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慢慢放下了戒备,虽然仍不时留意罗盘,却总算能重新神情轻松地跟裴敏等人说笑了。

这回秋狩来的人算得多,除了一众善骑射的勋贵子弟,还有督军府、长安府等一众将士,甚至有不少闲散宗室,上山的路上一路逶迤,浩浩荡荡全是马车或骑着马的将士。

山谷最为宽大平缓之处便是围场,本朝自开朝以来,皇室便每年都在寿槐山秋狩,因是狩猎而来,倒也未像玉泉山那样特意建座行宫。

沁瑶等人到宿营时,便有蔺效身边的御林军将士领着沁瑶去晚上安寝的寝所,因云隐书院学生的帐篷设在西侧,与此处相隔有些距离,沁瑶只好跟王应宁等人暂且分别。

沁瑶进了帐,带着采蘋将她和蔺效的随身衣装一一整理安放好,常嵘等人则寸步不离地守在帐外,这次秋狩同行的人太多,蔺效带着手下从早上出长安便没有片刻停歇,进山之后,更是在围场四周各处巡查,丝毫不敢懈怠,故而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找沁瑶。

安置好后,沁瑶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衣裳,预备去找裴敏几个。

刚出帐,正碰上怡妃和康平被一群宫人拥着从帐前走过。

沁瑶忙停下来给怡妃行礼。

怡妃看着沁瑶,止步含笑问道:“这几日在家做什么?惟谨整日在宫中,你若无事,常来宫里坐坐,康平爱热闹,我也不是个寡趣的人。”

沁瑶含笑应了,“往后会常到宫中给娘娘请安。”

康平大剌剌对沁瑶道:“十一嫂,一会七哥便会出去打点狍子麂子回来,晚上咱们在那边射日台烤麂子肉吃,嫂嫂你也一起来玩。”

自从沁瑶被指给蔺效,康平对沁瑶的态度早就比以前热络了许多,这声十一嫂更是叫得无比自然,沁瑶近一年来没少跟皇室中人打交道,知道他们不管内心对一个人真正看法如何,面上的礼数总归周全得让人挑不出差错。

康平许是自小被皇上宠着长大,算得上其中特例,但真想要笼络讨好谁,康平做起来其实一点也不比其他皇室子弟来得差。

沁瑶微微一笑,道:“妙极,狍子肉烤了吃最香,若能配上酒更好。”

康平见沁瑶如此知趣,果然愈加高兴,“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酒,晚上定然少不了你那一份。”

沁瑶说话时,旁边有人一直用友善的目光注视着她。

沁瑶不经意转眼往旁边一看,见是一位女官,

“秦媛?”沁瑶认出那人,微讶。

秦媛忙红着脸上前给沁瑶行礼,道:“世子妃,好久不见。”

沁瑶静静看着她,好一会,露出个笑容道:“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可还好?”

“很好,在怡妃娘娘身边学了好些东西,公主她们也待我极好。”秦媛笑着看一眼怡妃和康平,乖巧地应答道。

许是在宫中磨砺了一段时间,她往来应酬的功夫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怡妃在一旁含笑看着秦媛的一举一动,见秦媛几句话答得有纹有路,愈发满意,笑着对秦媛道:“你跟惟谨媳妇和阿芫她们都年龄相仿,无事时是可以在一处多说会话,这回书院里也有不少康平的同窗,我看其中王小姐几个都是极难得的好孩子,一会她们去烤肉,你也跟着一道去玩玩。”

这几句话分明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特有的期许和关照,沁瑶看在眼里,回想起上回赐婚时,秦媛一脸紧张在怡妃身后候命时的情形,两人关系分明比现在生疏不少,心下不免有些纳罕。

秦媛脸颊绯红,低头应了。

寒暄完毕,沁瑶带着采蘋去找王应宁等人。

到了晚上,康平果然带头在宽大的筑蓼台上架起了烤架,恰好吴王、夏兰等人下午进山时随手猎了十来只猎物,这时候便令人烤了来吃。

沁瑶跟王应宁等人坐在一处,夏芫、陈渝淇、秦媛等人则围坐在康平身旁。

蒋三郎等一众勋贵子弟都在对侧饮酒说笑。

山中夜风寒凉,又是深秋,坐久了难免有些冷意,但架不住人多,说笑了一会,氛围渐次热闹起来,过不一会,太子和吴王也来了,众人纷纷笑着起身行礼。

沁瑶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回头看向身后幽暗得看不见底的山谷,想起进山时见到的景象,到底有些不安,暗暗留意怀中的罗盘。

等她将目光从山谷中收回,发觉有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脸上,她迎着这视线抬头,就见夏荻不知何时也上了筑蓼台,坐在吴王身旁,手中拿着酒杯,眼睛却看着她。

沁瑶心里一阵烦厌,想着蔺效不知何时能忙完,不如索性回了帐,早些歇下。

想起夏荻这般肆意,又有些不甘,犹豫着要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吃点教训。

等了一会,见夏荻目光仍不知收敛,沁瑶再也压不住怒意,暗捏了道符在手,预备给他下个招虫术,想着这等深山,毒虫蛇蚁数目不知凡几,随便一招,便够夏荻受的了。

正要施法,忽然有人快步朝筑蓼台走来,康平坐得高,一眼看见,忙起身嚷道:“十一哥。”

蒋三郎和吴王爷闻声转头,旋即也笑着唤道:“惟谨,快来吃烤鹿肉,康平亲自烤的。”

蔺效走近,目光在台上一众人等中搜寻了一会,落在角落里沁瑶身上,神情微定,上了台阶,朝沁瑶走来。

沁瑶忙起身。

蔺效走近,见沁瑶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忍不住伸手帮她紧了紧领口,看着她道:“身上穿得这样少,一会恐会着凉,不如早些回帐歇下。”

沁瑶脸一红,含糊应了。

吴王忍不住一阵闷笑:“惟谨,你可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这位新妇啊。”

众人脸上神色各异,都朝沁瑶和蔺效看来。

蒋三郎也笑,“惟谨,一日不见你,你总不能一来便掳了你媳妇走,坐下来喝杯酒,再说会话再说。”

蔺效不动声色看一眼不远处的夏荻,眸光一冷,对蒋三郎等人道:“她穿得太单薄,我先送她回去,一会再回来陪你们喝酒。”

沁瑶跟王应宁几个低声告辞,二话不说便跟着蔺效往外走,路过夏荻时,借着袖子掩盖,暗暗屈指弹出一物。

夏荻虽然自斟自饮,余光却始终留意着沁瑶,再加上他自小习武,目力过人,自然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眼看有东西流星般朝自己飞来,他出于本能,几乎立刻便要侧身躲避,可迟疑了片刻,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又任凭那东西弹到自己身上。

沁瑶跟蔺效回到帐篷,唤了采蘋打了水进来,服侍蔺效净手净面,问他:“吃过饭了吗?”

蔺效神情疲惫,接过沁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道:“刚才跟皇上议事时,在他帐中吃了几口。”

回头见沁瑶在灯光下如画般精致的眉眼,转身一把将她抱住,埋头在她颈窝处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甜香,笑道:“想了你一日了。”

不等沁瑶说话,便将她拦腰抱起,丢到厚厚的褥子上,跟着覆身到她身上,捧着她的脸蛋亲个不停。

沁瑶又酥又痒,不断躲避,闻着他鼻息间有淡淡酒香,笑道:“你不是应了蒋三郎要跟他们喝酒吗?不如早些去早些回,我等你回来再睡就是了。”

蔺效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拉过叠好的衾被将两人盖上,手顺着沁瑶的衣裳下摆滑进去,四处游移,低笑道:“我就亲亲你,又没说要做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就说上早去早回了?”

沁瑶大窘,极力固住蔺效的手,不让他作怪,怒道:“那你早些去晚些回!”

蔺效咬了咬她的红唇,笑道:“傻丫头,有你在,为夫怎舍得早去晚回,一刻都不想离开你。”

说话间,手已经往下探到她腿窝处,顺势将她裙子往上卷起。

沁瑶见他有胡来的打算,忙推他道:“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的,让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活了。”

蔺效堵住她的嘴,哄道:“常嵘他们不会让人进来的,一会你别忍着别出声就是了。”

沁瑶拼命摇头,“不行不行。”

想起进山时的事,眼睛一亮,忙道:“对了,对了,我要跟你说件事,进山时我看到山上有煞气来着。”

蔺效动作停住,低头看了沁瑶一会,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意思,眉头一皱,转头看向床旁的赤霄,道:“可自从进山以来,赤霄从未示过警,你会不会看错了?”

第137章

沁瑶抬头,也随着蔺效的目光看向赤霄。

果然沉寂无声,跟她怀中罗盘的反应一般无二。

难道山中确实只是些陈年的阴寒之气?

蔺效清楚沁瑶的脾性,知道她从不信口胡说,细细回想了一遍白日的事,确认赤霄不曾示警,便道:“今日我从山上一路上来,后来又各处巡检了一番,山中若有怪物,赤霄早就有动静了。”

沁瑶暗笑自己道行不够,错将阴寒之气当作煞气,白担心了一晚上,便道:“是我弄错了,其实我袖中的罗盘也不见异动,想来是来时路上隔得太远看岔了。”

蔺效神色松懈下来,一点不耽搁,继续完成刚才未完成的事。

沁瑶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看着他玉石雕琢般的脸庞,渐渐情动,身子被他摆弄得如同着了火,只还记得紧紧咬住唇,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蔺效正将沁瑶衣裳褪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常嵘的声音,带着几分尴尬,“世子,太子殿下催你过去。“蔺效头也不抬,极不耐烦道:“说我睡了!”

仿佛生怕再生波折似的,蔺效三下五除二将沁瑶剥了个干净,将她雪白的双腿环住自己的腰,便要跻身进去。

正在这时候,蒋三郎和吴王不怀好意的笑声却在帐外响了起来,“惟谨,你回来换身衣裳可换得真够久的,酒都热了好几轮了,你倒好,怎么也不肯露面,非得咱们亲自来请你不成?”

沁瑶脸顿时红得要滴血,飞快推开蔺效,合拢双腿滚到里面,用被子蒙住脑袋再不肯出来,颤声道:“都怪你!我没脸见人了!”

蔺效彻底偃旗息鼓,心里先将蒋三郎和吴王问候了好几遍,知道沁瑶脸皮薄,又将她连人带被子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见沁瑶总算不再羞得无地自容了,低声道:“我一会就回来。”

这才压了一肚子火起身。

等蔺效穿上衣裳出了帐,沁瑶将被子小心翼翼地拿开,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只听外头吴王跟蒋三郎说笑了几句,似乎还夹杂着太子的声音,蔺效却始终没吭声,几人未曾在帐前多加逗留,片刻功夫便走了。

这时候时辰不算晚,宿营处来来往往全是人,因在山中,跟平日在长安城府中夜宴又有不同,热闹中少了几分奢靡富贵,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几人负手闲闲往筑蓼台走,吴王心知肚明地笑着看蔺效道:“你素来手脚麻利,刚才在帐里做什么呢,怎么磨蹭了这么久都不出来。”

蔺效没好气道:“忙了一天,乏了,睡了一会。”

“你这睡意还真是说来就来。”吴王挑了挑眉,转头对太子和蒋三郎笑道,“真看不来,没想到十一成亲之前那么端着的一个人,一有了新妇,比谁都刹不住。”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经道:“别胡说了。惟谨都说了,进帐光睡觉来着,你想哪去了。”

蔺效面无表情道:“六哥、七哥,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一会?”

蒋三郎虽然偷偷笑得肚子都痛了,却也不愿帮着旁人挤兑蔺效,尤其里面还夹着个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瞿沁瑶,便忙清清嗓子,将话题一转道:“前两日玉门关威远伯递了急信,说近日蒙赫可汗纠结了突厥三个部落进犯玉门关,威远伯急请皇上派兵支援,皇上接了威远伯的急信,昨日上朝时,曾说有意在年轻后辈中挑选将才,只不知最后会点了谁去。”

太子和吴王自然早就知道这消息了,齐齐看一眼蒋三郎道:“本朝文武并重,不少武将子弟曾上过沙场,此番蒙赫进犯,虽有些虚张声势的意思,但他们本是游牧部落,行军打仗神出鬼没,若要一一扫清余孽,少不得得年余,玉门关何等寂寞之地?恐怕未必有人肯主动请缨。”

蔺效脚步顿住,不动声色看一眼蒋三郎。

蒋三郎看在眼里,笑道:“听说前两日朝中有人举荐夏兰,说大公子文韬武略,现如今又在督军府任职,正该去历练一番,可皇上顾念韦国公府刚从蜀地回来,不忍让大公子去这等苦寒之地,并未准奏。”

太子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父皇披阅奏时我正好在一旁,父皇的意思是说七姑姑和姑父前几日才给兰兄弟订了范阳卢氏家的嫡女,亲事订在明年,怎么也该让兰兄弟成完婚再出征,而玉门关军情告急,等不到那时候。再说我朝武将子弟繁多,何必非得兰兄弟不可。”

蔺效和蒋三郎知道皇上将太子看得极重,听得他亲自带着太子披阅奏折,都不怎么讶异,反倒是吴王脸色变了一变,不甘心地垂下眸子,然而不过须臾功夫,吴王神色又恢复如常。

“可惜惟谨如今任着御林军统领,我又去年才从边关回来,要不我们二人早就请缨了。”蒋三郎状似遗憾地叹口气,又不经意地问,“咦,荻兄弟似乎身手不错,如今又在上将军府跟着白将军磋磨了一些日子了,若能上阵杀敌,剿灭几个突厥部落想来不在话下。对了,还有裴绍、刘靖远他们几个,都是可造之材,真说起来,朝中可用之人其实大有人在啊。”

吴王笑道:“话虽没错,可真论起行军打仗,谁能比得上你家老爷子?只可惜国公爷十年前不小心摔断了腿,此后就再不能上沙场了。”

蒋三郎顿时想起狐狸之事,又转而又想起死在他怀中那个女子,脸色变得恍惚起来,立在当地,久久无言。

太子却忽道:“国公爷自然威名赫赫,不必多说,但论起治军之才,其实靖海侯秦征也不遑多让,可惜走得太早,让人扼腕,否则那几个突厥宵小想来也不敢随便进犯玉门关。”

蔺效讥讽一笑,却也不肯出言反驳,只道:“玉门关军情急,点将之事不过就这几日了,说起人选,刚才你们说的裴绍那几个确实不差,夏荻虽资历浅了些,却也算得文武双全,可堪重任,只不知最后皇伯父如何会定夺。”

蒋三郎回过神,故意摸着下巴道:“就怕公主她老人家舍不得啊。”

吴王笑笑,将此话揭过,“阿芫多半也舍不得她二哥上沙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

蔺效走后,沁瑶在被子里摸了衣裳穿上,红着脸唤了采蘋打水,梳洗了一番,才重新睡下。

山中虽然寒气深重,但褥子底下垫着的是极罕见的貘皮,最能防风抗寒,少了蔺效的怀抱,沁瑶一个人也睡得热乎乎的。

坐了一整天车,沁瑶异常乏累,虽然心里仍惦记着等蔺效,可睡意如潮水般不断涌上来,挺了一会,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蔺效十分守信用地提早回来了。

用最快速度梳洗完毕,蔺效钻进被子,搂着沁瑶,继续将刚才没做完的事做完。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半夜,沁瑶只奇怪这家伙从哪学到这么多东西,连哄带骗,将她翻来覆去地折腾个没够。

蔺效没想到沁瑶这般配合他,只觉自打成亲以来,头一回如此酣畅淋漓,自然是得寸进尺,无所不能。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沁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蔺效早已换上了骑装,正立在案前擦拭箭矢。

见沁瑶醒来,蔺效笑道:“我得出发了,狩猎不方便带着你,你留在营处,一会觉得无趣,跟你那些同窗玩耍,山中景色不错,只要不越过防线,可四处走走瞧瞧。“沁瑶揉揉眼睛,应了,又起来给自己穿好衣裳,服侍蔺效出门。

两人一出去,刚好夏荻背着箭囊、一身骑装从帐前走过,身旁跟着夏芫和陈渝淇。

夏荻白皙的脖颈和脸庞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点,像是被什么毒虫给啮咬所致。

夏芫担忧地看着夏芫道:“二哥,涂了药膏还痒吗?千万别挠,否则恐会留疤。唉,怪道是荒山野岭,一夜之间竟变成这样,要不要再传胡太医来看看”

夏荻虽早已瞥见沁瑶和蔺效,却并不转头看过来,只一径往前走道:“看了多半也没用,左右死不了人,随它去吧。”

第138章

蔺效走后,沁瑶回屋重新换了衣裳,去给怡妃请安。

怡妃正在梳妆,康平还未起来,沁瑶陪着怡妃说了会话,便去找王应宁等人。

早上起来,山风凛冽,王应宁等人都披着厚厚的披风。

四人各处走了一圈,裴敏身子弱些,头一个嚷受不住,一个劲地拉着沁瑶她们回帐。

几人到了沁瑶的帐中,采蘋一早就收拾好了,四人坐下,饮了一回热气腾腾的乳酪汤,这才觉得身上寒气散了些。

白日时,康平一刻也没闲着,先用蔺效送她的金丝小弓射了一回山雀,又将昨日吴王给他打回来的小鹿牵出来连骑带赶,兴奋得欢叫连连,全没有个公主模样。

晚上皇上等人还未回来,怡妃索性召了众女一道用了晚膳。

在席上,怡妃说起康平下月出嫁,想起早上沁瑶送蔺效走时依依不舍的情形,笑道:“说起来,等你出了嫁,阿娘不求别的,只求你跟驸马相处起来,能像你十一哥十一嫂这般恩爱就行了。”

康平别的事从不害臊,唯独一提到冯伯玉,立刻会安静得如同小猫,听了怡妃这话,大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半天没吭声。

夏芫和陈渝淇同时看向沁瑶。前者自然是心里酸得能做醋,后者却想着,当初韦国公府初见此女时,她不过一名小吏之女,谁能想到她竟有这般有手段,短短半年时间,竟能攀上澜王世子那样万里挑一的好郎君。

对比之下,自己分明家世模样都不算差,怎么就被父母配给了孔维德那个死胖子。

刘冰玉正好坐在陈渝淇对面,将陈渝淇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她一向是夏芫的狗腿子,又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忙拉了拉裴敏的袖子,示意她看陈渝淇。

晚膳后,怡妃留在帐中休憩,康平不过老实了一会,便拉着众女去筑蓼台烤肉行酒令。

怡妃让秦媛也跟着一道去玩,笑道:“总陪在我身旁多无趣,不如趁这机会,跟你这些同龄的小娘子多玩玩。”

秦媛含笑答应了,跟着康平等人一道出去。

因都是世家女子,常嵘等人为了避嫌,便远远守在筑蓼台几丈之外。

烤了一回肉,开始行酒令,花落到沁瑶怀里时,沁瑶正要笑着作答,忽听袖中罗盘咔嗒一声,响了起来。

她心头一震,一时不敢露出痕迹,更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取出罗盘,只好侧耳倾听袖中的动静。

只听指针缓缓转动了半圈,复又停住。

正惊疑不定,谁知陈渝淇见沁瑶半天不作答,只道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对不上令,表面上故作姿态,实则打算耍赖混过去,便笑道:“世子妃,别光顾着发呆了,大家都等着你行令呢。”

沁瑶正集中全副心神感知周围的煞气,根本无暇理会陈渝淇。

陈渝淇见沁瑶对她充耳不闻,全没将她放在眼里,心里压了许久的憎厌再压不住。

扭头见夏芫垂眸坐着不动,脸上却分明也有不虞之意,胆气顿时壮了起来,扯了扯嘴角道:“不过行个酒令而已,却也一点都不守规矩。”

这话分明带了几分挑衅之意,刘冰玉看不上陈渝淇的行事为人很久了,斜睨她道:“你说什么?谁不守规矩了?不就行个酒令吗,看把你能耐的!”

陈渝淇冷笑:“我说的是那等不守规矩的人,你上赶着跟我吵什么?”

又低声不忿道:“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这话声音虽不大,却刚好能飘到裴敏等人耳朵里。

刘冰玉拍案而起,“你说谁一丘之貉?!我看你们才是——”

王应宁见她说话毫不顾忌,面色微变,忙拉住刘冰玉的袖子,示意她噤声。

裴敏看着陈渝淇,正色道:“不过玩个游戏,你却能牵扯出这么多,什么不守规矩、一丘之貉都来了,我看你是早就心怀不忿,故意借题发挥。”

陈渝淇没想到裴敏这样的家世竟也敢当面指责她,嗤笑道:“呵,我知道你在抖搂什么,你以为你傍上了大树,从此就能攀上高枝了?我劝你歇着些,趁早夹着尾巴做人,免得明年毕不了业!”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王应宁都听不下去了,沉声道:“陈小姐,既然你也知道大家是书院同窗,何必说起话来字字如刀,不过些微小事,彼此各退一步就是了。”

“就是。”王应宁人缘好,旁边立即有不少同窗接腔,“‘一丘之貉’这样的话,委实太难听了,哪像世家小姐说的话。”

陈渝淇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同时斥责过,她历来缺乏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全然不觉事情是因她而起,只觉得王应宁等人正抱团围攻她,顿时又羞又恼,万般情绪中还隐含着历来对王应宁的一分妒意,当即连连冷笑道:“论脸皮厚,自然没人能比得上你王四小姐。接连克死了两任订亲的郎君,还能若无其事抛头露面,我要是你,早羞死了。”

这话犹如最锋利的尖刀,直直刺向王应宁。

沁瑶惊得忘了关注袖中的罗盘,猛的抬头看向王应宁,见她虽然仍稳稳当当坐在原处,可脸色却已经苍白如纸,显见得被这话伤得不轻。

她怒意上来,顾不上罗盘,起身看向陈渝淇,便要好好地回敬她一顿。

本来做壁上观的康平见沁瑶发怒,立即倒戈,恶狠狠地指着陈渝淇道:“你说话太恶毒了,快给我闭嘴!”

陈渝淇顿时面如金纸,脸上再挂不住了,狼狈地起身下了筑蓼台。

从头到尾,夏芫都不曾说一句话。

秦媛坐在康平身旁,几次欲开口圆场子,却因气势不足,刚一开口,便被双方的人各自打断,一张俏丽的脸庞憋得通红,这时候见终于不吵了,脸色才缓和不少,沁瑶走到王应宁身前,正要低声安慰她,忽然袖中罗盘再次响了起来。

她猛地直起身,回头看向幽暗的峡谷,见煞气有越来越涌动的趋势,心里越发笃定,急声对康平等人道:“这山谷不对劲,大家莫在此处盘桓了,快,先速速回帐。”

康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王应宁几个却知道沁瑶是道门中人,这话绝无可能做假,不敢多停留,纷纷起身,欲下筑蓼台。

忽然陈渝淇身边的婢女跌跌撞撞奔过来道:“公主,各位小姐,我家小姐刚才跑得太急,奴婢不小心跟丢了,左右唤了一遍,都没听到小姐回答,这荒山野岭的,小姐若是丢了可怎么办啊。”

康平没想到陈渝淇气性这么大,眉头一皱,不耐烦道:“还等什么,多找几个人陪你一起找啊,。”

夏芫倒是真心有几分担忧的样子,忙派了身旁的婢女过去,让她帮着陈渝淇的婢女一起寻找。

王应宁等人这时已下了筑蓼台,听沁瑶的指引,急匆匆回寝所,想起上回见过的鬼剑士,面上不免流露出几分慌乱。

是人都有从众心理,纵使康平等人一开始没将沁瑶的话当真,可眼见得不少人回帐,也觉无趣,只好跟着下了筑蓼台。

场面顿时有些混乱。

沁瑶索性将罗盘拿在手中,寻着罗盘的指引在一片人潮中往前找寻那煞气的来源。

沁瑶边走边抬头找寻采蘋或常嵘,打算让常嵘想办法速速给蔺效递话,可一路有不少书院同窗及宫人,穿梭往来,片刻不停。她找了一路,都未碰到常嵘。

沁瑶于是打算先探探这煞气的来源,低头凝神看着罗盘的指针,慢慢走到一处僻静处,人烟顿时少了起来,山风大得出奇,吹得她耳畔呼呼作响。

到了此处,静止了片刻罗盘的指针重又疯狂转了起来,耳听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女子的啜泣声。

沁瑶停步,抬头往前看,见是一座悬崖。

她所在之处是一条小径,一路到悬崖边掩映着不少树木,树木茂密,足可掩藏不下数十人。

道路尽头正是悬崖。

一个身影正抱膝坐在悬崖上的山石旁,正不断呜呜哭泣,边哭边道:“谁愿意嫁给那个死胖子!谁愿意嫁给那个死胖子!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能嫁得好郎君,就我这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