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灿也已经看到尸体陈放的位置了。她顺着墙边走过去,里外都看了看。两具尸体中一具属于女性,倒伏在门口,半截在内、半截在外,身上仅着薄薄的丝绸睡衣,一眼能看出来睡衣下只有一条***。尸体看上去非常干净整洁,一只脚上穿着蕾丝拖鞋,另一只脚光着,拖鞋则落在脚边大约二十公分处。

“拖鞋应该是挣扎的时候甩脱的……颈部有勒痕。”欧阳灿伸手撩起女尸的长发,看着颈上的痕迹。她抬眼看看另一具尸体。男性,呈坐姿,伏在钢琴上,也穿着丝绸睡衣。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感觉这两个人是在很平静的情况下突然遭到袭击的。”

“是啊。就像是很平常的人家,冲过凉,弹弹琴,说说话,就准备休息了……这两天天气热,家家户户都关门堵窗的,问了邻居,都没有人听到这家有琴声传出来。”潘晓辉说。

欧阳灿看出来她有些沮丧,抬抬手肘碰碰她,说:“邻居没听见的,那咱就等死者告诉咱们嘛,别着急。”

潘晓辉动动唇,在欧阳灿身边蹲着看她轻轻掀开女死者的睡衣,查看着尸表,那动作轻柔极了……她已经不止一次见过欧阳灿勘验现场,虽然她都很仔细认真,但真的没有哪一次动作是这么轻,像是怕碰破了肥皂泡似的……现场忽然变得极安静,潘晓辉一抬头,原来连在拍照的赵一伟都停下来了。

“欧阳,你这有点夸张了啊。”赵一伟说。

“哪儿夸张了?”欧阳灿眼皮都不抬,薄如蝉翼的丝绸在她手上托起来。“睡衣质地上佳,有悬挂产生的自然褶皱,没有折叠痕,应该是洗浴过后刚刚换上的……死者身上没什么多余的饰物,可能是洗浴前都摘下来了,但右手腕上一只翡翠镯子……这镯子,嗯,值钱了。如果说是入室抢劫,这抢劫犯是不识货呢,还是压根儿没注意到?”

“能值多少钱?”赵一伟蹲下来,看着苍白的手腕上那只翠绿的镯子。没有生命的肢体上那翠色盈目的圆环看上去也只是块石头而已。

“我估计会超过七位数。”欧阳灿说。

“不会吧!”赵一伟惊道。

“翡翠价格前几年就到了很夸张的地步了。这个成色七位数很正常。”欧阳灿说。

潘晓辉凑过去看看,摇了摇头说:“我知道这是好东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真值这个价。欧阳说的有点儿道理啊……再不开眼的,也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吧,为什么人都杀了,家里翻成这样,没有拿走这个镯子?”

“是啊,为什么呢?”欧阳灿轻声说着,继续查看尸体表面。“除了颈部的勒痕,没有其他明显伤痕……从尸斑和其他情况综合来看,死亡时间应该超过12小时。”

“据女死者的父母说,昨晚给他们打过电话,想问问外孙女在家里的情况,但电话打通没人接。他们俩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就没在意。我问过是昨晚七点四十打的电话。”潘晓辉说。

“那可能那个时候已经被害了。”欧阳灿将女死者的睡衣放下来,还整理了下。“他们家女儿一般都在姥姥家啊?”

“对。因为上学近,周一到周五小姑娘在姥姥家住的,周五晚上死者夫妻俩会去吃饭,之后带女儿回家,周日晚再送过去。周末小家庭安排各种活动。周六小姑娘有书法课和大提琴课,周日上午有数学兴趣班。今天就是数学兴趣班的老师见孩子没去上课,也没有打招呼,就给女死者打电话,打不通又给姥姥打电话。老人家想着昨晚上就没打通电话,不太对劲儿,赶过来看的时候,刚好遇到保安也在按门铃。据说保安觉得一场,是因为邻居也说他们家猫从一清早天刚亮就蹲在院门外见人就叫,叫声特别凄厉。他们家猫从来不这样的。结果开了门一看是这么个情况,就报警了。”潘晓辉道。

“那猫呢?”赵一伟问。

“被死者父母带走了。费了好大劲儿才抓住呢。”潘晓辉说。

欧阳灿站起来走到琴房中央,站下了。这间作为琴房的屋子面积不算大,目测在十二平方左右。琴房布置地很简洁,除了东边放置一架钢琴,西南角靠窗的位置安置着大提琴,就只有一条双人沙发和落地灯、琴谱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因为是琴房,四壁和门都做了隔音处理,被厚厚的消印材料包裹着。

“这房间里如果有一点动静,外面很难听到的。”欧阳灿走到窗边,看着双层隔音玻璃。

“是啊。所以邻居们说听不到琴声也不奇怪。我们进来的时候,所有的窗子都关的很严。”潘晓辉道。

“这样啊……这家应该大人孩子都经常练琴的,开窗户的话大概邻居们总有能听到的。可是夏天开空调,不太开窗……如果是七点多到八点钟,那时候各自应该都有活动,比如看综艺节目什么的,很吵,不太会留意邻居家的动静。”欧阳灿稍稍蹲下身,看着窗台。黑色大理石面的窗台,一丝灰尘都没有。窗子上的锁扣完好无损,没有人为破坏过的痕迹。不过她还是打开锁扣,推开了窗,往下看看。

下面是一片草地。

“我们刚才看过了。下面没有可疑的脚印,墙面上没有留下踩踏一类的痕迹。窗子从里面锁着,也没有破坏的痕迹,应该不会是从这里进来的。”潘晓辉说。

欧阳灿点了点头,关窗子退回来,站到男死者身后的位置,冲着光线看了看,回手拿了个小镊子,从他背上捏下来几根白色的细软的毛发,装进证物袋里封好,“这家养了什么猫?”

“白色的。是只年纪很大的山东狮子猫。”潘晓辉道。

“哦。这个季节家里有长毛动物简直是灾难……不过这家已经算很不错的了,收拾得很干净,没怎么发现到处飞的猫毛。”欧阳灿看了眼钢琴。

钢琴上覆盖着白色的纱巾,上面放着两个相框。左边那个是一家三口在小船上的合影,从背景来看,是剑河。

“男死者有留学背景吗?还是有海外工作经历?”她问,又看右边那张照片。照片里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儿,正在拉大提琴。长发,白色纱裙,微微笑着的样子非常可爱。

“都有。男死者方世华,曾经是本地一家大企业驻英国业务代表。他是英国留学生,回国后又被派过去工作过三年,女儿是在那边出生的,到上幼儿园的时候回国的。”潘晓辉说。

“老潘!”外面刑警队的同事喊了潘晓辉一声。

“我出去下。”潘晓辉说完就走了。

欧阳灿轻轻“嗯”了一声,手轻轻拍了拍钢琴,望着伏在钢琴上的死者,看上去他就像是累了只是在这里休息下而已……“你这是怎么回事呀?”她自言自语的,看着他颈上的勒痕。

赵一伟站在一边拍照,“他说,你是法医啊,你来告诉我。”

欧阳灿手不动了,按在死者颈部肌肤上,忽然靠近去看,“这勒痕……”

死者颈部肌肤留下的勒痕有些特别。很窄,很深……她转头在四周看了看,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旁放置的大提琴上。

第十四章 灰马王子 (五)

“怎么了?”赵一伟见她忽然像定住了似的,问。

欧阳灿走到大提琴旁边,对着光看着琴弦,又看了看尸体,说:“我找到凶器了。”

“你是说……”赵一伟睁大眼,一脸惊疑。“这个?琴弦?!”

“嗯。不过不一定是这把琴上的弦。”欧阳灿点头。“当然还需要做痕迹鉴定。不过不出意外的话,结论应该就是这个。”

赵一伟没出声,到了嘴边的那句“你没开玩笑吧”又咽了下去。

欧阳灿看起来相当自信,而且她从来不在现场拿这个开玩笑的……他看着欧阳灿返回尸体旁,从尸表开始检查。比起刚才检查女死者的尸体,她的手劲儿明显没那么轻。

赵一伟有点儿想笑,可这个场合肯定是笑不出来的,忙端起相机来,对着大提琴拍起了细节。

这琴看起来有点旧。他不懂鉴赏乐器,也觉得这琴不错,听着欧阳灿在背后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他以为她又跟遁入魔道似的在跟尸体“对话”,不想仔细一听,欧阳灿在说:“这琴有点历史了……可能这家的孩子有天分,要不就是家长舍得投资,小孩子学琴买这么好的。”

“你又知道了!”赵一伟说。

“哎,林队不老说,我们做警察的不都得是杂家吗?当然什么都要知道点儿啊。”欧阳灿说。

赵一伟咂咂嘴,不吭气了。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欧阳灿对两具尸体的初步检验完成,和上来帮忙的同事把尸体装进袋子里搬出去准备回法医中心解剖。走之前她又在现场上上下下走了两趟,看是否能再发现些有价值的信息。

潘晓辉看见她,过来问她是不是准备撤了,“我刚听说,凶器是像琴弦的东西?”

欧阳灿点头,“是。琴房里的大提琴我们作为证物采集先带回去。你们搜查的时候注意下看看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我刚听同事下来说,已经通知下去了,在现场的人都会注意。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这是不是有点儿怪?用琴弦?”

“回去会取一部分组织化验的,是不是这东西也得验证。不过不能忽略这个可能性。”欧阳灿说。

潘晓辉点头,看看她,问:“你里里外外走了这几趟,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没有。不过,虽然有些地方被翻过,看起来很乱,但是边边角角都纤尘不染,里里外外都显得特别干净,主人应该过着很自律的生活。”欧阳灿说。

潘晓辉点头表示同意,“是。可以想象原来多干净漂亮。这么大一个家,收拾得这么干净,竟然没有用钟点工人,全靠女主人自己。据说她非常受不了家里有外人来动她的东西,而且也没有钟点工能达到她的要求……你知道吗,她有间房间专门放各种的清洁用具。各种各样的吸尘器,某个著名品牌的系列产品都收齐了……一点都不夸张,最新产品都有。”

“就这样的人,还养了猫。”欧阳灿说。

“对啊,稀奇不稀奇?”

“我就说嘛,养猫的家庭,猫毛几乎看不见,这点就稀奇。原来是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在养猫,那难怪了。”欧阳灿想了想,“女死者确实带着一股子爱干净的劲头儿。”

她说着看看表,指了指外面等着的车。

潘晓辉会意,送她出门,说:“你们先回。受累早点出报告……我看着那小姑娘的样儿就特别揪心,想早点抓住凶手。”

“明白。”欧阳灿又看下表,“争取今天起码能给你一个报告。”

“那回头见。”潘晓辉拍拍她的背。

“回见。”欧阳灿说着开门出去。

从凉爽的室内一步踏出来,欧阳灿的面罩顿时起了一层白雾。她拉起面罩来,走下台阶,回头看了看二楼尽头的那个窗户,站了片刻,冲已经走到车边的赵一伟招了招手,说:“赵哥,过来一下。”

她说着先往那边走去。

一边走,一边左右看着。

赵一伟跟过来,说:“干啥呢,小潘他们都地毯式搜索过了,你还能翻出朵花来?”

“万一呢?”欧阳灿说。

他们来到琴房窗外站下,赵一伟问:“你还是怀疑有人从这里入室的?”

“这墙面是花岗岩的,表面很多凸起,窗台这个高度,不超过四米,从这里爬上去,可一点都不困难。只要是从这里上去,肯定会留下痕迹的……”欧阳灿站在墙角下,歪着头向上看。

“昨天晚上下过雨吧?下过雨还能留下什么痕迹也是奇迹。”赵一伟说。

“下过吗?”欧阳灿转了转看看,草地的确有些湿。得到赵一伟肯定的答复,她有点儿懊恼地说:“下过雨的话……太讨厌了。”

“不过……也许不是一无所获。”赵一伟说。

欧阳灿看他抬脚往墙边走去,正想问他要干嘛,就见他拨开树枝,露出一个银色梯子的一角。她忙跟过去,这才发现梯子在邻家院子里。

赵一伟比划了下,说:“墙很矮,从这边把梯子拿过来,并不费什么事。”

欧阳灿站在墙边,转头看了看。

他们站在一棵无花果树边。无花果树叶子相当阔大茂密,从方家这边猛一看上去确实不容易发现这个藏在这里的梯子。

“这段树枝折断了。”欧阳灿伸手托了下那截已经变得软趴趴的叶子。

“可能是搬动梯子的时候碰到的,也可能是下雨导致的。”赵一伟说。

欧阳灿点了点头,还是决定赶紧把潘晓辉他们叫下来。

两个人在等着的工夫,返回琴房窗下的位置。

“看。”赵一伟指了指脚下。

半片无花果树叶躺在草地上,沾着露水。

“这儿离墙边还有点儿距离,说风吹的也有可能,不过这风得挺大的。”欧阳灿说。

赵一伟耸耸肩,说:“反正凶手从这个窗口进入现场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点。”

“欧阳?”潘晓辉出来了,喊了她一声。“有啥发现吗?”

欧阳灿等她跑过来,伸手示意,“请赵哥公布他的发现。”

赵一伟就把刚才他和欧阳灿看到的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墙上的位置,说:“我建议把梯子搬过来,依照梯子能达到的高度,在墙上找一找痕迹。我看到梯子上头有增加摩擦力的橡胶套,如果抵在墙上,很可能会在墙面上留下颗粒。”

“当然因为下过雨,痕迹可能被冲刷掉了。不过这毕竟是个思路。”欧阳灿说。

潘晓辉说:“行。我们马上试试。”

她招呼了两个刑警队的壮汉同事过来帮忙,赵一伟回去把摄影器材扛过来,又把陈逆喊来,将梯子存放的位置拍照固定之后,才让刑警队同事搬过来,往墙上一靠,找出了大体位置,陈逆踩着梯子上去,拿了放大镜在墙上找着……底下一群人都仰着头看他工作,谁也不出声。蝉鸣又尖又细,仿佛能从人的耳朵钻进大脑中去,让人在闷热的天气里陡然增加几分烦躁。

好一会儿,陈逆都没有说话,终于有人悄声道:“这样行不行啊?我怎么觉得不可能找……”

“嘘!”潘晓辉比了个手势。

欧阳灿就看到陈逆动作停了一下,在墙上做了个标记,马上抽了一只棉花棒在一块岩石上擦拭着,“有门儿。”

果然陈逆在梯子上冲下面扶着的同事说:“扶好了啊兄弟,我要下来了。”

他三两步跨下来,提着手里的袋子,一脸兴奋地说:“还真是有擦痕。虽然很少一点点橡胶颗粒,毕竟是很大的收获。我把这些带回去化验……老赵你当心点儿。”

他嘱咐了下扛着相机上去拍照的赵一伟。

“如果证实这些颗粒与梯子上的橡胶有同一性,那这很可能就是凶手入室的路径。”欧阳灿指了指楼上的窗户。“他可能尝试过从别的窗子进入,但只有琴房的窗户没锁。于是他从窗子进入,先是杀害了在琴房的男主人,因为女主人恰好这个时候来到琴房,他就在那里紧接着杀害了她,然后在家里翻值钱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他把窗子关好,从门出来,把梯子放回原处,离开的时候恰好大雨,把户外他可能留下的痕迹都冲刷掉了。”

“去隔壁邻居家问问梯子的事。这么大的东西,凶手不至于是自己带来的。去问问梯子是不是他们家的,之前是不是就放在那个位置……如果是的话,能知道那个位置有梯子可以用,至少说明凶手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潘晓辉道。

“是的。”赵一伟和欧阳灿同时点头。

“这个发现太关键了。谢谢你们。真是比我们还细心。”潘晓辉有点儿不好意思。

“哪儿啊,也就是一时好奇心驱动。我都走到这了也没看见什么,还是赵哥眼尖。”欧阳灿说。

赵一伟从梯子上下来,刚好听见他们说的,笑道:“就是没我,你们肯定也很快发现这个梯子的。”

“能早一步发现,少走多少弯路啊。”潘晓辉道。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这儿交给你们了啊,老潘。”欧阳灿说。

“放心。”潘晓辉送他们上车,又返回方家院里。

欧阳灿他们回到局里,已经接近午饭时间。

周日食堂只预备了简单的值班人员午餐,大家一起过去,欧阳灿匆匆忙忙吃了几口就先离开,一头扎进了解剖室。待她完成两具尸体的解剖,已经过去接近七个小时。

她长长出了口气,走出解剖室,恰好手机在震动,她拿起来一看是家里的来电,马上看看时间,接起来一听是母亲的声音,便说:“妈,我可能赶不及过去了。”

第十四章 灰马王子 (六)

灿妈听了,便问她还有多久才能下班,“演出八点才正式开始。我们正预备出门吃个饭再过去。你要是可以走了,我们去接你。”

欧阳灿看看时间,说:“倒是可以走了……可是我去的话还得换衣服什么的呀,哪儿来得及?不换也行,我这忙了一天,又脏又臭的……您要觉得我这样不丢人,我就去。”

她说着就笑了。

“那是不行,要换换衣服,漂漂亮亮地去。”灿妈说。

“要不我就不去了吧……你们能接我吃饭,还能给我带礼服鞋子和化妆品?”

听筒里叽叽咕咕一阵子,灿妈再说话时,便道:“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现在就冲个凉,半个小时之后你们局门口见。”

“太匆忙了吧……”

“餐厅已经订好了,到了就能吃饭。我们吃得简单,给你时间换衣服……化妆就不用很细致。反正你的脸,化妆也遮不住黑。”灿妈说。

欧阳灿一听,这个安排是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去的意思,既然已经约好了,的确不方便失信于父母,就答应了。

挂了电话,她锁了门回办公室。走之前看了看其他几间解剖室也都亮着灯,知道倪铁他们肯定也在加班。

回办公室的路上给潘晓辉打了电话,简单讲了下鉴定结果,“详细的报告要明天给你。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队他们刚回来,等下要开会。具体的等明天报告出来,案情分析会再说吧。辛苦你了。”潘晓辉说。

“没事儿。你也辛苦了。我没别的事,你赶紧忙去吧。需要做什么给我打电话。”欧阳灿说。

挂了电话,她一路小跑回了办公室,把记录表填了,从衣柜里拿了套干松的仔裤T恤,花五分钟洗了个澡出来换好衣服,头发湿漉漉地就出来了。下来跟值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走出办公楼,顿时被热气攻的冒汗。

她叹了口气,说:“这下火的天儿,我是图什么啊!”

她无奈地摇摇头,拿手当扇子扇出一点点风,刚刚走到大门口,传达室窗子被推开,葛大爷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欧阳,有车来接你下班了啊!”

欧阳灿抬头一看,果然就看到夏至安的车停在那里了。她冲葛大爷笑笑,摆摆手出了大门,过去拉车门上车,才说:“我

才想起来……爸,我把你的车停在局里了。刚就只顾往外跑,都忘了今天是开车过来的。明天您上班怎么办?要不晚点儿我回来取?”

“麻烦什么呀,跑来跑去的。放你们大院儿里还能丢了?我明天叫车去上班就是了。有事医院有公车。我那车你最近就开着吧,天气凉一些你爱骑车再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去选车?”欧阳勋问。

“老没空琢磨这事儿。”欧阳灿笑道。

“哪个品牌没有官网啊?你上去看看车型,有喜欢的去试驾,很快就好了。”欧阳勋道。

“好好,回头我就看。”欧阳灿看到脚下放着一个袋子,“这是给我带的衣服吧?”

“对。我和小夏给你选的。田藻挂出来有十几件,我们同时看中了这件。”灿妈笑道。

欧阳灿看了眼沉默不语只管开车的夏至安,打开袋子瞅了眼,见是件白色的裙子,料着不会有什么差错,这才打量了下父母亲和夏至安的穿着。夏至安果然像他之前说的,穿了灰色的礼服。白衬衫,没有打领结也没有打领带。父亲穿了黑色的西装,打了个俏皮的黄色带波点领结;母亲穿了件灰底有黄白黑三色水墨画图案的丝绸长裙,挽了灰色的披肩……见她回过身来看着自己只管微笑,灿妈知道她是在看自己的穿衣打扮,特地把手包放在膝上给她看,问:“怎样?”

欧阳灿笑道:“好看。你们都穿的这么正经,猛一看啊,我就是个异类。”

“等会儿我们吃饭,你先换裙子。换好了就不是异类了。”灿妈笑道。

“可是换上也没有妈妈好看怎么办?”欧阳灿做出哭丧脸来。

夏至安看她一眼,微笑。

这个家伙……大大咧咧的,可很会讨她母亲欢心的。

欧阳灿看到他笑,问:“晚饭去哪儿吃?”

“去藤子那儿。”夏至安说。

欧阳灿点点头,说:“不错。早就想再来吃一次。”

“嗯。”夏至安看了下后视镜,答应。

“你嗯什么嗯,好像我要来吃饭还有你的份儿似的。”欧阳灿说。

“哎,你这个人,这么快就忘了说要请我吃饭的事儿了。”夏至安笑道。

欧阳灿哼了一声,说:“那好吧,今天的晚饭我请。”

“别勉强。”夏至安笑道。

“不勉强。你喜欢吃什么,多点点儿。”欧阳灿说。

夏至安听了,一手摸了摸肚子,说:“听你这口气,我怎么有点儿怕。”

“还有你怕的!哦对了,你有怕的。”欧阳灿笑起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夏至安悻悻地道。

欧阳灿看看前面已经快到了,提醒他减速。

因为有预留车位,他们很快停好车,往餐厅走去。

一行四个人,只有欧阳灿是仔裤T恤还顶着一头半干不湿的头发,倒成了最扎眼的一个。不过餐厅经理记性好,见过欧阳灿一次就有了印象,加上对夏至安是很熟悉的,很客气地称呼一声“欧小姐”,说:“几位里面请。滕小姐给留了里面最宽敞的位置,请跟我来。”

“藤子呢?”夏至安问。

“滕小姐今晚可能不过来,不过特别交代我们招待好各位。”经理微笑着,将他们带到位子上。

因为已经提前定了菜单,经理只跟他们再确认一下,便离开了,随后上了酒,菜一样样开始端上桌。

灿妈想起来,便道:“小灿先去换衣服。等你换好了,主菜也该上来了。”

“让我再吃口……”欧阳灿说。

午饭没吃几口,熬到这会儿她早就又渴又饿,眼冒金星了。这会儿才上前菜,父母和夏至安正边吃边聊,她也不插话,坐在那里只管吃。

“吃完饭再换也来得及。我跟藤子说了,你去她的休息室换衣服就可以。等会儿我陪你去。”夏至安说。

“不用,不就换个衣服嘛,哪儿至于那么隆重。”欧阳灿说着把放在身后的袋子拿起来,“我先去换了吧,省得妈妈啰嗦。”

她站起来,夏至安也把餐巾放在桌上准备起身,灿妈摆手道:“小夏坐着吧,让小灿自己去。”

“对啊,我都说我自己去就行了。”欧阳灿有点儿不大自在地说。

“你知道休息室在哪?”夏至安问。

欧阳灿语塞。

夏至安不再说什么,站起来跟灿妈灿爸说声“我去一下就回来”,示意欧阳灿跟自己来。

第十四章 灰马王子 (七)

欧阳灿只好拎着衣服跟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