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碗药,老太太没有喝。

她喝了大半辈子的药,从未有过一天气色如此之好,脸上带着红润,人也看起来年轻多了,一下有了精神。她自己坐在那,已经换好了一身新衣,瞧见米鸿端药进来,就笑着对他道:“把药放下吧,我不喝啦,你坐着,我想跟你说说话。”

米鸿眼泪已经滚下来,摇头不肯:“桂枝啊,咱们先喝药,当我求你,我求你…”

老太太对他道:“我要走啦,你帮我看着孩子们吧。”

她声音柔美,说话的时候带着叹息一般,看着老伴儿的眼神里有着不舍:“你当初要抱养一个孩子来咱们家,是为了我,我何尝又不是呢。”

“你呀,这一辈子跟头牛一样倔,谁的话也不听,当初如果不是我…好好,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提了,我身子骨一直不好,也不能给你留下个孩子,我就想啊,等有一天我要走了,怎么留住你呢?得有个‘家’在,一辈辈的儿孙都在这个家里长大再成才离开,去别的地方抽枝发芽、开花结果,我看不到,你就帮我看着。”

“累赘?这么好的儿子,这么乖的孙子,怎么成累赘啦?”

“我不管,米鸿,你答应我。”

“答应我,活着啊。”

“不然我到了那边,就不等你啦…”

老太太跟他说了很多,她的眼神太过哀求,米鸿一辈子只对她一个人心软,从来没有拒绝过她一件事儿,她坐在那抓着他的手,求他活——他再不愿,也硬是从嗓子眼里憋出了一个字:“哎。”

老太太得了他的许诺,神情一下放松了,她笑着道:“我有点累了,想睡一会。”

米鸿扶着她躺下,半跪在床边握紧了她的手小声喊她名字,一声一声,由小到大,由急到缓,但手里握着的温度还是一点点流逝。

米鸿跪在那老泪纵横,一口血咳出来,两眼通红嘶哑道:“桂枝——啊——”

昔年蟾宫折金桂。

金桂逝。

不可追。

第54章 车队

米泽海听到声音匆忙赶去堂屋之后, 只听到米鸿的哭声,就明白过来, 心里像是被巨石狠狠砸了一下,鼻酸眼胀, 喊了一声“妈”也跪下哭了起来。

老太太去的很安稳, 像是睡梦中离开一般, 神情放松。

米鸿整个人都废了, 只顾着在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伴儿,哪里都不肯去,嘴里念叨着她的名字,像是要把她再叫醒。米泽海和程青年纪轻, 不懂这些事该如何操办,还是程老太太出面, 来帮着办了一场丧事。

等到要把人抬出去的时候, 程老太太还在担心米鸿会不会上前抢人,一再叮嘱了那些人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要伤了老爷子:“他年纪大了,人又倔, 一会要是起了争执你们也多担待些,小心一点别让他摔了。”

来帮忙的都是一些年轻小伙子, 长辈吩咐,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但是米鸿并没有上前抢人, 他看着老太太被抬出去,愣在那, 然后眼睛红了,喃喃念叨一句:“真走了,走了。”紧跟着又闭了眼睛滚下一行热泪,嘶喊了一声什么,他声音太哑听不真切,人站在那昏了过去。

老太太刚走,米鸿就病了。

米泽海一边办了丧事,一边照顾父亲。

米鸿的身体原本很硬朗,这么多年照顾老太太跑前跑后的从来没耽误过什么,但是现在突然一下就松了劲儿,自从那天在堂屋昏过去之后,人再醒来,像事一下就苍老了,勉强撑着身体送了老伴儿最后一程。

老太太那个黑漆的骨灰盒,是米鸿亲自放下去的,他神情淡漠,除了身体虚弱,面上已经不怎么悲伤了。

只是老太太入土为安那天,米鸿原本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

第二天米鸿醒过来之后,先把米泽海叫到身边来,平静地跟他说了几句话:“你母亲的事已经都办完了,现在你走吧。”

米泽海道:“爸,您让我去哪儿?”

米鸿看着他,道:“去找你的亲生父母,这么多年我和他们书信来往从来没有瞒着你,你也知道在哪,去认认路,一家人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米泽海跪在那,眼睛通红道:“爸,我不走,您就是我的父亲,妈走了,我会永远照顾您。我都和青儿商量好了,我从部队转业,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咱们镇上,我守着您一辈子,伺候您…”

米鸿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只是抬手的时候虚弱了许多,人也看着憔悴,他哑声道:“你走吧。”

米泽海哪里肯听,坚持留在家中照顾他。

米鸿上了年纪,忽然受到打击,更是病来如山倒,躺在床上粒米不进。

米泽海急的不行,拼命想法子让他吃东西,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医生来给打一点营养针,但上了年纪的人,并不能这样折腾太久,医生把话都说给他们听,要让老爷子自己配合才可以。米泽海什么方法都用了,用求的,用哭的,还跪在那伺候他吃饭,哪怕只喝一口清粥都高兴的不行,老爷子还没起来,米泽海自己先瘦了十多斤。

程青照顾着一家老小,虽然她也心疼丈夫,但是比起躺在床上短短数日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头,米泽海这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她现在对公公米鸿没有半分怨怪了,米鸿对老伴儿什么样她都看在眼中,这会儿心里除了哀痛,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多帮上一点忙。

米鸿一心求死。

米泽海在床前伺候了数日,终于明白过来,父亲之前把房本和所有值钱物件交托给他的时候,并不是说说的——米鸿对儿子的照顾远远没有老伴儿那么多,但他也依旧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养大了米泽海,送他参军,凡是别的父亲能给的,他也给了这个养子一份。这么多年米鸿从不打扰他,偏偏这次不管一切的叫他回来;这么多年对儿子疼爱,偏偏这次受伤不管不问…只因为他已经和儿子划开了一道界限。

他或许早就料到老太太要先走一步,从她身体转弱那天开始,米鸿就把自己也划为了将死之人,一个存了死志的人,对任何事都是冷淡的,他把儿子叫回来,亲自给了他那些家当,冷静地交托完毕,对这个世上就再没有了牵挂。

她走了,他也不肯独活。

米泽海想通关键,愣在那里,他看着木床上脸色灰白的老父亲,跪在那里继续守着他,固执地试着给父亲喂粥喂饭,不肯放弃。

程青重新给他们做饭,她也很无奈,丈夫和公公一个比一个脾气倔,米鸿是个大好人,米泽海对长辈孝顺、对她爱护,也是个好男人。这两个大好人,都是一副好心肠,偏偏都一颗心倔得厉害,认准了一个道理,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程青也没有办法劝他们,她起身去了厨房做饭,堂屋里的粥又要凉了,总要换上热的才好。她在厨房切了点青菜碎末,打算做青菜鸡茸粥,这个比较好克化,生病吃着也好。正切着菜,忽然脑海中想起什么,切菜的刀都停顿下来,她“哎呀”了一声,终于想明白米鸿昏过去那天喊的那句话是什么——

他说,桂枝你带我走吧。

程青眼圈发红,自己拿手捂着嘴,在厨房里哭了半天。

米鸿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每天喝几口汤水吊着命,他睡的时间多,但每次一醒来的时候说的话永远是那么几句。

米泽海一言不发,跪在他床边也不走,现在的样子没有了刚来时候的意气风发,只带着一股固执的劲儿,又气又可笑。

米鸿对他很冷淡,总是催他走。

米泽海每次都摇头,坚持道:“我不走,我守着您。”

米鸿道:“你守着我干什么?我要去找你妈,你拦不了我。”

米泽海趴在他床边,颤声道:“爸,我求您了,您别这样,您就当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多少吃点东西…”

“你活好你自己的就可以了,不要管我,我是死是活,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米鸿顿了一下,哑声道:“我们这辈子,父子缘份已尽,你做的很好,是我撑不下去了。”

米泽海跪在那泣不成声,那么高大强壮的一个汉子,在老父亲面前哭的跟个小孩儿一样,他哭着哀求道:“妈让您活着。爸,求求你睁开眼看我,您看看我吧…妈肯定让您留下来陪我,而且您走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您这样能把妈所有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的了,没有一个人会像您这样去想她、去念着她了啊,您忍心吗…”

米鸿不为所动,躺在那里,忽然外间传来一声琴声,他手指颤抖一下,紧跟着又是清晰的几声琴声,米鸿猛地撑着身体要坐起来,他太虚弱,手臂都抖了,苍白着脸道:“谁!是谁在动那把琴!”

米泽海擦了一把脸,连忙站起身来去看,还未走出去,就看到外面米阳小小的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怀里抱着的正是那把老人平日里最宝贝的三弦琴。

米阳又轻轻拨动了那把三弦琴,米鸿脸都急白了,厉声道:“谁让你碰我的琴了!”

米阳抬头看着他,瞳孔清澈,对他道:“奶奶让您教我学琴。”

米鸿怔愣在那里,他看看小孩,还那么小,手指也小小的,拨弦的调子都不对,但是却能稳稳地抱住那把三弦琴。

琴旧了,但人却是新的。

米鸿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老伴儿让他活着的原因了,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他的桂枝唱戏,他在旁边弹琴。那时他们还年轻,鲜活地生命是最动人的色彩。

她说,你答应我,活下去。

她说,生命绵延不断,我看不到了,你待在这儿,替我看着它们延续下去。

她说,我总要给你一个理由,活下去。

逝者不能留,生者不可追。

米鸿抱着那把旧琴,痛哭失声,即便是在送葬时也没什么哀伤的老人,此刻把心底最痛的一切都宣泄出来。他痛哭了一场,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他开口第一次要求吃饭。

米泽海立刻就去端了热粥来,在床边喂他吃,见父亲多喝两口粥,他高兴的眼睛都红了,又开始哭,喊了一声“爸”,哽咽地讲不出话来。

米鸿咽下了嘴里的粥,眼睛还有点木沉沉的,转到儿子身上直勾勾看了好一会,才声音虚弱道:“你的伤,有空也去医院看看吧。”

米泽海忽然就颤抖着手端不住粥碗了,他鼻子一酸,哑声又喊了“爸”,放下碗趴在米鸿身边哭了一场,他知道他的父亲已经不会死了,不会离开他了。

米鸿身体慢慢在恢复,家里小辈们照顾的用心,他自己虽然沉默,但还是每天吃饭并在院子中转上几圈,比之前好了许多。

程青松了一口气,看了日历才发现已经回山海镇三个月了,她有些恍惚,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觉得简直像过了几年一样。

米阳现在不止周三了,隔上两天就去姥姥家给白洛川打一通电话,只是每次打过去人都不在,偶尔吴阿姨接起来,回答的也都是老样子:“洛川呀?他出去了,他和他妈妈一起走的,可能去沪市了吧。”

米阳有些落寞,他挂了电话,抬头看着日历算了下,现在已经是暑假了,白洛川之前夏天的时候也有和家人出去旅游过,但都是几天,像这次一直联系不上的情况实在少见。

米阳叹了口气。

旁边的程老太太瞧见,安抚他道:“没准是去旅游啦!”

米阳笑了一下,道:“我也这么想,姥姥,我先回去了。”

程老太太道:“那你顺路也提上点红枣回去,哎哟,我上次过去,瞧见你妈那嘴唇都白了,她那么大个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说她两句,还冲我发脾气呢!”老太太念叨着,给米阳带了一兜干红枣,送到了门外还在叮嘱他,“煮粥或者泡茶的时候放两颗,实在不行干吃也可以,你和你妈都吃一点啊,我们阳阳这小脸也瘦了。”

米阳点点头,道:“知道,姥姥我走了。”

米阳按着石子路一直往前走,他爷爷家和姥姥家离着并不远,直走绕一段就到了,刚走到拐弯的地方,就瞧见几辆车停靠在路边,大约是里面小巷子不好进出,高档轿车只能尴尬地都停在了外面,足足有五六辆,瞧着像是一个小型车队了。

米阳看了一眼,并没有多想,但是忽然有人喊了他一声:“米阳!”

声音太熟,米阳都觉得自己像是出现了幻听,他眨眨眼抬头去找,就看到最前面一辆轿车的门打开了,走下来一个小男孩,正抿着唇看他,那生气都带着天生傲慢的小模样,不是白少爷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糖来了。

第55章 红枣

米阳很惊喜, 走过去道:“你怎么来了?”

白洛川站在那等他走了两步,道:“我陪爷爷过来看看。”

米阳问道:“白爷爷也来啦?”

白洛川点点头, 视线落在米阳手上提着的那一大袋上,皱眉道:“什么东西, 沉不沉?”说着习惯性伸手去提到了自己手里,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白夫人没少说他是哥哥, 做哥哥的,自然是要照顾弟弟。

米阳道:“不沉,是晒干的红枣,就是显得多。”

米阳想去和白老爷子打个招呼, 但是并没有瞧见他老人家,只有白夫人在, 白夫人看到他之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也从车里出来,先摸了摸他的小脸,心疼道:“阳阳瘦了好多啊,你家里…”她视线转向米阳的衣袖, 上面带了黑纱,收了声叹了口气, 安抚道:“好孩子,辛苦你了, 你爸爸妈妈在吗,我想去看看他们。”

米阳点点头, 领着白夫人他们过去了。

白夫人原本是来探望重病的长辈,带了不少营养品礼盒,米家老太太没了,米鸿身体也不太好,东西倒是也能用的上,她就尽数都留了下来,还去祭拜了一下,给了米泽海和程青留了点钱。

米泽海推拒不要,白夫人道:“拿着吧,这是咱们老家这里的规矩,我是嫁过来的媳妇,也懂这些。”

程青脸色有些疲惫,人看着不胖,但是脸上水肿了一圈儿似的,看着起色也不太好。米泽海要照顾父亲,程青就带了白夫人去了他们住的那个房间,给她倒了茶水,陪着说了一会儿话。

白夫人低声询问着老人的事情,程青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说了没两句就眼圈泛红,米阳瞧见了,就从凳子上蹦下来,拉着白洛川的手道:“咱们出去吧?我带你出去玩儿。”

白洛川点头答应了,他从来了就没有多跟米阳说话,一副“我还在生气,没跟你和好”的样子,但是米阳主动跟他说话,他还是要多看两眼的,这会儿被握住了手也没松开,任由米阳牵着手走到了小院里。

米阳看到小院石桌上放着的那一兜红枣,拍了自己脑门一下,道:“坏了,忘了这个了,你等我一下,我去洗枣。”

白洛川立刻道:“我也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拿衣服。”

他起身就要走,米阳却拿起那个装红枣的袋子,两人都看着对方手里觉得不对劲。

米阳奇怪道:“洗枣拿衣服干什么?”

白洛川拧眉道:“你拿的什么东西?浴室用的?”

米阳一听就乐了,道:“不是那个洗澡,我说的是这个红枣,”他提高了袋子给他看,“能吃的这种。”

白洛川点点头,又道:“去哪儿洗?”

米阳提了袋子过去,道:“就在院子里啊,这边不是有个小水池,井水呢,可凉了,特别舒服。”

白洛川原本还站在一边,但是听到米阳叫了他两遍,就一副“我勉为其难来试试看”的样子坐在一旁的小竹凳上,也伸手捧着井水玩儿了几下,入手冰凉,他惊讶道:“像放了冰块,都可以当小冰箱了。”

米阳道:“对啊,过几天我们可以拿个西瓜来冰着吃,这边压水…对,你再按两下,水接到那个木盆里。”米阳一边指挥他取水,一边抖着袋子把红枣都倒进去泡着,“这个木盆大吧?我们可以泡两个西瓜,小点那种的,对半切开了用勺子挖着吃,我昨天还吃了一次西瓜,可甜了,我现在能听声音挑瓜了,包熟!”

他一边干活,一边跟小少爷絮絮叨叨的讲话,什么都讲给他听,也带着哄他的意思。毕竟是他太久没回去,对那个原地等着的人,心里总是难免有些愧疚。

小白洛川很好哄,知道米阳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就不怎么生气了,两个人没过一会就又熟悉起来,感情好的像是没分开过。

米阳挑出一颗最大的红枣,擦了擦上面的水,递到白洛川嘴边,“尝尝?”

白洛川正在压第二盆井水,拿着这个当玩具了,正玩的开心,米阳递到嘴边他就张口吃了,嚼了两口道:“好甜。”

米阳也拿了一颗红枣自己吃了,问他道:“你的病好了吗?怎么病了,严不严重?”

白洛川道:“就是感冒,不小心吹风着凉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米阳不明白:“怎么会着凉,司机不是一直接你上下学吗?”

白洛川道:“晚上着凉了。”

米阳在他家住过的次数太多了,简直要比自己家里还熟悉,听见他说更是皱眉:“那也不对啊,吴阿姨每天晚上都检查门窗的,被子也够,你是不是偷跑出去了…”

白洛川闭上嘴,不肯说了。

米阳想了一下,凑近一点问他道:“你是不是晚上偷跑去我家了?”

白洛川也不继续压水井了,扔下手里的东西,板着脸道:“这个不好玩,我不玩了。”说完扭头就走了。

米阳坐在那想了一下,小白洛川半夜顶着风跑去他家垫脚看他回来没有,那得要等上多久才会生病?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小孩可怜兮兮又一脸倔强地等自己回来的样子,米阳就心软的不行了。

他叹了口气,把红枣收拾好放在盘中,自己过去找了白洛川。

白少爷没走远,在米阳家门口站着瞧一棵树,恨不得瞧出花儿来。

米阳走过去,也抬头看着那棵树道:“这是石榴树,我爷爷给我种的,我每次回来都能有一个大石榴,外面的皮干了,但是里面特别甜,不过有回我吃它呛着过,把我爷爷奶奶吓得够呛,我就说我不爱吃了。”米阳笑了一下,叹了一声道,“他们也不信呀,每回都把石榴籽挖出来,然后拿小勺压出汁一口口喂给我喝。”

白洛川干巴巴道:“哦。”

米阳去牵他的手,弯着眼睛问他:“今年石榴还没下,要等八月十五那会儿了,我给你留一个好不好?”

白洛川刚想点头,立刻又愤怒地挑起眉:“你还想留到过中秋吗?!”

米阳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还没等开口说话,就听见身边的少爷怒火更旺了:“你还想这事!”

米阳揉了鼻尖一下,低声轻笑起来。

白洛川被他惹恼了,甩开他的手想走,米阳又抓紧了几分一叠声哄他:“我就是说说啊,我想邀请你来我家玩,请你吃石榴,不好吗?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我得问问我爸妈,他们说了才算。”

白洛川转头看他,眼睛里像是有跳动的小火苗,气的脸颊都红了。

两个小的和好了又吵架,吵架了又和好,不管怎么说,米阳还是暂时安抚住了小少爷,等到程青送了白夫人出来的时候,白洛川就拉着米阳的手一起过去,道:“妈妈,小乖跟咱们一起走。”

白夫人弯腰对他道:“妈妈不能做主,你要先问问小乖,再问问你程姨才可以。”

白洛川就牵着米阳的手走过去,小心问道:“程姨,我和小乖说好了,今天晚上他去我家里玩,明天我们再一起过来,可以吗?”

程青这段时间也一直在忙,米阳一直尽可能的去帮她,从来不到处乱跑,更别提和其他小朋友玩了,乖的让她心疼。她听见白洛川这么说,点头答应了道:“当然可以,你在这里待多久?”

白洛川当着长辈的面总是有些拘谨,小大人似的站在那回答道:“我妈妈说,可以住一个暑假。”

程青道:“那让阳阳多和你玩两天。”

白洛川惊喜道:“真的吗!谢谢程姨!”他道谢飞快,生怕程青后悔似的,还不忘了讨好一句,“程姨最好了!”

白夫人在一旁笑道:“听听,我忙前忙后这么多天,一声好都没听到呢,现在最好的就是你程姨,对不对?”

白洛川达成所愿,毫不吝啬地夸道:“妈妈也最好了!”

最好的白夫人带着两个小孩一起去了白家老宅。

白家老宅占地很大,踏着高高的门槛进去,就像是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和外面的喧嚣都隔开了,只感觉到庭院的静谧,院中的老树枝繁叶茂,入耳听得到清脆鸟鸣声。

米阳一边走一边看着,他来过几次,但是太大了,并没有像这次一样逛着走完,而且大部分去的地方都是右边新盖的一座楼上,那里也是白洛川平时休息娱乐的地方,虽然外形也跟老宅相符,但只做了木质外层,里面依旧是钢筋水泥,室内装修的非常时尚现代,酒会一般都会在那边开,去的也大多都是年轻人。

不过现在还早,白洛川那栋自己住的小楼还没建起来,老宅也没有上一世修葺整顿后的样子,还保持着最初的古朴。

米阳抬眼看着,带着几分好奇和比较,这么看下来倒是和记忆里的慢慢重叠起来,有些地方也觉得有些熟悉了。他和白洛川一起迈步走进内院,转角处的一道石屏风上的壁画颜色斑驳了,米阳对这些老物件比较敏感,抬头多看了一眼。

白洛川却是皱眉,在看着院子里偌大且空荡荡的天井,这里的荒草碎石都清理了,但空着也并不好看。白洛川小声哼道:“这边应该弄个池塘,旁边种花才好看。”

米阳错愕地看他一眼,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