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和自那天与文心爱说过那句话后就没有搭理过文心爱,总是该吃就吃该处就睡,替杜宁换完药就坐在厅里看电视,每次文心爱将多下来的汤分给其他人时,他总是看也不看一眼。

两人间有种诡异的疏离,并不是陌生人那般完全不认识,而是刻意的回避。

这样的气氛连胖子这样的粗人也能感觉到,他压低的声音对旁边的另一个人说到:“你说大嫂跟那医生什么关系?两人怎么这么别扭?”

那人摇头:“我也觉得怪怪的。”

“你们在说什么?”杜宁已经可以下床了,他自房间里出来,正好听到门口两个手下的话。

胖子缩了缩脖子,马上摇头道:“没什么,大哥,”手同时伸过去扶住杜宁,“大哥是不是要上厕所,我扶你。”

杜宁笑了笑,眼睛看了眼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宋子和,冲胖子道:“今天让他走吧,记住要客气些,给他一笔钱,如果不要,就算了。”

“是,大哥。”胖子点头哈腰,将杜宁送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半身镜中的杜宁明显的苍白,脸瘦了一圈,但轮廓却更加深刻而立体了,他脸上仍是带着笑,这段时间文心爱可以说对他无微不至,他很享受这样的照顾,更享受宋子和一天比一天难看的脸色,尤其那次文心爱半跪在床上给他刮胡子,宋子和看到时狼狈退出去的样子。

似乎从来没有享受过文心爱这样的照顾,早知道会这样,自己多中几枪也无所谓,而经过这件事让他觉得不安心的宋子和是否因此知难而退?

他真该感谢陈拐子,也许,在他身上打十几个窟窿才是最好的报答,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了,眼中杀机立现。

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宋子和竟然就等在门口,他扶着墙,还未开口,却听到宋子和说:“我有话跟你谈。”

房间里有浓浓的消毒水味道,但因为每天一直在这样的气味中,所以已经麻木了,杜宁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就这么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看着宋子和:“说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么好运无故中弹的,杜先生,所以不用猜,我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宋子和站在房间里离杜宁最远的地方,说的话有些直截了当,“这些都无关紧要,但你真的想让文心爱跟着受连累吗?”

“跟你有关吗?”杜宁垂着眉,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只手轻轻的拨着睡衣上的钮扣,“何况你看到了,她心甘情愿的,因为她很在乎我。”

宋子和抿了抿唇,杜宁的话带着明显的挑衅,无非是让他愤怒,而他确实成功了,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如果你也在乎她,杜先生,我希望你考虑我的话。”

他觉得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多说的,既然他的手下说自己可以离开了,那么他将自己该说的说完就再也没有自己的事了。

他转过身,想走出屋去,心里却骤然惆怅,多少是有些不心甘的,但走出去,一切确实都结束了。

他走到门口。

“宋医生。”身后的杜宁叫住他。

他停住。

“谢谢你,帮我叫一下心爱进来,我的背上有点痒,我抓不到,请让她进来帮我抓一下。”杜宁的声音有些慵懒,低低地说。

宋子和僵在那里,下意识的咬紧牙,没有答,走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文心爱正在厨房里杀一条鱼,阳光自灶前的窗口照在她身上,她整个迎着太阳的一面都是金色的,她的动作很麻利,三两下去了肠,刮了鳞,然后放在水下冲,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她转过头来,看到是宋子和,怔了怔,手中的鱼忽然诈尸似的甩动了下尾巴自文心爱的手里挣脱开掉进水池里。

她抹了下脸上的水,想冲宋子和笑,但却抿紧了唇,手在围兜上擦了又擦,半晌才道:“胖子说你可以走了,我吃完我做糖醋鱼再走吧。”她不敢说做汤给他,因为他好像对自己做的汤都很厌烦。

“不吃了。”他向她走近几步,高大的身体遮去了本来照在文心爱身上的大片阳光,他这才发现文心爱瘦了很多,一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这一切都是为了杜宁吧,这让他心里那股酸涩又涌上来,他不由得苦笑,这样的自己还能吃得下糖醋鱼吗?

“我这就走,”他抬头,凑近文心爱,就像是要去抚弄她的头发,文心爱大大的眼用力的眨了眨,而他只是捡去了她头发上的鱼鳞,她莫名的失落,眼睛因为尴尬东张西望的不敢再落在他身上,“文心爱,以后的事你好自为之。”他又说,然后退回去。

直到外面的门关上,文心爱站在那里动也没动一下,好久,她蹲下来,把脸埋在双腿间。

“你是说你是给杜宁抓去治伤了?”陈康男跳起来,“他们胁迫你的?”

宋子和摇头,不想多提,因为那必定牵扯到文心爱,他忽然能明白为什么文心爱之前对杜宁只字不提,而那样的维护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天文心爱打他电话时,他正好和陈康男在一起,而这段时间除了向医院请了假和向家里报平安,根本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陈康男再看到他就像找回了组织,就差没有热泪盈眶了。

“是在哪里,我记得子和,那天那个电话响,你叫的是文心爱,你在那里都看到什么人了,不行,你明天得跟我去局里认下照片。”陈康男没看出宋子和的异样,还在死命的追问。

宋子和皱起了眉:“只有我们三个人,还有几个手下,没有毒品,除了从杜宁身上取出的子弹,甚至没有看到枪,康男。”他停下来,深吸了口气,盯着陈康男。

陈康男一愣,看着宋子和的表情:“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杜宁,在找他贩毒的证据,但我不信文心爱与整件事有关,我希望你们收网时,能还她个清白,算是帮我。”他说这话时他说得异常诚恳,甚至有些卑微,眼眸中似乎蒙了层淡淡的灰色,让他整个人有种掩不去的担忧。

陈康男怔住,他何曾见过宋子和这样的神情,他一直是意气分发的,自身的出色让他对任何事都是冷淡而漠不关心的,但现在,他却在为一个疑犯在向他求情,用那种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

他应该很喜欢那个叫文心爱的吧,或者不止是喜欢了,而他似乎自己也没意识到,努力以冷漠伪装着,但眉梢眼底的神情早已溃不成军了。

“好,我会查清楚的。”他也很认真的答应下来。

两人就坐在医院绿地里的长椅上,各自拿了一罐微温的罐装咖啡,陈康男健壮,宋子和微瘦,一个一身运动装,英气实足,一个一身白大褂,英挺而迷人。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康男忽然用拳头捶了下宋子和的肩:“我说严小青有什么不好,漂亮,聪明,我那时看那个女生呆呆的,慌慌张张一惊一乍的样子,你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宋子和喝了口咖啡,热热的气从口中喷出来:“我就喜欢看她呆呆的,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有点傻傻的,”他说话时手指轻轻的在罐装咖啡的口上划过,眼角也因此舒展了一些,“脸很小,五官也跟着很小,但笑的时候似乎全部都放大了,眼睛也会变得很亮,鼻子皱在一起,很可爱。”

他并没有说她漂亮,也没有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毫无重点的说着,却觉得异常的细腻,若是平时陈康男准会跳起来大惊小怪一会儿,因为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冷漠如冰的宋子和该说出来的话,

但因为不可能,所以反正显得异常珍贵,陈康男没有跳起来,只是跟着想象一个人笑的时候五官放大会是什么样子,他忽然觉得宋子和真是一个怪胎,怎么可能这样喜欢着一个人,从未表白,从未承诺,不能说苦等十年,但至少那十年里他未曾爱上过别人,而十年后即使再见,这样的感情也如身处悬崖,飘渺而危险。

“也许那只是你的偏执,就像我们看83版的《射雕英雄传》,即使里面的布景超烂,道具武打也不怎么样,但娱乐匮乏的年代那已经是经典,所以事隔了这么久,即使张纪忠用了再高招的技术,也无法打动我们,实际冷静点想想,如果张纪忠版在前,83版在后呢?那又是另一番局面。”

有些奇怪的比喻,但宋子和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不置可否,一口喝尽罐中的咖啡,道:“谁说偏执就不是爱的表现,而确实有大部分的人会一直喜欢83版下去。”他说着,将手中的铁罐对准不远的垃圾桶扔了过去。

陈康男直摇头:“子和,你就是个怪家伙。”

☆、三角

又隔了几天,杜宁派人将文心爱送了回去,说不用她再照顾了,这段时间也不要主动来找他。

文心爱意识到接下来杜宁会有一些大动作,也许很危险,也很罪恶,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去多想。

那几天里几乎没离开过那幢居民楼,此时走在外面,吹着风竟然有些恍惚,她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百货商店买了个大大的皮箱,因为经常用的那只已经坏了。

她要离开这里,不通知杜宁,因为他总会找到,也不告诉宋子和。

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如果这几天事情再来一次,是不是会连累宋子和陷入更危险境地?

她理好了所有行李,然后去火车站买好了车票,出来时在店里买了高级巧克力和一包烟,母亲对花和动物过敏,生前最爱是巧克力,父亲则爱抽烟。

回来这个城市后从未去过父母墓前,也没有和任何亲戚联系,总觉得那是不愿回想过去,逃得越远越好。

她将巧克力放在墓前,又拿出支烟,点燃放在石台上,她没话跟他们说,就像他们活着时一样,只是靠着墓碑坐着,一言不发。

四周视野空旷,静有些可怕。

想起那个可怕夜晚,如果同时被父亲杀死,也许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回去时,天已经黑了,快要到家时候才想起因为刚才去扫墓,所以手机调成了震动,拿出来看,手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都是杜宁打来,还有三条短信,也是杜宁发来,她只觉得不对劲,打开看,都是一样话:危险,不要回家,看到短信,速回电话。

她一惊,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手指微微颤着拨了杜宁电话。

一直没有人接,又试着打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

她慌起来,眼睛同时看到自己家楼下几个人在四处看着,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走,也许是走太快,反而让那几个人发现,其中两个朝方向追上来。

她起初是走,后面改成了跑,快到小区门口时,一个人拉住了她。

“姐姐,跑这么快干什么?”却是宋子和的表妹,“是不是又来找我哥?”

文心爱根本没办法理会,而且一旦停下来和她说话,也会被牵扯进去,咬咬牙将小女孩一推:“我不认识你。”说着奔出了小区去。

外面人来人往,她不知何去何从,只知道拼命往人多地方挤,连身上背着包掉了也不知道,跑了很久,那两个人似乎没有追上,被甩掉了,但她仍然不敢停,慌乱的拼命奔跑。

直到再也跑不动,人扶着旁边树用力喘气,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跑这么快,而现在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

人再也挪不动步,屁股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直到身上汗全部被冷风吹干,全身冷发抖,才缓过神来,以前受过伤地方开始发疼,地上太冷她想坐起来,但怎么也坐不起来。

抬眼看四周,她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这里,前几个月这里还是残垣断壁,此时却已经成了块绿地,那个篮球架地方种了几棵树,天气冷缘故片叶子也没有,就几根树条在那边瑟瑟发抖。

世界有时真奇妙,会莫名跟某个地方,某样东西特别有缘,总是不经意间就遇到了,并且在以后日子再遇见,文心爱用手搓着腿上发疼地方,不由苦笑,今天是回不去了,而她包也丢了,根本联系不上任何人,别人也没法找到,难道要在这个有缘地方睡一夜?

好不容易站起来,在最近长椅上坐下,人越来越冷,整个人缩在长椅上,抱成一团,怎么办?如果真在这里睡夜肯定会冻死,而现在回又回不去,又身无分文,她将头埋在腿间,觉得自己现在遭遇简直比当年坐牢还可怜。

其实是可以问路人借手机打给杜宁,但刚才就直不通,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接,而如果打给另个人?不行,宁愿冻死也不要再将他牵扯进来。

绿地外马路上车来车往,她偏过头去,看着那边喧闹,忽然觉得那样的世界离自己好远,她被排除开,一切都那么陌生。

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她惊了惊,却没有回头,也许是那两个人追上来了,但是现在她根本点力气也没有,如果想抓就抓吧,真不想再逃了。

“文心爱。”那脚步停下来,有人在身后叫她,呼吸微微急。

她整个人一僵,那个声音太熟悉,完全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是谁,但他怎么会她知道在这里,有些难以置信。

“文心爱。”那人又叫了一声。

她这才回头,身后人背着夜色,街上霓虹点点撒在他身上,如梦似幻般。

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怔在那里,动也不动看着他,生怕有动静他就会消失不见。他头发有些乱,呼吸急促,眼底有星星点点光,他似乎很着急样子,为什么着急?是因为她吗?

没打算再见他了,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明天天亮她就拎着行李远走他乡,如十年前那样,但也许上天见怜,让她能再见他次,并且看到他为她着急样子

“小语说有两个人在追你,没事吧?”他可能注意到在发抖,走近几步,将身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带着暖意气息扑面而来,她眼睛用力眨了眨,仍是盯着他。

“怎么了?”他以为冻傻了,在旁边坐下,伸手将她抱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怀里好暖,文心爱贪婪将手捂在他胸口地方,感觉到他心跳还是急促:“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会这个地方对他同样也是有缘地?

“我其实已经找过很多地方了,”他说,感觉她仍是发着抖,手不自觉收紧些,几乎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天气太冷,再这样下去会冻伤。

“不用了,”她却推开他,“杜宁说他马上就过来,不用管。”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不想让他看出现在其实有多无助,不能跟他走,说过死也不要连累他,如果真跟他回家,万一那些人找到他家去怎么办?

她想着,下意识退开他怀抱,又说了一遍:“杜宁就快来了。”

宋子和僵在那里,甚至连抱着她时的姿势都没有变,杜宁就快来了,这句话有多么信任和依赖,那他刚才疯了般寻找又算什么?是他先找到,是他刚才路忐忑跑来这里,什么杜宁,根本连他影子也没有。

他不由握紧了拳,他已经决定退让,因为他确实也认为短短两年根本比不上近十年相依为命,即使那样相依为命有多危险,但那是文心爱和杜宁事,他甚至是微不足道。

但既然是他们俩人的事,他为什么还要跑来?而且眼前人根本不在意,宁愿发着抖继续等杜宁过来接,完全忽视了他担忧和着急。他看着文心爱脸,小小脸已经冻得没有血色,他很生气,但他没办法冲发火,更不可能真负气而去。

“文心爱,你必须得跟我走,杜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难道你想冻死?”虽然不会负气而走,但他没有这种度量陪着文心爱等杜宁过来,而她现在冻的发抖样子确实也不能再在外面待下去了。

“没事,回去吧,真没事了,一会儿杜宁就来了。”她躲开他伸来手,仍是拒绝好意,眼睛隔着绿化带看向路边,似乎正期待着杜宁到来。

他终于有些火了,受不了她一口一个杜宁,仿佛他这样关心,这样着急寻找,对不过是自己可笑自作多情,他盯着文心爱,与对视:“如果偏要让跟走呢?”

文心爱眼睛望着别处只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软弱,此时不得不转头看着他,却被他神情震住,他眼底似乎燃着两团火,带着浓浓怒意,他为什么要生气?是因为自己不肯跟他走吗?而又要怎么跟他走?可能不会儿那两个人就会追来,到时他又该怎么脱身?

“还是要等杜宁,”固执说道,“不用你陪,快点回去吧。”

“该死!”他当真怒了,真想甩手而去,但他刚转过身,又回头来,不等文心爱反应,躬下身,把她将横抱起来,往旁边马路上去。

文心爱愣住,直到马路上时才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杜宁过来会找不到我,放下来,”他是傻吗?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往自己身上揽,“宋子和,你放开我,我不跟你回去。”她只是挣扎却并不舍得打他,扯他,只是拼命想从他怀中挣开。

宋子和怒意因挣扎而越来越浓,他是洪水猛兽吗?要这么躲着他?他神情几乎是咬牙切齿,文心爱越是挣扎,他越是往自己怀里抱紧,他并不是意气用事人,甚至有些冷漠,此时却任着自己情绪死也不松开文心爱。

该死杜宁!该死文心爱!偏不让等到他又怎么样?

路上行人走过去时都忍不住回头看这两个人,在他们眼中这两个人更像是小夫妻在吵架,所以都是笑笑就过去。

宋子和完全任着怒意行事,他叫了出租车,刚想打开车门时,怀中文心爱却忽然哭了出来,就这么揪着他衣服,轻声哭泣起来,他所有动作僵,低下头看。

文心爱直是恐惧着,恐惧着那两个人会忽然出现将带走,担心杜宁,冷发抖,甚至还没吃晚饭,饿得胃疼,还担心自己无处可去,可能会冻死在这里,所以其实直是忍耐着,忍耐着不要哭,不要害怕,尽量在宋子和面前若无其事,此时被宋子和逼却再也忍不住了,所有恐惧和委屈骨脑儿涌上来,让情绪瞬间有些失控。

“你不知道危险吗,宋子和?我会连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揪着他衣服,“你就当我没有跑来找你,或者根本没找到,不要紧,真不要紧,你放开我,就当我没有回来这个城市。”

她只是低低地哭出声,并没有撕心裂肺,但哽在喉间痛楚让她哭了几声便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拼命往下落,宋子和本来是在生气着的,此时听到她的话,顿时愣在那里。

原来不是的,不是因为杜宁,是为了怕连累他,她这样固执不肯跟他走,只是不想连累他,那股压在他胸间酸楚因为她的话顿时散开,眼前的女人在哭,他却忽然间想笑出声,原来不是的,她只是在担心他。

为什么她这个时候还在为他着想呢?总是小心翼翼,怕他生气,怕他不理她,永远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

文心爱,文心爱,他忽然间觉得心间有什么东西被牵扯着,莫名疼痛起来,他不敢说爱,他直觉得自己只是陷在那年记忆中无法自拔而已,至多是喜欢,至多是念念不忘,但此时这种如释重负感觉,怎么会让他不过在瞬间既高兴又心疼?

“我不怕被连累,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他不怕被连累,他只怕她会忽然消失不见,怕像刚才那样拒他千里之外。

宋子和住地方是两室一厅的新房子,并不大,但在这样个地价如天价的城市里,这已经是相当不错财富了。

屋里家具并不多,客厅里只有张长沙发和台挂壁式电视机,之所以买挂壁式也是因为宋子和喜欢看球,所以当时买时候挑了个最大,清晰度最高电视就买回去了,这里每周都会有阿姨打扫两次,除了他父母和几个亲戚还没有谁来过这里。

宋子和一进屋就将空调全开,然后到卫生间调好了热水,让文心爱先去洗个热水澡冲去身上寒意。

文心爱上了车后就一直默不做声,连哭泣也停止了,宋子和将她推进浴室,一声不响进去了。

直到在门口听到里面的水声,宋子和才放心下来,转身去厨房替文心爱热牛奶,他很少自己烧饭,厨房柜子里到是有整箱泡面,他翻遍了冰箱没有找到可以吃饱东西,便只好拿出泡面来煮,再放了颗蛋进去。

文心爱从浴室里出来时,他正好将煮好泡面放在餐桌上,穿着上次小语来这里住时留下超大号衬衫式样睡衣,头发没弄干,往下滴着水,人声不响站在厨房门口,他回过头时才发现,双眼正怔怔看着他。

“过来吃东西,只有泡面了,先填饱肚子再说。”他将她拉过来,总算她的手是暖了,握在自己掌心小小软软。

她听话的坐下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可能是真饿了,第一口吃下去,后面就有些狼吞虎咽了,他看着她吃,直到一碗面吃完,他又将旁边热过牛奶的递给她。

她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牛奶慢慢喝了一口,上嘴唇留下圈白色,然后就放下了,手放在膝盖上,盯着桌面,轻声道:“谢谢你。”

他递纸巾给她,道:“你不需要谢我,快点喝完牛奶,早点睡。”

她没有说话,慢慢地点点头,似乎是决定住在这里了,没有再挣扎,小口喝完牛奶,然后拿起桌上的碗和杯子到水池那边去洗。

“你不用做这些,我来就可以了。”宋子和拉住她。

“不过就两只碗,洗一下没关系。”她轻轻挣开,开了水,慢慢的洗。

宋子和没有再拦,看着她太过纤细的背影,头发披在肩上,那件大号衬衫式样的睡衣有些夸张长过了膝,她露了两截雪白小腿出来,光着脚踩在他拿给黑色绒布拖鞋里,黑白映衬间有种夺人心魄美感,他不自觉的看了半天,渐渐有些入神。

她洗完了碗转身问他该放在哪里,他这才回过神,有些尴尬走上来,拿过手中碗,擦干水,放在上面碗柜里,厨房并不算大,他放碗时跟她靠得很近,嗅到头发上他惯常用洗发水味道,是朋友自外带来男用洗发水,有一股特有清香,一直是他专属味道,此时在文心爱发上嗅到,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阵狂跳。

“我带你去卧室。”他清了清喉咙,才说道。

两室一厅里两个房间都是用来住人,一间是他卧室,一间是有客人来时住,其实只有小语住过,他平常都当书房用。

“床单是新换,没有人睡过。”他没有进房间,人站在门口对站在床边的文心爱说。

文心爱点点头,没有说话,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了会儿,道:“早点睡。”说着替她关上了门。

之后他自己洗了个澡,出来时,看文心爱那个房间门下光已经暗下来,看来已经关灯睡了。

他吹干了发,嗅到发上清香时,不自觉又想到刚才文心爱头上味道,然后忽然又浮现出那两截雪白小腿,心口猛股燥热涌上来,他是医生,更是个男人,知道那是什么,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样情绪太不像自己,他干脆关掉了电吹风,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回到自己卧室。

看了十几页原文医学书才有了些睡意,他关了灯,睡下去,四周片漆黑,厚重窗帘只放了点光进来,不知为何他仅有点睡意在躺下去时荡然无存,只能睁着眼看着四周漆黑。

太静,想着文心爱与他只有墙之隔,他心里就有股暖意涌上来,刚才在洗碗时他甚至想,如果每天都是这样情景,洗碗,他在旁边看着,等洗好时,他将碗擦干放在高处碗柜里,那是件多么让人心满意足事,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然而此时却忽然很想拥有。

他任着自己胡思乱想,然后似乎已经要深夜了,他才终于又有了睡意,闭上了眼。

思维混沌起来,他睡得迷迷糊糊,极静夜里,他似乎听到开门声音,然后有极轻脚步声,也许是文心爱半夜上厕所,他仍是紧闭着眼,但不知不觉间竟留了份注意力听着外面动静,然后又是开门声,而他似乎同时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客厅灯骤然亮起,文心爱吓了跳,回头看着从卧室里出来男人,他头发凌乱,黑色睡衣扣子松了两粒,露出漂亮锁骨,而他看着她表情却是惊怒的,不自觉伸手去开外面铁门。

她以为他已经睡沉了,以为这么轻声音他根本听不到,以为可以在深夜里出走让他再也找不到,然而他竟然发觉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步步逼近,用手推着铁门,这才发现门是从里面锁住,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我,我,”她声音轻细,说了好几个“我”字却说不出话来。

“你只是骗我安心,你早就准备半夜里离开是不是?”宋子和替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