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能被偷到?那个加密方程组或许像鲁纳斯的‘混沌’系统一样庞大难解。”7号再次置疑。

“没什么不可能,至少跟西方阵营独立开发出了对抗‘天火’的防御系统相比,我倾向于相信后者。”博士回答。

“应该有人在暗处和我们作对吧?从特工的被杀,直到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超出我们预测范围的军备升级,我们最近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13号声音低沉。

“谁有力量和我们对抗?我们是规则的制定者,我们同时也是执行者!对抗我们,就是对抗规则!”4号的语气激昂。

“我们并不是真的神,不要蒙住自己的双眼,我们的网络和力量还是有限的。何况,任何神话里的神都有能够杀死他的对手吧?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是一极独大的局面。”13号顿了一顿,“曼,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回到了高加索,我知道你手里还有一份情报。”

“是的,据高加索传来的消息,彭·鲍尔吉已经被捕,目前应该囚禁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西方阵营支持的鸽派政党已经开始了全民公选,如果鲍尔吉在这场他无法左右的竞选中失败,他将可能被处死,而‘刚戈尔’将被安置在高加索。”博士说。

“一面获得了抵抗‘天火’的盾牌,一面即将安置必杀的武器。西方想要大获全胜么?”11号冷冷地说。

“他们投了重注。”13号接过话题,“鲍尔吉被捕的消息怎么来的?”

“来自我们在高加索的秘密情报员,他送出一则手机短消息后,第二天早晨便被人割断喉管,死在姆茨赫塔的街头。”博士说。

“两个消息一起发布,真的是一种偶然么?西方阵营似乎不准备给我们以反应的时间啊,他们是在得意洋洋地宣布自己的成功吧?”13号说。

“集中精力解决眼下的问题吧,我想众位都不会置疑,L.M.A.不会允许‘刚戈尔’矩阵被安置在高加索。”11号说,“那么,我们怎么选择?”

“我这里有第三份消息。”博士把一只封存文件的信封向前推出,却并不打开,“我们在姆茨赫塔有了一个雇主,托我们保护鲍尔吉将军。”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曼,你怎么看?”13号打破了沉默。

“13,您无须询问我的意见,你完全清楚我的立场。”博士低声说,“我服从最高委员会的所有决议,但是我也明白,最高委员会决定撤回对鲍尔吉的保护,原因不仅仅是维护高加索的势力平衡那么简单。鲍尔吉掌握了L.M.A.过多的内幕,而我们并不能说自己双手干净,也没有胆量露出脸来面对世人,所以他最好的结局是不存在。”

“我们内部讨论一下,十分钟之后给你决议。”13号最后说。

整个会议室陷入彻底的黑暗,所有数字的光芒一起消失,博士如同一尊雕塑那样端坐,只有镜片反射着屋顶的一条冷光源。

十分钟后,会议室再次微微亮了起来。

“曼,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牧师一个。”13号说。

“这个机会是什么?”博士端坐不动。

“如果他愿意成为高加索民主共和国的绝对领导者,我是指踢开议会和那个什么民主和平同盟,确立他在军人政府的绝对统治地位,并且100%依照学院的指令行事,我们将支持他在高加索的计划,或者说,他的理想。”

“最高委员会知道彭·鲍尔吉的理想么?”博士提问。

“建立独立的高加索民主共和国,摆脱东西方两大阵营的控制,彭要建立他所梦想的‘英雄’的共和国。”13号声音平静,“有人能帮助他实现心愿,那就是我们。”

“不效忠东方或者西方,直接效忠于L.M.A.,是么?”博士提问。

“从某种意义上,我同意你这个令我们显得卑鄙的说法。但是曼,你不是牧师,更不是傻子,你清楚地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在罗马共和的时代,元老院要求被征服的国家支付数千塔伦特的黄金赎还他们的城市和自由。战败者为此要拆毁公共神庙、出卖所有的土地,如果再不行,他们会出售人口作为奴隶,先是老人,然后是孩子,最后是年轻的女人,甚至青壮的男人,彭明白这个道理。”13号淡淡地说,“我们可以接受他回到L.M.A.,并不把他以前的行为看做背叛。”

“他确实明白,只是我不能确定彭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博士低声说。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想看到整个高加索沦为一部战争机器,所有人民生活在一部质子武器发射平台上,那么我们希望鲍尔吉能够更加坚决一些。”11号说。

“更加坚决一些么?”博士沉吟。

“是的,我们希望他成为高加索帝国的皇帝!”11号的语气坚决。

“皇帝么?”博士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最高委员会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我将立即派出最优秀的特工!”

林走进办公室,感觉到平静而巨大的压力,等待他的不是博士的笑容,而是一只黑色的盒子,它平躺在桌上,下面压着一份文件。他知道盒子里的是什么,他略显得焦急的表情在脸上僵硬了一瞬间,然后他安静下来,变得一脸漠然。

“新的行动么?”

“新的行动。”博士双手互相交叉,放在桌上。他以极郑重的姿势坐在办公桌后,双眼低垂,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林点头,“我看见那座钟的指针移动了。”

“我也看见了。今天凌晨6∶32,我们接到了关于军备竞赛的最新消息,鲁纳斯根据计算的结果把距末日时间缩短到2分40秒。我那时候在窗前漱口,这是那座钟楼建起来至今,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它的指针移动。此外,据最新的消息,彭落入了西方联军的手中!”

“什么时候?”林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的急切。

他已经离开了椅子,身体前倾盯着博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自己坐了回去。

“应该有一些日子了,我们未能及时得到消息,这次我们的情报人员被人蒙住了眼睛,”博士把盒子下的文件递过去,“最高委员会已经批准了行动纲领,我决定再次派出你。”

林接过文件,快速地读完,重新交了回去,“我明白了。”

“西方可能选择杀死他,他们声称他是这场战争的源头,那么消灭这个人的肉体也就等于消灭了战争。政治游戏便是这样的,即便要杀人,也要以和平之名。”博士压低了声音,“但是,我们不希望这出戏以西方的意愿演完!”

“什么时候出发?”

“今天。伊瑞娜这次和你同行,保护她,因为最终她会对你有用。”

博士把黑色的盒子推了过去,林打开,里面是那只直接联网鲁纳斯的通讯耳机。林把耳机郑重地挂在耳背后,起身行军礼。

“我送你出去。”博士起身,在林的肩膀上拍了拍。

博士和林漫步在树下的走道上,树叶已经落尽。

“这次任务的成败影响深远,我希望你全力以赴。但是也不要有太多的顾忌。一个完美的军人就像是一件武器,它锋利坚韧,即使结果不能完全实现我们的预想,也不能怨你,责任由最高委员会和我承担。”博士说。

“明白。”

“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连线鲁纳斯寻求帮助,但是平时我建议你关闭通讯频道,你的频道会遭到窃听的,因为你已经太有名了。”

“明白。”

“记住朱斯特和海因斯的例子,小心……”

博士忽然转身,用力握住了林的手。

林愣了一下,发现自己正站在桥上,站在那天夜里和博士对着金枪鱼沙拉聊天的桥中央,整个校园唯一一个不受鲁纳斯监控的位置。水从他的脚下流过,远处是计算着末日的巨大钟塔直指天空。

“让牧师活着!”博士压低了声音,他的手上传来巨大的力量,“即使最高委员会未必想要看见这样的结果!”

THREE

姆茨赫塔,2056年11月23日。

阴霾的天空下,青色和红色的旗帜在国会大厦前像是界限分明的海潮。人们挥舞着各自的旗帜聚集在一起,天气已经很冷了,中年人和老人们穿着厚重的大衣,面无表情,年轻人在高声地呼喊和蹦跳。

白色的装甲车从广场旁边经过,上面有法军的标记和编号。驾驶装甲车的上等兵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年轻人,那是个东方人,他站了起来,俯视着远处的广场。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风衣,广场上吹来的寒风卷得他的衣摆呼啦啦作响。

和他同行的黑发女孩则可爱轻松地穿着羽绒短上衣和厚重的毛呢裙子,樱桃红的靴子上露着一截可爱的小腿和圆润的膝盖,她在摆弄随身的摄像机和采访笔,上面都有CNN的标志。

“去假日酒店么?CNN的记者都住在那里。”法兰西上等兵说。

他被通知说要接送两位CNN新派驻的战地记者,但奇怪的是这一对年轻的记者没有立刻去宾馆,而是要求来国会大厦这边看看。

“不,谢谢你,送我们到这里就好。”林说着,轻轻跃下了装甲车。

“我们要拍一点素材。”伊瑞娜微微笑着,在上等兵的侧脸上吻了一下。

他们下了车,上等兵忽然发现这两个人的行李异常的少,男人只带着一只简单的黑色提袋,女人也仅带着一些记者的装备。

“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达拉特路么?”林问上等兵。

“你们要去那儿?那里是贫民窟,要小心,有反抗分子,昨天那里炸了一辆车,死了三个人。”上等兵冲着伊瑞娜挤了挤眼睛,“好运,美人。”

装甲车开走了。

伊瑞娜笑笑,“CNN的记者?你脸上的表情看着比特工更像特工,他居然都没有注意。”

“我并不担心,”林面无表情,“我很早以前就发现,有你在我附近十英尺内的时候,人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有我存在。”

伊瑞娜把那些带着标记的采访设备扔在地下,林默默地看着人群上前几步。满地都是被雨水打湿的纸黏着,上面印着愤怒的标志和口号,空气中飘着冰冷的雨丝。林脚下踩到了什么,他低头,看见那是一只手持式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巨大的英文口号。

“高加索不是质子反应炉。”伊瑞娜念了出来。

她微微有些惊悚,因为看见断裂的木柄上带着干涸的血迹。

林沉默了一会儿,“这里现在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暴力冲突,几个月前我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难道是因为全民公选?”

“更多的是因为战败了,人们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过去。”林指着远处,“红色的旗帜是独立自由联盟,青色的是和平民主同盟,他们过去曾经是战友,不过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共存。”

“我们要去达拉特路?”

“是的,去找委托人。”林说。

“委托人?我们不是私家侦探。”伊瑞娜没有看过行动计划书,林才是主要的负责人。

“但他是帮助我们找到将军的唯一线索。”

库拉滨河区,达拉特路,似乎是姆茨赫塔最破旧的市区和街道。

走在这条古旧而窄小的道路上,伊瑞娜觉得旁边土灰色的低层建筑几乎要倒塌下来砸在自己头上,那些建筑很明显都是用外面圈起的钢条来维持墙壁,连日的轰炸震坏了这些建筑物的地基。更令人不安的是,虽然这个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可是很多窗户后都有隐隐约约窥视的目光。当伊瑞娜抬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不用担心,”林平静地说,但他还是把右手放进了怀里,而左手揽住伊瑞娜的肩膀让她靠近自己,“普通的市民应该没有武器,不过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激进的反西方战士躲藏在市区里。”

“那还不用担心?任何时刻都可能有人从旁边的楼里冲出来对我们开枪!”伊瑞娜忍不住苦笑。

“我是说至少比他们每个人都武装起来要好,全民战争最可怕,”林说,“如果从耕作的妇女到吹肥皂泡的孩子每个人都想杀死占领军,那才是真正的末日。”

“先生,要找人陪陪么?”街角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林挡在伊瑞娜前面,谨慎地前进了几步。原本就是阴雨天,那个穿粉红色短裙的高加索姑娘又站在遮阳的屋檐下,整个人就被笼罩在一团黑暗中。

“只要五个美元,我很听话的。”那个女子为了诱惑,刻意挺起了胸脯并扭过身体展示全身的曲线,还伸手轻轻撩着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