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我顿了下,酝酿了一番方道:“可是坐着轮椅?”

“不不是。”

我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抬眼望了望二楼的厢房,最终还是离开了揽月楼。次日,柳豫问我昨夜去了哪儿,我如实回答,但却略去了绾绾和宁恒。柳豫含笑对我道:“等我身子好些了,我陪娘子去听戏。”

我颔首道:“好。”

我此刻有些愧疚,柳豫如此待我,我昨夜却是为了一首萧曲而乱了方寸,委实对不住柳豫。恰好此时云舞端来了汤药,我伸手接了过来,道:“云舞,你退下罢,我来。”

话音未落,我就见到了柳豫眼里的惊喜,我舀了一勺,递至柳豫的唇边,柳豫目光专注地看着我,张嘴把汤药喝了进去。

我喂了一勺又一勺,明明是苦到极致的汤药,但看柳豫的表情却像是喝了甘甜的泉水一般,他的眉眼在笑,他的整张脸都散发着一种欢喜的气息。

我放下药碗,又陪柳豫说了会话。

有时候,我会拿柳豫和温衍作比较。同温衍相处时,温衍总会说一些我感兴趣的事儿,无论我说到哪儿温衍总能恰到好处地接上。而同柳豫相处时,兴许是柳豫体内的蛊虫作怪,无论我说什么,柳豫总会应和我,即便我说再过分的话,他也只是说‘娘子说得对’‘娘子说得好’,以至于我常常说着说着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一回也不例外,我说到无话可说时眼睛便开始四处乱瞄。蓦地,我的目光落在了柳豫的枕边,是一本书册,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书名,柳豫就已是遮挡住了。

我颇是好奇,“你在看什么书?”

柳豫低垂着头,“没,只是坊间里流传的话本。”

我更是好奇了,要知道柳豫这人从来都不看坊间里那些写得稀奇古怪的话本,“哦?写什么的?”

柳豫仍是低垂着头,“志怪离奇的故事。”

“我倒也看过不少志怪离奇的故事。”

柳豫抬起头,望着我,“娘子可信世间有换魂一说?”

我一愣,随即笑道:“坊间里的话本大多都是胡编,你莫要真的信了。”

柳豫神色怔楞,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地道:“嗯。”

柳豫的伤养了整整三个月才痊愈了,此时已是春暖花开,暖意融融。柳豫康复后,第一件事便是陪我去畅戏园里听了一回戏,第二件事则是和我去京城郊外踏青赏花。

每逢春季,踏青皆是世家贵女的最爱。今日春光甚是明媚,一路走来,我遇见了不少熟悉的人,我也不晓得我说了多少声免礼,最后我乏了,索性就寻了处极为僻静的地方,侍女置了屏风,铺了锦缎,摆了各式各样的美酒佳肴,我和柳豫方是坐了下来。

“此处风景甚美。”柳豫道。

我笑眯眯地吃了块糕点,也道:“常言道,人生四大乐事乃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以及洞房花烛夜,春季踏青,赏景赏春光用美食,亦为人生乐事也。”

柳豫笑道:“能和娘子坐在一处,就已是我的人生乐事了。”

我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唯好扯唇一笑。我和柳豫成亲了半年有余,虽说我们相处得颇为融洽,在外人看来我们夫妻俩当真对得起相敬如宾四字,但我和柳豫都知晓我们只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

半年过去了,我对柳豫有情,但仅仅是像我对承文那般的情谊。我很努力地去尝试了,但我始终没有喜欢上柳豫,对于柳豫,我不能像我对温衍那般。

情感之事,委实奇妙,短短数月,我与温衍相遇相知,我对他的情意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变淡,反而是如同酒一般,放得越久就越发醇厚,而我与柳豫,这半年年,我们日日夜夜相对,但他却走不进我的心里。

不过无论如何都罢,最起码现在我愿意和柳豫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拈了块芙蓉酥送进嘴里,春光倾泻而下洒了满地,我半眯着眼,心里万分舒畅。蓦地,我听到不远处有箫音响起,仔细听了会,是上回温衍给我吹的曲调。

我心中一颤,立即站了起来。

柳豫也跟着我站起来,疑惑地道:“娘子?”

我回过神来,对柳豫笑了笑,道:“我到周围走走,你留在这儿等我。”

柳豫没有拒绝,温顺地道了“好”。

我顺着箫音沿路走了过去,这回的音调和上回我在揽月楼里所听到的所差无几,我可以肯定地说,这回吹箫的人定是上回那人。

温衍那一回给我所吹的曲调是我从未听过的,我想大概是温衍家乡的曲子,而这回听到的人也会吹这样的萧曲,这人与温衍也许有关系。

但凡遇着和温衍相关的事,我就不能冷静下来。

我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去见见会吹这首萧曲的究竟是何方人物。

约摸走了一刻钟,就在我以为快接近的时候,萧曲又再次嘎然而止了。我甚是沮丧,在原地停留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萧曲再次响起,最后柳豫找了过来,我方是作罢。

夜幕降临时,我和柳豫去了松涛小舍,准备宿上一两夜再回公主府。柳豫亦是打算回公主府后便开始继续上朝,好好地当他的刑部左侍郎。

再次踏进松涛小舍里,我可以说是感慨颇多。

去年此时,我也是在松涛小舍里,每日早早起来去温衍那儿跟他学画。如今温衍也不知在哪儿了,也许在桃花源里,又或许顺应天命做他该做的事情。

我叹了叹,也不愿再想了,索性宽衣往床榻上一躺,与周公相会。

梦中,我又再次听到了那一首萧曲,低低浅浅的箫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我也不晓得我是如何醒来的,但我醒来时耳边仍旧萦绕梦里的萧曲,我一时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

直到小狮子喵喵喵地叫了数声,我方是意识到这不是梦境,我瞬间就睡意全无,腾地从床榻上蹦了起来。我披了件外氅就轻手轻脚地溜出了松涛小舍。

这回箫音没有嘎然而止,一直在山里头回荡。

我顺着箫音一路寻了过去,最后在石亭里见到吹箫人。当时我离石亭约摸有百步的距离,夜色朦胧,我并看不清吹箫人的模样,只能隐隐见到他穿了身淡青色的袍子。

我走近了石亭,刚想开口询问时,吹箫人缓缓地转过身来。我看清了他的容貌,是明润。竟是明润。

作者有话要说:掩着锅盖来更新这几天状态不好,再加上**抽得太厉害,一更新就出现了文章消失的情况,于是我就想更了也木有人看到所以就木有更新了但愿这章能更新成功。

第四十章

我没有想到吹箫人会是明润,更没想到明润会一身酒气,一时间怔楞不已。不过我很快就回过神来,扯唇一笑掩盖住了我的诧异,“半夜忽闻箫声,本想来寻寻箫声从何处来,没想到竟是你。”

“今夜久久不能入睡,便想出来吹吹风,不料却是扰了公主好眠,”明润收起了玉箫,“这回委实是我的过错,我记住了,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摆摆手道:“无碍,如此悦耳的箫声,我甚是喜欢。”

明润温和一笑,侧过身子道:“公主请坐。”我笑了笑便也依了他的意思,在石凳上坐下,我望着他,道:“翠明山庄离此处甚远,明润公子怎会在这里?”

“如今虽是初春,但山间的夜里微凉,公主喝杯酒暖暖身子吧。”明润给我倒了杯酒后方在我对面坐下,“此处风景颇佳,上可观月,下可赏景,左有清河,右有丛林,何不美哉,”顿了下,他浅酌了一口酒,含着笑意望我,“且如今还有美人兮。”

我心中咯噔地跳了下,明润说这话时,目光比天边的月色还要柔和,带了点若有若无的暧昧。我微微垂首轻啜了一口酒,佯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轻笑道:“刚刚你吹的那首萧曲,听起来有些陌生,不知是哪儿的曲调?”

明润道:“公主可是晓得有个小国名为羌国,这首曲调便是来自那儿的。”

“羌国,这个我倒是不曾听说过。”

明润笑道:“羌国在几百年前便已是灭亡了,史书也甚少记载。羌国民风极为淳朴,羌国人尤其擅长音律,可以说是人人皆能精通一样乐器,且能弹奏得出神入化。”

我心中颇是好奇,“羌国是如何灭亡的?”

明润轻叹道:“那个时代崇武,只懂音律的小国自是无生存之地。”

“我听人说,翠明山庄的明润公子体弱多病,不爱文也不爱武,看来传闻有误,明润公子不仅武功了得且还博览群书,就连史书甚少记载的东西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明润看起来像是愣了下,他又抬手喝了杯酒,“我听闻公主曾认了温衍公子为先生?”

我没有料到他会提起温衍,心中情绪顿生,但仍是面不改色地颔首,“正是。”

明润笑道:“不知温衍公子可有和公主提过明家与温家的关系?”

我道:“温先生曾说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明家曾是温家的一脉,只不过后来分离出去了。至于原因,温先生也不曾细说。”

明润道:“因为以前关系的缘故,我小时候在翠明山庄里碰过几回温衍公子,这些事皆是他说给我听的,还有这萧曲亦是他所教的。”

经明润如此一说,我总算是恍然大悟了,这些日子以来对于萧曲的疑惑,也能解释得通了。

“原来如此。”

我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喉咙里火辣辣的,我忍不住问道:“你最近可有见过温先生?”

明润目光深邃,像是望不着边际的苍穹,“没有。”

我道:“温先生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他”我停了下,不知明润是否也晓得温衍的天人身份,但转眼一想,依照温家和明家的关系和明寒庄主对温衍的态度,想来也是知晓的。我伸手握住了酒壶,斟满了酒,仰脖又再次一饮而尽,我呵了口气,方道:“其实温先生是个孤独的人,人活一世便已是足矣,但他却要活上一世又一世,无穷无尽,也不知他看过了多少回沧海桑田。”

我撑着下颚凝望住明润,又道:“世人皆是羡慕长生,可是我不羡慕,我知道若是有得选择,温先生定也不愿长生的。”

我对温衍的情,自从他离开后便一直深埋在心底,我想他念他可是却谁也不能告诉,承文不能,绾绾不能,柳豫更是不能,如今遇到一个认识温衍的,且还同他有那么一丁点关系的明润,再加上肚里热酒作祟,我一开口便不想停下来。

“当天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不然。其一,天人者禁荤食,世间美食良多,不少美食都是含荤的,温先生便少了许多乐趣;其二,天人者天生腿疾,这个也不必多说,能用双脚踏在大地上,本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但到了温先生那儿却是成了奢侈;其三,天人者不近女色,男女之情乃是人生妙事之一,即便有酸有苦但亦是有甜有喜,世间本就是阴阳所成,有阴有阳有男有女才为正圆,而温先生却是不能近女色,这么多年来如同和尚一般,苦哉苦哉。”我打了个嗝,准备再去斟酒,手还未碰到酒壶,明润就已是起身为我添了杯酒。

我笑眯眯地道了声“谢”,一抬手又再次一饮而尽,我舔了舔嘴角,把空酒杯伸到明润面前。明润又为我添满了,他声音极轻,“其实天人并非不能近女色,只是他不愿近女色。”

我眨眨眼,“什么?”

明润神色微黯,“若是换成了公主,你可愿意见着自己所爱之人一天一天变老,然后老死在自己怀里,之后的日子里除了思念还是思念。”

我怔了怔,“如此说来,温先生是不愿,而不是不能?”

明润颔首。

我顿时就想起了当初柳豫所说《兰莲经》中的记载,的确是没有提及不近女色这一桩事。看来我一直都被温衍给误导了。只不过是不愿也罢,是不能也罢,如今这样的状况,即便温衍愿意,我想我也会不愿的,毕竟如今我已是有了驸马。

我既然是和柳豫拜了堂成了亲,我便不会放弃柳豫,即便我对他没有任何男女之情。

我仰脖喝光了酒,苦笑道:“罢了罢了,不谈温先生了。此刻良辰美景,难得我们两个未眠人聚在此处,也算是一种缘分。”

明润目光深邃地看着我,“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听坊间里的人说公主与驸马相敬如宾伉俪情深。”

我又喝了一杯酒,“驸马是个好人,他待我极好。”

明润神色晦明晦暗的,他垂眼喝着酒,忽然就沉默了下来。我也不晓得我方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便道:“怎么了?”

他抬眼,缓缓地扯唇,缓缓地道:“没什么,公主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笑道:“温先生也曾说过这话。”

“是吗?”

我重重地点头,“当然,温先生以前经常这么说,只不过我却从不觉得我是个有福气的人,虽是贵为公主,但我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是什么?”

我眨眨眼,冲着明润笑,“我不告诉你。”

明润轻笑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愿说的秘密。”

我一听,浅酌了一口酒,好奇地道:“你心里有什么秘密?”

明润瞅着我,“公主觉得呢?”

我舔了舔唇角的酒,笑吟吟地道:“让我想想唔,你昏迷了八年,在这八年里你遇见了很离奇的事情。于是八年便是你的秘密。”

“不是。”明润一本正经地看着我,“我曾经让一个姑娘受到世间最为惨痛的伤害,如果不是我,她会永远都不知忧愁伤痛。”

我颇是诧异,猜测道:“你做了什么?”

明润却没有回答我,他继续道:“我想补偿她,想将世间最为美好的东西都摆在她面前,只要能博得她一笑,我可以做任何事。”

我眨眨眼,“你喜欢那个姑娘?”

明润道:“刚开始只是愧疚,可是后来我每日都在看着她,看她笑看她哭看她温柔贤惠看她刁蛮骄纵,年复一年之后我便晓得我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我睁大了眼睛,“这事情该是发生在你及冠之前吧?这么算来,在你昏迷的八年里,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该嫁人了。”

明润苦笑道:“她的确嫁人了,只是我也不晓得原来她也是喜欢我的。”

我很是霸气地道:“既然她也喜欢你,你也喜欢她,那就去抢过来!”

明润叹道:“倘若我当真与她在一起了,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只会让她后半辈子以泪洗面。”

我很迅速地道:“莫非你”我的目光往明润身下一瞄,明润的耳尖立即红了,但他仍是很淡定地道:“不是。”

我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嗯?默默地看着她?”

“她如今估摸已是忘了我,我现在想做的便是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来伤害她,只要她一生平安喜乐,我便足矣了。”

我道:“没想到明润公子竟是个如斯深情的男子。”看来之前我还觉得他对我有意思是错觉,明润说起那位姑娘时的眼神,真真是柔到了极点,里头缱绻深情,真真是见者感动,闻者落泪。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其实俺觉得我暗示得很明显了。

ps**抽得很变态!这是我第八次更新了再更不到,我就明天再来

第四十一章

我与明润聊得十分尽兴,直到天明时分我方起身向明润告辞。明润也起身说要送我回松涛小舍,我推辞不了便遂了他的意。

离松涛小舍约摸还有几十步路时,我停下了脚步,扭头和明润道:“明润公子送到这儿便可以了,昨夜我们饮酒对月甚是快活,以后若是有闲暇我们再相约畅谈。”

明润笑着颔首,“公主也甚为风趣,与公主相谈一夜,我也颇有收获。”

和明润告别后,我理了理衣裳,方迈开步伐往前走,其实我此刻多少是有些心虚的。昨夜我本来只想出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吹箫,看完后便回来,不料这一看,就看了一整夜,且还带回了满身的酒气。

但愿柳豫还未起来,让我还有时间换一身衣裙。

我回至松涛小舍,前脚刚跨过门槛,一抬眼便看到云舞匆匆地向我跑来,她们神情看起来大有松了一口气之感。

我问:“驸马起了没?”

云舞凑过来,小声地道:“公主放心,驸马爷还未起,我已打好了热水,备好了衣裳,也熏好了芳香。”

云舞不愧是跟了我数年的人,我还未说什么,她便已是晓得了我的担忧,且还将一切准备妥当。我点点头,迅速地往厢房里走去。

在我离厢房还有数步之遥时,只听吱呀一声,柳豫的房门已是推了开来,晨曦稀稀疏疏地洒下,落在柳豫略显苍白的脸上,我心里头咯噔一跳。

柳豫依着房门轻道:“娘子可是昨夜出去喝酒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柳豫,再说我昨夜只是和明润喝了些酒,谈了些话而已,也没做什么对不住他的事,我委实没必要如此心虚,是以我微微颔首,并道了声“嗯”。

柳豫此时却是望向云舞,“你去备些姜汤罢,娘子看起来喝了不少,喝点姜汤醒醒酒也好。”说罢,他又对我道:“娘子,我给你去打热水,你先回房歇一会吧。”

我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其实昨夜我是不对的,大半夜出去和一个男子喝酒到天亮,柳豫若是以夫君身份责怪我,我也无话可说,可他偏偏却什么都不说,反而对我体贴有加。

我连忙道:“不用了,云舞已经备好一切了,你先洗漱,之后我们一道用早膳罢。”

柳豫含着微笑点头。

用早膳时,柳豫也不曾问我昨夜在外边和谁喝酒了,只是稍微提及了下酒喝多了会伤身,之后便不再提起。我不停地给柳豫夹菜舀汤,嘘寒问暖的,以此消除心里头的愧疚感。

几日后,我们回了公主府,柳豫身子此时已是大好,他开始继续担任他的刑部左侍郎,每日早早地上朝,准时地回府。经过上一回明润那事,我总觉得我需要待柳豫更好,如此才不枉我们夫妻的名分。于是乎,我常常在午时进宫去探望柳豫,与柳豫一道在宫中用午膳,消遣时光。

久而久之,宫里头的人认为我对新驸马用情颇深。

云舞偶尔会去说书楼潜伏潜伏,然后告诉我说书楼里如今正说到宫中新旧驸马与我之间的各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歌可泣的复杂情事,我听后一笑置之。

柳豫和晏清都在六部,我去找柳豫时也常会遇见晏清,只是我们之间却无说书楼里所说的那般轰轰烈烈,晏清是聪明人,不管我和他过去怎么样,我怨他也罢,他恨我也罢,如今我有了新驸马,他亦是将杜汐汐收进了府里。

我们见面时相当的和气,他也不像我们和离后那数月里的反常,他现在见到我,规规矩矩的一声公主殿下,我也只是淡淡地点头。

我与柳豫,晏清与杜汐汐,所有的事情都如温衍口中的天命一样,我想反抗,但最终敌不过天。

其实天命这回事,不过也是世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人能分得清,我也分不清,但我唯一记得清的是,所有人都将温衍淡忘了。他如此令人惊艳地出场,却如此无声无息地退场,让人措手不及,也让人扼腕叹息。倘若不是心底深处偶尔会有根弦迸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想我大概真的会以为温衍只是一场不可触摸的梦。

今年的玉兰花开得特别迟,往年在三月初便早早就开了,今年也不知为何,到了四月初才绽开在枝头。玉兰花开的第一天,天还未亮我就起了身,吩咐云舞备好了一切。

去年玉兰花开,我的第一个孩子死了,还未曾来得及睁开眼睛便永远地离开了我。

今年玉兰花开,我要去探望我的孩子。

恰逢今日休沐,柳豫也陪着我去了皇陵。似乎历代皇帝都会热衷于建造皇陵,就连素来从简的承文也对此有着极大的热情,承文登基后的第二年,他便开始命人建陵。承文曾和我说,他的皇陵要叫做永安陵,永远安详,永远安息。待百年以后,他,绾绾,还有我便在皇陵里长眠。

一年前,承文为我的孩子起了个名字,姓李,单名一个乐字,以皇家子孙的身份下葬。

皇陵建在一处风水极好的地方,离京城有些远,约摸坐了有两个多时辰的马车才到了。

柳豫和我一道进了皇陵。我想大概是孩子都是母亲心里头的一块肉,十月怀胎生了下来,却是从此永远分离。那种伤可谓锥心之痛。

我一见着墓便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也不听地打转,当我的手轻抚着墓碑上的字时,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再也止不住了。

我哭得看不清前方,朦朦胧胧的,此时脑子里竟是多多少少有些恨意,恨自己十月怀胎时与晏清生气,恨晏清当初的无情,恨所谓的天命,恨柳豫恻隐之心一动去救了温衍改了所有人的命运。

若是当真有机会重来,只要能让我的孩子活下来,我愿意从未遇到过温衍。

离开皇陵的时候,柳豫低声对我道:“娘子,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你莫要伤心了。”

我此刻心情甚是不佳,听柳豫这么一说,我立刻皱眉道:“他不是你的孩子,你自然不懂我的伤心。”

柳豫面色一白,我立马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语气有些冲了,我缓下了脸色,“瑾明,我心情有些不好,刚刚说的你莫要放在心里。”

柳豫垂眼,轻声地说:“娘子心里不舒服,我自是晓得的。只要娘子不伤心,你说什么我都能承受。”

我心里一软,也放轻了声音道:“别这么说。”我抿抿唇,去牵住柳豫袖下的手,轻轻地握住,“瑾明,我们以后也会有孩子的。”

柳豫猛地抬眼,惊喜地看着我。

我忽然有些后悔说出那句话,但此时也容不得我后悔了,我硬着头皮道:“你待我这么好,也许过多些时日,我就会越来越喜欢你了。”

柳豫反握住我的手,“我会一直等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