上披的衣裳拉拢了一下,就要去内室换衣裳,走到顾宁身边,承恩侯站住脚,将顾宁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目光落在顾宁腰间那手掌宽的金丝腰带上,腰带以金丝编织而成,周围镶了一圈的玉石,华贵又稀罕,却多了女子的刻意装扮,少了男子的气概,承恩侯看的心中有气,对顾宁说道:

“你能不能多花点心思在读书和练武上,你大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已文武双全,人人称道,你呢?至今连个秀才也没考上,成天钻研一些没用的东西,穿的再华丽有什么用,凡事得从自身出发,如你大哥一般,腹有诗书气自华,何须这等浮华奢靡的东西撑场面?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子。”

平白无故遭了一顿训,顾宁觉得莫名其妙的,低着头不敢说话,生怕再惹得父亲不高兴,嘴里咕哝了一句:“是,父亲,儿子不敢了。”

看着顾宁这窝囊的模样,承恩侯从前倒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这心里就像是有一股无名的火,这孩子到底是比不上云雁,不是才学天分的问题,而是人品担当的问题,此时此刻,哪怕他敢与自己顶撞一句,承恩侯都觉得这个儿子还不至于没救,然而,这孩子被周氏教成了这副畏畏缩缩,只知道一味讨好的性子,让他如何看重的起来。

不想多说什么,承恩侯叹着气去了内室,但临走前那浓烈的不满却是写在脸上的,顾宁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明明没做什么,却让父亲逮着教训,并且是以他最讨厌的方式,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拿他和顾歙比,顾歙是天才又如何,与他何干?

待承恩侯去了内室之后,周氏也收起了脸上的哀怨,目光深沉的盯着承恩侯消失的那道门,顾如月脸上也没了眼泪,来到周氏身前问道:“娘,爹今天是怎么了?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我过。”

周氏眯了眯眼,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狠来,说道:“别胡说,你爹最疼的就是你。”说完之后,周氏便站起身来,对子女说道:“这两天你们爹心情不好,没事儿别在他眼前晃悠,都先回去吧。”

语毕,周氏便甩袖入了内间,一言不发的服侍承恩侯换衣裳,然后温婉的站在门边,静静的目送他出门,直到承恩侯的身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周氏才收起了柔和的表情,冷下面孔,高傲的抬起头返回屋内。

看来有些事情,一点都不能再拖了,犹豫久了,只会让顾兴卢对她更加戒备,到时候他们所图之事就越发难以进行了。

若说周氏之前还有点犹豫,那么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顾兴卢对她的喜爱有限,她不过是姐姐的替身罢了,这么多年来,她一味的模仿姐姐的说话语气和神态,却依旧没能让顾兴卢分出一点爱到她身上,虽说严氏死了以后,顾兴卢就将她扶正,可是谁又不知道她根本没有得到镇国公府和朝廷的承认,顾兴卢连个诰命都不愿替她争取,还谈什么其他呢,她原本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真心实意的跟着顾兴卢过日子,凭着两人之间的渊源,顾兴卢必然会将她视若珍宝,但现在看来,她是想错了。就算她再伺候顾兴卢几十年,他也不会为她做任何事,既然如此,那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傅新桐和顾歙坐在去公主府的马车里,傅新桐没有说话,顾歙扭头看她,问道:

“可是觉得我对他们不好?”

傅新桐正在想事情,听见顾歙开口问她问题,就回过神来,想了想后,摇头道:“不是,你才不会无缘无故对他们不好呢,而且,就算是无缘无故,我也觉得无所谓啊,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怪的,有的人第一眼看了就让你喜欢,有的人相处时间再长也不会让人喜欢上分毫。”

顾歙对傅新桐这段说辞很赞同,但见她眉头微蹙,又问:“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傅新桐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你先前那么对顾如月,她转身定然要去侯爷面前告状了,也不知道侯爷会怎么想。”

“何必在乎他怎么想,反正他也不在乎我怎么想。与其操这些心,不如舒心的过日子,想想待会儿见了岳父岳母要说些什么,想想中午要吃些什么。”

傅新桐笑了起来:“哪有那么贪吃的。我想的都是正经事。你别小看一个小人的威力,有的时候,她一句话就能抹杀你的所有成绩,你想想那些历史上的谗臣,不费吹灰之力,指鹿为马,颠倒是非,最终成功的挑拨离间,这样的案例可不少见。”

“你是把顾如月比作谗臣吗?不是我小瞧她,她还没那个能耐吧。”顾歙也不禁失笑。

“可是侯夫人有啊,我觉得侯爷对你未必如你想象中那般无情,而你之所以那样恨侯爷到底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你觉得侯爷害死母亲了吗?可你自己也知道,母亲会郁郁而终与她本身的性格也有一些关系,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你与侯爷的关系却日益僵硬,这其中必然不乏侯夫人的手笔,我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但是必然是将你们父子的性格都拿捏住,然后加以利用,造成了如今的后果。”

傅新桐先前在想的就是这件事情了,若非周氏从中挑拨,顾歙和承恩侯的父子关系不会这样僵硬。

顾歙转过头去,看着手里的杯子思考着什么,傅新桐觉得也许是时候将她上一世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顾歙了。他与承恩侯最终落得那样的下场,若不能早点防范,最后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外面传来:

“世子,夫人,公主府到了,请下马车。”

两人下了马车之后,发现萧氏和傅庆昭亲自在门前等他们,两人携手过去对二老拜下,萧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顾歙命人将准备好的几车礼品尽数搬入公主府,然后跟随在傅庆昭和萧氏身后进了公主府。

萧氏从傅新桐下马车之后,就一直在打量她,傅新桐梳了妇人髻,但脸色看起来相当红润有光泽,显然这两天在顾家过得十分滋润,萧氏很满意,小夫妻俩这般恩爱,女婿心疼女儿,是每一个有女儿的母亲都希望的事情,心中暗叹没有看错女婿,果真是人品出众的。

众人在厅中说了一会儿话,萧氏让傅新桐去了内间,男人们在厅里继续聊天,下棋,傅庆昭去张罗棋盘的时候,傅星落凑过来对顾歙说道:“哎,那天之后你猜我在阮香楼又看见了谁?”

顾歙一愣:“大哥看见谁了?”

傅星落压低声音道:“你爹。我与兄弟们喝完了酒,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你爹进门,跟他喝酒的那人我有个弟兄认识,说就是街面上的混子,光棍一条,有今朝没明日的那种,你爹怎么会和那样的人一起喝酒?”

两人正说着话,傅庆昭从门外走入,傅星落就赶忙坐直了身子,安静喝茶,傅庆昭看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

“你们说什么呢?”

顾歙看了一眼傅星落,傅星落便赶忙紧张的打哈哈:“没,没说什么,爹你拿一个棋盘,咱们仨怎么下呀?”

傅庆昭乐了:“就你那臭气篓子还想跟我们下棋?边儿待着去,在旁边好好学学,云雁下棋的本事可比我高出好些呢。”

顾歙赶忙谦虚:“那是岳父您让着我呢,若真下,小婿可不是您的对手。”

两人在那里各自谦虚,傅星落听得都觉得肉麻,傅庆昭和顾歙都是读书人,并且少年时都有过天才的名头,两个学问相当的聪明人在一起谈话,除了拽文就是对谈,傅星落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没什么兴趣,自己跑到外面打拳去了,顾歙与傅庆昭对弈,屡屡被傅庆昭钻了空子,惹得傅庆昭高兴的同时,也叮嘱顾歙:

“你可别听星落的,全力以赴是对棋手最大的尊重。”

顾歙微微一笑,将一子落在了傅庆昭的机要之处,惹得傅庆昭赶忙回兵救助,顾歙单手捏着棋子,目光盯着棋盘,然而脑子里却在想着傅星落先前与他说的话。

傅星落他们看见的人应该就是周稳了,自从那日在望山亭看见周氏与周稳之后,顾歙就猜到了周稳会找他爹,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快,居然当天就出手了。这么迫不及待,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四更啦。很多谜团就要解开。

第163章

第163章

傅新桐被萧氏拉到内间, 按坐在软塌上,萧氏将傅新桐上下打量一圈后,问道:

“姑爷对你可好?顾家人对你可友善?侯爷跟侯夫人可满意你?”

萧氏接二连三的问题让傅新桐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但也明白萧氏这是关心则乱, 淡定自若的将萧氏也拉着坐在身旁,然后将那天在顾家成亲,以及这两天所见所闻告诉了萧氏知道,萧氏听了傅新桐说的话,悬着的一颗心, 算是彻底的放下了。

女儿出嫁这几天,她都睡的不怎么踏实, 就算她不担心女婿欺负女儿,却也担心女婿的家人刁难, 甚至也担心顾家是否有一些刁奴之类的, 会不会因为女儿初初嫁过去而为难她,现在总算是放心下来了。

傅新桐并没有告诉萧氏顾歙和他爹不和的事情, 免得娘亲担惊受怕, 她既然选择嫁给了顾歙,那么今后在顾家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她心甘情愿与顾歙一起承担的,没必要让萧氏多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