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领了我和柳豫进去,快要到的时候,阿蛮撇着嘴和我说:“公主殿下,你今日可不要再和我家公子吵架了。”

我干笑一声,“不会不会。”

当我站在温衍的门前时,我心中有些忐忑。不过我仍是迈开了步伐,走了进去。我以为会见到温衍板着张脸,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温衍坐在案前作画,神色温润如初。

我放轻了脚步,悄悄地走了过去,探头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画纸上密密麻麻地画了许多一模一样的鸡蛋,大小形状找不出丝毫的不同。

我倒抽了一口气。

温衍此时搁下画笔,对我笑道:“公主来了。”

我咳了咳,准备将方才我酝酿的那一番话说出口,不料温衍却是抢先了一步,“昨日是我过于严厉了,还望公主海涵。”

我连忙道:“温先生此言差矣。正所谓严师出高徒,先生愿意对我严厉,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又怎会责怪先生呢?且昨日我的确是鲁莽了些。”我把一直揣在怀里的檀木盒子推到了温衍面前,我轻轻地咳了下,“我是真心想向先生学画的,这份礼便当作是昨日我的鲁莽之举的赔礼。”

温衍一愣,我生怕温衍不肯接受,又道:“先生若是不收的话,也就是不肯原谅学生了。”

温衍此时神色有些复杂,但最后仍是接受了。我心中一喜,“先生不打开来瞧瞧么?”

他瞅了我一眼后,伸指打开了檀木盒子。

我笑眯眯地道:“先生喜欢么?”

温衍缓缓地道:“喜欢。”

这话听得我瞬间就欢天喜地的,我乐呵呵地在旁边的桌案前坐下,“先生,今日我继续画鸡蛋,我定会画出五百个一模一样的鸡蛋。”

说罢,我提起画笔,准备开始画鸡蛋。

温衍在我身边道:“不急。公主可知我能如此迅速画出这么多一模一样的鸡蛋用了多长时间?”

我放下画笔,猜道:“一个月?”

温衍摇头。

我又猜:“十天?”

温衍笑道:“十年。”

我大惊,温衍不急不缓地道:“我当初学画时,第一次所画出的鸡蛋还远远不如公主昨日所画的。这世间并没有奇才,我也并非如公主所想象的那般聪明,我只是学的时间比他人久罢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温衍说到后面时似乎很是感慨。

温衍学这么久的确让我惊讶,但他能坚持这么久却更是让我敬佩,我心想,承文如此在乎温衍,看来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作者有话要说:~~o(>_<)o ~~我昨天做了件很囧很二的事情,因为外边太阳很晒我就撑着伞,进食堂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文的情节发展,然后我就忘记收伞,在众人囧囧有神的目光之下走过五十米左右的路,然后和打饭的阿姨说,麻烦来一份XX饭。

ps向怕猫的童鞋道歉,~~o(>_<)o ~~俺不知道乃们怕猫,俺这回放小狗。

第十七章

温衍的确是个好先生,他教我时格外有耐心,我学得很舒服。温衍夸我有天赋,画出五百个一模一样的鸡蛋我用了十天,当然这不能跟温衍比,他是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画出来,而我则是需要十天。

我跟温衍学画已有十一天了,我与他相处得十分融洽,不过线索一事仍旧毫无进展。同时的我有些失落,因为温衍一直没有束我所送的白玉冠。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这些日子的夜里都会梦到温衍,他束着我送他的白玉冠,坐在轮椅上对我浅浅一笑,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样便是一夜。

第十二天的夜晚,我一如既往地做了个同样的梦,次日醒来我睁眼望着双凤戏蝶的床帏发怔,久久不能从梦境里回过神来。

直到云舞在外头急急地喊了声“公主”,我方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让云舞进来,问她何事。

云舞双眼红肿地道:“公主,小狮子不见了。”

我一听,心里不禁也有些着急,连连吩咐道:“不见了和我说作甚,还不快些派人去找。以后遇着这些事,也不用向我禀告了,快快去找罢。”

云舞点头,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我揉揉眉心,想起之前的梦,头忽然有些痛。用早膳的时候,头似乎疼得更厉害,我搁下了勺子,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柳豫立马问:“娘子可是不舒服?”

我道:“只是有些头痛罢了,不碍事。”

柳豫一副着急的模样,“娘子,我帮你揉一揉。”

我拒绝了,“不必了,去让人备马车罢。”今早起来的时辰晚了些,也不知赶去温衍的小舍时会不会迟了。

柳豫忧心忡忡地道:“娘子既是不舒服,今日就别去温先生那儿了。不若我去和温先生说一声”

我皱眉,“都说不碍事了。”

柳豫神色黯然,我晓得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重了,我张张嘴本想说些好听的话,可是最终仍是说不出来。柳豫这些日子以来,待我如何,我是看得出来的。可是无论他待我多好,我始终没有任何感觉。既然不喜欢他,那我也不愿给他希望。

倘若我在遇见晏清前认识柳豫,兴许我会喜欢他这样的人。只可惜我遇见晏清在先,再说柳豫如今虽是把我当宝,但又有谁能预料他以后会不会也像晏清一般?

我冷道:“若是你不愿去温衍那儿,你便留在松涛小舍里头。”

柳豫道:“我去!娘子,我去,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我此时头更疼了。

在马车里,柳豫一直担心地看着我,我一碰上他的目光,心里头就颇不是滋味。到了温衍的小舍时,柳豫陪我进了屋子里,他对温衍道:“温先生,我娘子今日头有些痛,若是途中出现了什么状况,还请温先生喊我一声。”

温衍轻笑道:“若是柳公子担心的话,不妨留在屋子里陪公主。”

柳豫眼睛一亮,我未等他开口,立马道:“不行。”我强调道:“多一个人,我不能专心。”我的坚持让柳豫败退了,待柳豫离开屋子后,我方是把目光移回到温衍身上。

温衍今日仍旧束着木簪,我的目光凝了凝,心里失落到了极点。我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扯唇笑了笑,道:“先生今日打算教我什么?”

“公主如此好学,让我甚是欣慰。不过公主莫急,待我去煮壶茶再开始也不迟。”温衍笑了笑,“公主先坐在这儿歇息罢。”

我道了声“好”,之后温衍动作优雅地取茶叶,煮水,烹茶,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温衍方是捧着一杯茶递给了我。

“有些烫,公主慢些喝。”

我“嗯”了声,低头吹了吹,小小地喝了一口,茶一入口,我的五官立即挤成了一团,“好苦。”

温衍眼里含了笑意,“此为苦丁茶,可止渴、明目、止头疼,清上膈,利咽喉。苦虽苦,但忍一忍,头便不痛了。”

我又喝了一口,委实是苦到骨子里去了。可是看着温衍眼中的笑意,我却又忽然觉得其实这苦丁茶也并非这么苦,甚至还有一丁点甜。

在温衍的注视之下,我把一整杯苦丁茶喝完了。

温衍问:“可有好多了?”

我点头。

温衍笑了笑,转动着轮椅回到了桌案前,他不急不缓地道:“公主天赋颇佳,以前也有过底子,之所以画得不好,不过是公主没有用心。公主今日便画你所想画,之后我再来提出公主所画的不足并加以指导。”

“画我所想画的?”

“对,公主可有什么想画的?”

我的眼珠子在温衍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转到温衍身上,“有。”

温衍望着我,“是什么?”

我笑眯眯地道:“画人。”

温衍一笑,道:“好,我喊柳公子进来罢。”

我愣了下,“不对,我不想画柳豫,我我比较想画先生。”末了,我生怕温衍误会些什么,又急急地道:“之前先生不是送了一幅画像给我么?若是我画了先生,那就能与先生所画的有所对比了。”

温衍这回也没说什么,望了望我,答应了。

之后,我让温衍在书案前作画,我在另一边的书案前提笔画他。我专注地看着温衍,准备把他看进心里再开始下笔,只不过我看着看着却是愈发对他墨发上的木簪不顺眼了起来。

我纠结了一番,总是忍不住开口道:“先生。”

温衍抬眼,“嗯?”

我道:“前些日子我不是送了个白玉冠给先生么?不知先生是否能束着白玉冠让我作画?我我看着木簪容易走神”

温衍相当的配合,片刻后,温衍已是换上我送他的白玉冠。

这回,我心花怒放。

温衍继续埋头作画,我盯着他墨发上的白玉冠,心里头喜滋滋的,只觉我先前如此费劲地进宫找承文讨这个白玉冠的举措一点也没浪费,白玉冠配温衍,真真是配极了。

如今的温衍,与我梦中的温衍重合在了一起。

我在梦中望了一夜,在这里也望得忘了时辰,直到温衍开口叫我,我方是回过了神来。温衍道:“公主可是画好了?”

我低头看了眼空白的画纸,心里有些虚。我缓缓地搁下画笔,道了声:“没有。”接下来我又缓缓地用手按住了额头,面不改色地道:“头又开始痛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地叹了声。

温衍道:“我曾习过揉穴之法,公主这样揉不太见效。”

我眨了眨眼,“先生可是要替我揉?”

温衍愣了下,继而轻笑了声,“好。”

我道:“学生先谢过先生了。”说罢,我扶着书案起身,在温衍身边的小矮凳上坐了下来,“先生,请。”

温衍果真伸了手过来,双指在我的穴道上缓而有力地揉按着,他的手指温暖极了。我心想原来能画出那般美妙的惊世之作的手竟是如此暖和,暖和到我心底也跟着暖了起来。

温衍替我揉的时候,开始他有些僵硬,不过到后来却是越来越自然了。我想起之前温衍所说的不近女色,便开口道:“先生之前说的不近女色可是真的?”

“是真的。”

我颇是好奇地问:“男人皆有需求,先生之前说已是二十有七,那么这二十七年的需求先生是如何解决的?”

温衍的手指一僵,我扭头一望,竟然是见到温衍的耳根开始溢出了一点点的红色。不过很快的,他又温和地道:“天机不可泄漏。”

我的嘴角立即抖了几抖。

作者有话要说:~~o(>_<)o ~~温大神继续天机不可泄漏~~~~~乃们有木有注意到公主的感情有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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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许是与温衍相处久了,他说天机不可泄漏时,我已是相当的冷静,再也无当初想揍他一顿的冲动。我干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顿时,一室寂静。

温衍揉得我十分舒服,全身上下仿佛都舒缓了开来,我的目光开始四处乱飘,瞅瞅墙上的画作,望望案上的瓷杯,看看不远处的笔砚,最后凝在眼前的画上。

温衍这回画的是一间小屋子,小屋子的门敞开着,一位扎着头巾的老妇人坐在矮凳上,神情安详地看着数只家禽在互相追逐,而不远处的草丛里似乎卧着一团东西,只不过温衍还不曾画完,我也不晓得究竟是何物。

我此时不由得有些怔楞。

画中的小屋对我而言,可以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当初我就是在这儿遇见了晏清。说来也巧,那天滂沱大雨的,赴京赶考的晏清正好路过这间小屋,便进去躲雨,而我也刚好从山上摔了下来。晏清后来告诉我,那天我浑身是血地从天而降,险些就要吓坏他了。

小屋的主人乃是画中的老妇人,这位老妇人姓周,是个和善慈祥的人,她收留了晏清避雨,也收留了满身是血的我,也正因为周婆婆的收留,才会有了之后我和晏清的日久生情。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画,百思不得其解,正想问温衍为何要画这样的画时,温衍收回了他的手,温暖的触感一消失,我心里顿时有些空。

我扶着书案站了起来,颇是不解地道:“这不是山脚下的屋子么?”

温衍含笑道:“正是,前些日子经过时刚好瞧见,画中的老妇人手执蒲扇,于矮凳上颇是怡然自得,便起了画下来的心思。”

原来如此

我又瞅了眼案上的画,疑惑地道:“那此处一团的又为何物?”

温衍道:“乃是一只猫。”

我笑道:“我以为先生要画一条饥肠辘辘的蛇,正对那几只相互追逐的家禽虎视眈眈。”

温衍也笑道:“那是一只猫,一只从山上溜下来的猫。”

我心中一动,想起了小狮子,想起了之前温衍所画的乌云暴雨图。我垂眸想了想,又抬眸瞧了温衍一下,他的目光仍是温和清润,宛若高山上的一捧雪水。

之后,我与温衍闲谈了两三句便起身告辞了。我准备踏出木屋时,柳豫却是进了来,他一进来就兴高采烈地道:“娘子,我找到了一些可以治头痛的草药。”

我瞅了瞅他手中的一堆草药,道:“方才先生替我揉了会,如今已是不痛了。”

柳豫有些失落,“噢,这样呀,那我带回去等娘子下回头痛的时候再用。”

蓦地,柳豫的目光落在了温衍身上,我很清楚地见到他的脸瞬间绷直了,眼里的神情复杂万分,似有万千乌云在翻滚。

柳豫一抿唇,转身就往外跑。

我稍微怔了下,温衍开口道:“公主,柳公子看起来像是生气了,你快些去追吧。”

我一听,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先生此话怎讲?”

温衍道:“柳公子是个不错的人,公主若是能与柳公子结成良缘,此生定能无憾。”

我冷声道:“先生又不是我,怎知我能无憾?”我见温衍张嘴准备开口,我又道:“别再和我来天机不可泄漏,你替陛下算了一命,陛下信你是你的本事,可我偏偏不信。你之前所说的什么天赐良缘,佳偶天成,我通通都不信,不是我所想的,不是我所要的,上天硬塞给我的,那是孽缘!”

我语气稍微有些重,但温衍也没有生气,仍旧是一派温文尔雅,这回他只说了四个字,“命由天定。”

我一字一句地道:“人定胜天。”

温衍颇是无奈地笑了下。

我见不惯他这种神情,准备再讥讽一两句时,柳豫的声音却是在我身后响了起来——“娘子。”

我一愣,扭头一看,柳豫此时已是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眼里依旧澄澈透亮,不过却是多了丝紧张,他小声地道:“娘子,方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发脾气的,你不要恼我,我以后不会了。”

我一见到柳豫,就会立马想起温衍所说的良缘。

我此刻心烦极了,也顾不得柳豫的心思,一甩袍袖,风风火火地离开了温衍的小舍。柳豫跟了上来,他也不再说话。直到上马车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娘子,可是在生我的气?”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

“柳豫,你喜欢我什么?”

柳豫想也没想就直接道:“我喜欢娘子的全部,娘子的所有我都喜欢。”

这样的话,晏清也曾和我说过。可是到了最后,我又得到了什么?我淡道:“柳豫,你以后莫要喊我娘子了。”顿了下,我又道:“你如今什么都不记得,唯独记得喜欢我。不妨同你说,我前些日子让人去查了你,你籍贯清西,曾是佑平元年的秀才,我们之间压根儿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更别提喜欢二字了。我曾听说南疆有一种巫蛊之术,能操控中蛊之人的记忆。柳豫,你可曾想过,你想让我喜欢你,但若是哪一日你记起了所有事情,却发现其实你一点也不喜欢我。那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

柳豫神色怔忡,我见他无话可说,心想我这一番话估摸起效了,遂暗自松了口气。我掀开了帘子,吩咐车夫下山。

之前那幅乌云暴雨图我认为是巧合,那么今日温衍所作的画,我倒要看看是不是巧合。

柳豫忽道:“娘子要回府了?”

我瞅了他一眼,他抿住了唇角,很是不甘愿地道:“公主要回府了?”

“不是,我要去一处地方瞧瞧。”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告诉我,说是前方马车过不去。我沉吟片刻,吩咐车夫在此处候着。我和柳豫下了马车,准备走过去。

所幸此地离山脚下的小屋也不远了,走也花不了多长的时间。

柳豫走在我前头,走了些许路后,他忽然转过头来,伸出手,对我道:“娘子公主,这里有些滑,我扶你。”

我心想其实柳豫待我的确挺好的,只可惜

我摇了摇头,“我以前常常来上山游玩,我并无你想象中的娇弱。”依我所看,说不定柳豫的身子比我还要弱。

柳豫神色黯然地道:“公主愿意让温先生替你揉穴,却是不愿让我扶你。”

我不禁一颤,“你乱说些什么,这两件事压根儿就不一样。”我绕过了柳豫,直道:“快些走罢。”

柳豫到底还是跟了上来,我也松了口气。

到了山脚处时,那间曾经让我和晏清日久生情的小屋也一并呈现在我眼前,我的脚步顿了顿,心里头也不晓得是何种滋味。

约摸走了五六步,我走近了这间小屋。

如温衍所画的一般,篱笆前的确有数只家禽在互相追逐着,不过却不见老妇人的踪影。我一直吊着的心顿时松了下来。

我刚呼出一口气,只听吱呀一声,小屋的门打了开来,周婆婆搬出一张矮凳,置于门前,她坐在矮凳上,左手执着蒲扇,边摇边看着家禽嬉戏。

我一惊,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另一边的草丛,微风吹过,绿油油的草摇摆着身子。

此时,周婆婆忽然叫道:“姑娘?木姑娘?”

时隔四年,我没想到周婆婆还记得我,当时我也不曾说出自己的真名,只将自己的姓拆成了一半,用了“木”字。

我走了前去,笑容可掬地道:“原来周婆婆还记得我。”

周婆婆摇着蒲扇,笑呵呵地道:“这么多年来,我都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姑娘,自然是记得了。来来来,走近些,让周婆婆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好看了?”

我哭笑不得地往周婆婆靠近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