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风暴Ⅱ第二天国】


【题记】

“如果天国不为我们开门

我们便捶破那门

如果神死了

我们便代他惩罚”

【引子】

第三次全面战争是一个错误,令所有人后悔的错误,因为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就没有人能合上。

没有人会认为二战是人类纷争的尽头,军事家们读起二战往事时总在心底悄悄地预言着第三次的到来。

历史一再地证明了,人类总是把同种之间的纷争演化得愈来残酷。无论往事怎样地不堪回首,总有野心家们不畏流血,国为战争开始的时候,人人都希望流他人的血而告终。

人类对土地和荣誉的渴望不可抑制,这是生来的原罪。

第三次战争开始,已经不必阐述是何人在何地的何种行为引发了这次席卷了所有大洲的战争。各方都本着自己的利益,对此有不同的说法。他们在各自的媒体上激烈地发表挟击和抗议,最后他们派出了,发射了高精度的洲际弹道导弹。这场战争的加剧使得拥有军事力量的国家都必须在其中选择自己的阵营,地缘因素此时发挥了绝大的作用,传统的西方国家因为战争更加团结,它们不甘于在新的国际局势下失去即有的地位,而新兴的亚洲及周边国家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同盟的外交谈判,这些新强国对于能源和国际影响力的渴望不断提升。

布鲁塞尔联盟,即“西联”,和“泛亚洲联合体”之间的对抗逐步地加剧,从区域战争发展到了全面战争。新型武器不断投入战场,步兵外骨骼、无人驾驶战斗机、金属风暴、外空间激光发生器……当这些都不再令人感到新奇的时候,双方终于调动了最后的武备质子湮灭武器。核武器的最终升级版暴露在世人面前,科学家们完成了研究,以彻底湮灭质子的质量而获得伟大的力量。

这种武器的强大令世人震怖一颗荷载了质子湮灭弹头的洲际导弹足以把半个美洲化为焦土,它的震波可以从海底传到亚洲,引起的海啸可以引发高达百米的巨浪,它横扫过的土地连深埋在泥土深处的种子也不能存活。

跟它相比,原子弹或者氢弹不过是孩子的玩具。

回想1941年的哥本哈根事件,历史再次捉弄了世人。1941年,参加了第三帝国“铀”俱乐部的海森堡和即将参加美国“曼哈顿计划”的玻尔相会于哥本哈根,进行了仅仅十分钟的会谈,曾经新如父子的他们不欢而散,从此向背而去。两位伟大的物理学家此后各自选择了阵营,开始致力于研究足以毁灭地球的力量。1941年,他们在哥本哈根相见已经看清楚了彼此手中所握的牌,所以只能以敌人的身份开始这场残酷的牌局,美国是幸运的,在玻尔等人的帮助下,它早于第三帝国获得了原子弹。于是二战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而在第三次全面战争中,双方同时出手。发东方高调宣布他们已经掌握质子湮灭弹的核心技术的次日,西方公开了录像,展示了最新的装备了质子湮灭弹头的洲际武器。

命运之神给了双方同样的机会——去毁灭世界。

巨大的恐惧世界仿佛冰封,原本以为可影响战局的伟大力量,此时变成了双方手里红热的刀刃,挥出去可以杀伤敌人,握在手里也难免痛苦地自残。双方的动作凝固在挥舞这柄火热的刀去砍杀的前一瞬间,没有人敢于先行释放质子湮灭武器,也没有人敢再发射洲际导弹,任何大规模的洲际武器只要越过空中警戒线,便会看做可以带来最终毁灭的质子攻击,另一方将毫不犹豫地发射合部质子湮灭武器进行报复。

这是一场平衡,一场远比冷战更加寒冷的战争,双方悄无声息的加撤军队,保持缄默。战争并未完全停止,依然在某些区域小规模地进行,然而畏惧着毁灭的双方都隐忍下来。

世界在“质子平衡”的阴云下艰难喘息,暗地里的钩心斗角从末停止。

在这样一个时间点,在两强的壁垒缝隙中,第三方的势力悄无声息地成长起来。一家既不占有土地也不隶属于任何阵营的军事学院——洛伦兹军事学院,简写LMA——以政治老手的圆滑和机敏介入了世界的平衡。

他们的势力庞大而且根基浓厚,但是他们的目的不明。

他们的人员行动于阴影中,有时候令某个阵营觉得喜悦,有时候又令他们无法容忍。

他们自称为维护平稀的人,然而他们又是最为训练有素的特工和杀人者。

他们或将带来新生,或将带来毁灭。

他们自称为——天使。

【一】

文件夹呼啸着抽在他的脸上,眼前一片漆黑。他翻滚着从椅子上跌落,感觉到自己眼角裂开了,湿润的一片。他趴在地上用尽全力咳嗽,有人拉着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

“再来一次,你的名字?”

“内森·曼。”

“你的职务和军衔。”

“LMA……特别战略组副组长……中校。”

“说得真清楚!你的职务和军衔!”

“LMA,特别战略组副组长,中校。”

“你决定供认你的罪行了么?”

“我……没有罪行。”

这一次是一记学生的膝击,打在他的胃部,疼痛像是一块冰冷粗糙的石头,被强行塞进了胃里,要把里面的一切东西都顶出来。他再次倒地,再次被人提起,死死地压在墙上。他闭着眼睛,眼前却忽然一片雪亮,像是沙漠中的诱人抬头看见太阳。他觉得眼睛要瞎了,那光会毁掉他的瞳孔,把他的眼球晒成脱水干枯的两颗小球。

“聚光灯……我讨厌聚光灯,得休息……太亮了……”他想。

他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睡觉了,也许三天,也许四五天了,这里没有钟,他不清楚时间,只知道很久了,审讯的人已经换班了几次,来来回回都是这三个问题,永无止境。

文件夹再次抽打在他脸上,那些该死的痛感神经居然还在起作用,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一瞬间,聚光灯把他的眼珠灼得剧痛,像是会冒出烟来。睡意被强行驱散,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倦,身体里的力量已经几次被抽空了,每一次他都觉得再呼吸一次自己就会耗尽一切力量死去,可人的身体永远比自己想象的强韧,他撑到了现在。

“也许死了也不错,很安静,就像睡着。”现在他的意识里最美好的东西就是睡眠,黑色的,安静的,全身放松,像是浮在空气里。即使就这么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他抗拒去想床和枕头,这两件事物的温暖和触感谢现在变得像是神的触摸那样遥不可及,他忽然想起自己很年幼的时候,在位于得克萨斯的自家农场里,母亲亲吻他的额头,用柔软的棉被把他盖好,跟他说晚安。

他想变成那样一个孩子,很想,这样他可以呼唤母亲,可他现在没有什么人可呼唤。

“我听说你是反审讯的专家,不过坐镇这样的专家不是更应该明白大家的立场么?难道不该让大家的工作更轻松一些?”有人以文件夹击打着手掌,站在他面前,“抗拒不会有结果,没有人会保护你,否则你不会被送到这里来。”

“这一轮先算了吧,看起来他是扛不信了,继续下去没意义。”又有人说。

“还能回答问题,就还有清醒的意识。”拿着文件夹的人说。

“也许只是条件反射,24个小时以来,他除了那三句话再没有说出什么别的。”

“够了,不要做出仁慈的样子,继续,别停,这是最好的时机。”

“可我累得有点吃不消了,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睡觉,去他妈的该死的结案书,我现在只想要一个枕头。”

审讯的人内部直了些小争执,暂时顾不上他了,提着他衣领的审讯官松手任他滑落在地下,转而和同僚们讨论起来。他们的语速极快,情绪焦躁,声音含糊不清。他的耳边没有一句成型的话,只有一堆一堆杂乱无章的音节在涌动,时隐时现。

可是有漆黑的影子忽然跪在了他的身边,语音异常清晰,“可是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LMA的正义。”

又有漆黑的影子跪在他的另一侧,“曼,你是个杀人的魔鬼!你是个疯子!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他竭力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们,可是眼皮沉重得像块铅。

“曼,你是个杀人的魔鬼!你是个疯子!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黑影不断地咆哮起来,在审讯室里回荡,可是审讯官们却没有察觉,他们依旧站在那里争论,七嘴八舌,没完没了。

“可是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LMA的正义。”

“曼,你是个杀人的魔鬼!你是个疯子!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可是直到现在,我依然相信LMA的正义。”

“曼,你是个杀人的魔鬼!你是个疯子!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他们轮流重复着,一个是清晰的低语,一个是愤怒的咆哮。

审讯官们似乎结束了讨论,再次把他提了起来压在墙上,黑影们悄无声息地溃散,而他们的声音像是还在这间屋子里回荡着。

“你的名字?”手持文件夹的审讯官在他耳边大声问,循环回到了开始。

“彭,你是个懦夫啊。”他想。

“我也想要一个枕头。”他忽的睁开了眼睛,声音清晰异常。在那些审讯官诧异的目光下,他缓缓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沾满血丝的牙齿。

短暂的沉默后,文件夹再次抽打在他的脸上,外面的塑料碎掉了,里面的金属结构狠狠地划过他的脸,可他不痛了,在耳边的一声巨响里,他觉得世界分崩离析了,像是玻璃环裂开的声音。聚光灯的强光词离他远去,审讯官的咆哮也一样,他变得幼小,像是一个孩子,生活在得克萨斯的农场里,母亲亲吻他的额头,为他盖好被子。

他睡着了。

内森·曼在黑暗中睁天眼睛,屋外淅沥沥地下着雨,他躺在温暖的屋里,身下是柔软整洁的床。

他默默地看着天花板,窗外的雨声无穷无尽。

西伯利亚的秋天总是多雨。

电话响了,铃声是肖邦的《夜曲》,这是一个特设的铃声,电话来自一个特殊的人。

内森·曼猛地坐了起来,伸出手,按在听筒上,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才摘下听筒,“出了什么事?记得我说过的么?你可能被人监听,没有绝对的必要不能直接打电话给我。”

“听着,内森,绝对必要。”电话对面的人声音低沉。

内森·曼沉默了片刻,“我在听。”

“我的一个学生在实验室里,重现了第一个胚胎!”电话对面的人声音里带着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欣喜,“他是按照我吩咐做的,并不知道这个实验结果意味着什么,可你一听,总该明白。”

“这是好消息,可我不希望实验进行得那么快,”内森·曼克制着自己的心跳,“我们还末准备好再次迎接伊甸园之门的洞开。”

“内森,原谅我,我确实心急了。但是你知道我有脑癌……那些该死的肿瘤在我的大脑深处,一天比一天大,压迫我的血管和神经,我现在每天都依靠药物来克服疼痛,没有办法开刀,开刀我就会死,不开刀大约还能支持一年。”电话对面的轻声说,“我想在死前再次看到伊甸园,我的时间不多了。”

“马林,你太执着了。”

“见过一次神迹的人,都会想再目睹一次,就算是在临死前。”

“可是只有神的选民才能进入伊甸园,对于有的人,它仅仅开放一次,对于其他人,它永远都不会开门,你自己应该知道,你不是选民。”

“是啊,我只是天国之门的钥匙匠,我是《尼伯龙根的指环》中那个自卑的侏儒,盗取莱茵的黄金,打造了这柄钥匙,同时诅咒……我自己……”

“不要说了,你希望我做什么?”内森·曼打断了他。

“我希望你立刻赶到我这里来。我会把胚胎和目前的全部资料都交给你,它们只有在你的手里才是安全的。”

“你觉察到了什么异样?”

“有人闯入了我的实验室,动了我的电脑。实验室的保密级别是最高的,有个摄像头一天24小时对着我的办公桌,我从闭路电视里看不到任何人,但是我坚信有人动过了我的电脑。有人预感我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试图查找资料。”电话对面的人轻轻地笑了一声,“但是他们不会得手,我是个很谨慎的人,我把资料藏得很隐秘。”

“有其他任何证据证明有人闯入了你的办公室么?譬如指纹、电子锁的记录、目击者、门禁卡被非法复制,等等。”

“没有,一切都显得很正常。”电话对面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这种正常让我几乎疯了,你去过我的办公室,我的办公室在地下五十米深处,只有一条没有岔道的独立甬道通向那里,磁、电、声波、气体,一切都被厚达五米的混凝土墙隔开,我在甬道里做了很多手脚,我在地下洒面粉,设置红外线光束,在电子锁上使用每日更换的随机密码,甚至彻夜守在甬道外。但我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他是看不见的,监视我的人是个鬼魂!”

“马林,你最近很疲倦么?”

“内森,你怀疑我精神分裂?出现了幻觉?”

“听着,你的办公室的网络系统由鲁纳斯24小时实时监控,作为最初的设计者之一,你清楚鲁纳斯的性能,你之外的人非法打开设备鲁纳斯就会向我报警。但我没有收到过任何异常记录。如果你找不到这个人出入的证据,鲁纳斯又显示没有人曾经使用过你的电脑,那么我不得不担心你出现了幻觉。譬如梦游症,你自己的另外一个人格就是你在寻找的人。”

“内森,我知道你有临床心理学的学位,但是我听我说,相信我……一个人,他像是鬼魂一样盯着我,他进入了我的办公室,打开了我的电脑,寻找天国的钥匙。他没能找到,不得不离开,离开前他把一切访问记录都抹掉了,把整个系统的状态恢复到他使用之前,不留下任何证据。”电话对面的声音在颤抖。

内森·曼深深吸了口气,“好吗,马林,我相信你。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对这个鬼魂的存在有着那么强的信心。”

“温度,主要箱的温度。”

“电脑一旦开机,机箱温度就会上升。在地下五十米深处,我的办公室是一个恒温环境,在我的体温是37度的情况下进入办公室,机箱表面的温度是摄氏24.3度,但是如果它被开启超过一个小时,处理器100%活跃,机箱表面的温度会恒定到摄氏42.3度,关机之后需要6.3个小时才能重新回到24.3度,误差不会超过0.2度,但是有好几次我在早晨进入办公室,机箱温度达到26度,这说明在深夜四点之后还有人使用过我的电脑。但是一切的记录都显示那段时间我的办公室里应该空无一个,这说明什么?”

“你的测温方法准确么?”

“内森,我是个科学家,我总带着测温笔,每日测量机箱温度足有十年,这种情况在最近两个月才出现。”

“你是个疯子科学家。”

“还好我们的敌人不知道我那么疯狂,”电话对面的人轻笑,“他们大概信用仍旧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被发觉。”

“你应该为自己的安全担心,如果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个监视的人就在你身边。他找不到钥匙,可能会杀死钥匙匠。”

“我知道,我还不想死,所以我打电话给你”

“你在哪里?”

“芝加哥,海亚特酒店,六楼,6014房间,细胞生物学学会的年会。我不敢去见,我一踏上飞往东西伯利亚的飞机,我就可能会被抹掉。听着,”电话对面的人把声音压低极低,“我把胚胎冷藏带出来了。”

内森·曼拿起床头那块出自Audemars Piguet的“皇家橡树”名表看了一眼,指针逼近十二点位置,还有半分钟就是凌晨四点。内森·曼凝视着表盘沉默了短短十秒钟。

“仔细听好,马林,留在芝加哥,哪儿也不要去,等我。现在是东西伯利亚时间凌晨四点,我位于东七区你位于西七区,相隔十个时区,现在你那里的时间是傍晚六点,我和你之间的直线距离是,”内森·曼的床头一块浮雕木板往下移动,后面的屏幕上显示着全球地图,“一万七千五百公里。我会在十分钟后起飞,双倍音速飞行,需要七个小时十分钟达到芝加哥国际机场。以深夜的交通情况,我还需要一小时十分钟到达海亚特酒店……”芝加哥地图被显示出来,鲜明的红线标出了从机场到海亚特酒店的路线,“我会在凌晨1:30出现在你面前,有问题么?”

“没问题,你这个精密得像是机器一般的男人。”电话对面的人显然因为内森·曼的总代表和淡定感到欣慰。

“不,是精密得像是机器一样的老人。”内森·曼无声地笑,“我在路上的七个半小时里,你留在公共空间里,要被熟悉的人群包围,不要独自一人呆在封闭空间中,如果盯信你的真的是鬼魂,那么墙壁是挡不住他的。”

“内森你也会相信鬼魂?”

“我是个唯物广义者,我从不相信鬼魂,正如我从不相信灵魂。”内森的脸坚硬如钢,“但我相信有人有鬼魂一样的能力,巴林,你做错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