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你也可以,躺下。”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水溶哼了声,丝毫没有怜惜的意思。见她坐着不动,又把那两个字重复了遍,“躺下。”

“哦。”不知他玩的什么花样,黛玉只好老老实实躺下,忽觉得颈根一凉,襟前的扣子已经解开了三颗。她哪里肯依,急忙按住他的手:“不行,再闹就真恼了。”

“别动,让我听听。”他说着俯下头去,侧耳趴到她小腹上,认真听里头的动静。黛玉推开他的头,嗔道:“大半夜的,哪里能听得到什么?”

两人正要争执,黛玉突然觉得腹中隐隐一动,下意识抽了口气,转而蹙起眉头。那点细微的小动静,让水溶也觉察到了,他惊喜地伏上去,就听见极弱的胎音,伴着心律起伏,突突地跳着,让人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还说没有?”水溶抬头瞪了她一眼,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

他恬淡均匀的呼吸,吹拂在肌肤上,稍有些痒。随着眉心舒展开来,那张脸背着光,笑容在光影中隐现,黛玉看久了,不觉伸出手去,抚摸他刀裁似的鬓发,心里最深处柔软一片。

“你说,孩子取什么名字?”

水溶听得正起劲,顺口道:“随你罢,叫什么都好。”

“那怎么成?”黛玉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用力推他,“父为子纲,你这个当爹的不取,倒让谁来取。”

第35章 卅肆

水溶觉得好笑,顺手把她拉过来,嗅着发间淡淡幽香,一时情动,下巴搁在她颈窝里说:“可我就想让你这个当娘的取,怎么办?”

“不行,没有这个道理,你可别指着偷懒儿,快点想。”黛玉轻轻摇着他的肩膀。水溶被她闹得没有法子,只好接口说:“好好,容我想一想。前几天翻那四书五经,内外道典,略有些讲究的字眼,都太嫌老了。不如索性大俗有大雅,只取个有趣的,男的叫‘欢天’,女的叫‘喜地’,你说好不好?”

黛玉怔了一下,转而皱起眉头:“这是什么破名字,真难听。”

“难听么?我倒觉着相得益彰呢。”水溶一面笑着,去亲她的头发。

又是好半天没有动静,水溶只当她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她低低唤了声:“王爷,我想赶明儿到寺里去上香,行吗?”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黛玉抿着嘴唇,低头想了想:“算着日子,就快要到了,我怕我们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你在害怕?”水溶揽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别怕,有我陪着你,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只管安心将养就是了。”

“可我实在放心不下,总觉着不踏实。”黛玉在他耳边轻声说。

水溶握着她的手,温言道:“其实所谓神佛,也不过是泥胎所铸,天下这么多人,怎能照顾得过来?说起来很久没去潭积寺进香了,要不改天就去一趟,磕个头,也算尽到心了。”

次日清晨,天亮的尤其早,蓝澄澄地天空从镂花蝠扇间漏进来,一浓一淡,折射出青灰色的影子。

昨夜失寐,起的便有些晚了,见她赖在床上,迟迟就是不肯醒来,水溶只好伏在枕边叫:“该起来了,再懒天都要黑了。”

黛玉禁不住他闹,只得惺忪地睁开眼,坐起来问:“怎么还不去上朝?”

“不是说要去进香么?走,咱们今天就去。”

“今天?”听他突然起兴,黛玉微微吃了一惊,“可又是疯了,离十五还早着呢。”水溶拉开锦被,俯身亲吻她的额头,说:“不必等到那一天了,指不定还别的事绊住,初一十五都是俗人的讲究,我们只逛逛去就是了。”

漱洗过后,两人一起喝了盏冰糖雪耳,水溶素来怕甜,吃了几口便觉得心里发腻,不由拧起两道浓冽地长眉。黛玉看他皱眉的样子颇有趣,就着自己的勺子,又按着他强灌了两下。

“唔,唔,不成不成,太腻了。”水溶含着那口雪耳汤,难过的直摇头。

“吞下去,对……不准吐。”黛玉见他转头想避,忙扳住他俊秀地下巴,猛地一抬,就见喉头微微突动,那股温软已在唇舌间融化开去,无可救药的甜。就算是毒药,也会甘之如饴吧。他垂着眼睛笑了笑,只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中,说不出,却是这样真真切切的欢喜。

“好吃么?”黛玉见他咽下去净了,才拿起手巾给他沾了嘴角。

水溶呛得直咳嗽,已然说不出话来,取过茶盏冲了口中的甜味,缓了好半天,慢才笑道:“你这是公报私仇。”

“便真是报仇,遇上不顺眼的人,还看我愿不愿意呢。”黛玉一边说着,看他鬓角的散发垂了下来,伸手要帮他捋上,却被他捉住了手。水溶轻凑到她耳边道:“那我盼你这仇,报的越多越好。”

黛玉听着好笑,从他掌中抽出手来,“就会瞎说,成日嫌我吃得少,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样了,还不知道多保养?”水溶被逼无奈,只得道:“好好,就依你的意思,以后我们一处吃饭,一处起卧,养成两个又白又胖的大胖子,到时候谁也不嫌弃谁了。”

两人正待说笑,外头门帘一掀,有人冒冒失失闯进来,正好瞧见这幕,不觉先羞红了脸。水溶转开眼睛,见是不懂事的小丫鬟,面上笑容顿敛:“怎么回事,进来也不知叫人通报一声,越来越没规矩了。”

黛玉见他板起脸来,偷偷在底下扯他的衣袖,那边果然受用,片刻便没了声响。小鬟自知撞的不是时候,伏下脸道:“禀王爷、夫人,后院打发人来说,车轿已经备好了,不知何时起程?”

水溶淡淡应了声,转过头来冲她眨眼:“快换衣裳,我们这就出去。”

换了平常的素服,两人牵着手出去,因怕大白天惹眼,只悄悄溜出了穿堂,拣了最不起眼的西角门。门外果真有静候的车辆,许是等得久了,两匹红鬃大马不安份地打着响鼻。

“咱们这是去哪儿?”头一次出府,黛玉虽然心中欢喜,总觉着不妥。

“自然是好地方。”水溶将她打横抱起来,不由分说的放进车里,随着车轴轻转之声,自己也就势跳上来,向车夫道:“往广阜门去。”

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咫尺相对着,忽然闷出一声笑来。水溶被她弄得有些急:“你笑什么?”黛玉凑到他身边道:“我还真当你多厉害呢,原来也有怕的时候。”

水溶愣了一下,这才发觉自己心怦怦直跳,也是又急又快,平日里大门走惯了,今天偷偷摸摸的倒有些紧张,这般心慌失措,真跟人家偷情时一样,

于是也没忍住,低头噗哧笑了出来。

马车驶出了正街,一路走的并不算慢,只是奔驰在人流之间,偶有些颠簸。车里有些气闷,黛玉坐在车窗边轻轻挑起帷幄,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中,舟车如龙,来往穿梭,两侧的树木房舍在视野中,都渐去渐远了,只有他的呼吸温柔地拂过她的脸,是这样宁和。

第36章 卅伍

刚出了广阜门,七拐八拐,车辆就被人流挡住了。一波一波的人潮涌过来,头挤着头,肩摩着肩,乌乌压压到处都是人。街边上摆小摊的,吹糖人儿的,卖香药的,挑担子的,推独轮车的,爱吆喝的……满眼都是市井百态,庶人之风,织就了一派平凡而又喜乐的热闹景象。

“腊八粥,豌豆糕,荷叶乌饭炒元宵。糖山芋,糖芋苗,桂花酒酿小元宵……”

几个调皮的小孩子,围着马车打转儿,边拍手边唱,唱的都是些乡俚小调。黛玉一时被他们吸引住了,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翘起嘴角,露出笑意。

“有什么好看的?”水溶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揉着说。

黛玉缓过神来,又是一笑:“你看,外头多热闹,我记着上次出来,还是去清虚观打醮,也是这么热闹。”

“这值什么,你若喜欢,等天凉了咱们再来。”水溶笑道。

黛玉摇了摇头,打趣道,“王爷忙的都是大事,能带我出来,还一次愿,我就心满意足了,哪还敢巴望着下次。”

水溶知道她是多心惯了的人,不想在此事上纠缠,话锋一转,道,“别看这里热闹,潭积寺那边才是个好去处,冬暖夏凉,又能看江景。等到了秋天,漫山遍野都是黄栌和枫树,半黄半红的,好看极了。只可惜咱们来得不巧,看不见那么好的景致。”

“哪里的景色都不打紧,”黛玉握住他的手,眼波很温柔,“有王爷陪着,那便一定是好的。”

水溶心中一动,清冷的手指在她指间轻颤,想说什么,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不是不相爱的,只怕爱的太深,反而经不起漫长岁月的消磨,喜悦又如何,心意又如何,他是那样的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得,怎么给她白首之盟。

纵然他拥有许多,算计过的人不计其数,可心里的寂寞,终是谁也无法抚平的。

“颦儿。”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过目光道,“我最近很累。”

“王爷有心事?”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擅操权术,无所不能。可有的时候,看着那些人,那些年年月月永不停止的争斗,也会觉得烦闷。身在我这个位子,受着天下人的供奉,就要担天下事,自己的心思愿望,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人生在世,有几个称心如意的,你也是个明白人,何必自寻烦恼?”

水溶笑道:“你说的对,是我庸人自扰了。其实在我心里,很早很早以前,就想把这副担子卸下来。做这个王爷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我费尽心血,一股脑儿的搭进去?说什么济世救民,不过是些自欺欺人的大道理。天子高官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其实与我有什么相干,何苦背负着它们,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黛玉看他表情迷惑,现出不忍的神色,“你……当真这样想?”

水溶点点头,声音低下去,“高处不胜寒,我瞒得过别人,怕也瞒不过你。更多的时候,在朝中地位越高,越要受人猜忌,别人只消一句话,要我死一万次也够了。”他吁了口气,摇头对她笑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跟你说这个。只是有些话说出来,突然觉得好受了很多。”

“我知道。”黛玉握紧了他的手,“王爷想说什么,颦儿都听着。”

水溶看着她,只觉得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费力牵了一下嘴角,0微微的笑了,“你什么都不必知道,我只想你坐在一边就好。”

看着他面上半带无奈的笑,黛玉心痛之余,还有些莫名的怜悯。仿佛那层笑容下隐藏了什么,只是做出一个笑的样子,其实他心里并不快活。

她再度搂紧他,将脸颊贴在他胸前,听着那心跳,一声又是一声,伴着车轮吱吱碾过的声音,反而觉得宁静。小小的车厢内,柔情渐密,好像四周连空气都屏息下来,不再走动,生怕呵一口气,就会惊碎了眼前这个不真实的梦。

过了近午时分,赶到离城三十里外的潭积山。上山只有一条石子路,马车走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他们便下了车,徒步往南山坡上去。后面的两名侍从,自然很识趣,只是远远地跟着。

沿着碎石砌成的山路,默默走了一段,两旁夹道种着参天的松柏,遮天蔽日,让人在这炎炎夏日中,倍感清凉。虽说是三伏天,走在这树荫里也不见汗。

黛玉走了几步,就有些犯困,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步子。水溶回头看见,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阳光软绵绵的落在他脸上,连着那两道浓眉也柔和起来。黛玉心里一动,也没流露出什么表情,只觉得他那一双手极宽大,自己的手小小的蜷在里面,十分温暖。

若是能牵着手,一直走下去,这般心意与共,该有多好。

穿过一条小路,曲曲折折的往更深处走去,路两边开满了粉黄色不知名的野花,碎碎地铺在坡道上,一直交叠到天空尽头。

黛玉弯腰拾了两片,厚重的花苞托在掌心里,她垂下眼睛,说,“也不知道是什么花儿,落在这里怪可惜的。”

水溶说,“可能是秋海棠吧。”

她把花瓣送到鼻子上闻了闻,那瓣子发出一股轻微的气味,可惜并不香。她有些惋惜的说,“这花开得真漂亮,就是不香。”他看着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咱们大老远的跑来,就为了看这个,怪傻气的。”

她也轻轻叹了一声,“可不是,怪傻的。”

水溶仰起头,看见天色变得阴沉,一片浓郁的乌云,像是要下雨了。于是说,“快走吧,一会儿下大了,可没地方躲。”

黛玉拍拍手上的灰尘,抬头笑道,“我腿酸,走不动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水溶摇头道,“是你闹着要来的,来了又不想走,天底下再没有比你更不讲理的人了。”说着无奈地过去,将她轻轻一把抱起来,黛玉原是闹着玩儿,没想到他认真了,焦急叫道,“我自己会走。”

“这里离山顶还远,等你过去,天都黑透啦。”

黛玉红了脸,心里却是高兴的,低声说,“那你小心些。”语气中带着笑,仿佛路边那些灼灼开着的花儿,笑得正艳。

这一路走的不慢,但是很稳,她将头埋在他胸前,用手环着他的脖子,几乎能感到身体的起伏。沿着羊肠小径,穿行在婆娑的树林间,林中的鸟雀叽叽喳喳,婉转稠啾,像是要融化在日光里。

山顶古树参天,佛塔林立,巍峨的殿宇建立在苍翠之间,红墙碧瓦,越发显得佛法宏旷。可能是天热的缘故,山上的人很少,并没有多少香客。

黛玉唯恐让人看见,几次想要下来,水溶都不让,一路走到大雄宝殿,才放她下来。寺里的主持提早得到线报,领着几个小沙弥,急匆匆地迎出来。

“不知千岁驾到,老衲有失远迎了。”

水溶笑道,“大师不必忙,俗家人不便叨扰,我们上柱香就走。”

进了大殿,殿里云烟涌现,腾升起淡青色的香火。两人走近了些,对着正堂里的释迦摩尼像,虔诚地上香、稽首,拜了三拜。水溶转过头,见黛玉跪在旁边的蒲团上,闭着眼,青烟将她蒙了一层雾气,模样有些不真切。

他一时出了神,在灯火微明的刹那,有很多陈年旧事,忽然浮上了心头。想起那年的紫菱洲畔,隔着雾,看着她,心里模模糊糊闪过些什么,那些零碎的念头,转而游丝般抓不住,不见了。

等拜完佛,水溶问她,“你刚才许了什么愿?”

黛玉横了他一眼,“这哪能问,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你猜,我许了什么。”水溶懒洋洋地睁开眼,偏头看她,“我刚才对着大千世界,三世三千佛发愿,我愿折十年阳寿,换你一生平安。”

黛玉微微红了脸,道,“哪有人活的不耐烦了,发这种毒誓的,你还嫌自己命长么?”

“虽是玩笑,也是真心话。”他轻出一口气,对着庙里大大小小的佛像说,“若这个世上,没有了你,我就算长命百岁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别说傻话。”黛玉忍了眼泪,抬起头看他,心中蓦地涌上几分感动,暗想,原来他是极心诚的,如今天下虽大,却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般傻的人了。

从大雄宝殿出来,外面斜阳正浓,后院里栽着绿油油的芭蕉,一片幽凉。后院的矮墙下,放了只脏兮兮的签筒,里面插着稀稀落落几根竹签,看样子是算命的。

老和尚笑着说,“王爷万事已足,没什么好算了吧。”

水溶听了一笑,淡淡地道,“听说这里的卦很灵验,不如我们试一下,看准不准,也不枉白白来一趟。”

“王爷要问何事?”

他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黛玉,想了想说,“既然我没什么可求,不如就问姻缘吧。”说着取过竹筒摇了摇,从里面跳出一支细长的签子。第廿十五签。

老和尚翻出签文,只见上面写着“天不老,情难绝,清角吹寒空城在,玉箫分付两自知。艮下,兑上,共鸣之象。”这便是六十四卦中的,泽山咸卦,问姻缘,夫妻恩爱主吉。

水溶在旁边问:“签上怎么说?”

老和尚拿着签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拧起眉头道,“这也怪了,卦上明明是吉,可照着签文来看,不怎么顺呀……”

黛玉听了,隐隐就觉得心里不安,好像会遇到什么不测风云。

第37章 卅陆

水溶却是浑没在意,只笑了笑,并没有再问下去。两人在后堂吃了会儿茶,便要告辞下山。老和尚不敢怠慢,亲自将他们送到山门,又絮絮地说了会儿话,才返回去了。

沿着曲折的台阶,拾级而下,一路上黛玉都不说话,低头想着什么,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水溶端详着她的神色,知道是方才抽签的事,在她心上留了疑影。

“还在想那个和尚的话?”

她犹豫了一下,拢了拢散到额前的发,不禁问:“王爷,你信命吗?”

水溶摇头,低低笑了两声,颇有自嘲之意,“不信,我从来没想过。”

“万一是真的呢?”这话显然令她不满意,语气也急起来,“若照那签上说的,你说,我们躲得过么……”

“别乱想了。”水溶去揽她的肩,懒洋洋地敷衍,“你也听见了,那和尚说是吉签,不会有事的。本来这东西,就是讨个吉利,哪里能当真呢。”

黛玉将脸侧到一边,不去接他的话茬,仿佛有点赌气的意思。这动作惹得水溶一笑,眯着秀长的眼睛,饶有深意地看着她,“这又是哪来的气?你究竟在怕什么,怕我们不能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黛玉被他说中心思,仿佛失了头绪,转过身去,执拗地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又过了会儿,只听他淡淡地说,“你知道,我是从不信命的,这世上只有活路,没有死路,看你怎么走了。”他叹了口气,又道,“换句话说,就是不能白头到老,哪怕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那声音很轻,山风又大,转瞬就湮没在远去的霞光中,细微的似乎不曾存在过。若不是有一两缕飘进耳中,她几乎又要疑心,是自己不经意的错觉。

“来,”水溶忽然微笑起来,向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做什么?”

“这段路不好走,我背你下去。”

傍晚的风,已经有些微凉,迎面徐徐吹过来,将发鬓吹得蓬乱。水溶俯下身子,让黛玉趴在他背上,他的肩膀不太宽,夕阳下显得略略有点单薄,就如同此刻山中的雾色,绵软一片。她沉浸在这片软绵中,将他搂的更紧了点,方才少许的不快,瞬间淡去了,只觉得安适之极,再没有一丝惊惧。

“今天好玩儿吗?”

黛玉“嗯”了一声,大力点点头,又怕他走路不稳,没敢多说话。

“那我们以后年年出来玩,好不好。”

“以后你哪有空闲。”

“怎么没有?”水溶不以为然,“听说正月十五,河上放焰火,坐船看花灯,来来往往都是人,可热闹了。”

黛玉垂下脸来,窝在他肩头上笑,“亏你还是个王爷,真没见过市面。花灯有什么好的,以前我爹就常带我看,那虎丘山上有捏小像的、卖沙子灯的,还有一出一出的泥人儿戏,比这好玩的多。”

“你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