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吃着,除了跟殷大夫说谢谢,基本上不发一语。

于是,一人不说话,一人不能说话,就成了殷大夫一人在说。

凌澜从不吃蒜,蒜泥黄瓜有蒜,丝瓜蛋汤有蒜,所以,对他来说,就只有一个菜。

清炒茄子。

见他一直只夹那个菜,殷大夫不解了:“怎么?为何不吃蒜泥黄瓜,也不喝汤?是平素吃惯了大鱼大肉,粗茶淡饭不合口味?”

凌澜直摇头。

“不要否认了,老夫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看你锦衣华服,钱袋里都是官银,一定非富即贵,对了,你为何会晕倒在山涧里?”

凌澜眼梢轻轻掠了一眼对面埋首吃饭的女子,修长手指在桌面上写道:“我本是生意人,路遇打劫,除了这袋银两,身上的黄金跟玉都给了对方,可对方还是不放过我,想杀人灭口,我就逃,因身受重伤,就晕在了那里。”

“原来是这样,这世道…哎…”殷大夫叹息,忽然又想起什么:“明日老夫要上山采药,后日回来的时候,路过镇上,给你买些荤食回来。”

“不用,现在这样的饭菜挺好!”凌澜在桌上写道。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我只是从小不吃‘瓜’类的东西。”

不能说他不吃蒜,因为这

一点蔚景很清楚。

黄瓜是瓜,丝瓜是瓜,所以,他只好说不吃瓜类。

“不吃瓜类?”殷大夫挑眉,送了一口菜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这个习惯倒是稀奇!”

凌澜笑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便也送了一口饭嘴里,缓缓咀嚼,眼角余光却是不时瞟向对面的女子。

女子却好像一门心思用在吃饭上,又或许是神游在另一个界面上,一直很娴静。

或许是高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又或许是殷大夫的手艺真的不错,虽然只有一个茄子,凌澜却是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当然,除了以上两个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殷大夫去给他添饭的时候,他可以夹菜给对面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刚开始没意识到,后来一次发现了,对他说了“谢谢”,最重要的是,尽数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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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请自重!

不知多少年没有睡得如此安稳过了,凌澜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雨,不知何时停了,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和大门照进来,耀得一室亮堂。

在那一团光亮中,有细细的尘埃飞舞,四周静悄悄的,他环顾了一下堂屋,大门敞开着,没有人纺。

想起昨夜殷大夫说,今日一早会上山去采药,应该已经走了吧瓯?

不知什么时辰,看斜铺进来的阳光,感觉也不早了,掀开被子下床,就发现床榻边上的凳子上,已经放着盥洗用的木盆、锦巾等东西。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他就出了屋。

前院也没有人,只有几只鸡在院子边上的草垛里觅着食,不时发出一两声“咯咯”的声响。

眉心微微一敛,他又转身进了屋,朝里屋走去。

一走进后院,凌澜就远远地看到那个坐在小池塘边的石头上,鞋袜未穿、赤足荡在水中的女子。

凌澜的心头微微一松,寻了半天不见人,还以为又走了呢。

原来在这里玩水。

玩水?

凌澜呼吸一滞,她不是最怕水吗?

他有些难以置信,缓缓拾步走过去。

后院不大,小池塘也不大,池塘边上几块光洁平滑的大石,应该是平素用来洗衣所用,池塘的一半种了莲藕,莲叶茂盛,一片葱绿。

此时正值莲花的花期,一朵朵粉色,或含苞,或怒放,美不胜收。

女子一身杏色布衣长裙,乌黑青丝垂顺在腰际,双手轻提着长裙的裙摆,娴静地坐在大石上,一双玉白的赤足浸在清澈的水中,偶尔轻晃两下,带起一圈涟漪,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一漾一漾。

或许是眼睛看不见,听觉就非常灵敏,凌澜还没走近,她就回过头。

虽然她的眼睛依旧蒙着白布,虽然知道她还看不见,可在她回头的那一刻,他还是顿住脚。

他是“哑巴”不能说话,而她也没有吭声,似乎是在辨别来人,静默了片刻之后,淡声道:“厨房里有粥,吃完记得喝药,药也在厨房的炉子上煎着。”

说完,女子就转回头去,不再‘看’他。

凌澜没有返身去厨房,而是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她的身后,站定,望着那荡在水里面的一双玉足,他忽然上前,握了她的手,在她惊愕之际,手指触上她的手心一笔一划问她:“你在做什么?”

她不是怕水吗?

为何现在完全一副淡然之态?

他是医者,他很清楚,是什么情况才有可能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

刺激!

巨大的刺激是吗?

这种心里恐惧是一种病,却又不是病,自古以来,所有的医者都对这类病束手无策,因为此病无药可医,而治愈的可能,只能是靠自己,或者经历某个巨大的刺激。

她经历了什么?

在皇宫,她掉进碧湖,没有痊愈;在啸影山庄,她从画舫上落湖,也没有痊愈;十几年都没有痊愈,而这一次,她痊愈了。

她在神女湖经历了什么?

他不敢想,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如常,才没让握着她的手有一丝的颤抖。

他看着她。

“听!”女子骤然开口。

听?

凌澜一怔,正欲再在她的手心写‘听什么’,女子已经接着道:“听,花开的声音。”

女子一边说,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池塘里的那一片莲。

凌澜再一次震住。

花开的声音。

曾经他跟锦弦说的,听花开的声音。

说不出来心里的感觉,眸色一痛,他垂下眼,在她莹白的掌心写道:“花开有声音吗?”

这一次,她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将手自他的掌中抽回,沉静地坐在那里。

tang凌澜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她的声音,便双手一挑衣摆,挨着她的边上坐了下来。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那里。

清风徐徐而过,吹得荷叶和莲花摇曳跌宕,带起两人的发丝和衣袂,交缠盘旋。

许久,女子似乎才回过神,意识到他坐在旁边,扭过头,微微蹙了蹙秀眉:“药喝了吗?”

凌澜就看着她,没有回应。

这是自昨日以来的,第二次两个人的脸隔得如此近。

她面朝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回答。

他静静看着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有些透明,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两颊因为日晒的缘故透着淡淡的绯红,小巧高挺的鼻梁,红唇潋滟,泛着莹润水泽。

凌澜喉头一动,只要他略一前倾,就可以吻上那张红唇。

弯了弯唇,他撇开视线,女子转回头,“哗啦”一声,将浸泡在水里的双脚取出,双手又摸索着去拿置放在大石边上的鞋袜。

凌澜眸光一动,伸手握了她的脚踝,女子一惊,惊错回头,“你做什么?”

声音很冷。

凌澜却没有理会,而是捻起自己的袍袖轻轻替女子擦拭着玉足上面的水。

女子身子一僵,没有动,似乎很震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将他的手挥开,慌乱站起,提起鞋袜,就跌跌撞撞往屋里跑。

地上都是石子,她又赤着脚,眼睛又看不见,凌澜脸色一变,连忙起身追了过去。

大概是意识到他追了过来,女子跑得更快了些,凌澜忽然想起,那夜在未央宫前面,她被禁卫抓住的情景,也是这样的赤足,也是这样的石子路。

眉心一皱,他伸手将她拉住。

“琴公子,请自重!”

女子脸色很难看。

凌澜没有理会。

“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女子厉喝,想要摆脱。

凌澜直接长臂一捞,将她夹在腋下,不管不顾她的死命挣扎,径直挟着她疾步入了屋,将她放在凳子上坐下。

末了,又去抓她的手,被女子愤然打掉。

他又去抓,女子又打掉,显然很生气,脸色有些苍白,胸口急速起伏,一副全身戒备的模样。

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凌澜同样微微喘息,但是,他终究还是捉住了女子的手。

强行掰开她的五指,他在她的掌心上写道:“我是哑巴,所以不能及时表达自己的意思,可能让你有所误会,我并不是有意冒犯,只是看不下去你赤足踩在地上。”

女子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凌澜放开她的手,艰难地直起腰身,他垂眸看向自己的胸口,有殷红透衫印染出来。

伤口又裂开了。

所幸女子的眼睛看不到。

凌澜蹙眉,伸手按住伤口,看了女子一眼,便拾步走回到堂屋里面,坐在矮榻上,缓缓解开袍襟,检查着自己的伤。

昨日是殷大夫帮他包扎的,他没看到,今日一看,自己都没想到。

在堂屋条桌上殷大夫的药箱里找了一些药,敷在上面,他重新包扎好。

正低垂着眉眼打绷带,不知心中所想,忽然,一个瓷碗伸到他的面前,他一怔,抬头,就看到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边,手里端着一个瓷碗。

瓷碗里药汁黑浓,袅袅热气升腾。

凌澜怔忡了片刻,垂眸看向她的脚,鞋袜已经穿上,视线又上移,看向对方的脸,虽然小脸上依旧清冷一片,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她主动端药过来给他,还是让他有些意外,尤其是经历刚刚那件事之后。

伸手将药碗接过,女子站在他面前没有走,一副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的模样。

凌澜端起瓷碗呷了一口,试了试药温,接着便仰脖,一口气将瓷碗里腥苦的药汁饮尽。

女子伸手,他将空碗放在她手中。

其实,他很想说,他有手有脚的,反而让她一个看不见的人来照顾,不需要的。

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他也不会说,因为,他很受用。

她的照顾,他很受用。

不过,午膳是他做的。

当然,他肯定不会一个人默默地做。

做之前,他告诉她他不会做饭,从未做过,所以,没办法,她只得从旁指导。

他生火烧水,她站在灶边的池边帮他洗菜。

他坐在灶膛前面,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微弓着身子,摸索着、一本正经、认认真真的模样。

云袖轻挽,露出一大截莹白的皓腕,水声哗哗在她的手间流淌,他起身走了过去,在她的身旁站定,抬手,想要将她垂掉在额前的几缕碎发顺到耳后,可手刚伸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

默然走开,他淘米下锅。

菜是在她的指导下完成的。

家里只有青椒,茄子,冬瓜,西红柿,所以就烧了两菜一汤,清炒茄子,红烧冬瓜,番茄蛋汤。

因为昨夜说了自己不吃“瓜”类的东西,所以,平素比较喜欢的冬瓜他一口也没碰,只得继续吃茄子。

当然,殷大夫不在,给女子夹菜的重任自是由他完成。

两人面对而坐,凌澜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相府,他在她房中秘密养伤的那段日子。

两人也是一起生活,一起用膳。

只不过,彼时,她很开心,话很多,而此时,除了“谢谢”,她几乎不跟他多言。

很淡漠,很清冷,也非常沉静。

有时,他甚至怀疑,她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几次,他想直接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却都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强行抑制了下来。

他不能赌。

山村的夜很凉。

凌澜负手站在窗前,静静望着窗外的夜色,经过暴雨的洗礼,天幕湛蓝,连星子都显得格外明亮。

远处的稻田里蛙鸣声一片,窗外夏虫唧唧、蛐蝉声声,不时有萤火虫一闪一闪从窗前飞过。

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睡了没有?

用过晚膳以后,她就回了里屋自己的厢房,一直没有出来,他又不便贸然前往。

她的眼睛看不见,不能约她看星星,也不能带她看萤火虫。

难道喊她一起出来乘凉?

时辰还早不是吗?

犹豫了片刻,他来至她厢房的面前,有烛光透过门缝射出来。

看来,人还没睡。

抬手,他轻轻叩了叩木门。

许久都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不知是睡了,还是不想理睬。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他回头,就看到女子黑发长衣,盈盈扶着门扉。

“有事吗?”她问。

凌澜注意到,女子一直缠在眼睛上的白布取了下来,漆黑如墨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凌澜一惊,以为她看到他了,可在下一瞬,他又发现,她也仅仅是盯着他,原本清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华彩,甚至连他的倒影都没有。

心中一痛,他转过身,轻轻将她扶在门扉上的小手拿下来,修长手指画上她的掌心。

“有驱蚊香没有?”

女子怔了怔,似乎没想到他半夜来敲门是为了这个。

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写的会是这个,原本,他不是想喊她一起乘凉的吗?

“有,你等一下。”女子淡声说完,就返身回屋。

凌澜环顾了一下屋内,桌案上有白布,有药膏,看样子,她刚刚正在给自己的眼睛换药。

一个回眸过来,发现女子正端了一个板凳放在一个木橱的前面,然后,摸索着,抬脚站了上去,他一惊,连忙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