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找什么?”

“她还活着!”男人头都没回,探头探脑地看着山岗下方的哪里,声音微哑,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颤抖。

铃铛浑身一震。

“皇上是说公…皇后娘娘吗?”

既然说她不该喊他“爷”,她也不能再喊那个女人公主吧?

男人回过头,似是才发现她站在身后,淡声道:“是你。”

铃铛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

敢情刚才她一问,他一答,完全是他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他根本就没发现问的人是谁。

“皇上刚才是说皇后娘娘还活着吗?”她略带试探地又问。

男人没有吭声,只轻掠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的左眼上微微一顿,便再次转眸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铃铛微微抿了唇,手心一点一点攥紧。

果然如她所料。

蔚景真的还活着。

他现在过来是想看看当时的环境,看蔚景当时是如何脱身的是吗?

“皇上确定吗?”

“不确定!”男人收回远处的目光,瞟了她一眼,转身,越过她的身边,往山下走去。

铃铛一人站在山岗的晨风中,久久失了神。

鹜颜踏进龙吟宫的时候,凌澜正负手立在一张悬挂的地图前沉思,在他的脚边,一只小白狐摇着尾巴蹭来蹭去。

鹜颜蹙眉:“这小家伙,你还没送去云行山啊?”

一个帝王的龙吟宫里养只狐狸,传出去还不被天下人笑话。

“她还活着!”

男人猛地回头,看向她。

鹜颜一愣,“谁?”

鹜颜心口一撞,愕然看着他:“你如何知道?”

“感觉!”

感觉?

一颗心大起大落,鹜颜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你呀,一惊一乍,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是真的!”男人笃定而语。

末了,又走到桌案边取出一张画像,抖开,问鹜颜:“她是谁?”

鹜颜看了看画像上的女子,眉目如画、微笑浅浅,天仙一般的女子,她自是认识。

“蔚景啊。”

“对!”男人将画像卷起,又取出另外一张,抖开,再问:“这个呢?”

不知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鹜颜疑惑地看过去,依旧眉目如画,只是面色清冷,清冷得有些近乎决绝。

“看面相还是蔚景啊!怎么了?”

鹜颜还是不明白男人想要表达什么。

“这就对了!”男人伸手自袖中掏出一方素帕,轻轻将画像上女子口鼻以下的部位掩住,然后转眸看向鹜颜:“她就是那日我见到的女子!”

见鹜颜张嘴,正欲说什么,他又紧接着道:“我知道,你又要说,是我的幻觉。当时,高朗也看到了。”

鹜颜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确定吗?”

“确定!”

这事还得从昨夜说起。

昨夜在九景宫,他又喝得烂醉

tang,醉后的他将挂在边上衣架上蔚景平时喜欢穿的一套衣袍当成了她。

他抱着衣袍跌跌撞撞,结果摔了一跤,带翻了边上的烛火,他的袖子烧了起来,他就是被烧痛了,才有了一丝意识,连忙扑火,可他忽然发现,蔚景的那身袍子就在火苗上,却无一丝反应。

他震惊了,酒顿时醒了一半,然后特意去烧它,还是烧不着。

他心里就得知一个认知,却又不敢相信,连夜宣了工部一个对防火方面颇有研究的技师进宫。

结果果然如他所想。

衣袍被做了手脚,涂抹了防火的东西。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事先知道了蔚景要经历大火这件事,不管这大火,是火刑,还是那些人故意放的那场山火,总之,此人的目的是想让蔚景在大火中平安无事,虽然蔚景最终没有穿这身衣服。

没有人知道他得知这一切时的心情,那种心跳激烈得仿佛要跳脱出胸腔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

虽然所有那日在场的人都说过,在那样凶猛的火势下,她不可能幸存,还有人甚至说,亲眼看到她被大火吞没。

但是,他还是燃起了希望。

有人想救不是吗?

只要有人想救!

就多一丝存活的机会。

哪怕她没有穿这身防火的衣服,指不定,指不定…

指不定那些人还有其他方法呢?

心中这般想着,他就越发觉得那日在吴记糕点店前见到的女子是她。

一刻也不想耽搁,他又连夜去了相府,他要找高朗,他要证实自己心中所想。

高朗说过,他跟那个女子有过接触。

高朗见他深更半夜出现,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在得知他还在纠结那日的那个女子时,高朗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那个女子不是皇后娘娘。

他问高朗为何如此肯定,高朗说,他从未见过皇后娘娘有过如此清冷的眉眼。

清冷的眉眼?

他问高朗就因为这个,高朗说是!

他就当场泼墨挥毫画了两幅画,一模一样的两幅画,除了眉眼不一样,一个含笑,一个清冷。

他问高朗是谁?

高朗一眼就认出了,说都是娘娘啊。

然后,他就拿出那日的锦帕遮住画像眉眼下面的部位,再问高朗,高朗就震惊了。

“这这这…”高朗这了半天。

“你跟她才见过几面,自是没有见过她清冷的眉眼。”

他却见过。

在他错将她当成了弄儿,重伤她之后,她一个人蜷在破庙里、不肯随他回府的时候,他见过;

在啸影山庄,他在镇山兽的爪下救下鹜颜,而她却身受重伤的时候,他见过;

在灵源山上,他跟锦弦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当初怎样利用她的生死,她突然出现的身后,他也见过;

在源汐村,殷大夫死,她跟随影君傲一起离开,他想留住她,而她不愿的时候,他同样见过…

他见过很多次很多次。

只是,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

他知道。

但是,只要她活着!

所以,他又连夜赶去了行云山,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鹜颜骤然出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找!”

“从何找起?”

“只要她还活着,我就一定能找到她,哪怕上天入地!”凌澜笃定而语,话落,又转眸看向身前的地图。

鹜颜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行云山的地图。

“有线索吗?”

“没有,”男人摇头,下一瞬又道:“肯定会有的。”

“嗯,”鹜颜点头,刚想转身,忽然眼前一黑,她踉跄了两步,连忙伸手扶住边上的桌案,才稳住自己的身子,却还是碰翻了脚边的一个椅凳。

凌澜闻声回头,见到她的模样,一惊。

上次滑胎留下的毛病用药以后早已痊愈了,他探脉确认过的。

这次是…..

连忙走过来将鹜颜扶住,凌澜伸手,作势就要探她的腕,却被她吓得一把缩了回去。

“脸色那么难看,还没事,让我看看。”他又伸手。

“我真的没事!”鹜颜再次将他的手挥开。

凌澜皱眉,看着她。

鹜颜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垂下眸子静默了片刻,才抬起头。

“凌澜,我不是小孩子,有没有事我心里清楚,我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而已,我不想探脉,你也莫要逼我,就像很多时候,我也不逼你一样,好吗

凌澜眸光微微一凝,定定望进鹜颜的眼底。

鹜颜略略撇开视线。

凌澜说:“好!”

时间过得飞快,特别是对于没有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春天的地方来说,更是如此。

如仙境一般的世外桃源,惬意平静的居家生活,若不是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临生产的时间越来越近,蔚景都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与世隔绝,自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很多事。

譬如,有一个妃子刺杀帝王未遂,在帝王亲审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说,咬舌自尽。

譬如,有一批隐卫秘密地一家一家客栈地找一个人。

又譬如,帝王孤身一人杀到了啸影山庄,说啸影山庄的庄主藏了他的皇后,两人大打出手,结果双双重伤。

还譬如,帝王不死心,再次潜入啸影山庄,还跑到山庄的禁地缠云谷,原本重伤的他又被镇山兽所伤,差点一命呜呼。

再譬如…

桃花树下,妇人伸出掌心轻轻覆在蔚景高高隆起的肚子上。

“来来来,让我摸摸,今日小家伙乖不乖啊?”

蔚景垂眸,恬静地笑:“越来越不乖了,他刚刚还在踢我呢。”

“这几日胎动得频繁,算算时日,也应该差不多这几…”

妇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蔚景却是骤然眉心一皱。

“怎么了?”妇人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怕是要生了….”蔚景微微佝偻了身子,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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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痛就叫出来

在妇人的搀扶下,蔚景回到里屋床上躺下,疼痛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烧点热水,准备接生的东西,”妇人伸手探了她的脉搏,末了,又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透透的汗水,“别怕,现在只是阵痛,生产还有一段时间,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蔚景朝她点了点头陆。

妇人转身离开,蔚景缓缓侧首,看向小屋的窗外螺。

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桃花开得正艳。

算算时间,此时外面应该也是春天了,只是不知道时日,将来孩子生辰怎么办。

等妇人将生产要用的一切器具准备好,又将热水烧好进屋,蔚景已经开始阵痛越来越频繁。

不同于其他的任何一种疼痛,这种陌生又强烈的坠痛几乎要将她撕裂了一般,起初她还能忍受,到后来,痛得她嘴唇都咬破了,意识都有些混沌了起来。

妇人见她咬得唇瓣都是血,浑身汗湿,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无一丝干处,却愣是没有一丝声响,低低一叹:“孩子,痛就叫出来,叫出来会舒服点。”

蔚景大汗淋漓地点了点头,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只双手紧紧攥着薄被的被面,十指指甲尽数崩断。

妇人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便忙碌了开来。

将切好的参片放进香炉里,点着,又将一大块干净的白棉布撕成小片,铜盆、热水、剪刀、小孩子的襁褓等等都准备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痛感没有那么强烈了,蔚景只觉得意识也越来越混沌,窗外的鸟鸣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模模糊糊间,好像天已经黑了下来,屋内已经亮起了烛火,眼前有光影在晃,妇人似乎一直在跟她说着什么。

好像是让她用力。

哦,对,用力。

她要用力。

拼尽全力。

“小九,不能睡,坚持,不能让自己睡过去......”

妇人掐她的人中,她似乎又清醒了一些过来,可是还是很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有光影在晃。

有人叫着景儿,景儿。

是谁叫她景儿?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她了,是谁?

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来到了耳边。

是父皇在叫她。

她心中一喜,刚想喊他,却又听到原本温和慈爱的声音骤然一变。

“明日就等着替你的女儿收尸吧。”

随着寒冷彻骨的声音,眼前的光影也变得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男人的眉眼,俊美的眉眼、也无情的眉眼。

“你有没有爱过我?”

“没有!随你跃下山崖,那是因为朕知道那断岗不高,摔下去不会致死;替你割脉取血,那也因为朕是医者,朕能把握分寸,知道放多少血出来是安全的;而为你夺宫,就更说不上了,没有你,朕一样要夺,这中渊的江山朕坐定了!”

男人笑,狂狷地笑,原本俊美如俦的脸笑得狰狞可怖。

忽然,又多了一道笑声,尖锐刺耳。

女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晰,是铃铛。

铃铛挽着男人的胳膊,轻轻靠在男人的肩头,男人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两人一起笑着离开。

蔚景一时间心痛如钢刀在铰,眼泪夺眶而出。

她痛苦地嚎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