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又是一个有缘无分的结局,我听得心里头也酸酸的,怪不是滋味。

“算了,不说我了。”二十二号抹了把脸,马上挤出一副笑脸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在做任务吧?”

我无奈地点头,“要不也不会来这么落后的地方。”

二十二号顿时来了兴趣,一脸好奇地问:“什么任务?透露点内幕听听。”她是我们这群姐妹中最八卦的,以前我知道的所有小道消息几乎都从她那儿传过来。所以,而今被她这么一问,我觉得要是一句话不说,似乎也不大好意思。

可问题是有些事儿是不能明说的,要不到时候章老头准得跟我急,想了想,我才笑着敷衍道:“也没什么大事,跟那个5.23事件有点关系。”

二十二号皱着眉头,不解地问,“什么523?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就是那个5.23呗。”我朝她眨眨眼,使劲地想要提醒她。虽说她在B市,可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几乎全国皆知,她没道理不知道啊。

我们俩挤眉弄眼地折腾了一阵,忽然同时反应了过来——不是二十二号不记得了,而是因为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也就是说,我已经差不多要功德圆满了。

“恭喜啊,”二十二号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任务完成,马上就能回去了吧。”

我努力挤出笑容朝她点点头,脑袋空空地回了家。等进了院子,才发现菜篮子不知什么时候给落下了。

从那一天起,我开就始为以后的事做准备。公司里的股份一部分留给了明远,另一部分还给了刘江,他不肯要,于是我让他把每年红利送回陈家庄。那个淳朴热情的小村庄,承载着我们太多的快乐。

之后的两个月我都过得浑浑噩噩,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古艳红的不对劲。我后来想,如果当时能及早地发现她的问题,能多问一句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后来的地步。

1994年五月,已经到了明远和古恒复习的关键时刻,学校甚至要求他们住宿以便节省时间。可我却没有同意,原因无它,这已经是我们相处的最后时间了,我必须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五月中旬起,古艳红每天晚上都回来得很晚,精神总是很好,脸上带着以前从未有过的光彩。我想她应该是恋爱了,打趣着说笑了两句,古艳红不肯说对象是谁,我也没有深究。

到六月初的时候,古艳红开始变得心神不宁,有两回在厨房还失手打碎了碗。只可惜我当时满脑子都是离开的事,根本没有多问。

六月六号,我很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前天晚上古艳红回来得很晚,可第二天大早就起了,坐在沙发上一直等我做好早餐,又把明远和古恒送走,然后让我帮她画一副画像。

人应该是她亲眼见过的,口述得非常清晰,所以我画得也很准确。画像出来之后,古艳红对着发了半天呆。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三角眼鹰钩鼻,满脸横肉,头发略微有些长,凌乱地披散着,一看就不是善茬。

也许是她的嫌疑犯?我心里想。

古艳红拿了画像后就匆匆离开,当天晚上却没有回来。第二天早上,终于缓过神来的我给她的同事打电话,才知道她并没有去上班。

直觉告诉我她一定是出事了,可她一个警察,一天没露面也不至于闹到去报警,于是我只得赶紧去她家找人。因为很久没有住人,她屋里的家具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似乎并没有回来的迹象。我隔着窗户喊了半天不见人应,只得打道回府。

屋里还是干干净净的,依稀还是我出门时的样子。可是我细心地发现我房门口的地垫有动过的痕迹。

会是古艳红回来过吗?或者是别人——

我不安地朝四周察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想了想,还是先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在手里。轻手轻脚地缓缓踱到房门口,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屋里安安静静的,并无异常。难道人已经走了?

轻轻推开门,屋里的一切缓缓展现在我的面前。

空无一人…

我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梳妆台上什么时候多了个白色的纸盒子,我记得每天早上我都会把梳妆台清理得很干净。而且,这个纸盒子明显不是我家的东西。

是古艳红回来过了!我在纸盒的右下角看到了刑警队的标志。可她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放在我屋里?以前她就算带案件资料回家,也会小心地把所有东西都带到二楼她的房间去。

我狐疑地打开纸盒,里头只有几份文件和一盒磁带。我随意地翻看了几下,那是一个叫做重和有限公司的进货单,全是今年的,足足有十几页,不过我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至于那盒磁带我也没办法听,家里的录音机上个礼拜坏掉后,我一直忘了去修。

也许古艳红是懒得上楼才会把东西放我屋里,我这么想。

于是放下心,把东西收进柜子里继续做我自己的事。

离高考越来越近,那两个小子也越来越拼命,我看在眼里实在有些心疼,恨不得让他不要考了才好。可我心里头也明白,现在绝不是拉后腿的时候,只得想方设法地给他们做些好吃的,算是做好后勤工作。

刚开火准备做晚饭,客厅里电话铃响了。我赶紧放下淘好的米去接电话。

刚拿起听筒,就听到电话那头急促的声音,“磁带…赶紧送去报警…”

“古艳红?”

“赶快去!”古艳红那边好像有什么异常状况,不断地有砰砰的声响传过来。我对着话筒高声喊了几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的回应,但声音却有些闷闷的,好像憋足了气发出来似的“不…不要去…西城派出所…”

我还待再问,那头已经狠狠挂断了电话,直把我吓得手里的话筒都掉了下来。

她果然是出事了!

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呆了好几秒钟才猛地醒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间,一路上把椅子都撞倒了两把,也根本察觉不到痛。

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我抱着盒子立刻冲出了家。离我们家最近的就是西城派出所,可古艳红既然特意叮嘱了不让我去,肯定是那里有问题,我一边跑一边想。除了西城派出所,那就只能去南苑门派出所了。

刚走到巷子口,就撞见了隔壁的老教授夫妇,瞧见我,二老还特意过来跟我打招呼。我实在没时间跟他们寒暄,点点头飞快地冲了过去。出巷子后,打了辆的士直奔南苑门派出所而去。

这时候路上车不多,的士只花了十几分钟就顺利地把我送到了派出所对面。

我付完钱刚下车,正准备过马路,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剧烈的马达声,刚准备转过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忽听得“砰——”地一声,身上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

三十六

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就好像有一千匹马拴着绳子在我身体的各个地方拉扯,身体好像快要撕裂一般…

天晓得怎么会这么痛,刚撞上那会儿不是都没感觉吗?难道要醒来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刺眼的白,鼻子里有熟悉的消毒水味儿,不用说住医院了。身上还是痛,连动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就会动动眼珠子,想看看旁边有人没。

“醒了,慧慧醒了。”有个大嗓门儿在我耳边大喊大叫,一会儿,一张大脸凑到了我的面前。黝黑的面皮,浓眉毛高鼻梁,粗犷的五官,围着嘴巴一圈儿全是胡渣子,瞧着有些眼熟。不是刘江,不是刘涛,更不是我们家明远,是谁呢?

我才刚醒来,脑袋有些晕乎,想了老半天,才终于清醒了过来。“刘浩维!”费尽了力气,发出的声音却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说一句话,胸口马上就震起来,五脏六腑都跟马达发动了似的一个劲儿地颤,痛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刘浩维抹了把脸,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又哭又笑地骂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幸好我去得及时,要不,你这不是连小命儿都没了。”

这是咋回事儿啊?刚刚不是都还在派出所门口吗,怎么一眨眼就回来了?我现在的脑袋转得特别慢,过了好几分钟才明白过来,敢情那一撞就把我给撞回来了。那94年的慧慧呢?十有**是死了…

天杀的章老头,那时候不是说我这边的身体不会受影响吗,怎么还躺医院,险些连小命儿都丢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尽量轻声,可还是牵动了胸腔,痛得我直冒泪花。

“感冒了,”刘浩维又气又心疼地责备道:“你说这天气,你晚上睡觉怎么也不关窗户,连被子也不盖,高烧三十八度五,险些就这么睡死过去了。幸好我跟大冲哥去找你,打了电话不见你听,又问物业说你没出门,觉得不对劲了才翻窗户进去。要不,你就算保住了小命儿,这脑袋肯定得坏。”

我迷迷糊糊地点头,“我觉得头痛得厉害,估计现在已经坏了。”

“得了,”刘浩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还能开玩笑呢,没烧坏。”说话时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号,一会儿就冲着手机喊,“舅妈,慧慧醒了,你们送点儿吃的过来。”罢了又朝我道:“你害个病不要紧,可把我们给害惨了。你爸妈早上才回去换的我,整整两天,可把我们哥儿几个给累惨了。回头看你怎么补偿。”

我就笑,不说话。

睡了不知道多久,再睁开眼睛时爸妈已经来了,前几年才见过他们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忽然看到他们这样的老态,我眼睛一酸就忍不住要掉眼泪。老爸一见我这架势马上就受不住了,大男人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儿地哄我,“乖,慧慧,是不是很痛啊。过几天就好了啊。”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哭,这一哭身上又痛了,抽得浑身都扭曲起来,眼泪更是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老爸老妈也抱着我一起哭,刘浩维都把脸别到一边儿去了。

我哭累了又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老妈赶紧把一直用开水捂着的热粥端过来,温柔地哄我道:“你刚醒来,吃不了口味重的,只能先喝点粥。过几天妈给你弄好吃的,啊。”

“我要吃螃蟹,”我手指头都动不了,老妈一勺一勺地把粥喂到我嘴边。我一边吃一边使劲儿地撒娇。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撒过娇,我还又当爸又当妈地养孩子,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过去——我只要回头想一想,就觉得特别委屈。

而且我还想明远。

这会儿他在做什么呢?眼看着都要高考了,结果家里头还来这么一出,这得乱成什么样子。他要是知道我车祸死了,该有多伤心。那么大一个家就剩他一个人,早上起来没有人给他做饭,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再关心地问他睡得好不好,每天睁开眼睛,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独自一人…在那个世界里,连最后一个亲人也都离他而去。

他得多难过,他甚至还不能哭,因为还要料理我的后事…不管他多么懂事,多么坚强,可终归只有十六岁。

我的心里也一阵一阵地煎熬,想放肆地大嚎一场,又怕爸妈看了伤心,只得强忍着,还要挤出笑容来跟他们说话。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我才出院,爸妈不肯让我一个人回公寓,于是我又搬回了老房子。当然这里并不是新民路32号,而是99年爸妈新买的商品房。

刘浩维帮我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所以我还能在家里继续休息两天。住院的时候就有同事过来探望过我,回家后依旧有好朋友老同学过来,这天晚上,家里又来了客人。爸妈把人一领进来,我立刻就激动了,双手在四周到处摸,只盼着能找到块板砖扔过去,非要狠狠砸那老滑头不可。

来的可不就是那老奸巨猾的章老头,他居然还胆敢找上门来,真是胆儿肥了。

章老头自称是我单位的同事,老爸老妈虽然觉得他年纪有点大,但也没疑心,居然就这么放他进来了。这要不是当着爸妈的面不好太放肆,我非得顺手拿起床头的台灯砸他个满脸血不可。

“你还有脸来啊你?”等爸妈一出去,我再也忍不住了,张口就骂,“我说你这老不要脸的怎么脸皮这么厚呢。你当初怎么说来着?全是放臭屁!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这样子,不是说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吗?怎么我险些连命都给丢了?我告诉你章老头,我这幸好是没大事,要不,就算去了阎王殿,我非得告你一状不可。”

章老头自知理亏,一直笑呵呵地任由我骂,直到我都口干了,他这才笑呵呵地凑上前,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掏出个乌溜溜的小药丸来递给我,一脸猥琐地怂恿我吃。我怀疑地接过,一拿到手就作势要往窗外扔,“又拿这些假冒伪劣商品忽悠我,当我傻子呢?”

东西没扔出去,被章老头给死命地拽住了,他一脸肉疼地道:“好姑娘,咋这么激动呢。不骗你,真是好东西,我亲自问清河神君求来的仙丹,病者祛病,无病强身,千金难买啊。”

他的话我现在还哪里肯信,要不然我这会儿也不会躺床上不能动弹了。

见我态度如此鲜明,章老头也没办法,只得再摸出一颗药来,当着我的面吞了,又道:“这回信了吧。你说你这姑娘,怎么变得疑心病重了。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害你么。为了你这事儿,我都挨训了。”

我气得直发抖,“到底是你挨训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你个死老头子,我非——”我一张嘴,章老头手疾眼快地把那颗药丸扔进了我嘴里。一股清香入喉,刹那间便融作甘液滑入胃中。尔后浑身上下好像被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泉水里,所有的毛孔全都打开,疼痛如同流水一般缓缓离开了我的身体…

这章老头居然良心发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没骗你吧。”章老头笑眯眯地看着我,表情仿佛很慈祥。可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他另有所图,所以抿着嘴不肯说话。

“你这次受了这么大的苦,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我代表天界向你表示歉意…”章老头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我看得很不习惯,他越是这么客气,我就越是不敢信他。这个老流氓,要没事儿求我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果然,他话风一转,很快切入正题,“不过,这次的事情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按照正常情况,我们原本是打算让你待到1997年才回来的。结果——”

“什么意思?”我敏感地发现了问题,“难道不是你拉我回来的?”

“我们这么会用这么不仁道的方式呢?要知道,我们天界…”章老头巴拉巴拉地又将天界人士的仁慈博爱宣扬了一通。我反正一个字没听进去,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想着事发时的境况。既然不是章老头,那我的车祸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

“谋杀!”章老头郁闷地直捶胸,“你说这眼看着都要功德圆满了,怎么又来着这么一出。这还让我们这些当差的活不活!”

我敏感地转过脸去狠狠盯着章老头。他朝我“嘿嘿”地笑,“慧慧啊,你明白我意思了吧。”

“我不明白。”

“别装了,你聪明着呢,好好听话,再回去一趟。”

我猛地冲上前,一把拽住章老头的衣服领子,狠狠地把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明远不是好好的吗,我都问过了,5.23早没了,他到底怎么了?”

章老头哭丧着脸,一边挣扎一边道:“这…我们也没想到啊。你死得不明不白,那位自然要查,这一查事儿就大了。5.23是没了,出了更大的案子,涉嫌害你的那几位全没命了,震惊整个公安系统。虽说媒体没报道,可司法系统的都知道。你要不信,去问问你表哥,99年的事儿,他保管听过。”

我被这个消息震得半天没说话,我不能相信,不愿意相信,我那么懂事乖巧的明远怎么还是会重蹈覆辙,他怎么会…杀人…

“送我回去!”我放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章老头很为难,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出了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这才吞吞吐吐地道:“你知道,那个车祸现场…很难看,而且,当场死亡,你要是再这么回去,恐怕——”他见我脸色不对,又赶紧大声道:“再说你的身体和魂魄也负荷不了,这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我还真怕保不住你的命。因为你这事儿,天界都下新条文了,不准真身穿越。所以,只能魂穿。”

我直不楞噔地瞧着他,想明白到底是啥意思。

“就是说,得换个身体…哎呀,慧慧你别动粗啊,这殴打天界人士要坐牢的…”

三十七

章老头跟我仔细说明了车祸后明远的境况,料理完我的后事之后,他就回去学校参加了高考,却没有填报之前我们曾经商议的医科大学,而是与古恒一起选择了公安大学,其目的不言自明。

明远和古恒在大学里表现十分优异,大四毕业前夕就被省刑警队大队长亲自挑进了队里,一连破获了好几个案子。但之后没多久,他就查明了杀害古艳红和我的凶手,尔后就是惨案的发生。

章老头说要把我送到1997年十月,距离惨案发生还有近两年的时间,那个时候的明远还在读大四,而我的新身份则是公安大学的大一新生。

“为什么不把我送回94年?”我十分不理解章老头的做法,如果能尽早回到明远身边,他就不用吃那么多苦,不用一个人孤独地过那么多年了。

章老头为难地直摇头,“姑娘啊,你以为一个合适的身体那么容易找么?第一不能逆天改命,我又不能随便找个人把你给塞进去,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弄变态了。第二,这身份还得合适,你难道愿意变成个老太太回去,或是身上多点儿什么东西…”

这个老流氓!虽然他说的也有道理,要真让我变成个男人,或是无端端地老个几十岁,我估计自个儿得崩溃掉。

章老头说这回给我找的身体不错,小姑娘长得比我漂亮,还是个**。不过我总觉得他的话不大靠谱,这个老小子,永远不会跟我说实话。

我吃了他给我的药,一沾上枕头,无边的睡意如潮水一般将我包围,迷迷糊糊间,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附身的那一刹那,小姑娘所有的记忆都悉数灌进了我的脑子里,整个人有种吃得太饱消化不良的憋闷感。

我现在的身份叫刘晓晓,是公安大学一年级学生,正如章老头所说那样出身于高干家庭,父亲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母亲则是大学教授,可最重要的那个老流氓却没有跟我说,刘晓晓之所以香消玉损就因为一个礼拜前对某位高年级师兄表白被拒,之后郁郁寡欢,不留神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而那位冷淡的师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家明远。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前几天那孩子还叫我姑姑呢,今儿我就成了被拒绝的追求者。天界那群浑球们只知道要我完成任务,什么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天晓得我要怎样才能适应这种巨大的落差。

我这才刚刚从医院里回来,结果这边还没睁眼,又进了医院。鼻子里依旧是熟悉的酒精味儿,身上提不起力气,比我刚才在家里头还虚弱,敢情这姑娘也刚抢救回来,身体状况跟那天我刚回去的时候差不多。

我还没睁眼,就听见身边有人小声说话,“…舅妈,我说的可都是真的,那人在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傲,谁也不放在眼里,对晓晓一个女孩子也不假辞色,真是太过分了。要我说,晓晓就是被他给气的,这要是有什么事儿,都得算他身上…”

这位是谁呢,背地里说人坏话,也不怕烂舌头。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说的还是我们家明远。

我赶紧睁开眼,床边坐着两个女人,一位是气质优雅的中年女性,正牌刘晓晓的妈妈廖教授,另一个则是刚才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年轻女人,记忆告诉我,她是我的表姐廖倩。

“晓晓你醒来啦,”廖妈妈估计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这不,我才刚睁开眼,她马上就注意到了,赶紧凑上前来温柔地跟我打招呼,同时又伸手轻抚我的额头,眼睛微微发红,“可算是醒过来了,妈妈都快急死了。”

我对她有些抱歉,虽然刘晓晓的死并非我的责任,可无论如何我现在占据了她的身体,而且在未来一年多的时间里还将享受本应属于她的父母之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让她们都开心。于是强迫自己挤出笑容来,吃力地叫了一声“妈”。

“乖,乖,”廖妈妈心疼地捂着脸几乎说不出话,猛地转过身去低头,过了许久才回过头来,眼睛红红地朝我道:“我去给你爸爸打电话报个平安,他这两天晚上陪着你,白天又强撑着去上班,担心坏了。”说罢爱怜地抚了抚我的头发,又跟廖倩说了一句“好好照顾晓晓”,才起身出了门。

等廖妈妈出了房门,廖倩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脸上有些僵硬。

“你…好点儿了?”廖倩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我猜她肯定做了亏心事,估计还不止明远坏话。努力地回头想想,廖倩到底在我的生活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她是我舅舅家的小女儿,大我半岁,高考的时候差两分可考上大学,后来是晓晓爸爸找关系让她进了公安大学成了定向生。

这姑娘长得还行,在学校里头不少人追,不过她眼光高,好不容易才挑中了个叫王榆林的男孩子,那个男生家庭是军队的高官,跟明远同一届,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算是明远的劲敌。廖倩为了追他,费了不少力气。我估计她刚刚在廖妈妈跟前一直说明远的坏话也是为了他。

她这么诋毁明远,我当然不会喜欢她,所以她跟我说话也没搭理,闭上眼睛作闭目养神状。过了一会儿,廖妈妈回来了,我这才睁开眼。廖倩赶紧趁机向廖妈妈告辞,尔后逃一般地出了病房。

“怎么了这是?”廖妈妈皱着眉头看着廖倩飞奔的影子,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就索性不说话,光看着她笑。廖妈妈见我精神还好,立刻把廖倩的事儿给抛在了脑后,对着我一通嘘寒问暖,好不体贴。

我在医院里头又住了近一个礼拜才回学校,原本依照廖妈妈的意思,索性休学半年在家休养的,被我慌忙拒绝了。这要是大半年窝在家里头,我还怎么去找明远。

一想起这件事儿我就头疼,明远那性子我最清楚不过,看起来待人客客气气的,其实除了我和刘江他们几个,他对谁都不亲,高中那会儿追的女生也不少,可他都躲得远远的。我现在这身份,只怕连他的行踪都找不到。

1997年十一月十七日,我又重新迈进了大学校门,成为了一名大一新生。

这时候学校的条件都差,根本没有什么四人间公寓,小小的一间宿舍里挤了八个人,洗手间在走廊里,整整一层楼公用。廖妈妈把我送回学校时一直不放心,路上唠唠叨叨地总说让我回去住,被我严词拒绝了。

当然我的理由非常充分,这才刚进大一,正是交新朋友适应新环境的时候,我这么搞特殊,很容易把自己排除在同学之外,到时候一个人被孤立,日子那才难过。

回去的时候正是中午刚吃完饭,宿舍里的同学全都到齐了,见我回来,马上就有个高个子女孩过来迎,笑呵呵地朝我们道:“晓晓,你可好了,班上同学都一直担心你呢。”这姑娘长得很喜气,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我记得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哦,汪小圆。

其余的同学也都出来帮忙拎东西,大伙儿笑呵呵的,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廖妈妈见大家伙儿这么热情,脸上的担忧之色也渐渐散去,把事先准备好的零食分给大伙儿后,又说了一阵话,好生叮嘱了我一番,这才回家。

虽说继承了刘晓晓的记忆,可到底不是我自个儿带的,脑子总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有好几次甚至还叫不出室友的名字。汪小圆还担心地偷偷问我,那天是不是摔到了脑袋,罢了又把她的笔记本塞给我,让我把落下的功课自己补上。

以前的刘晓晓是个好强的姑娘,凡事喜欢争第一,为这估计得罪了不少人,起码我发现这宿舍里头就汪小圆对她毫无芥蒂,其余的几位都客客气气的,没有深交的意思。不过我跨越这么多年来到1997年可不是为了交朋友,明远还等着我拯救呢。

晚上我就偷偷跟汪小圆打听明远的事儿,汪小圆立刻惊叫出声,“晓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他都那样说了,你还想着他干嘛呀。不是我说,那个金明远也就是长得端正点儿,那个——也的确是挺优秀的,可是,我后来都听说了,连白天鹅都没把她追到手,你怎么斗得过她呀。”

我没想斗什么白天鹅啊,我就想跟明远好好说说话——不过那个白天鹅是谁?

“大三的白若冰,听说是公认的校花,你没见过?也是,这事儿都是前几天听人说的,你也不在。”汪小圆语重心长地劝道:“晓晓啊,我觉得我们现在年纪还轻,最重要的是学习,不要把心思放在别的方面。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好好复习,期中考试马上就要到了。”

什么期中考试?什么,还有期中考试!

我虽然对什么期中考试成绩一点也不在意,可刘晓晓在意,刘爸和廖妈妈肯定也在意。我现在既然做了他们的女儿,就不能做出让他们伤心的事情来。所以,无奈之下,只得先将明远的事放在一边,把汪小圆的笔记拿去复印,好好地准备考试。

这会儿学校的学风好,晚上等我出去找地方自习的时候,发现居然所有的教室都爆满,连个空位子都腾不出来,一时郁闷得直抓头发。

在校园里转了两圈,自习的地方没找到,肚子给转饿了。

我现在这身体的体质不大好,本来廖妈妈是怎么也不肯让刘晓晓读这个学校的,可这孩子脾气倔,非警察不做,孩子妈拗不过,这才许了。幸好刘爸爸在学校有门路,要不,那刘晓晓根本就撑不过军训。

因为胃不好,我每顿吃得也不多,所以一会儿就饿了。学校食堂估计都关门了,我索性就出了校门,在外头的巷子里找了个小馆子坐下,点了几样喜欢的小吃,一边慢吞吞地吃着东西一边看书做笔记。

正吃得爽呢,忽然觉得不大对劲,抬头一看,面前赫然站了俩人,目光炯炯地盯着我桌子看。一个嬉皮笑脸,一个沉郁冷淡,可不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