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帮忙?”欧阳灿慢慢走过去,看着他里外忙着搬东西,问。

“不用。”夏至安埋头整理渔具,拎起来放到楼梯间那里,并排搁地整整齐齐的。

欧阳灿准备上楼,走到楼梯口站下来看他收拾好渔具又跑出去把两个很大的塑料桶拎进来,好奇地看看里面——桶里鱼不算多,粗粗这么一看究竟都是些什么鱼她也不认识,不过有大有小、杂七杂八的鱼混居在一起,倒是热闹……“干嘛费劲连海水一起装回来啊,多沉啊,一路还撒不少海水在车上吧?”她说。

“要不我们都能一身干鲅鱼味?”夏至安把桶放到厨房里,拍拍手也准备上楼。他看欧阳灿伏在楼梯栏杆上,问:“怎么着,先给你捞一条吃?”

“我又不是猫!”

“你不是猫,你可惦记着给猫搜罗鱼吃呢吧?告你啊,我们钓的鱼,不给猫爸的猫吃。”

欧阳灿撇了下嘴,慢慢抬脚上楼。

脚倒不怎么很疼,就是得走得慢点儿。

夏至安把背包拎在手里,看她一手扶着扶手,一手揪着线毯,皱眉道:“我说得难听点儿你别炸毛啊……你这是伤了脚呢,还是伤着哪儿了?披着个线毯大早上的晃来晃去,你不嫌磕碜啊?”

欧阳灿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好,我不管。你慢慢儿走吧。”夏至安笑着背起背包上楼了。

欧阳灿看着石头跟着他飞一样地跑没影儿了,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哼了一声,继续一步一步往上走。

不一会儿就听见夏至安下楼的脚步声,很快就来到她面前。

第十八章 林深见鹿 (十四)

“干嘛又下来了?忘拿什么东西了?”她站下,权当休息一会儿,问。

夏至安也没说什么,转过身来背对她,指指自己背上。

“干嘛?”欧阳灿吓一跳,忙摆手。“不用!都好多了,我跑上去也可以的……”

夏至安扭回头来看她,“隔着毯子不会沾上干鲅鱼味的。再说我T恤都换过了。”

欧阳灿愣了一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你再笑的大点儿声,这楼得震塌了。”夏至安皱眉道。

欧阳灿忙点头,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大好,忍着笑,从线毯里伸手出来推了推他,说:“我不是嫌弃你埋汰……是真不用。而且,我这个样子也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是没背过。”夏至安也笑了。

“谢谢你,要是需要帮忙我不会客气的。”欧阳灿说着,手臂缩回线毯里。有点担心线毯会落下来,又裹紧一些。

夏至安看她一眼,说:“真少见你这么扭扭捏捏的……”

“嗯,一时不动拳头就是扭扭捏捏了。”欧阳灿索性伸手过去搭在他手臂上,另一只手就紧紧捏着线毯。“我要是不扭捏,咱俩恐怕就尴尬了。”

“真会替我着想。你该不是昨晚喝多了,回来乱来,把衣服脱的不知道扔哪儿了吧?”夏至安手臂撑着她,小心地让她借力上楼梯。

欧阳灿听了,抬手便要拍他的小臂,幸而及时意识到这会儿他可是自己唯一的“拐杖”,瞪了他一眼。

“没猜错吧?你看你脸也肿,眼也肿……”

“才不是喝醉了呢。当我什么人呐,在家有多少酒不能喝,跑人家去喝醉?总共也就喝了三杯香槟……”欧阳灿说。

夏至安没出声,倒是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看着楼梯上的花纹,此时晨光渐明,花纹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她看得有点出神,忽然想起昨晚在曾家,也看到宅子里里外外的木雕石刻,那么多,那么美,可是她竟然并没有记住什么具体的东西。也许都是因为她并不真的在欣赏景色和物事吧……她轻轻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发现在自己就紧紧握着夏至安的手臂,站在楼梯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多久了。

而夏至安就站在她身边,沉默着,看着她出神。

“呃……”她有点儿窘。

这时候,夏至安做了个让她很意外的动作——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喂!”她拉下他的手来,“拍石头脑袋拍习惯了是吧?”

夏至安看了她一眼,反握着她的手,屈屈膝,将她手臂搭在肩膀上,整个人连着线毯就背起来,两三步跨上楼梯,直接送到她房间里去,一下子就丢在了床上。

欧阳灿一路大呼小叫的,还不忘了把线毯扯住防着散开走了光,等确定线毯始终像胶布似的贴着身,才定下神来,又见夏至安站在床尾拍拍手像是要拍掉灰,一回身就出去了,还很周到地给她把门关上……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呀!夏至安,你把人当麻袋是不是!你再这么随便……”

“得了吧,哪个麻袋能跟你似的这么会吵嘴,成精了呀?不把你拎上来,爬这半截楼梯你得爬到日上三竿,耽误我睡觉好吗?走啦!”夏至安隔着门,说完就走。

欧阳灿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又忍不住“呀”了半天,到底是抓着自己满头乱发揉了半晌仿佛才解了气,倒在床上。

奇怪的是这么一来,她原本堵在胸口的那团郁闷之气,竟消散了些……虽然她知道这是暂时的。

她滚到床中央,把线毯照旧裹在身上,闭上眼睛,找了个让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脚踝舒服的姿势躺好。

线毯齐着鼻尖,她嗅了嗅,打了个喷嚏。

“哼,干鲅鱼味。”她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第十八章 林深见鹿 (十五)

她心里还明白,应该爬起来去关一下空调,或者再多盖点什么再睡,可过去的这一天她太累了,好不容易上了自己的床,既没有力气也没有那个意愿再起来……整栋房子似乎都静了下来,连日间最常见的蝉噪都不闻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越来越冷。朦胧间听见有人敲门,她含糊地说了声请进。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头顶飘来飘去,静了片刻,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额头上。

她要过了一会儿才睁眼看看。窗帘合拢了,卧室里很暗,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空调似乎被关掉了,而身上多了一条薄被……她吸了吸鼻子,有点鼻塞。

按说应该闻不到干鲅鱼味道了,可奇怪的是她仿佛仍旧在海货铺子里呆着。她有点儿无奈地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觉却睡得十分不安稳。

她人始终昏昏的,仿佛走在海边的礁石上,海风强劲,吹得她东倒西歪的,想快点离开那地方,却怎么也走不远,绕来绕去,始终是那片礁石。她不住地爬上爬下,走进走出,脚被礁石的粗糙表面磨得疼,低头看时只见脚底早就血肉模糊……她吓得一头冷汗,一屁股跌坐在礁石上,等她手触到礁石的一刹那,却是滚烫的液体——那海水竟然是热的,并且一浪接一浪涌过来,很快就要将她淹没。她一着急,想到自己完全不会游泳,又慌又怕,使劲儿在沸腾的海水里挣扎着,试图让自己的口鼻高于水面,不至于淹死……可她就只有手臂能动,比起海浪的威力来,她的挣扎徒劳无功。

海水没过了她的头顶,她的甚至不住向下沉,想要哭却哭不出来,心里有个念头,还没有跟家里人好好告别,不能就这么死了……而且在水里哭,眼泪谁也看不到……她忽然看到有个人向她游过来,白色的衬衫白色的短裤,是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在这么慌乱绝望的时刻,她还顾得上看他的微笑着的漂亮的面孔……他伸手过来把她的手拉住了,很用力地一拉一推,把她托出了水面。她终于能够呼吸,马上回头找救她的那个男孩子,可是水面黑漆漆的,并没有他的影子。她心一慌,想要喊,怎么也喊不出声……她终于大哭起来。

“小灿,小灿,醒醒,醒醒来。”有人抓着她的手摇晃她。

她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的,要抹一把才看清摇晃自己的人是谁。

“小婶。”欧阳灿开口,却是哽咽。

她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全是泪。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是不?”蔺清如摸摸她头、摸摸她脸。

“嗯。”欧阳灿应声。

她想到那个梦,梦里的一切都清晰无比,绝望和喜悦……她翻过身,趴在枕头上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好了好了……白天睡觉就容易魇着。没事的,梦里都不是真的,别怕。”蔺清如拍抚着欧阳灿的背。“你看看你这一身汗……小灿?”

欧阳灿哭了一会儿,抽抽噎噎的,不动了。

蔺清如去拧了把湿毛巾回来,拍拍她肩膀,说:“来,擦擦脸。”

欧阳灿翻身坐起来,拿了毛巾展开,握住脸。

蔺清如见她情绪还没完全平复,也不出声,坐到床边看看她的脚踝,拆了绷带重新上了一遍药。

欧阳灿默默擦了脸,握着毛巾坐在那里出神。

“到底做了什么梦,上心成这样?”蔺清如轻声问。

欧阳灿脸肿着,眼睛也肿着,被她一问眼里又是一泡泪。

蔺清如摸摸她头,说:“你妈妈之前来看你说你有点发烧,这噩梦一做一发汗,体温倒是降下来了……”

“在梦里溺水了。”欧阳灿说。

蔺清如愣了下,看着她,轻声说:“哦……”

“梦里被人救了……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欧阳灿低声说。

“哦?”

“我哥……我想救他,救不了……”

蔺清如眼睛也湿了。

她心知这其实并不只是小灿的梦魇。

她转开脸,轻轻叹了口气,说:“只是个梦,不是真的。”

“我知道。可是太难过了……我从来没有梦见过他……”欧阳灿说。

“也许是……也许想吃鱼了吧,才让你梦见他。你妈妈做了一大锅杂鱼,香的不得了。你哥哥特别爱吃鱼……小花猫似的。”蔺清如说。

欧阳灿吸着鼻子。

这很像是个笑话。可她们都笑不出来。

蔺清如捏捏她脸蛋,说:“好啦,起来洗洗脸,吃点饭再睡。你睡了一天了。”

欧阳灿这才意识到屋子里是开了灯,“什么时间了?”

“七点多了。饭刚做好,奶奶惦记你,说晚饭就在二楼吃,省得你下楼了。”蔺清如说。

“我可以下楼的……”欧阳灿忙说。

“饭桌都差不多摆好了呢。今天全鱼宴,都是最新鲜的,等着你一起吃。”蔺清如微笑道。

“嗯,我洗洗脸就来。”欧阳灿说。

蔺清如先起身,看着她爬下床来,“落地没问题吧?我看肿消下去不少。”

“嗯,不怎么疼了。”欧阳灿说。

“我给你拿衣服,你去洗脸吧。”蔺清如见她要开衣柜,便说。

“左边柜子里一摞T恤,随便一件都行。”欧阳灿说着就出门了,听见婶婶在她房间里抱怨“你瞧瞧你这柜子里,全都是些这样的衣服……哪个女孩子不是花样翻新的攒一大堆裙子啊……”,她挠了挠耳后。

那边厅里有说话声,饭桌摆在那里,想必奶奶他们都已经入座了吧。

她站到洗脸池前,抬头看看镜子,几乎不能马上辨认出来里面那个脸浮肿的像个包子的人就是自己了……她拧开水喉捧了冷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水让她清醒很多。

她抬起头来,对着镜子擦着脸上的水,忽然听见夏至安的笑声。距离有点远,笑声还是及时送到她耳中了。

她把毛巾叠好放回去,走出来时,就见夏至安端着一个汤盆小心翼翼地从楼梯上来正往厅里走,石头和胖胖一前一后跟着他——其实是盯着他手里那个汤盆吧,不晓得里面是什么美味食物——那样子竟然很好笑。

她不由得站下来看。

夏至安恰好转了下脸,看到她站在走廊里,便喊了她一声,“吃饭了嗨!”

第十八章 林深见鹿 (十六)

欧阳灿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开了,倒是胖胖转转头看了她一眼,欢天喜地地跑过来了。她拍了拍胖胖,慢吞吞走回房间去,蔺清如正拎着两件不同颜色的T恤比来比去,见她进来,问:“穿哪件?”

欧阳灿看一眼,拿过一条长裤来套上,说:“左边那件。”

“都一样的款式,左右有区别?”蔺清如笑问。

“那您还问我?”欧阳灿接过T恤来,脱下身上那件已经皱的不像样的衬裙来换了,顿时觉得全身舒泰,神清气爽。“……舒服。”

“这都还是你上学时候的衣服吧?难为你还穿着。”蔺清如看着T恤上的学校标志,说。

“舒服嘛。而且这种棉衫,只会越来越柔软。人和衣服也有磨合期的。”欧阳灿说。

“哦,那人和人就更不用提了。”蔺清如道。她说着回身从衣柜旁边拿了一只拐杖来,“用不用?你妈妈特地找出来的。”

欧阳灿看着拐杖,哭笑不得,忙不迭摆手表示不需要,把蔺清如给她找出来的一双软底鞋子套在脚上。

“怕丑啊?家里又没有外人……哦,小夏算外人啊?又不是生人,不怕的嘛……你这样用一下,减轻点脚上的压力,免得一不小心再受伤,那就不好了……”蔺清如说着就把拐杖交给欧阳灿。

欧阳灿无奈接过来,看了眼蹲在门口歪头瞅着她的胖胖,说:“哎呀,我这么一弄太像病号了。”

“本来就是嘛。”蔺清如笑道。

她走过去,拍拍胖胖的头示意它闪开些,开了房门。

欧阳灿果然就拄着拐杖往外走。

蔺清如走在她身边,看她拐杖用得娴熟,说:“要是明天还没完全好,我看你真得在家休息一天。”

“不行的。明天又工作安排,得去法院,有个很重要的案子需要出庭作证。”欧阳灿说。

“那确实没办法了。”蔺清如说。

“我明天肯定就好利索了。”欧阳灿说。

“晚上睡觉之前我再给你揉揉。这个药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小婶你的手法也是很厉害的。我看将来开武馆准是生意火爆。”欧阳灿见她忧心自己的伤脚,开起了玩笑来。

“那可不是乱讲的呢!”蔺清如笑起来。

灿妈刚好从楼下上来,听见两人说笑,便说:“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小灿的苦瓜脸都变甜瓜了。”

欧阳灿吸了吸鼻子。

“不发烧了吧?”灿妈问。

欧阳灿摇摇头,说:“就是鼻子有点塞,闻不出味道来。”

“那你可糟糕了,今晚的饭都又鲜又香。”灿妈笑道。

“不耽误吃的。”欧阳灿眨眨眼。

灿妈笑着让她过去坐,“别让奶奶等。”

欧阳灿看看厅里,原先放着花瓶摆件的长条桌上摆满了盛器——有几个干脆就是大瓷盆。她一看就知道是杂鱼汤,还有些贝壳类的海鲜,都热气腾腾的,正将香气尽最大可能在最大范围内散开……尽管嗅觉味觉都不在最佳状态,她还是咽了口口水。

她见奶奶和父亲、叔叔占据了桌子的这一端,夏至安则站在他们身后,几个人都聚精会神地不知在研究什么,一点儿都没注意这边。

“奶奶他们干嘛呢?”欧阳灿问。

“是在研究什么吧。”蔺清如走过去,抻头看了看。“在看什么呀?”

欧阳灿看了看座位,在下手找了个空座坐下来,正好对着一盆肥美的扇贝,瞅着大家都不注意,拿了一个,还没吃,就见夏至安正好直起身来,看到她偷吃,不禁笑起来,她也不理,从从容容地把一大颗扇贝肉塞嘴里,就听大家“哎呀真漂亮……再重放一遍看看……”,不禁抻头往那边瞅了一眼,一边又不动声色地拿了个扇贝。

“爸,你们看的那是什么呀?”她问。

“小夏钓到鲨鱼的视频。”欧阳勋回答。他说完了,才意识到是谁问的问题,转过脸来,问:“出来啦?脚好点没有?还发烧吗?”

欧阳劼隔了蔺清如,伸手过来摸了摸欧阳灿的额头,说:“好像还是有点热啊……你怎么给治的?不管用嘛!”

“我给治的是脚。”蔺清如笑着瞪了他一眼。

“我好多啦,也不烧了。”欧阳灿说。

手上沾了汁水,她眼睛一扫没看到毛巾也没看到纸巾,抬手吮了下,灿妈看到“哎呀”一声,从对面扔给她一条湿毛巾,微微瞪了她一眼。她笑笑,展开毛巾擦手。

欧老太太笑着说:“好啦,能起来吃晚饭就好。小夏快坐……你们没来,我们看了好一会儿视频和照片。这次出海要不是遇到意外提早返航,还得有更精彩的吧?”

“应该也就是这样子了,钓到鲨鱼可不是次次都有的运气。”欧阳勋笑道。他等夏至安坐下,转头问道:“听你说是很少钓鱼,可看你操作,不像新手。”

“那是欧伯指点的好,加上我这新手有一点点运气。”夏至安微笑道。

欧阳灿看着他,心想这家伙真是会说话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看父亲脸上那笑,简直不要吃晚饭了,听这句好话都饱了。

“哪儿啊!我看你呀,聪明机警又耐得住性子,时机抓得准又能当机立断,确实是钓鱼的好材料。”欧阳勋笑道。

“哈哈……老庞也这么说。可怜他这个脾气急躁的老家伙,几十年钓鱼都是这副样子。”欧阳劼笑着说。听老太太让他们边吃边聊,他看着夏至安问:“拿你手机视频给小灿看看可以吧?”

他伸手把还放在桌上的夏至安的手机拿起来递过去。

“可以。”夏至安说。

“先不了吧……”欧阳灿同时说。

欧阳劼手臂一摆,笑嘻嘻地把手机屏幕对着欧阳灿了,说:“先看看吧。这段视频要是发网上去,小夏就要变网红了,晓得吧?”

“要是敢发上去,渔政警察就都来了。”欧阳灿说。

她还是又擦了擦手,把手机接过来了。视频已经开始播放,镜头晃得有点厉害,就这么看着都让人有点儿晕。她晃了晃头,说:“嚯……真亏你们在船上大风大浪地一点儿事都没有……”

第十七章 林深见鹿 (十七)

“这回的天气确实恶劣。一起出海的有好几位也是经过点风浪的,都晕的下去躺船舱了。我有那么一阵子也有点儿不大行呢。我还怪老庞,头一天我们俩喝酒喝太多了,没休息好。我看他一点儿事都没有。”欧阳劼笑道。

“庞院长是真的经过大风大浪的。他稍稍喝一点酒,就爱跟我们聊他当年跟科考船去南极、北极的事。”夏至安笑道。

“老皇历亏他爱讲。我老笑他,这辈子就这么点儿值当吹牛的事儿。”

“别老挤兑老庞。”蔺清如笑起来。

“他也挤兑我哩。”欧阳劼马上说。

“后来那条钓到的鲨鱼怎么处置的?不会偷偷卖掉了吧?”蔺清如问。

“怎么会啊!当时就放了啊……也就摆拍了一下吧,活的,还那么凶。我们也没钓珍稀鱼种。有老庞和小夏在,我们就是有一吨豹子胆也不敢的。所以看看,咱们晚饭就只能吃这些普通的鱼,鱼翅什么的想都别想。”欧阳劼开玩笑。

一桌子人都笑了,欧老太太还说:“不吃就不吃,又没什么吃头……你们不也常议论,我们这个国家好多人呐,为了这一张嘴,不知道祸害多少物种——喜欢什么呢,不管是不是珍稀的,都搬回家;吃什么呢,不吃到灭绝简直不算完!老这么这下去啊,不行哦。”

“那是不行。”欧阳劼笑嘻嘻地说着,侧脸看看一言不发的欧阳灿。“小灿,看完没啊?吃鱼啦。”

欧阳灿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却没听见叔叔在说什么——视频里原本安静坐着的夏至安忽然像被什么猛的拽了一下,迅速到了船舷边,使劲儿抓住已经被绷直了的鱼竿,抽空做了一个手势,就见一边的父亲马上起身到他身边去了。夏至安用力收着鱼线,手和手臂动的飞快,不一会儿就见水面上浮出了一条灰色的大鱼……她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几乎跟视频里的众人是同步的。夏至安把网放下去,那条大鱼就被网在了里面。

她听着他清楚地在说:“慢点儿,慢点儿……嗬,这是什么!鲨鱼!”

他冷静的声音里透着一点点的激动,镜头一阵抖动,再转过去时,就见他站在甲板上,渔网中套着的鲨鱼不停地跃动着。他弯身把鲨鱼抱起来,迅速把它放到蓄水池里去放开。那鲨鱼带着网在水池里翻滚里两下,东一头西一头地试探着,撞得蓄水池壁乱响,早前放在蓄水池里的鱼被它惊的乱作一团。可蓄水池里水很浅,随着船体的晃动水面不住地起伏,那鲨鱼真像是龙困浅水,显得特别可怜。

她抬手挠了挠下巴,看着视频里头大家都放下鱼竿跑去围观那条鲨鱼,问:“它那么横冲直闯的,不会受伤?其他那些鱼是不是都要吓死了……”

这条鲨鱼倒并没有想象里的那么可怕。它的长度大概不会超过一米,灰色的背上有白色的斑点,看上去有点可爱又有点俏皮……她还挺想再看看其他的视频和照片的,可又觉得该先把晚饭吃完,就把视频关了,把手机还给夏至安。

“看完了?”夏至安问。

欧阳灿摇摇头。

“那先搁你那吧。吃完饭再啊,好多照片呢。”他说。

“嗯。”欧阳灿把手机放一边。“这条鲨鱼什么种类?”

“白斑角鲨,是濒危物种了。而且还是幼年鲨鱼,没长成呢,所以我们检查了下看看它没有收到其他伤害,野外生存没有问题,就及时放归了。本来么,把它钓上来我也是很抱歉。”夏至安说。

欧阳灿正接了婶婶带给她的一碗鱼汤,听这话不由得“哈”了一声,“抱歉啊,那你跟它道歉了吗?”

蔺清如在一边笑出声来,欧阳劼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小夏一边往海里放还一边说‘对不起你啦,回去好好儿长大,以后小心一点,不要这么笨再被抓住,再被抓住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你会变成鱼翅、鱼丸、鱼豆腐……人类很可怕的。’什么什么的说了好多,是吧,小夏?”

夏至安笑道:“没说这么多吧。”

“只多不少!”欧阳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