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藻算一个?”曾悦希笑问。

欧阳灿看他,没作声。

“有阵子没听你提到她了。”他笑道。

“上回提到她,咱们还吵了一架,你确定还要提?”欧阳灿开玩笑。

“好好好,不提。”他说。

欧阳灿看了下腕表,已经九点多了,说:“时间过得这么快……我们是不是出去看看?离开久了不太好吧,怕人说咱们躲起来不理人。”

“那有什么关系。又出去应酬他们做什么。”曾悦希不以为然。

欧阳灿看着他微笑。

曾悦希也微笑,看了眼她脚上的鞋,说:“好吧……脚疼不疼?要不要给你找双拖鞋换了?”

“我还能坚持。等晚宴结束了,可以不用端着维持仪态了,出大门我就光脚走。”欧阳灿说。

“好。随你。”曾悦希笑着伸手扶她起来,“走吧。”

两人说着话,一起走出书房。

欧阳灿摸了下手上,说:“哎呀,我的包落下了。瞧我今晚上丢三落四的……这包已经丢了两回了。”

曾悦希笑道:“反正也没丢在外面。搁在哪儿?我给你去拿。”

“应该顺手放在沙发扶手上了,或者书桌上……我没去别的地方。”欧阳灿说。

“那你在这等等我。我马上回来。”曾悦希道。

他说着走回去了,欧阳灿站在那里等他。脚当真疼的厉害,她轻轻踮着脚站立,看到有侍应生托着香槟从廊后经过,礼貌地对她微笑,她还是过去取了两杯香槟。

此处正是内院围廊,太湖石垒成和松柏的背后,月光从天井处落下来,形成的阴影恰好笼在她身上……她回头看了看,仍不见曾悦希回来,便啜了口香槟,靠在廊柱边。她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几双高跟鞋敲打着地面,发出缓慢而又清脆的轻重不一的笃笃声响,显见鞋的主人此时的步态有多么闲适……她微笑着低头看看阴影里自己这双漂亮的鞋子。靠着这双鞋和这双脚,她是走不出这么美妙的节奏来的了……即便可以,也像是刀尖上的舞蹈。

那几人走近了,她听到她们是在谈论这几块太湖石。

“真费了点力气找呢……我们家老爷子要求又高,差不多水准的石头他也看不上。换了又换,淘汰了又淘汰,最后选了这几块他认为最有意思的放在这儿,权当是镇宅,其余的才放到后面去砌假山。这个庭院又小些,说是不要其他的什么,显得复杂,只配了松柏……有点儿意思吧?”

欧阳灿听出来这是曾之遥在说话,不知和她一起的都是谁,想必有那位袁女士吧?

她正觉得自己站在这里,虽是无意的,但她们也许马上就转到假山背面来,倒像是她有心藏在这里似的,就不妥了,刚要退开,听到有人说:“这太湖石啊,我没什么审美情趣,看不出好坏来……你家后面的园子倒真不如这小小的一个内园看的让人心里舒坦……我从第一年来游园会就觉得要是我有这么大的院子,准是要弄妥了草皮,在家打迷你高尔夫的……”

“真是牛嚼牡丹。”曾之遥笑道。

“这话我听谁说的来着?哦,不就是你们家前侄媳妇嘛。她也是这么说的不是?”那人笑道。

“像是她会说的话。”曾之遥道。

“哎,他们分了也挺长时间的了……你侄子和欧家那个女孩子是认真的吧,不然今天这个场合不会带回来是吧?”

“你看我们悦希是随便的人么?”曾之遥反问。

“我当然知道你们悦希不是随便的人,所以才问问。你和欧阳院长也认识,他们家的事儿你不是一点不知道吧?”

“什么事?我们是认识,不过可没到熟悉得连家里情况都聊的地步。就是有病人拜托他照顾……我可是很尊重欧阳院长的。”曾之遥语气从刚才的调笑转变到严肃起来。

欧阳灿听着,不知不觉紧张起来。她此时特别想弄出点声音来,或者迈步走过去跟她们打招呼,这样的话下面无论是什么话都不可能再继续说出来了……但她站在那里没有动。事实上是动不了,她脚像钉在了地上。

“听说欧师母那些年被一个大案子卷进去了,后来不是说精神有问题嘛,人都疯疯傻傻的了。有人说她是真疯,有人说她是装疯,欧阳院长在医学界的人脉,司法鉴定来个精神异常那还不是容易事儿么?再说了那个案子水多深……她要不是那样,才不会那么个了局,怎么也得进去几年的。”

“那都哪年的事儿了,亏你知道。”曾之遥淡淡地说。

“我说你还别不爱听啊,这个事就算过去了,你问问老郑,她儿子不是跟欧家那个……”

“别拉上俺儿啊,他们早没挂碍了。”郑懿的声音冒了出来。

欧阳灿手背靠在太湖石上。

“上回是提了一嘴这个事儿,没细说。怎么了?”曾之遥问。

短暂的沉默,忽的有个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道:“聊点儿别的吧。我是来看石头的,谁知道你们要说这个……”

“闲聊嘛,哪儿说哪儿撂。”曾之遥笑道。

“那你们聊,我那边看看去。”话音未落,脚步声已经响了起来。

余下的几个人又沉默了片刻,郑懿才又抱怨道:“本来嘛,我避嫌还来不及。我要说了什么不合适的,回头人两家成了亲家,我里外不是人。我和曾总以后还得来往呢。”

“你是待说待不说呢?”曾之遥问。

“那我说了啊。我说你可别生气。我完全是从我作为男方家长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可能不全面,可应该是有些道理的。”

“说啊。”

“欧阳灿吧,怎么说,倒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掐尖儿要强,性子嘛是烈了一点,我们家嘉维是最善良温和的,不大合适……她那个妈妈,我跟你们说,真是不大好相处。你们别说装疯卖傻……她就是精神有问题的。说是已经痊愈了,可现在还是要吃药控制,说犯病就犯病了。这完全是家庭不安定因素。这样一个情况,我也不敢跟她做亲家对不对?何况以后还牵涉到下一代呢……谁知道她到底是先天还是后天,遗传不遗传?”

“郑总,好了好了……”

“你看,我说多了就不合适了对吧?我不要讲你们就偏要我说……她们母女真是看着好好的,都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就发疯了,吓死人……有时候欧阳灿跟我讲话,那眼睛瞪大了,我都害怕你们知道么……”

欧阳灿只觉得浑身发抖,忽然有人拉住她手臂,她一转脸看到了曾悦希。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前面那些话他又有没有听到,但她借着月光能看到他深沉的眼睛……他没出声,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臂,似乎是要让她镇定下来。果然他手上用力,拉着她往围廊那边走,低声道:“别管。”

欧阳灿被他拉的一个趔趄,迈出两步去,却猛的停下脚步,说:“对不起你了……这我不能忍。”

她说完,挣脱了曾悦希,快步来到假山前。

郑懿还正说的起劲,不想突然有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吓得话说到半截子停在那里。另外几人见她突然跟见了鬼似的瞠目结舌,一起转头,认出欧阳灿来,一时间竟然谁都没有出声。

欧阳灿看着这几个人,曾之遥,郑懿,走开了的袁桥……还有一位她刚刚进园时候见过的女士,数她脸色最吓人,仿佛是真的看到了个疯子出现在面前。还是曾之遥来得最快,脸上那凝固的笑容流动起来,要过来拉欧阳灿,道:“小灿,你……”

“曾阿姨,不好意思,我没想偷听你们说话。我就是刚好站在这边等悦希……”她说着,抬手拂了下落在眉梢的发丝。

“没关系的,我们只是闲聊而已,这……”

欧阳灿转向郑懿,说:“梁伯母,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跟您讲话。请您听清楚了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妈妈生过病没错,但是她绝对、绝对、绝对不是疯子。我从前尊重您是长辈,但尊重长辈也该是德行不是岁数。您这样信口开河,胡乱污蔑人,就别怪我不拿您当长者看待。我之所以还对您有基本的礼貌,是看在嘉维的份上。在我和嘉维交往期间和那之后,您的一些做法实在够不上光明磊落,也可以说很上不了台面。我为什么和嘉维分手您最清楚,可能嘉维都不一定比您清楚……现在我和嘉维和梁家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就算是有关系也不能容忍对我、尤其是对我妈妈的污蔑。”

“哟,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你瞧瞧你这样子,别说你妈妈,我看你……”

“你再说一次我妈妈!”欧阳灿大喝一声。

她手中正攥着酒杯,此时一怒,酒杯“啪”的一声应声而碎。

第十八章 林深见鹿 (八)

这一下比她说的任何话似乎都更有力量,对面站着的几位霎时都露出几分惊慌之色,更有人惊到“呀”的一声惊呼,只是转瞬便都静默下来,眼睁睁看着水晶杯落在地上,碎片崩了一地……欧阳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她的手倒毫发无伤,只是有一点白色的痕迹。

她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

忽的听到一阵脚步声几乎带着风,曾悦希来到她身边,一把拉过她的手来查看,“你手没事吧?”

欧阳灿摇头。

曾悦希的出现像是把凝固的空气刺破了,场面却更显得尴尬和难堪。

郑懿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更不好了。

欧阳灿看着她那样子,头脑倒冷静了些。曾悦希握着她的手,她轻轻抽出来,转身往前走了两步,直直地面对郑懿说:“我妈妈一生做人做事都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既不害人,也没做需要接受审判的事,这不是你,还有像你一样的人能理解得了的。有这样的母亲我很骄傲。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不管是谁。”

她直视着郑懿的眼睛,直到她主动转开脸。

欧阳灿手还在抖。她两手握在一起,控制着情绪。到此时她仍然还有冲动挥拳打出去……万幸理智尚能控制情感。

曾之遥看着欧阳灿,尴尬地笑着,说:“瞧这事儿闹的……”

她待往下说什么,又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才能把这个场面给圆了。

曾悦希看看姑姑。平时长袖善舞的姑姑竟然也有这么尴尬的时候,倒是想不到。

他抬手扶了欧阳灿,说:“我们走吧。”

欧阳灿这回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她看向曾之遥,说:“对不起,曾阿姨,失礼了。按理说您好意邀请我,不该让您难为。可听到那些污蔑我家人的话,我是没法忍耐的。我不期待您谅解,但是有一点我希望您明白,那些关于我父母的子虚乌有的传言,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你不要放在心上。”曾之遥说。

“不,我会放在心上的。我母亲遭受过的所有不公,我并不能替她分担和消解,这是我的无能。但我始终相信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会有还她公正的日子。在那之前我会保护她的。”她说。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曾悦希握紧了她的手臂。

曾之遥忙说:“我明白的……没关系的。悦希,跟小灿去休息下……去喝点东西,晚点我们再好好聊聊。”

曾悦希点点头,轻轻拉了拉欧阳灿。

欧阳灿也不再坚持。她没再跟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有目光接触,也没用曾悦希扶她,阔步走出了庭院。但她也没有再往后面去,反倒径直王前院来。曾悦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大步地走着,叫了她一声,说:“慢点儿走。你的脚疼不疼?”

他追上来,手握住她的手臂,几乎是与此同时,欧阳灿的鞋跟陷进石缝间,狠狠地崴了一下,她身体失去平衡,险些扑倒在地。幸好曾悦希早有防备,硬是把她给拉回来。她浑身都在发抖,他感觉到了,低声说:“来,扶着我。崴到了没有?”

欧阳灿站在那里,脚踝钻心地疼。她很清楚,接下去她每走一步,脚踝都会剧痛……她抬起头来,看着他,说:“没关系。扭了一下,活动活动就好。我看我还是自己走吧……就是我应该去后面跟爷爷道别,可现在这个样子我是很不适合去。你帮我去说一声吧。我到家会给你打电话的。”

“我先送你回去,回来我跟爷爷说。”曾悦希说。

“不用了。真的。”欧阳灿说。

曾悦希看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心情很糟,需要冷静一下……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她说。

“你应该知道不管她们说什么,都不影响我对你的看法。这是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去跟她们正面起冲突的原因。因为没有必要。明白人不需要你去辩解,糊涂人你辩解了也没用。”曾悦希说。

“我知道。可是我非常气愤。”欧阳灿说。

“你应该气愤。这我理解。我也说了这些人你不必都理会。”曾悦希道。

“可能是我修养不够,我还做不到……我得想想。”欧阳灿转开脸,不看他,道。

“欧阳灿!”曾悦希拉住她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欧阳灿差点儿被他拽倒。她跌在他手臂间,他也没管。“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过你不要理她们,你不要理就是了,为什么还要跟我使性子?迁怒于我并不能改变什么。”

欧阳灿有点吃惊地看着他。

这吃惊让她顾不上脚踝的疼痛,全部注意力都在他的脸上。

此时的曾悦希,仿佛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不,从走进曾家这个大门,他似乎就不像他了。

“何况我早说了今晚都不必来。既然来了,而且这些都是预料得到的,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如果我们在一起,她们该说什么还会说什么,你要永远活在她们给你的压力之下吗?”

“或者我们可以不用在一起。”欧阳灿说。

“你说什么?”曾悦希愣了下,问。

“我说如果对一件事的看法是如此不同,而且看上去都很难说服对方,或者我们都需要考虑一下我们到底合适不合适。”欧阳灿回答。

“欧阳灿!你是不是真的脑筋不正常?”

欧阳灿瞪大眼睛,猛的甩开他的手。

曾悦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拉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欧阳灿想甩开他的手,但没能做到。他的力气非常大,她只觉得被他攥住的这只手臂像被铁钳箍住了,骨头都在疼……她忍耐着,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可很显然,你说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影响你对我的看法,不,影响的。可能你自己都没有觉察到……我想我们还是冷静一下吧。”

曾悦希仍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说:“没有什么可冷静的,你不要找借口。”

欧阳灿看着他,说:“不管你需不需要,我需要。”

曾悦希的手越攥越紧,欧阳灿抬起手来,拉住他的手腕。

“悦希,你们在这啊?”曾太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爷爷刚刚问起来你们去哪儿了……你们是不是过去一下,陪爷爷聊会儿天?”

没有人回答她,她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欧阳灿没回头看她,仍是看着曾悦希。

背着光,他的脸色阴晴难辨,可他的表情却让他的面容看上去非常陌生。那很有棱角的平时总会显得过于冷峻的脸,此时看起来让人心惊……欧阳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第十八章 林深见鹿 (九)

“悦希啊,怎么了?”曾太又问。

她向前走了走,但并没有过来。

“我们没事!”曾悦希说。

他语气很生硬,欧阳灿吃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曾太轻声说:“这样啊,悦希,你们有什么话进去坐下来慢慢说,好吧?小灿是第一次到家里来,该好好招待她的……还有,等一会儿就有客人告辞出来了。”

她说完便走了。

她的脚步声还清晰可闻,已经能听到有人在往外走。

欧阳灿身子有点僵硬。事情发生的太快,她的各种反应也做出得太快,眼看着是彼此的情绪都是在失控的方向上一路奔下去的……告辞出来的客人们那阵阵笑声越来越近了,她抿了抿唇,说:“咱们就这么站在这里,难免会让人猜疑。”

曾悦希松了手,按了下太阳穴,似乎是硬要把什么东西按下去。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对不起,刚才不该那样,吓着你了。”

欧阳灿控制着自己不抬手抚摸被抓疼的手臂,却也没说“没关系”。

“我们走吧。”欧阳灿说着先迈开了步子。

曾悦希停了停,跟着也向大门口走去。

欧阳灿低头看着脚下的小路。

来得时候只顾抬头看院子里的景色,没顾得留意脚下这碎石路……这双娇嫩的鞋子已经让她吃够了苦头,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有刀片在割她的脚,若是再崴一下,她怕是不能靠自己走出去了。好容易挨到了门口,听到曾悦希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车开过来。”

欧阳灿看着渐渐恢复了常态的他,慢慢点了点头。

他走开了,她站在原地等。

客人在陆续走出来,她往角落里挪动了下,看着他们热热闹闹地说笑着离去,车子一辆一辆开过来又开走,到处都是人声、引擎声……她呆看着眼前的一切,动都不动。

“小灿,悦希呢?”忽然有人问道。

她转过脸去一看,是曾太。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人,袁桥和曾之远都在内,显然他们是出来送袁桥的。

她忙说:“悦希去开车了。”

“怎么你这就要走吗?”曾太过来,轻声问道。“还想你没这么快走,要跟你聊聊的。这一晚上都在照顾客人,没得空跟你说句话。”

她扶着欧阳灿的手臂,手心温暖极了。

欧阳灿抱歉地说:“对不起,伯母,本来应该跟您道别的……可是您看我这不争气的脚踝,刚刚在树下崴到,已经肿成这样了,实在没办法坚持。我本想悄悄走,不惊动你们,晚点让悦希跟你们讲的……”

“哟,真的,这么严重……我刚还以为你们怎么回事呢……”曾太本来声音低低的,一眼看到欧阳灿肿的老高的脚踝,调门就高了,把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引了过来。

袁桥看了欧阳灿,说:“这必须得让医生处理一下了。我看还是直接去医院吧。”

“没关系的,只是崴一下,没伤筋动骨的……我回家自己会处理。家里都有药。”欧阳灿忙说。

“忘了你是医生。可是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轻视这些小毛病。”袁桥轻声说。她的司机开车过来,开了车门等她。她看了一眼,问:“要不我顺便送你一程吧。我车子宽敞,可以把腿架高一点。”

“还是不麻烦您了。悦希车子过来了。”欧阳灿忙说。

袁桥看看她,点了点头,说:“那好吧。我先走了。”

她回过身去,跟曾之远夫妇道了晚安才上车离去。

她的车子一走,曾悦希的车子才开上来。

曾太伸手扶了欧阳灿,说:“你这样走我真是不放心……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我会处理的。”欧阳灿微笑道。

曾太看她笑的都勉强了,心知这会儿最好就不要再耽搁时间,于是她瞥了眼下车来接欧阳灿的曾悦希,扶着欧阳灿边走边轻声说:“让你这样走,太不合适了……改天我约你喝茶。”

欧阳灿微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此时曾悦希已经走了过来,将她接了过去,看她右脚已经不太敢着地,手臂撑住她身子,说:“一会儿送你去医院。”

“崴一下脚而已,没那么夸张。我父亲那里有特别配的膏药,敷一帖休息一晚准好。”欧阳灿说。

曾悦希再看看她的伤处,便没坚持。

“还是小心点好。要是觉得疼,就直接去医院,省得到家再折腾。”曾太道。

“好。”欧阳灿答应着,转身上车。她见曾太和曾之远并肩站在那里,行了个礼,说:“曾伯伯,曾伯母,谢谢你们的招待。晚安。”

“晚安。路上小心。”曾之远说。

曾太抬手摆了摆,也说:“晚安。”

欧阳灿翘着脚上了车,曾悦希替她关了车门,待要上车,听见父亲又特地嘱咐了两句让他慢点开车,“不要一着急就超速。”

“知道了。”曾悦希答应。

可他上了车,一启动便速度很快地驶离了曾家……车开得很快但也很稳,欧阳灿还是握紧了把手。

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等车子快开到欧家巷口,欧阳灿要开口说话时发现自己嘴巴发干了。

她清了清喉咙,说:“就停在这里吧……车子开进去不太好调头。”

“确定不用去医院检查吗?”曾悦希问。

“很确定。”欧阳灿说。

他顿了顿,驱车转弯驶进欧家小巷。小巷被欧家和不知哪位邻居的车子占据了差不多一半的空间,显得更狭窄了。欧阳灿又说了一次不需要开进去,曾悦希说:“这条小巷子还是挺长的,你走不了那么多步。”

欧阳灿不出声了。

曾悦希停了车。

车没熄火,两人都沉默着。

隔了车窗和欧家的大门,能听见院内如池塘蛙声一般的犬吠,紧凑、密集……让人心慌意乱的。

“我回去了。你慢点开车。”欧阳灿说。

曾悦希按住了她的手。

她没动,他似乎也并没有想好这么做之后要怎样,过了一会儿才说:“等一下。”

他下车给她开了车门,将她扶下车。

欧阳灿不想显得自己伤得很重的样子,尽管每一次脚落地都钻心地疼,还是很快走到了门口。她看了眼他的车,说:“你等下从这边调头吧。”

她手在前面画了个圈,给他指着最合适的位置。

曾悦希却说:“我直接倒出去就行。你先进去吧。”

欧阳灿看了他,抿了唇,点头,“好。那……晚安。”

“晚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