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想。”白大少爷索性埋首在自个儿臂弯里。

“云儿?”白大老爷愈发好笑惊讶。

半晌才听得白大少爷的声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我也是个普通男人…偶尔任性一回不成么?”

鹰子在绿田的引领下进了绿院,因是府里的副总管,众人也不好怠慢,当值的下人们就都立在院子里听候他的安排,鹰子便问大丫头绿萝:“东西厢房现下谁住着?”

“没有人住,只两边耳室是丫头们的起居之处”绿萝便道。

鹰子环视了一圈整个正院,略想了一想便吩咐道:“届时把两边厢房门敞了,各设几桌坐席,东厢坐长房的姨娘,西厢坐二房的姨娘,院子里务必打扫干净,围屏纱幔坐垫等物我列好了单子自会让人提前搬过来。大厨房距此太远,到时只怕要占用你们的小厨房现做菜,且叫你们厨房的管事过来,我有话要问。”

绿萝应了正要往后院去,就见罗扇打着呵欠从上房里出来,一见鹰子在院当间儿立着,不由愣了一愣,连忙快步过去问他怎么来了,鹰子便道是来看场地为中秋家宴做安排的。罗扇便让绿蔻去倒茶水,亲自领了鹰子往厢房去――自是不能在正房里招待他。进了厢房两人对面坐下,罗扇才拍着胸脯笑道:“小厨房的事我门儿清,你直管问我就是。”

鹰子勾勾唇角:“既是你负责着小厨房,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了,想必一应器具都是齐全的,只需提前到库里多领些盘盏来就是,回头我算好了数量让人给你送过来。”

罗扇连连点头应着,顺便热心地问鹰子打算怎么安排整个家宴、需要绿院的人怎么配合,鹰子就想起方才白大少爷提的要求,道:“别的都在其次,只是需要一些手脚麻利的丫头,宴席一但结束,一炷香时间内就要全部把场清干净,又不好多调人手过来,整个院子就这么大,人多了反而杂乱拥挤,你帮我从绿院里挑些干活利索的人就好。”

罗扇睁大眼睛:“一炷香时间内收拾干净?这满桌菜盘饭碗的,就是用托盘一次端走四五个盘子也要好一会儿呢,更莫说还有桌椅屏帐之类的大件儿,还要擦桌扫地,没有一刻的时间很难收拾完啊…这是府里的规定么?所有的宴席都得这么着?”

鹰子看了看罗扇,没有回答。罗扇却也不傻,脑子转了几圈就明白了:“是大少爷的要求?”鹰子虽仍未作答,她却已知自己料中了,不由得万般情绪都化做了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咬着牙道:“莫急,我帮你想办法,哼――老娘有的是办法!”

鹰子挑起眉毛看着罗扇狰狞的小脸儿,严而不厉地平平道了声:“好好说话。”

“呃…咳,”罗扇几分不好意思地假装低头整了整衣衫,才又看向鹰子,“家宴时除了餐具还要用到什么东西?你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想法子。”

“桌子椅子及配套的椅搭坐垫,挡风用的围屏幔帐,祝月用的香案香炉,这些倒无妨,数量少,容易收拾,”鹰子看着罗扇,倒也没有推拒她的好意,“最繁琐的就是碗筷盘碟,一炷香的时间肯定不够,只要解决了这一点,其它的都好说。”

罗扇托了腮陷入思索,鹰子便望着她那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长长的睫毛一抖,心就跟着一动,一动一动,动成了回忆的韵律,俨然回到了那年南三西院的门外,漫天星光下,女孩子猫儿一样的大眼睛眨啊眨地望着他,他说让她等着他,他一定会回来,然后…然后记得还有一个青涩的吻在他的一时冲动下发生了,那花瓣一样软软的触感似乎至今还停留在他的唇上,他沐浴着星光和对未来的希翼在夜风中奔跑,无论跑到哪里,她似乎就一直那么带着一脸可爱的茫然和微赧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这样你看行不行――”女孩子一成不变的脆甜声音拉回了鹰子的思绪,大眼睛里已是盛满了动人心弦的慧黠光彩,“我想先知道整个家宴的预算是多少?银两上有**么?”

“没有。”鹰子面容平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实心里有多期待她要给他的惊喜。

“好!那我们就这样:按家宴所需桌子的数量去裁数块颜色鲜亮的方形花布来,”罗扇用手一比划,“不必用特别好的料子,中下等的就好,关键是颜色和花色要应节应景,大小呢,要搭在圆桌上后四角垂下来到桌子一半的高度就行,再在底部刷上一层蜡,这样汤水就漏不过去了。开席的时候把这些花布就铺在桌子上。”说至此处罗扇瞟了眼鹰子,见他听得很是认真,并没有要质疑她的意图和不当回事的轻视,于是愈发有了自信,唇角带起一朵笑来,“至于碗盘碟盅,咱们一样也不用――不用瓷的!”

罗扇伸手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过一只香橙,巧笑倩兮地冲着鹰子一摇:“咱们全用天然哒!”说着取过果盘边小碟子里放着的专削水果用的小刀将香橙从中间切开,而后把其中一半的瓤子灵巧地整个剥离出来,指着剩下的半圆的橙皮笑道,“喏,只要把这橙皮内侧刮干净,边缘用剪子剪出花纹来,不就是一只精致的可以盛放各种蘸料的小碗儿了么?

“同理,我们能够利用的同类的东西有很多,比如西瓜皮,不必对半切,在三分之一处切下来掏空刮净,再把底部削平,外头纹上花样儿,就是一只浅菜盘,若是做汤盆的话就从一半的位置切;再比如菠萝也可以,只要所盛的相应的菜与菠萝的味道相得益彰,不但不会串味儿,反而更能锦上添花!

“除此之外能够利用上的还有冬瓜皮、南瓜皮、葫芦壳、柚子皮,乃至荷叶、荷花瓣、芭蕉叶、粗竹子,大壳盛大菜,小壳盛小菜,碗用粗竹节做,酒盏茶盅用细竹子做,务必做到把所有皮和壳的内外部都处理干净平滑、底部刮平,找画匠在外头绘上纹理就更好了。筷子就用造价不高的竹筷,弄上镂空的花样或是也画上花纹,同盛菜盛酒的瓜果壳上的花纹配上套,摆放的时候也要注意颜色和大小高低的搭配,如此一来就不会显得粗糙杂乱了。

“而用花布铺桌、瓜果做餐具的最大好处就是――方便收拾。宴席结束后主子们一离开,负责收拾的下人只需将桌布四角一收,像包包袱一样把桌上所有的东西这么一兜,因为布底刷了蜡,所以不怕汤水漏过来,而反正剩菜都是要扔掉的,盛菜的器具又都是瓜果皮壳,筷子也是造价不高的竹筷,所以整个‘包袱’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全部兜起来扔掉至多浪费一二两银子,这点小钱对咱们府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平时失手打碎一盏茶盅还四五两银子呢。这么一兜就省去了敛盘子拾筷子的时间,桌子都不用擦,直接抬走就成――是不是省了很多的时间呢?”

鹰子静静听完罗扇这番筹划,半晌没有吱声,罗扇便有点惴惴,毕竟这种瓜皮果壳的东西跟瓷器相比实在上不了台面,布置得好了可以说成是图个野趣,但若布置得稍有不和谐之处,就会破坏整个局面的美感,一下子就成了粗制烂造的农家乐了,所以这个法子是柄双刃剑,一不小心捅的就是自己。

看着罗扇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在自己面前探究地一闪一闪,鹰子终于忍不住绽开了一抹浅笑,罗扇这才发现这个从小严肃认真的小子居然生着俩若有若无的酒窝!哎呦,长在这样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嘛!

“这主意很好,”鹰子的笑容一现即收,只在眼底留着柔和,“我看家宴上要做的菜式不妨也由你来列罢,哪道菜用哪种瓜果来盛、怎么盛才更搭配,由你来写才能更细致。”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罗扇砰砰地拍胸脯,“你几时要单子?”

“今天晚饭前给我,我需早些交给人去准备。”鹰子说着站起身,“明天我再来具体安排人手。”罗扇便送他出门,至院外后鹰子就让她留步,偏头在她脸上看了几眼,平声道:“你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多注意身体。”

罗扇漾起朵大大的笑容:“你也是,这几天最辛苦的就是你,好生休息,别太拼。”

鹰子转身离去,罗扇在门口站了一站才往回走,余光处却瞥见院墙尽头处白大少爷正倚着一株银杏树冷冷地向着这边看,罗扇只作未见,大步进了院子,一头扎进房间里列起家宴上要做的菜式单子来。

“爷…不回去了么?”绿川跟上折转方向往后花园而去的白大少爷,心里一阵忐忑:好容易爷消了气打算回绿院去哄转小扇儿姑娘,偏巧就让他看见了这一幕…坏了坏了,这二位主儿是打算闹到什么时候啊?

“今晚我在枕梦居睡。”白大少爷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枕梦居才刚重建完毕,粉漆味儿还未散净,晚上若睡在那里可就受大罪了,绿川暗自吐舌。

盖世英雄虽能过五关斩六将,可若遇到情关,只怕也会输得个片甲不留罢?——

208、沧海温柔

罗扇的菜单列得很是细致,完全贴合了要用到的瓜皮果壳来制菜,比如翡翠鲤鱼,就是用西瓜皮、茯苓和鲤鱼来做的,所以用西瓜皮容器来盛的话就不怕串味儿了。

再比如菠萝咕K肉、菠萝鸡丁、菠萝排骨可以放在菠萝剜成的盛菜容器里,胭脂冬瓜球、肉沫水晶冬瓜片、冬瓜老鸭汤可以放在冬瓜容器里,再有就是南瓜肉盅、金钱香蒜虾皮蒸南瓜、蜜汁南瓜山药泥可以放在南瓜容器里,而像平时常做的一些菜色也都可以靠着这些瓜果皮壳来提味儿,实在不适合混着瓜果香味儿的菜就用没有什么自身味道的干葫芦壳来盛。

晚饭前,罗扇的菜单准时列好,交给绿泽送去苍院――她反正再也不肯亲自过去了,白三少爷那条腰带还在她褥子底下压着呢,之所以没扔掉是防着日后那小子再给她找事,她老人家也不介意用这腰带阴他一回。

鹰子从绿院回去之后就一直在忙中秋家宴的事,叫来各处的管事林林总总地问询一遍旧例和建议,然后拟单子、列计划、分配任务等等等等,各种琐碎,不一而足。第二天一早起来继续忙,着人到外面雇来一批巧匠照着罗扇的主意开始加工各种瓜果,加工好了的暂时收入冰库保鲜,又把家宴当日需要在绿院当值的下人们召集起来仔细分派了工作并且演练了宴席散后如何尽快收拾妥当,这一忙就忙到了八月十五。

吃过午饭,鹰子拿着一摞纸坐在几案前一页页地做最后的细节核对,就见白三少爷推门进来,边走过来边冲着他笑:“你自小就这样,办起事来不要命的劲头!这几天瞅你忙的!想找你说话都逮不着人!”

鹰子待要起身行礼,被白三少爷抢先伸手摁住肩膀:“说了一万遍,屋里就咱俩的时候少跟我来这套假客气!你就坐着罢,知道你忙,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言至此处脸上倒晃过几丝犹豫和为难,坐到几案旁边的椅子上垂着眼做起了心理斗争,鹰子也不催他,只管继续看自己手里的那几张纸,过了好半晌才听得白三少爷再度开口,“咳…那个,鹰子,太太…太太还是挪了公账。”

鹰子闻言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纸张,直直地盯向白三少爷,白三少爷目光游移着一时不敢与他对视,鹰子便轻轻用手指敲了一下桌子,白三少爷身上抖了一下,下意识抬眼对上鹰子的目光。

“不是说要向表少爷借么?”鹰子沉声问道。

“咳,开始是这么想的,”白三少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然后那天我就去找那方琮,表哥不在藿城的时候生意都是他打理的,所以就想问问他能不能拿出银子来,结果那方琮说表哥方便面生意上的可用银款刚被他投到了塞外去建分铺,目前是一点儿银子都拿不出来…外公那厢又急着催银子救急用,太太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就动了公中的银子,昨天外公就已经拿了通兑的银票回苗城去了…”

“此事可曾对二少爷说了?”鹰子也不等白三少爷嗫嚅完,直接打断了问道。

“二哥才刚到家,忙着洗尘请安,一刻也没功夫闲着,这会子又被爹叫去了书房说话,我还没逮着空同他说…”白三少爷被鹰子问得越来越心虚,做了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

“尽快同二少爷说,”鹰子加重了语气,“请他想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公中的亏空补上,倘若被人提前发现账上少了银子,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告诉二哥…”白三少爷稍稍松了口气,“你也不用太过谨慎,那公账通常也只有在年底的时候爹才过问,平时根本不会有人去查的,放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别不放在心上。”鹰子又盯了白三少爷一眼,白三少爷便笑着拍他的肩:“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就你小心!等忙过这几天,账上的事儿也解决了,我好生设个私宴专门犒劳你!――鹰哥儿,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鹰子不理会白三少爷的马屁,只管皱着眉头继续去看手里的单子们,白三少爷陪着坐了一会儿,起身道:“你忙罢,晚上还有你累的…记得在绿院事事小心,我大哥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虽说现在疯着,以前那霸道的性子还是没改,你见着了尽量避开就是了。”

鹰子应了,目送白三少爷出得房去。

华灯初上,夜波如水,明月方挂疏桐,晚风温凉正好。绿院里锦屏华帐、香暖玉融,白府一家老少焚了香、祝了月、放了孔明灯,一应虚套做全,这才纷纷入座准备开宴。主桌就设在正院当中,分男女眷坐开,就席的人有老太爷夫妇、大老爷夫妇、二老爷夫妇、白大少爷的娘舅以及三位少爷和表少爷卫天阶,另还有两三桌请的是平日走得很近的族中亲戚,各房姨娘们则在两边厢房里用餐,厢房门窗都敞开着,既能与外头院子里的几桌连通一气,也不会因身份问题乱了规矩。

罗扇很佩服鹰子的办事能力,那些瓜果皮壳做的餐具今天下午一拿到绿院来她就看见了,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好,表皮上全都刻了精致细腻的花纹,实在没法儿刻的就用颜料画上相得益彰的画儿,皮壳的内部也处理得干净平滑,毫无瓦瓦棱棱的凹凸不平感。

甚至为了更契合这些纯天然的餐具,鹰子还专门让人做了小巧的竹编花篮,错落有致地插了各式的鲜花,在每桌中央都放上,鲜花瓜果相映成趣,别有一番自然风情。

可惜罗扇见不着这些东西盛了菜摆上桌去的情形,她老人家此刻正窝在后罩房的某间屋子里吃着二菜一汤简单的伙食――绿院所有的下人都跑去前面伺候了,她这晚饭还是自己溜进小厨房里趁人不注意从每样菜里拨拉了一点到碗里凑出来的呢。

白大少爷直到现在也没有来找她说话,看来这回是真把他气着了,罗扇心里也不痛快,每每一想到自己在这大宅子里成天缩头乌龟一般躲在绿院,一出门就要排兵布阵防暗算,走到哪里都有可能随时遇到危险或是同什么小弱受一样的男纸大打一架,好容易有个能放心的朋友,却又要顾及着方方面面不能交心畅谈…还有白大少爷,虽然宠她宠到骨子里,可…可她从来就不是只要男人宠就可以一切不管的那种性子啊,她一向主张感情是要有双向性的,他关心她,她也会关心他,她不喜欢他带着一双仇恨的眼睛看人做事,不喜欢他被仇恨折磨得满心沉郁,她不可能只得到了他全心全意的宠爱就可以不在乎他的喜怒哀乐。

只是她知道,白大少爷性子执拗又好强,她知道她不可能改变他这么多年来的想法,所以她现在很纠结很苦恼,一个满心仇恨的男人,眼中的世界跟她眼中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这真的是三观不合的严重问题,他们两个人究竟能不能…执手终老?

马马虎虎地混饱了肚子,罗扇把碗筷收拾了,端着托盘出了房间――这房间是人家小丫头们下榻的地方,她总不能放着等人家回来收拾,于是端着东西放回了小厨房去,小厨房里几个厨子还在忙活着做前面席上要用的汤,罗扇也没惊动谁,悄悄放下就出来了。

从小厨房所在的西北角院出来,整个后院倒是一派安静,所有的人都在前面,隔着正房也能听得一片欢声笑语。罗扇不由晒笑,这片欢乐声中究竟能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头呢?人人脸上挂着虚伪面具,内心深处只怕都同她一样对这样的场面感到深深厌恶吧。

仰起脸来去找那象征着团圆和美的中秋月,见已升上了屋脊,一**孔明灯浩浩荡荡地不知从府里的哪个角落飘上夜空,万点明星一般嵌入遥远的天际。罗扇不由得看住了,立下脚望着远天出起了神,良久方收回目光,却发现几步之外一丛潇潇的斑竹下不知何时立了个身影,修长秀挺,清冷孤绝。

罗扇的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一扯,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向后退,退着退着后背就贴在了用来将西北角院与后院隔开的院墙上,神智一下子醒过来,呼吸却又开始急促,口鼻间全是不知哪里来的幽谧缠绵的兰花香,让她手软脚软浑身发软,半步都再难迈动。

…已经多久没见了呢?快三年了吧…庄上,谷下,楼里,湖中,原以为早已淡忘的一切记忆就这么狂潮般迅猛无匹地汹涌袭来,直让她根本无从招架,惊惶失措地瘫在墙边。怎么办?怎么办呢?他…他还好么?身体可还好?压力更大了吧?有没有遇到什么难解决的事?有没有又被人算计而受到了伤害?有没有…早已成了彻头彻尾的商人,冷酷无情,利益唯上?

他从竹影下走进了月光,一袭水色轻衫衣袂微动,袍角袖端蕴透着从容飘逸,发如墨,颜似玉,一成不变的清凉沉静、古井无波,只是眉梢眼角多了几分成熟,比之那时的含芒待露,此刻早已是光华盛绽、风姿逼人。

罗扇怔了怔,反而神魂归位安稳了下来:白沐昙还是那个遥不可及、只能仰望的昙花公子白沐昙,他与她,云与泥,根本没有交点,完全无从并论,她方才竟是穷紧张什么呢?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嘿。

心一稳,人也就从容起来,脸上绽开一朵笑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不颤不抖地妥妥道了一声:“二少爷好。”

白二少爷望着眼前立在月光下纤细轻盈的女孩子,她长高了,也长开了,眉目如画,却比画多了万千的灵动神韵,笑容温暖,又不似日光炽烈、春风撩人。脑后俏皮的小辫子已经不见了,细软的黑发用一根香白的蝴蝶兰枝子绾起,自然又闲适。白玉似的面庞月光下映得晶透细滑,黑亮的瞳仁儿暄着宝石般璀璨的光彩。

唇畔勾着能甜去人心窝儿里的笑意,她也许从来不知道自己这笑容有多美,可白二少爷却比谁都清楚,这笑容倾不了城也倾不了国,却能将千年的峻冷冰川融化成万顷温柔的沧海,而他,早已溺在其中,不想回头,不想上岸,不想挣扎,不想求救,不想逃离,不想解脱,不想活,不想活,不想活。

越是辗转于财富名利,就越是渴望清闲安逸,越是深陷于勾心斗角,就越是怀念温言软语,越是看遍了姹紫嫣红浮华尘世,就越是留恋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他想念她。

“可还好么?”白二少爷开口,是一向清沉的声音。

“很好,爷呢?”罗扇笑眼弯弯,客气地回问。

“我也很好。”白二少爷看着罗扇,那眉目之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舒敛顾盼,一时就塞住了言词,不动如山。

明月皓皓,正上中天,银波流转,碧竹潇然。一切的嘈声杂音似乎都被隔绝在了这月光之外,满院悄静,露凝风息,唯听得夜昙吐蕊、展瓣溢香,明眸轻睐、呼吸微动。

“跟我走,我已有了两全的法子。”白二少爷的声音比呼吸还轻,他知这话极难出口,他只是在说给心里的她听,可对面的人儿竟然听到了,用更轻的声音回问他:“做什么呢?”

“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一双人。”白二少爷轻叹,这样的话实在不像出自他口,缥缈无用的盟誓,戏文话本的台词,甜蜜肉麻,令人尴尬。可他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真是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你如何能够?”对面的声音带着酸涩和颤抖,有无措,有茫然。

“我,可以放弃一切,家族,责任,身份,过去。”白二少爷凝眸将面前的白玉小脸儿牢牢嵌进心里,“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田园归隐。”

李代桃僵,是了,他有一个孪生弟弟,一个比他更喜欢经商的弟弟,虽然因着从小只专心攻读诗书而显得单纯智拙,但若假以时日经过历练,其成就必然不会逊色于他。只要他们两个不说破,只要白家人不揭穿,谁能知道这个操持白府生意的人究竟是不是白沐昙?

然后使个金蝉脱壳之计彻底脱离白府,与一切同他相关之人之事断绝关系,从此后和她归隐田园,一夫一妻,白首偕臧。

流觞谷里相伴相持的点点滴滴从脑海的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很快便将罗扇吞没,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成为浮木的理由,就这么葬身在这美仑美奂的回忆与未来交织的梦幻洋底。

是的,没错,这是最好的安排、最好的未来、最好的结局了,他不会带着她活在仇恨里,他的云淡风轻最适合让她**徜徉,他的沉静似水最契合她的懒散安逸,他为了她愿意放弃家和亲人,他为了她愿承受不孝不德不负责任的终身骂名,他已经为她做到了极致,她还想图什么呢?

人人都有选择幸福的权力,人人都有权结束不和谐的爱情,人人都有权在自己这短暂平凡的一生中…疯狂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209、不离不弃

白二少爷望着眼前的小女子,长长的睫毛垂着,睫毛下面的瞳子映着露光,晶莹如星。轻轻一抖,露隐星沉,脚步轻盈地向着他走过来,停在面前两步外,探手入怀,取出一支簪子来,是那年他送她的生日礼,托在嫩白的小手心儿里,举起来递向他,睫毛因此而跟着抬起,露出一对安静温暖的眸子来。

“爷,簪子还您,”她的声音从未如此平和舒缓过,带着雷霆万钧也无法撼动的笃定,“小婢已心有所属,不敢承此错爱,望爷莫怪。”

白二少爷久久未言,直到一阵秋风吹乱了她的发丝,方才缓缓抬起手,却不接那簪子,只用指尖替她将乱发理向耳后,声音不缓不急,轻轻地道:“我可还有机会全力一搏?”

“机会…”罗扇弯眸笑起,“您已经错过了。”

白二少爷收回手,目光滑过罗扇微笑的面庞,滑过她纤秀的手掌,滑过那支他此生唯一送给过女人的东西,唇角轻扬,笑得天地失色:“簪子留着罢,好歹可以用来时时提醒他,若不好好对你,永远都会有一个人在等着趁虚而入。”

罗扇目送白二少爷转向前面正院,直到那袭轻衫掩入月光照不到的暗影处方才轻轻地吁了口气,将簪子重新收入怀中,仰脸望月。此夜此月,古似今同,此情此念,但与谁共?皆只闻良辰美景声声笑,却不见碧海青天夜夜心。

罗扇回到后罩楼的房间里,仰在床上合眼浅寐,浑然不觉时间流逝,连前面正院的宴席几时散的都未察觉。正迷迷糊糊地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就听见房门被人打开,夹着一阵风般地到了床边,一把将她打着横地抱起,不由分说地冲出门去。

罗扇伸了胳膊紧紧搂住这人的颈子,眼泪鼻涕一把抹,全蹭到他胸前的衣襟上,被他抱着一路进了上房卧室,听他粗声粗气地对绿萝等人下着“谁也不许进上房打扰”的命令,而后就被他重重地丢上了床去,两只大手一乎拉就扒掉了她的鞋袜,接着就来解她的腰带,边解边咬牙切齿:“还敢帮着那小子对付我嗯?!你倒是挺会想主意!”

“哪有你那样为难人的!一炷香内就得收拾干净,你倒是收一个我看!”罗扇坐起身来还嘴,声音里还带着哽咽,顺便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方便男人将她的外衫脱下来。

“我又未说那炷香是多高多粗的香,库房里收着的塔香能烧一晚上!那小子若机灵些就把那香拿出来祝月用,顺道记时给我看,用得着你这臭妮子乱出主意弄那么些费时费力的东西出来么?!”男人越说越恼,三两下把床上这人连外衫带中衣扒玉米棒子的外皮似的扒得只剩下贴身一件小肚兜,未燃灯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窗纸萤萤地照在这白嫩细滑的小光膀子上,泛着银亮亮的光泽。

“你――我――我怎么知道库房里有塔香!”罗扇恼羞成怒,抬起脚丫子就要蹬上男人的大腿,“再说谁知道人家要是用了塔香会不会被你耍赖不承认呢?!”

“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么?”男人更加恼了,一把捞住那小脚丫,就势扯住裤腿儿往下一拽,两根光溜溜细滑滑香软软白嫩嫩的长腿就暴露在了眼前。

“你你你――你现在就在无理取…”罗扇懵了傻了慌了软了。

“那我今儿还就要闹到底了!”男人压下头来,把这句话狠狠地摁进了罗扇的嘴里,舌头翻搅起巨浪狂澜,把罗扇汹涌吞没。

男人的衣衫在悉索作响,罗扇张惶地伸手去拽他的前襟,可是晚了,触手处是一片灼烧中的肌肤,完全不能碰不能挨,她吓坏了,张牙舞爪地去找他脱掉的衫子想要帮他重新穿回去,可惜手短,除了在空气里划拉就是在他身上划拉,其余的地方完全够不着。

至少得让他的裤子留在身上!罗扇这么想着,火急火撩地向那腰间抓去――又晚了一步,裤腰刚滑下膝盖,没捞住衣尾,却薅着了炮引,不必等她拉响,整颗雷就炸了,火焰山当头压下,大眼妖精罗扇公主却没有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整坨被严严实实地压得难以动弹,瞬间就成了火人。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罗扇金鱼吐泡泡似地吐出一大串字来,“你穿好…咱们正经地谈一谈…这个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要是不彻底解决,以后还得伤感情…”

压在身上这人根本没理她叽叽咕咕地说的什么,此刻正用烙铁一般的嘴唇给她熨肚兜,上上下下边边角角,认真仔细勤勉卖力,熨到高低不平之处还特意多费些力气,牙齿舌头也利用上,连咬带吮全套做足。

罗扇哼哼呀呀地软成了泥,难得地大脑还算清醒,嘴也就一直停不下来地吧啦:“你倒是说话啊…白大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人生在世呵…谁都是在辛苦地…呵…疼,疼,你轻…点儿…你何必为难人家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好烦。”白大少爷烦躁又生气,伸手一捏罗扇双颊,挤得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嘴,然后身子向上一提,塞了什么东西进去,身下这人儿就惊慌错乱地挣扎起来了,拼命挠抓他的大腿,他惩罚性地动了几下,这才移开身子放过她。

“你讨厌!你混蛋!你下流!你你你!”罗扇坐起身一阵王八拳抡过去。

“你既这么说了,我要是不狠狠混蛋下流一回实在对不起你这几句话。”白大少爷长臂一伸便将王八拳传人摁弯了小蛮腰挟在了腋下,另一只手正好去解她背后的肚兜带子,解开了扯下来扔到一边,顺便在那蹶得高高的屁股蛋子上打了一巴掌。

“白沐云!”罗扇羞得满脸溢血,一手摸索到白大少爷的腿,狠狠薅住几根腿毛便往下揪,疼得白大少爷“嘶”了一声,钳住她的小细腰这么一举那么一翻再往床板子上一推,紧接着就扑下来重重地压在了身上:“罗小扇,你今晚死定了!”

“不…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啊…饶了我罢…”罗扇登时背叛了自己的勇气,直吓得卑颜求饶,泪花儿都涌了出来,“沐云――我错了――别这样――嘤嘤嘤――好人儿――放我这一回罢――好哥哥――爷――我还――我还没做好准备啊――”

“给你三十下的时间做准备。”白大少爷粗喘着,一双手控制不住地用力在罗扇身上搓磨,恨不能把她搓成白玉丸子吞下腹去。

“不…不行…时间太短了!三十下不行!给我三十天!三十个月!”罗扇慌得一颗心到了嘴边儿又连忙咽回去,“沐云!沐云!不行啊!我――我紧张啊――我紧张死了――”

“紧张就背诗,不许叽歪别的。”白大少爷却已是忍不到三十下了,两手一伸分花拂柳,龙首高昂便要循溪入洞。

“背…背诗…锄禾日当午…啊呸…你才当午!”罗扇混乱又害羞,紧张又期待,扭动着身子躲闪着,又渴盼着被他追逐捕获到,“日照香炉生紫烟…为毛总有日啊?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啪啪啪…举头望明月,低头啪啪啪…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当面啪啪啪…少壮不努力,老大啪啪啪――啊!疼死了啊白沐云!你――你咋不提前说一声啊?!疼死了啊呜呜呜!你个混蛋啊…”

“你真是…”白大少爷粗喘着,“…烦死个人。”

“嫌我烦你别要我啊!有本事你别要我啊!呜呜呜…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呜呜――你轻点动…疼呢疼呢…”罗扇呜咽着,心里一阵不明所以的委屈,从此后自己当真是毫无保留地全给了眼前这个人了,她最宝贵的东西…就这么让他抢走了…

白大少爷在罗扇耳边沉沉地一声喟叹,理智失去前,用她从来不曾听见过的温柔声音送进她的耳孔:“扇儿…那会儿在后院…我全看见了…扇儿,且等我…等我给你最想要的生活…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罗扇紧紧抱住这个男人,他的确不够完美,也的确与她不够契合,但…爱情从来就不是需要用理由来认定的东西,爱情只是需要考验,用矛盾去过滤,用**来提炼,她庆幸自己没有被两人间的矛盾逼退,她骄傲自己经受住了来自他人给予的最大的**,时至今日她终于将自己的本心看得清而又透,她最后一次确信:这个男人,她就是喜欢他,再坏再狠也喜欢他,疯了傻了也喜欢他,一无所有也喜欢他,众叛亲离也喜欢他!他就是他,天下独一无二的白沐云!

日上三竿,上房门方才打开,绿萝几个红着脸鱼贯进去服侍,白大少爷自己进了净室沐浴,罗扇衣裳已经穿好,滋溜一声躲去了耳室,绿萝几个就把床上褥子撤下来换上一套干净的,却死活拍不开耳室门,罗老扇子躲在里头说啥也不肯出来,只好在脸盆里倒好热水等她一会儿自己出来洗,然后就都退出了上房去。

白大少爷神清气爽地从净室出来,换了身衣服就去敲耳室的门,奈何里面那坨铁了心的不肯见人,便威胁着“不给开门今晚就来十次”,然而似乎这么一说反而正中了某人下怀,愈发地在里头一声不吭,于是换了个威胁法:“不给开门就只【哔――】,不【哔――】!”

之后门就开了。

看着立在眼前的这个红着脸一派娇羞的小女人,白大少爷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这一低头的无限风情弄得暖洋洋酥融融的了,忍不住弯腰将她抱起,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嘴唇贴住她小巧圆润的耳朵,低低地说给她听:“还疼么?昨晚是我莽撞了,今晚你可以报复回来。”

罗扇只管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拼命将一张红脸往他的肩窝里埋,半晌才闷闷地传出一句话来:“…其实…后来那几次还是挺…挺好的…”白大少爷就沉声地笑,抱着罗扇走到次间,在榻上坐了下来,将她打横放在腿上,一手搂着一手去端桌上热腾腾的参茶:“多喝些,补补身子,今儿晚上咱们继续第七回。”

罗扇脸更红了,却也没反对…接过茶来慢慢啜着,才喝了一半,就听见绿田的声音响在门外:“爷,小的有事禀报。”

罗扇连忙挣扎着从白大少爷怀里出来,本想逃回耳室去,被白大少爷扯着腰带拽回来,摁坐在他的身旁,好笑地道:“总不能从此一辈子不见人了,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咋就不丢人了…昨晚你害人家叫那么大声…怕是全院子都听见了…”罗扇使劲往下弯腰,若不是白大少爷用手挡着,怕是真要硬钻进地板里去的。

“你叫的声儿越大我才越高兴,”白大少爷低笑,“尤其喜欢你叫那句:‘好哥哥,不要停…’”

“闭――闭嘴!”罗老扇子恼羞成怒,把参茶往脚边地上一放,一个饿狗扑屎…一个饿虎扑食就把白大少爷压倒在榻上,“不许再提这茬!不许再提听见没有?!我咬死你昂!我咬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信,我信,”白大少爷一手遮住自己胸口,“昨晚没少被你咬,方才沐浴时这儿还留着你的小牙印儿呢…”

“不、许、再、提!”罗扇嗷唠一声就要对白大少爷先奸后杀,被白大少爷翻身**,眸光闪烁地盯着她问:“你是想现在就来第七回呢,还是留到晚上来第七至十五回?”

“走、你走开!”罗扇慌得推他,人家她好歹也是娇花一朵啊!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啊!正娇无力呢好嘛!第七至第十三回不行嘛?!

绿田在外头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听见自个儿主子唤他进去,推门入内,只看见白大少爷一个人坐在榻边喝茶,然而再仔细一看,榻上还缩着一个人,遮遮掩掩地躲在他的背后不敢露脸,心道藏什么啊,谁不知道你们俩那点儿事啊,方才你们在屋里头哼哼哈哈的别当我们听不见!

绿田十分自然地把这件旖旎事儿丢到了窗外,恭敬地行过礼后压低了声音对他的主子道:“爷,卫氏果然挪了公账,昨夜咱们的人张管事把她的那位管账的表哥刘思林灌了个烂醉,偷拿到了收着账本的铁匣钥匙,连夜派人进去调换了账册出来,如今匣子里放着的是咱们提前做好的假账册,真的账册…”说着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本蓝皮簿子来,双手捧了呈给白大少爷看,“请爷过目。”

白大少爷接过这账册随手翻了一阵,俊朗沉郁的脸上便勾起个寒透这凉秋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210、不堪重负

在绿院吃罢了午饭,白大少爷正打算拥着罗小扇子来个暖洋洋的午觉,就听得看门下人禀说表少爷请见,知道这是冲着罗扇来的,便问她见是不见。罗扇心道连鹰子的醋你都吃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老娘这要是一见表少爷,还不得被你啪啪至死啊?!于是便拒绝了,本来她就没什么事需要见表少爷,巴不得躲得远远的呢。

守门的小厮去了又来,说表少爷只是不肯走,好说歹说地非要进门,白大少爷便让人拿了大扫把出去把人打走,一时回来禀说果然抱头鼠蹿地走了,这才算是清静下来。

表少爷一路气鼓鼓地回了青院,一进上房劈头便冲着正在那厢坐着喝茶的白二少爷吼:“赶紧把小扇子从绿院给我弄出来!要么你就把她的身契给我!我拿着去找大表哥要人!”

“方公子呢?”白二少爷却只作根本未听到他的话,吹着茶沫淡淡地问,“今儿府里宴客,也给他发帖子了,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敬他几杯,若不是他在这边帮忙,你也无法在外头后顾无忧地做事。”

“你提他作甚!”表少爷着恼,正要过去拍桌子,却又想起了什么,“也是…若不是他,小扇儿那丫头只怕那一次就要…老二,你去同姑姑说说,那丫头只能是助力,绝不是威胁,实在不行…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告诉姑姑说我看中她了!”边说边皱起修眉,“我不希望那丫头再受那样的罪,更不希望让她受罪的是我的亲人。”

“说到亲人,”白二少爷放下茶杯,挑眸望向表少爷,“你几时回家去看一看?总这么同老爷子孔啪⒍也不是个事。”

表少爷很是烦心地一挥手:“我和我们家老爷子现在是相看两厌,他巴不得我不回去给他心里添堵呢!待年底的时候再说罢!我近期要同方琮去趟塞外,他把我那铺子里能用的银子全投到那边开分铺去了,我得过去看看,少说也得个把月才能回来。”

“哦,我倒不知你几时这么放心人家了,所有的银钱都给他管着?”白二少爷似笑非笑地看着表少爷。

表少爷狠狠瞪了白二少爷几眼:“你就一肚子坏水儿!我这叫人尽其用,活该他非要缠着我,能白用他我为何不用?!”

白二少爷支了下巴,却是慢条斯理地道:“依我看,方琮这个人绝不简单,你与他相处这么久,可曾见他遇事慌过?普通纨绔子弟可做不到他这一点,若非有勇有谋,断不能这般笃定,且你是否想过,方仕达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偌大家业将来不交给他交给谁呢?可看方琮似乎并无继承家业的意思,更古怪的是方仕达居然也从未催过自己这个独子回家接手生意,就任他在外头这么不务正业的混一天是一天――不奇怪么?”

表少爷在白二少爷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似乎也有些犹疑,口中则道:“我倒是问过他家里有没有催他回去掌理生意过,他只说他爹性子要强,虽然已是一把年纪了却总不服老,把着家中生意大权不肯让贤,所以他也就不着急了…你觉得哪里不妥么?”

“也许是我多心了,”白二少爷望向窗外,正瞅见白三少爷从垂花门处进来,“我总觉得…方琮之所以行事如此不急不慌,是因为有个极强大的…后台。”

表少爷还待再问,却听得门外有人报着“三少爷来了”,便把话咽下,起身迎着,兄弟三个相互行过礼,表少爷便坏笑着过去勾住白三少爷肩膀打趣他:“三儿,这两天回来太忙也没顾得上细问你――我怎么听着下头有人议论说你教个小丫头给打了?还不止一次?”

白三少爷脸上大窘,一把推开表少爷:“少听那起泼妇闲汉们乱传乱说!”

“害什么臊嘛,哥哥我小时候还跟狗打过架呢,被追着跑了两条街,让人笑话了好几个月,不也腆着脸活到这么大了么!”表少爷嬉笑着冲白三少爷眨眼,“来来,说说,是哪个院子的小丫头这么厉害?哥哥我替你报仇去!”

白三少爷还要恼,然而念头一转,睨住表少爷道:“你还少吹大话,只怕她所在的那个院子你连进都进不去!”

“哦?说说看,哪个院子?”表少爷也不急,只管笑眯眯地问。

“绿院。”白三少爷扬了扬眉毛。

表少爷就想起自己刚被绿院的人拿了大扫把轰回来的事了,忍不住追问:“是绿院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扇儿。”白三少爷道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开始红一阵白一阵地难看起来,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好罢,两次耻辱,他其实很有些坏心眼地希望自己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哥也去领略一下那臭丫头的流氓无赖行径――这样他心理才会平衡一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