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道:“苏州那里山遥水远,怕你过不习惯,还是留着这份心,互寄遥思吧。”

眼看着雨势越发大了,送行的人又来催。水溶临走前,忽然想起黛玉托他为紫鹃寻个归宿的事情,于是隔着车帘问:“你看我这些兄弟里,论人品相貌,哪个配得上紫鹃?”

黛玉不妨他这样问,倒一时怔住,转头去看车里,只见紫鹃低垂着头,一双眼睛仍带着丝娇羞,全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黛玉这才想起来,紫鹃和她着实差不了几岁,这些年吃穿用度全靠她操心,长到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没有替自己打算过。

一阵歉疚浮上心头,黛玉拉住她的手说:“紫鹃,既然王爷问你,你也不必害羞,大大方方的说了,我替你做主。”

紫鹃一哆嗦,缓缓跪在她身前道:“紫鹃不敢妄想,我愿意一辈子跟在姑娘身边,不想嫁人。”

黛玉过来拉起了她:“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别人能给你的,我却给不了。这件事或许有你不情愿的地方,可是安心找个人嫁了,总比耽误一辈子强。”

紫鹃心生感激,说话间眼中盈出了泪光:“紫鹃没有父母亲人,自小跟着姑娘,一时一刻都离不开,这般终身大事,也全由姑娘做主。”

黛玉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不舍,也替她高兴。

水溶在车窗外听得分明,转头问众人。谁知柳湘莲第一个摆手说:“不行不行,小弟素来萍踪不定,又好……又好去那花街柳巷,只怕委屈了紫鹃姑娘。”

水溶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说笑,想必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便也不勉强。再去看韩琦,见他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亦是连连摆手:“可别看我,我是个粗人,果真娶回家去,也是牛嚼牡丹,好好糟蹋了一个清白女儿。”

冯紫英也道:“我家中有妻有妾,王爷的美意,怕是无福消受了。”

水溶无奈,只好将最后一线希望,移到柳敬言身上。看他年纪轻轻,就已是朝廷的四品大员,又是这样的才情样貌,想必家里也是不缺姬妾的。见他欲言又止,看样子又是个为难的光景。

“怎么?贤弟莫非不愿意?”

“那倒不是……”柳敬言踌躇道,“家父原来订过一门亲事,只是那小姐还没拜堂,就旧疾发作,死在了家中。多少人都怕晦气,不愿与小弟结亲,我是怕这鳏夫的名声,连累了紫鹃姑娘。”

水溶一听便笑了:“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在这事上,倒不开窍的紧。难得紫鹃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定不会在乎这些虚名,你可不要亏待了她。”

将紫鹃唤出来,款款行了礼,柳敬言见她一双杏核般的眸子透着温和,举止做派,倒有些书宦世家的风度。心下里微动,只是点头笑了笑。

不过一瞥,紫鹃就很快低下头去,不觉心里怦怦直跳,眼波不知如何与他对视。众人看促成这对意外的姻缘,都替他们高兴,韩琦是闹惯了的,连连吵嚷着要喝喜酒。

那边车里,黛玉已经帮她收拾好了包袱衣物,主仆两人想到这短短十余年来,生死辗转,历经坎坷,忍不住抱头哭了一场。到了前面的驿站,才与他们挥手作别。

“都走了……”雨点挟着风打在幄帘上,水溶放下手,吁出胸中的一缕长气。黛玉擦了眼泪,将半个头靠在他肩上,听着窗外风疾雨骤,隆隆的马蹄声,夹着清脆的铜铃,荡入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一转眼便消失了。

“不好么?”黛玉埋在他胸口,隔着两层薄薄的衫子,听到些微的心跳,“我就希望这世间,只剩下你,只剩下我,再没有那些是非纷争,来打扰我们。”

“那远儿怎么办?”水溶抚着她的头发,嘴角挑出一丝笑来。

黛玉并不说话,只是握住他修长温热的手,轻轻合上眼。

“他长大了,早晚是要离开的,我们没道理困他一辈子。”

“说的对,”水溶眉头轻佻,张臂抱住了她,“那你后悔么?嫁给我这样一事无成的人。”

黛玉将脸向他怀里埋了埋,低声说:“有生之年,能遇到你,我真是欢喜……”

水溶闭上眼睛,心中叹了口气,帘外雨声未歇,似是绵绵无绝期。

 

后话

 

年表:

 

水溶十八岁,北静王旧疮复发而死,其子世袭王爵,娶宰相罗邕之女罗锦娴。

水溶十九岁,秦可卿过逝,素服路祭,初遇贾政次子贾宝玉,二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原著年未弱冠】

水溶二十一岁,利用戏子蒋玉涵潜入忠顺王府,在东郊紫檀堡帮蒋安身,蒋玉涵为情所陷,愿意以身饲敌。

水溶二十二岁,正月初,四皇子继位,用金屑酒赐死东宫太子

同年八月,史太君寿辰,水溶携王妃罗氏去贾府拜贺,薛蟠出言不逊,水溶怒而离席,误入紫菱洲,初遇刚满及笄之年的林黛玉,拾了她的手帕,帕上有黛玉给宝玉题的情诗。

九月,宝玉将黛玉抄的《地藏本愿经》转送给水溶,水溶得知她就是水边碰到的女子,暗叹无缘。

水溶二十三岁,忠顺王等人联名告发贾氏盗用亲王棺椁,贪赃枉法,元妃在凤藻宫哭求相救,水溶为自保,将祸水引到王子腾身上。

王子腾与贾府达成协议,王熙凤设调包计,将薛宝钗嫁与贾宝玉,从而促成了金玉良缘。即是水溶借王子腾之手,拆散了木石姻缘。

水溶二十四岁,五月,贾氏倒台,皇帝下旨赐死怀有身孕的元妃,水溶带兵查抄荣国府,逼廷尉周纶放水,救了黛玉一命。

黛玉没入北王府,受到水溶的殷勤照顾,惹得罗氏不满。

水溶为了黛玉,和蒋玉涵决裂,蒋因爱生恨,埋下了复仇的种子。

八月,王府里传出各种流言蜚语,水溶对外宣称,纳黛玉为妾。

黛玉又气又病,半夜发烧,水溶学荀奉倩解衣侍病,二人渐生情愫。

十月,老太妃寿辰,黛玉在席上听到谣言,误以为水溶和戏子在一起,心存芥蒂,为以后埋下隐患。

十一月,黛玉以自身为代价,和水溶交涉,求他救宝玉。水溶冒着贬官的风险,从死牢里救出宝玉,两人反目,多年情谊恩断义绝。宝玉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水溶二十五岁,正月,黛玉有孕,两人冰释前嫌,慢慢接纳对方。

三月,水溶借着向皇帝讨封诰的机会,在茶里下毒,诬陷东平王。

忠顺王一党怀恨在心,暗自搜罗了水溶的罪证,只等着最后一击。

五月,水溶为了封口,派人暗杀贾芸和倪二,放火毁尸灭迹。贾芸妻小红因为怀孕,逃过一劫。

七月,忠顺王搜齐证据,弹劾水溶。蒋玉涵受不住严刑拷打,供出水溶。同月,御史中丞也收到一封匿名信,直言紫槐巷纵火案与水溶有关。

翌日上朝,水溶孤身对众敌,紧要关头,蒋玉涵服毒身亡,反将忠顺王一军,又凭着一手以假乱真的好字,诬告忠顺王私吞军饷,通敌卖国。皇帝顺水推舟,连根拔掉了忠顺王的所有党羽。

水溶自知功高盖主,自行请罪。皇帝恶其手段卑劣,削掉他的官爵,贬为庶人,多年宦海沉浮,水溶也早已有了隐退的念头。

府中黛玉早产,生下一子,取名念远。罗氏心生嫉恨,水溶也因为贬官之事,对她最后的歉意荡然无存。

 

八月,水溶不顾太妃反对,带着最后的执念远走高飞。

五年后,水溶已经而立,带着妻儿隐居江宁。绿萼梅开到最盛的时节,从京城寄来一封家书,原来罗氏自他走后悒悒寡欢,每天活在悔恨中,已经死在三年前冬底的大雪夜。

 ※ ※ ※。

 

先说声抱歉,虎头蛇尾,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