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扇却笑了:“得罪我倒谈不上,只是你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把我家爷拉下浑水,却又是何居心?黎姨娘怎么说也是百年世家出身的名门闺秀,身为我府二爷房中人,却令丫头私传信件与二爷亲侄邀于半夜相会,这就是你黎家的门风么?姨娘不把名声当回事,我们爷的名声可没那么廉价,劝姨娘收收不该有的心思,学一学如何自重自尊,以后莫要再无风起浪攀扯不该攀的人,彼此见了面也好过些,免得大家尴尬!”

“好一副伶牙俐齿!”黎清清不怒反笑,眼底透着幽凉,“白大哥身边有你这么一个贴身得力的人儿,想来在这内宅里也能事事顺遂了,只不知白大哥几时将扇儿姑娘正式抬举成姨娘呢?有白大哥这么宠着护着,扇儿姑娘倒也不必担心将来的主母会压在自个儿头上了——只是万事不要太过才好,主子的事掺和得多了就成了恃宠而骄,难免要受主母拿捏,说到底,再得宠也是个奴才身,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千万别被一时眷宠冲昏了头脑才好。”

“黎姨娘今晚是来给我当知心姐姐的么?”罗扇也不自称小婢,只管淡淡笑着看向黎清清,“如此温言良语怎不留着去讨二爷的欢心呢?姨娘对人情世故这么通透还逃不了捱二爷的鞭子,我若是听了姨娘的‘忠告’,万一回去后也要捱我们少爷的鞭子可怎么是好?我这身皮实在比不得黎姨娘的厚,捱顿打能死半条命,再没精力半夜爬起来到后花园与人相约的,如此想来还真真是佩服黎姨娘生了副又厚实又粗糙的好皮囊,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捅破这层厚皮呢!”

旁边站着的绿川听到后面这两句险些笑出来,然而不合时宜,只好生生忍住。

黎清清再深的心思也被罗扇这番话气得发起了抖,一双美目瞪了罗扇好半晌,终究还是强强压住了胸中火气,唇上挽起几丝苦笑:“扇儿姑娘,你看了那信后会对我如此也不足为奇,只是请你体谅我的处境,你我同为女人,试想你若身处我这样的境地,除了听从摆布还能怎样?那年我父兄为了家业着想,硬是要用我来与白家联姻,在家从父,我也只能服从家里安排。所幸白大哥对我很好,我亦感念自己遇上了百年难得的好男人,便将全身心都托付与了他…无奈造化弄人,家父竟未能等到我出嫁那天,匆匆撒手人寰…婚事不得已就这么断了,我一介女流,如何能凭一己之力与礼教、与家族对抗?虽是辜负了白大哥一片真心,可也的确并非出自我之本意。扇儿姑娘,我已将女人最宝贵的东西给了白大哥,难道你与他还再怀疑我么?我若有异心,大可通过别的法子达到目的,我黎家虽比不得白家,到底也是有财有人的,退婚之事是我家里先提出来的,若是预谋,我又何苦牺牲自己的贞操,如此得不偿失之事,我有什么理由要去做呢?这一回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只是…只是不想就这么死在那人的手里,我只是想试着同命运抗争一回…举目整个白府,唯一能帮我的也就只有白大哥了…那封信只是希望能唤起他对过去的一些回忆,怜悯我的处境,我是绝对没有要重新回到他身边的意思,扇儿姑娘大可放心,白大哥还是你的,你这个醋实在没有必要吃,何况助我出府,其实对你更加有利不是么?从此后我这个‘过去’就彻底消失在你的眼前,眼不见心不烦,对你只有好处,还望扇儿姑娘眼光放长远些,帮我说服白大哥,否则…我真不知道明日要怎么熬过去…”

罗扇仰起脸来,对着夜空深深吸了几口满是湖水潮味儿的空气,黎清清望着她,见她之前还在微微发着颤的身躯忽地挺得笔直,白玉似的面庞沉静得波澜不生,一对眸子亮得惊人地望过来,黎清清这才发觉,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其实很漂亮,周身上下、从内而外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表述的神采,正是这光华灼灼的神采使得她站在藿城第一美人的面前竟也丝毫不显逊色。

“黎姨娘,”罗扇声音像是幽谷清泉,凉意沁人却圆润舒滑,“你是个可怜人,可怜到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用败坏自己名声的法子来达到目的,名声之于女人何等重要?你却总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它,可见在你的心里,利益是重于一切的,所以哪怕你可怜到死,我也不会施予你一丝一毫的同情——当然,曾经尊贵如你者,大概也不屑别人的同情。

“黎姨娘,废话我不想多说,你想怎么作践自己是你的事,但是你若想把我家爷也一并拉下水,也得先看看你有没有能耐过得了我这关!失贞这种事比女人性命还重要,你把它写在信上让个小丫头拿到绿院去,就不怕这信落到别人的手上么?你明知道绿院现在的规矩是不准任何人擅入,你这信根本无法由小丫头亲手交到我家爷的手里,这中间只要一转手,就有可能被别人看到,相当于你把自己的这条命就这么随意地交到了一个小丫头和一群不确定的人的手里——黎姨娘,就算再傻再没成算的女人都不会做这么没把握的事罢?

“这府里谁不知道我家爷疯疾未愈,你送那封信来给他看,究竟是指望着他看懂呢还是看不懂呢?你说今儿要是逃不出府去,明儿只怕就熬不过去死在二爷手里,可你却把这唯一能活下去的机会交付在一个疯子的手里,这做法不是很离谱很莫名其妙么?哦!我知道了,你其实是指望着爷这疯疾是假扮出来的,看了你这信会担心你胡乱攀咬硬是捏造出来一个‘肌肤之亲’的事实散布出去,使得白府陷入叔侄共妻的丑闻,便会不顾再扮傻装疯跑来找你,以达到你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呢?

“或者,你相信我们爷是真的疯疾未愈,这封信也本就不是给他看的——明知进不了绿院还让小丫头来送信,显然这信你并不在乎我们爷能否亲手打开,前一阵子大太太闹了这一场,怕是人人都知道我罗扇是爷身边儿得用之人,所以你推测这信送进绿院去之后,十有八。九是由我来拆开,因此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除去你认为我们爷是装疯这一可能之外,另一可能便是你这封信其实根本就是写给我看的?

“黎姨娘,一块旧帕子上滴几滴血能说明什么呢?我上个火流个鼻血随便拿帕子一擦就能造出个元帕落红来,只不过你这算盘打的就是任谁也不敢相信你会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来达到目的罢了,可惜,自从那年选贡会在船上我亲眼目睹了黎姨娘你割腕放血之事后,对黎姨娘你的狠辣冷酷深有所感,所以呢,你用这种自损的法子在我看来并不稀奇。

“再说到我们爷的那封‘亲笔’信,你曾与我们爷相处过一段时日,手头上有他的手迹不足为奇,想要模仿他的字凑成这么一封信并不很难不是么?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能用黎姨娘你的那封手迹捏造出一封你的‘亲笔’信来,再加上那块元帕,一起送到老太太面前儿去,信的内容写些什么好呢?我想想…唔…就这么写好了:

“‘白大哥,清眼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莲衣日日对清鞭笞加身、动用私刑,这地狱般日子清实是再难忍受,望君念在旧日情缘解救清于水火,清深知对不起白大哥处甚多,然清何尝盼望一死?恳请君助清跳出火坑,若不相助,清必当玉石俱焚,假冒落红元帕一幅及君亲笔递与君母,哪怕落个身败名裂也要恨个痛快!’

“——如何?黎姨娘,我这段话里每一个字你那信上都有,只需打乱顺序临摹成以上内容递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见你诋毁她最心疼的小儿子,又威胁她的嫡长孙以捏造叔侄共妻之丑闻,你觉得她会信谁呢?你能想像得出她会怎样处置你么?黎姨娘,知书达礼如你者,不会没听说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句话罢?

“今晚这一遭,不管黎姨娘你是想试探我们爷也好、离间我与爷也罢,甚至哪怕你就在四周布了人准备将我拿住除去,我都想奉告黎姨娘一句:我们爷虽然疯疾未愈,却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算计的,上有大老爷疼着,下有我们这班誓死追随的仆下敬着,谁敢谋他一分,吾等必将以针还针,谁敢伤他一毫,吾等必将十倍以报!劝姨娘守好本分,莫要自讨没趣,免得最终赔尽了名声和自尊,落得个人见人唾的凄惨下场!”

罗扇这一番痛快淋漓,直把黎清清说得脸色铁青浑身哆嗦,身旁那丫头看了看罗扇又看了看黎清清,忍不住咬牙搭话:“你这番话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你们爷与我家姑娘确曾有过肌肤之亲,如今你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有胆把他叫来同我家姑娘当面对质!”

“你这攻心计实在用得不怎么妙,”罗扇笑起来,脸上一派轻松,“想是指望着我醋意大发一个冲动出个昏招当真把爷给你们带来呢?很遗憾,对我来说,你黎姨娘就是我家爷鞋底子上的一点灰渣子,随便一磕就不知落到哪个旮旯里去了,我犯得着去计较我家爷是走的哪条路把你这渣子给沾到鞋底儿上的么?”

“你——你这小贱人!”那丫头气疯了,上来便要揪打罗扇,绿川早便闪身挡至罗扇身前,两把就钳住了那丫头,毫不费力地将她推得摔在地上。

罗扇从绿川身后探出头去,弯起眉眼望着面孔已近扭曲的黎清清笑:“顺便告诉黎姨娘一声,我既然敢半夜来赴你这个约,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前一阵子在绿院门外把守的那上百名壮汉此刻就在府外待命,与我同来的还有绿院十几个壮丁,就隐身于这假山石后,若我再过一刻还回不去绿院,只怕外头的人就要硬闯进来直接奔了蓝院找你黎姨娘要人了呢!夜深风凉,黎姨娘莫要在外久站,免得夜路走多会撞鬼,我这就要回去了,希望以后与黎姨娘不再有任何交集才好。”

说罢,罗扇就施施然地转身负了手,踏着遍地月光绕出假山群去了。

黎清清瞪着罗扇离去的背影僵立良久,直到那丫头忍着身上被摔的疼痛起身过来搀扶她,这才从胸中呼出一口闷气去:“这丫头竟是个棘手的,我们都大意了。”

“狗仗人势罢了,姑娘就不该放她走!洒了迷药的帕子都准备好了,只要迎风一甩,那小厮也能一并放倒!”贴身丫头气犹未消,恨恨地说道。

“终究没能确认白沐云是否是装疯卖傻,把她弄死只能给咱们凭添许多麻烦。”黎清清淡淡地说着,“死”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就如“笑”字一般轻松,“何况我们并不能确定她所说的在附近埋伏了人的话是真是假,要除掉她也不急在一时,何必打草惊蛇。”

“倘若白大少爷已经恢复了神智,那我们岂不是要被他记恨上了?”那丫头是知道以前白大少爷的行事作风的,说着这话的同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怕什么,”黎清清冷丝丝的语调毫无波澜,“在这白府里,除了白大老爷,哪一个不是他的敌人?明日我们便将他装疯卖傻的消息散布开,不必我们动手,只卫氏和白莲衣就够他应付的,更何况还有…”

一行说着一行就转身往蓝院的方向去了,假山石后几个黑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直到临近蓝院的后门,黎清清才略微摆了摆手,黑影们便悄悄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二少爷就要回来了罢…”黎清清仰头望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实是不愿让他经受即将到来的这一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203鹰子之谋

天还未亮,白大少爷就从府外匆匆赶了回来,轻手轻脚地进了罗扇的房间,见被窝里香喷喷地蜷着那么一小坨正睡得呼呼作响,心里便涌起一阵暖意,唇角也控制不住地翘起来,走过去在床边坐了,只管盯着这睡颜看个没够。

窗外天色渐渐亮起来,被窝里这坨热烘烘地翻了个身,一根胳膊甩在头旁边,被下两根腿一直一曲,整体呈拉弓射大雕的姿势继续熟睡。白大少爷看着好笑,当真起身去了书房拿进来一张平时只做装饰用的小弓来,小心翼翼地给罗扇放在手里,然后立在床边低头欣赏了一会儿。耳里听得外头有脚步声轻微响动,便出了房间,叫来起了身的绿萝,细细问她昨晚罗某人自个儿在家都玩儿了些什么。

听了绿萝对罗扇昨晚子时出门的汇报,白大少爷便把绿川和绿泽叫进了书房盘问,一时听得绿萝说“姑娘醒了”,撇下两个小子径直奔了罗扇的房间。

罗扇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回魂儿,目光呆滞智商不足,那张小弓扔在枕头上,显然她老人家还未发觉这东西是怎么多出来的。

“睡得可好?”白大少爷过去在床边坐下来,目光在罗扇微敞的中衣领口处转了一圈。

“挺好的…你几时回来的?”罗扇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泛起两朵小泪花,才要揉眼睛,被白大少爷抢在前头用手指尖轻轻替她揩了去。

“刚到没一会儿,”白大少爷不肯放下手,在罗扇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子上揉揉捏捏,“我还道昨晚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想我想得睡都睡不着呢,没想到小猪似的睡得这么香,哼,小没良心!”

罗扇看了眼那厢正往盆里倒水准备伺候她梳洗的绿萝,脸上更红了几分,瞪了白大少爷一眼:“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白大少爷却转头冲着绿萝和绿蔓道:“你们两个先出去罢,叫你们时再进来伺候。”

绿萝绿蔓早就觉得不自在了,闻言逃也似地出了房间,前脚刚把门关好,后脚白大少爷便双臂一伸把罗扇摁在了怀里,兜头罩脸地一阵揉搓:“想不想我?想不想我?”

“想想想想想,想死你了哎呀呀!”罗扇挣扎着从魔掌下脱开身,顶着乍毛鸡似的一头乱发盈盈地望着白大少爷,神情喜悦慈祥,“沐云,人家真的挺想你哒。”

“哦?哪里想我?”白大少爷瞟着她因刚才挣扎而无意间扯得露出一小截锁骨的领口。

罗扇妩媚一笑,突地弹身而起猛然向前一扑,将毫无防备的白大少爷扑倒在床上,随即恶狠狠地欺身压上,两爪薅住白大少爷衣领,一张狰狞面孔低下来悬在他脸的上方,咬牙切齿地道:“白大混蛋云!你看看你沾惹上的是什么女人啊喂?!不就是过去有过一段情嘛?!汪的死缠烂打没完没了还拿贞操说事儿挑衅到我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混蛋!罪魁祸首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气死我了!这块狗皮膏药你要怎么甩?!你给我个明确回答!”

白大少爷“哦”地呻。吟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躺好不动任罗某人压在身上:“你说罢!你想让她死我就给她死,你想让她生不如死我就给她生不如死!你说!听你的!”

“我——”白大少爷良好的认错态度令罗某人闷了一肚子的火没能痛快地发作出来,反而憋得全身难受,“你——你就不怕我信了她的话么?!实话告诉你白大云!我真信了!我信了!你不生气么?我不信任你,你不生气?”

“生气,”白大少爷半眯着眸子,悄悄地往上挺了挺腰,“不过…呵…你现在不是已经相信我了么?那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我…哼!我只是觉得应该选择相信你唯一的这一回,如果下次还有类似的事发生,我才不会再相信你呢你听见没有!?”罗扇忿忿地一拳捶在白大少爷胸膛上。

“我听绿萝说,你出门的时候还一脸想要把我生吞活剥的表情呢,后来又是怎么决定要相信我了?”白大少爷看着她。

“没错,我一看完那信肺就气炸了,”罗扇咬牙切齿,“然而出了院门被夜风一吹就冷静了下来,我就想啊,那女人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还舍得自残,各种算计,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你却要去相信这种渣女呢?!所以一路走过去我就在想这信中的破绽,找到端倪之后愈发觉得这是个阴谋——太可气了!白大云!那女人触到我逆鳞了!我必须得出这口气!”

“好!你说罢,想让我怎么收拾她给你解气?”白大少爷双手悄悄兜住身上这人挺翘的小屁股,薄薄的真丝睡裤下,温暖柔滑的肌肤具有魔力般地紧紧吸着他的掌心,白大少爷控制不住地向上顶了顶小腹,眼底染上了炽热。

“这是女人间的战争!正该我们女人之间自行解决!”罗扇面容坚定杀气腾腾,然而很快便又转口道,“当然,咳,少不了你们男人给打下手倒是真的…你你你,你硌着我了…”红着脸就要从白大少爷身上挣扎着下来,白大少爷箍着她不肯放手,然而眼见着这可恶的小混蛋在他身上越动越厉害…他就觉得再不放开的话她今儿一定会很惨很惨,嗯嗯,会很惨。

于是只好不甚情愿地松手任她逃回被窝里去,自个儿则起身去桌边拿了罗扇昨晚喝下的剩茶凉灌了几口浇灭身上热度,半晌才回过身来道:“昨晚的详细情形我已听绿川说了,这次虽说你已提前做了准备,但仍然很危险,若当时假山附近当真埋伏了黎清清的人手,且若她真的想置你于死地,你可是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以后不许再做如此冒险的事了,记住了?”

罗扇乖顺地点头:“我也是一时气着了,回来后就有点儿后怕呢,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会谨慎的,起码会等到你回来先冲你撒完了气再说。”

白大少爷就笑,走到床边从衣架子上往下拿衣服递给罗扇:“以后?你还想再遇着几次这样的事?或是再有这样的事仍然不相信我?”

“人家错了啦啦啦大云哥哥!”罗某人因着心虚立刻卑颜认错,嬉皮笑脸地扑进白大少爷怀里吐舌摇尾,“你知道的,吃醋的女人本就不可理喻嘛!人家是为了你而吃醋哎!吃醋说明在意你哎!”

“唔…好罢,可以原谅,但是需要补偿。”白大少爷把怀里这活色生香的小身体搂紧。

“补…怎么补偿?”罗扇警惕地竖起耳朵,白大少爷便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罗扇立时红了脸,扭捏着不依,白大少爷就又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罗扇更是连脖子都红了,挥起双爪连挠带抓地在他怀里闹腾起来,闹着闹着也不知道是谁先贴住了谁、谁又先缠住了谁,粘粘乎乎地搅在一起,蜜里调油,甜成了一团。

直到绿萝已经准备往堂屋里端午饭的时候才看见那两人从卧室里出来,男人容光焕发一脸餍足,女人眉眼含春意犹未尽…呃?手拉着手地往桌边走,悄眼细看还是十指交握,短短几步的距离也是你用肩蹭我一下、我用肘碰你一回,蹭蹭碰碰地就腻在了一起,连体人似的坐到了椅子上。绿萝一手捂着腮帮出了门,端了托盘正上台矶的绿蔓瞧见了便问她:“牙疼了么?”“嗯,被甜的。”绿萝就笑。

甜得人牙疼的两个罪魁正肩挨肩地坐在桌旁说话,白大少爷就说起大叔哥信里的绝密消息来:“…朝廷要征银的事爹已经透露给老太爷了,这两天老爷子正找心腹的账房准备做假账呢,只不过家里很大一笔积蓄都在钱庄里存着,这一笔银子怕是跑不掉了,朝廷只要去钱庄一查账,就能把这一大笔全都征走,能保的只有那些流动银款,想法子折成庄子田地和铺子,朝廷也就没法儿收了。”

“天哪,那岂不是损失很大?”罗扇乍舌,“这家业可是几代人的心血呢,大老爷也会感到难过的罢?”

“也许罢,”白大少爷淡淡的,“说是不在意,可毕竟也是投入了不少精力经营过的,总归会有些失落…好在爹理财有道,若照老太爷的意思是要把家里的这些积蓄全都存做死期存款,盖因死期利息高,爹却主张只将其中一部分存成死期,另一部分存成活期,免得哪天有突发状况需用银子时无法立即取出钱来,为此老爷子还跟爹生了好几天的气,也幸好爹顶住了压力,最后也没有听老爷子的,所以现在可以立即把活期存银取出来,剩下的那部分死期也就只好舍给朝廷了。”

这个架空朝代的钱庄与正史上古代钱庄的本质有着很大的不同,倒是更近似于现代的银行,可以长期存款,甚至还有相应的利息,这一点罗扇在跟着白二少爷的时候就已经了解了。

罗扇托着腮看了白大少爷半晌,一咂吧嘴:“你是不是想借着这一回再弄出个什么报复计划来?”

“知我者,罗小扇。”白大少爷沉沉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白三少爷却没什么心情吃午饭,带着鹰子匆匆地进了卫氏的上房,挥手摒退了屋中所有伺候着的下人,只留下鹰子,而后坐到卫氏身旁,从怀里掏出封信来,压低了声音说话:“娘,我截获了一道绝密消息,只怕不妙——昨儿大哥跟着父亲出了城,正巧有云彻的密信递进来让我给碰上了,因想着那云彻是大哥的义父,一切行事自是站在他那一边的,忽然来了密信,只怕是大哥那里有什么谋算与他信中商议,于是我就悄悄把那信拆了…却是云彻给爹的,说是得了宫里最绝密的消息:朝廷要发兵平藩,因国库空虚,所以计划着要从各省有名的富户家中征借银两,照云彻的意思,只怕这次朝廷借了就不会再还回来的,且金额定然不小,如此一来我们家恐怕是首当其冲地要大亏一本了!”

卫氏怔了一怔,消化了半晌才道:“难怪…难怪这两天老太爷把几个心腹的老账房天天叫到他那外书房去——想来是打算做几本假账来防着朝廷按账征银呢!”

“娘,更要紧的是——这次朝廷是按家中主子的人头来征借,”白三少爷皱着眉,“也就是说,家中有几本不同户头的账,就要按几个不同的户头来征,白家的账都是老太爷和爹的户头,可娘的陪嫁却是娘自己的户头,亦即娘的这一份要从娘的陪嫁里出——娘可明白了?”

卫氏一对秀眉立时便紧蹙了起来,恼道:“这要征多少才行?这段日子只弄那些个济灾堂就已经破费了我不少的嫁妆,若是再被朝廷征走一部分,我怕是连棺材本儿都没了!昨天你舅舅还给我来了信,说是想要买地却被人坑了,占用住了流动款子,地里才打上来的粮食一时没卖出去,资金难以回笼,导致酒楼和铺子里的原料也没钱购进,还想着让我先借他一大笔暂时周转着呢!如今就是把我全部嫁妆都贴补给他只怕也不够用,这可怎么样才好?”

白三少爷低头沉思了一阵,转而望向旁边站着默不作声的鹰子,道:“阿鹰,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鹰子半垂着眸子沉声道:“朝廷打仗只征现银,用来买兵备、置粮草,田庄商铺这样的产业对朝廷毫无用处,因此若要躲过朝廷的征借,将手头上的现银暂时用来全部购买成田庄商铺即可,只不过事后若想再卖出去折回银子来,只怕卖不到买时的价格——因这法子想来不只我们会用,别人家也同样能想到,我们虽然先得了密信占了先机,能够抢在其他人家之前把能买的都先买下,但是事情过后大家都买了地,一窝蜂的要卖出去,买方必然会狠狠往下压价,高进低出,肯定会损失一大笔。”

卫氏沉吟了良久,也拿眼望向鹰子:“除了这个法子之外可还有别的么?能将损失尽量减小些的。”

鹰子没有吱声,这母子两个竟也不敢开口催他,四只眼睛齐齐望在他的脸上,这位年轻的白府副总管的能力再没人比白三少爷更清楚,府里下人们甚至私下议论这位三少爷若是离了苍副总管怕是连明天该穿什么衣服出门都不知道了。

终于见鹰子抬起眸来,看了卫氏一眼,不急不徐地道:“还有个法子,就是把所有的现银都大张旗鼓地捐进太太建的济灾堂去成为救济款项,专门订制成救济银账册,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不能征借救济难民的银子,否则怕是要激起民愤的…”

“阿鹰你傻了?!”白三少爷瞪大眼睛打断道,“太太要你想法子是为了保住她这笔嫁妆,你全捐了出去,这跟被朝廷征借有何两样?!甚至朝廷征借也还不可能一文不留地全借走呢!”

鹰子瞟了白三少爷一眼,白三少爷就住了口,抿着嘴盯了他看,鹰子便不紧不慢地续道:“这救济堂是以太太的名义开的,救济银的账册自然由太太掌握,别人无权来查太太的账,想怎么记账还不就是太太说了算?只要用这笔救济银设立几项有开支有收益的名目,多花上几年时间把账细细做平,银子也能慢慢融回来,甚至若肯在这上面多花些精力,说不定还能产生收益,坏事变好事,正可一举两得。”

听了鹰子这番话,卫氏母子的眸子刷地齐齐亮了,卫氏在脑子里又将鹰子的话过了一遍,眉头舒展开来:“我看这法子可行,此事不若就交给阿鹰来办罢,越快越好才是!”

白三少爷起身过来一把搭住鹰子肩膀,和卫氏笑道:“我说过什么来着?鹰哥儿就是老天赐我的宝,从小到大但凡有了棘手难题哪次不是他帮我解决的?这一次把事儿交给他来办,娘你就一点儿都不用操心了,只等着拿了钥匙把新账本妥妥地收起来锁好就是。”

卫氏解决了难题,心情也转好,便笑着问鹰子:“鹰哥儿今年多大了?家里头可给你订了亲事?我看倒是早早把家成了才好,男人啊,先成家后立业,将来凨儿还指着你助他大展鸿图呢!”

鹰子却是不卑不亢:“回太太的话,属下尚未订亲,也不急在一时。”

“怎能不急呢?家里有个贤内助,男人在外头才好心无旁骛地施展拳脚,”卫氏就笑着看了看白三少爷,“凨儿且帮鹰哥儿看着些,有了合适的姑娘只管告诉我来,我倒愿意做个月老呢!”

白三少爷就拍鹰子肩膀:“你看中了哪个就同我说,瑶池仙女儿咱也能给她娶下来!”

鹰子目光落向墙上挂着的的执扇仕女图轴,声音难以察觉地柔和了几分:“时机到时自会禀与爷知。”

“如此,凨儿,你同鹰哥儿这几日便就救济银的事拟个章程出来给我看,”卫氏回归正题,“只是你舅舅那里我却是没办法帮他了…实在不成的话,凨儿你去同你父亲说说情,请他借些银子给你舅舅过了这一难关…我在你父亲面前怕是说不上话了…”

白三少爷心里便叹了一声:白大老爷虽然对他们兄弟三个都疼爱得紧,可却始终不能对卫氏有半分的好颜色,这一点终究令白三少爷有些意难平。

应了卫氏的话,白三少爷便带着鹰子告退,临出门前鹰子忽地转身看了卫氏一眼,道:“济灾银的事,还请太太莫要再说与第四人知才好,此事干系重大,若不小心传了出去,怕是落个欺君之罪也不为过。”

卫氏心中一凛,点头应了。

204二爷心思

白大少爷吃罢了午饭便去了白大老爷的外书房,将正午睡中的自个儿老爹捏住鼻子憋醒,不等人睁开眼睛劈头便问:“白莲衣打黎清清是为了何事?是真是假?”

“不知道…”白大老爷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还未回过魂儿来已经被自己儿子指使着丫头进来强行给他梳洗了,末了命令道:“现在去蓝院给我打听回来!”

白大老爷就这么着被儿子轰出了紫院,五迷三道地走了一阵才清醒了,不禁一声笑骂:“小混蛋!把老子当跑腿儿的使唤!急了一巴掌再打傻回去!”牢骚归牢骚,儿子交待的事还是得办,于是调转了头径往蓝院行去――方才懵懂着走错方向了嘛。

白二老爷立在廊下,仰着头逗弄笼子里的八哥儿:“白梅衣大傻蛋。”

“@#¥%&*蛋!”那八哥儿含混地学着舌。

“白梅衣是乌龟。”白二老爷又道。

“#¥%&*龟!”八哥儿开始扑扇翅膀。

白二老爷再道:“白梅衣…”

“我是乌龟你又是什么?”白大老爷好气又好笑地跨进门来,“从哪儿弄了个八哥儿?”

“…白梅衣没心肝。”白二老爷教完这一句才瞟向白大老爷,“我让人天天在花鸟市场里泡着,今儿才终于得了这么一只,正准备训练好了拿去给了你,你倒闻风得早,这就来了。”

“我那里已经有了二狗子,不要这只了。”白大老爷仰脸看了看那八哥,神色便是一滞。

“看出来了?”白二老爷睨着他,“和我弄死的那只一模一样,这么多年了,我天天让人四处找这么一只长得像的,如今终于可以还了你,以后莫要再记着这点子仇了――不过是弄死你一只鸟,竟是恨不得让我做了它的陪葬呢。”

“不必了,”白大老爷脸色冷淡下来,“长得一样又能如何?此物非彼物,假的怎么也代替不了真的。”

“不就是学不了莫如是的声音么!你那一只就算我不弄死它,它迟早也要老死,难不成我堂堂一个大男人连只鸟都没资格处置?!”白二老爷苍白的脸上染了层红晕,却是气的。

白大老爷待要甩袖走人,又想起儿子交付的事来,只得忍了忍,一摆手道:“罢了,过去的事以后莫要再提…”

“我偏要提!”白二老爷倒起了性子,“在你心里头我是不是连你那只八哥都不如?!”

“莫胡闹!”白大老爷喝了一声,忍不住回身便要往外走,却被白二老爷几步赶上来拦在面前。

“这鸟你收是不收?”白二老爷瞪着他问。

“不收。”白大老爷冷冷道着便要擦身过去,却见白二老爷腾腾腾地奔回廊下,抄起靠墙放着的专用来挑鸟笼的竹竿将那笼子取下来,打开笼门,伸手进去一阵乱捉,吓得那八哥拼命扑扇翅膀,又是用嘴啄又是用爪抓,几下子便将白二老爷的手给弄出数道血痕来,白二老爷也不抽手,只管把八哥捉住,从笼子里掏出来,另一只手狠狠一扯,那八哥便是一声惨叫,白大老爷闻声转过头去,却见白二老爷一只手里攥了一把黑色羽毛,竟是从那八哥身上生生拔下来的!

“你给我住手!”白大老爷怒喝,大步过来扯住白二老爷还欲去拔那鸟羽的手,“你怎能如此心狠手辣?!疯了不成?!”

白二老爷只是粗喘,脸上更白了几分:“你既不要它,我留着它作甚?”

“把它放了。”白大老爷冷冷看着白二老爷,白二老爷不肯屈服地迎着他的目光,兄弟俩就这么可狭司⒍,然而这一次白二老爷没有等到白大老爷如同往常那般的让步,反而只有眼底愈来愈冷的疏离,不由得微微发起了颤,竟是不由自主地松了手,那八哥便掉在了地上痛苦地扑扇着翅膀。

“你现在就给我回房收拾东西,”白大老爷淡淡冷冷地道,“我亲自送你去家庙。”

“大哥――”白二老爷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白大老爷,“你――你为什么――”

“家庙里清静,你在里头正可以好生修身养性一段时间,免得害人害己。”白大老爷边说边招手把白二老爷的贴身小厮洒金叫了过来,“去给你们主子收拾几件衣服出来,另叫人备上车马,半个时辰后出发。”

洒金不敢怠慢,连忙进屋去收拾东西,白二老爷气得哆嗦:“你凭什么让我去家庙?!”

“只凭你最近行事愈来愈不像话!”白大老爷斥道,“不好生打理你那几间铺子的生意,成日泡戏园子捧优伶,流水似地花钱给那戏子买东买西――与那等纨绔子弟有何两样?!”

“我自己的银子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何错之有?!”白二老爷反驳,“我上戏园子听戏捧角,此事爹娘都知道,他们都不来管我,你又何必穷操心?!”

“让人把陈又安府里的大少爷打折了一根胳膊又是何道理?”白大老爷追问。

“哼,我在古玩街淘到了一幅古画,他自不量力非要与我争买,我不过是给他个小教训罢了。”白二老爷冷哼道。

“那黎氏又是做了什么错事,你竟将她打得遍体鳞伤?”白大老爷又问,“如今满府传得沸沸洋洋,却教外人怎么看我白家门风?!我若不将你关去家庙,如何向黎家交待?!”

“我打了她又怎样?!”白二老爷仰起下巴挑衅地瞪着白大老爷,“不过是一个妾,她的生死都由我说了算!黎家?哼!黎家又怎样,惹毛了我便将她卖去窑子,专给她黎家没脸!”

“不可救药!”白大老爷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便提了声向屋里的洒金道,“把你们爷四季的衣服全都带上!先好生的住上三年去!只你一个跟去伺候便是!”

屋里头的洒金一听这话就慌了――家庙啊!那是什么地方?!那就相当于冷宫啊!四野荒凉,周遭无人,吃不好住不暖,没有任何消遣玩乐,别说三年了,住上三十天都是折磨啊!洒金可不想跟着去家庙受活罪,当下壮着胆子从屋里跑出来,扑通一声就给白大老爷跪下了:“大老爷!您冤枉我们爷了!我们爷只不过是――”

“洒金!”白二老爷出声喝止,“不想活了你?!给我闭嘴!”

洒金一个哆嗦,唬得不敢再说,却拿眼睛瞟着白大老爷,白大老爷便淡淡道:“你且放心说,我给你换个地方当差。”

“小的不敢!”洒金头里这么说着,后面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我们爷从头到尾就打了黎姨娘一耳光,压根儿没有府里头传的那样拿什么鞭子抽得满身血…”

“狗奴才!”白二老爷抬脚把洒金踹倒在地,“哪个才是你主子?!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闭上你那狗嘴!”

“你为的什么打黎氏?”白大老爷便冷冷问过去。

“想打就打了,怎样?大哥管得太宽了些罢?我屋子里头的事你也要过问么?”白二老爷冷言讥道。

白大老爷便不理他,只看向洒金:“你们爷为的什么动手?若不照实回话,你就一辈子留在家庙莫回来了。”

洒金吓破了胆:这家终归是大老爷说了算啊,两者相权…还是宁得罪二老爷也莫得罪大老爷罢!“回大老爷的话,”洒金一边躲闪着白二老爷欲踹过来的脚,一边畏畏缩缩地道,“皆是因为黎姨娘拿话气我们爷在先…黎姨娘说…”

“你想死是不是?!狗奴才!信不信我让你一家子都喂了狗?!”白二老爷拿了竹竿就要兜头罩脸地抽洒金,被白大老爷扯住,一个用力推得向后蹬蹬蹬地踉跄了几步摔坐在地上。

“黎氏说了什么?”白大老爷只管盯着洒金问。

洒金目光飘乎地在白大老爷和白二老爷的脸上来回打转,最终还是一咬牙:“黎姨娘说我们爷…说…说我们爷对大老爷您…对您有…有…”

“好了,”白大老爷一摆手止住了洒金后面的话,“进去收拾东西罢。”

洒金连滚带爬进了屋子,白大老爷转脸看向仍坐在地上的白二老爷,见一张脸苍白且扭曲,正目光惨然地望着他:“…你满意了?非得这么逼我?你从来就不相信我…”

“你就容着下头人这么乱传?”白大老爷打断他的话,只管冷冷问道。

“传呗…又不是一回两回了…”白二老爷唇角勾着讥嘲慢慢站起身,“反正你也不在意我能落个什么样的名声,何况那些传言里还是有那么两三宗是确有其事的,在你心里我早就坏得一文不值了,我又何必在乎他们怎么传、传得有多难听?”

“你回房收拾东西去罢,半个时辰后到府门外找我。”白大老爷冷冷撂下话就往外走,听得白二老爷在身后道:“你不必去府门外等我了,娘说死也不会同意你带我去家庙的!”

“那你就在房间里好生思过罢。”白大老爷说这话时人已经到了院墙外,白二老爷却是愣住了,未料到白大老爷居然如此干脆地就放过了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原地呆立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由得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白梅衣你个混蛋!竟是诈我的!从头到尾就是为了问我为何要打黎氏罢了!竟还拿家庙来唬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把我搅和懵!”

气得踹门进屋,砸了一架子的古董摆件,然而气着气着却又笑开了,对着墙上那幅《山园小梅图》古画喃喃自语:“你这混蛋怎不对我再坏再狠些呢?”便叫洒金给他兑好洗澡水要沐浴,也懒得追究方才被这小子出卖的事了。

听罢自己老爹的工作汇报之后,白大少爷就明白了,丢下老爹一路回了绿院,向罗大领导转述了报告并做出结论:“黎清清看样子是故意激怒白莲衣并就势在府里把谣言传开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罗扇讶然。

“自然是为了有借口给我写那封信,”白大少爷冷笑,“借着活不下去的理由来恳求我帮她逃离白府,而归根结底,她的用意无非只有一个――就是验证我是否已经恢复了神智。”

“那她为何不同二老爷联手呢?二老爷不是一直想要害你么?”罗扇更加想不通了。

“凭他们两个现在这样尴尬的关系,以前无论配合得多么默契,以后都不可能再合作了,”白大少爷眼底是浓浓的嘲讽,“白莲衣目前似乎更倾向于看我同白老二和白老三斗,斗得两败俱伤时他再来收渔人之利…何况他这阵子被其他的事分了心思,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来给我找麻烦。”

“哦?啥事?”罗扇好奇心一直旺盛。

“捧戏子。”白大少爷满是深意地勾唇笑起。

这种事罗扇倒是知道的,富家纨绔子弟生活浮华靡烂,满清后期那些八旗里的纨绔们不就天天靠遛鸟捧角吸鸦片来填补精神生活上的空虚么,《红楼梦》里宝玉不也同优伶蒋玉菡关系交好么,“没想到二老爷也是个戏迷。”罗扇假装自己思想纯洁地点头道。

“那倒不是,”白大少爷好笑地看了罗扇一眼,“只不过是因那戏子长得像某个人罢了。”

“像谁?”罗扇忙问。

“也不过一二分像而已,”白大少爷却不正面作答,“这已是难得了。”

罗扇看了白大少爷半晌,终于“哦”地一声了悟:“那戏子是你给找来的?”

白大少爷笑着支了下巴望向窗外:老爹,对不住了。

“哈――啾――”白大老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哭笑不得地看着紫冥拿着竹竿子把白二老爷硬让人送过来的那只被他剃光了毛的八哥挂到二狗子的笼子旁边,二狗子扑扇着翅膀大叫:“光屁股八哥!露鸟啦!露鸟啦!”那八哥也就跟着“八八八八”地叫。

白大少爷如今有白大老爷掩护,每次出府去了白家铺子里后就可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管事们叫来安排事务,白大老爷也不过问,甚至还时常发个懒,把白家铺子里的事丢给儿子帮忙处理――也就是拟个企划、想个对策之类的,真正出头的事还是白大老爷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