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啦!打架啦!”店小二惊叫著跳脚,一面飞快的数著被撞翻的桌椅板凳,一面冲外边大喊,一般这个时候,店伙计们也要准备家伙了。

利用打架引起混乱趁机跑路的穷鬼多的是。

“都给我住手!”一个年长的男人低喝声,立刻就有三四个人分别拉开他们。

抖著各种打架器械的店伙计们也呼喝著涌了进来。

“误会误会…”年长的男人笑呵呵的示意大家别紧张,“兄弟们闹著玩的…”

店小二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傻子也知道兄弟们闹玩没这个玩法,不过这样也好,于是忙趁机将加钱的事并砸坏的桌椅钱说了。

“好说好说。”年长的男人笑呵呵的一口应承了,没有店小二猜想中的讨价还价胡搅蛮缠,反而很痛快的给了钱,结了帐。

那年轻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情愿,被那年长的男人推了一把,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也要留个人…”年轻男人低声说道,察觉到店小二在一旁好奇的看他们,便止住了话头,翻身上马赶著牛羊随一众人远去了。

“穷鬼…倒也有几个钱!”店小二嘟囔一句,掂了掂钱袋转身就要交账去,忽有接连三四辆青布马车从面前疾驰而过,荡起烟尘呛得店小二连声咳嗽。

“狗娘养的…有钱了不起啊!”他望著四角垂著珠玉的马车,酸溜溜的小声咒骂一句,“赶著投胎!”

“富家二房的马车…”另一个伙计磕著瓜子,探头去看。“富家二姑娘要出嫁啦…据说嫁了个小将军…”一面推了推其他的伙计,“…一定排场大,去看看呗,说不定能得喜钱!”

而此时的富家大院里,已经是忙的人仰马翻。

大太太的屋子,一般只是在早饭过后,午饭之前,是管家婆子们回事的点,也只有这个点,院子里人来人往,热闹的很,其他时候,丫头婆子们都是屏气禁声,只怕一丁点动静大了,惊优了喜好安静的太太。

但今天这里简直比街上过会还热闹,富家族里各房的姑娘妯娌们都挤在这里,再加上随侍的丫鬟婆子们,连大太太小憩的花厅里都挤满了几个年轻姑娘。

不知道说了什么好笑的,一屋子人都迸发出一阵笑声,坐在上首的大太大戈也嘴角上翘,站在她身后的青鵉拿帕子掩著嘴,笑得前仰后合。

“…六姐儿的花扎的越来越好了…”大太太看著面前各房女儿们送上的小礼物,做的鞋扎的花,綉的帕子,笑眯眯的赞叹,“将来找个好人家…”

一个带著王兰点翠步摇穿著赤金对襟褙子的妇人,如同拿到上上签一般,立刻就笑没了眼,晃著白胖的手道:“…太太别夸她,小孩家就知道玩…少不得让她姐姐给看著…”

她的话就到此结束,听的说的人对其中的含义都领会得。

“…就近找一个好人家,别像我们家都嫁的远远的…”大太太抿嘴笑著抱怨道,眼里并没有任何抱怨。

在座的不少人都借著吃茶低下头,撇了撇嘴,以表达对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做派十分不满,但抬起头该有的奉承的话一个不少。

“那边的是什么?我瞧这像个綉花汗…大太太虽然很爱听这么奉承的话,但听多了也是有点腻,于是指著远处的一个托盘岔开了话。

立刻就有一个婆子捧了上来,这是一个蔚蓝色的汗巾,展开上面綉了鸳鸯戏莲,鲜翠可爱,栩栩如生。

“吆,是碧云轩的针线…”识货的妇人们立刻认出来,面上倒不是惊喜,而惊异。

各家的大礼都已经交到外房去了,这些拿到内宅里都是各家女儿们的添礼,图的就是个热闹,也有靠这针线出众出出风头的,这样送上买来的针线很是少见。

虽然这个碧云轩的针线是出名的好出名的贵,但却要冒著被人暗笑不会做针线的风险。

“这是谁的?”大太太也有些好奇,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么多人前露短?

一面也有些得意,自己三个女儿相貌虽然不出众,但女红都是极好的。

“是…”捧著帕子的婆子忙又看了眼托盘,上面有小小的纸小小的字登记著送礼的人,“…富慧娘…”

大太太的脸色就毫不掩饰的拉了下来,竖眉道:“扔出去!谁让你们收的?”

屋内立刻静下来,只闻得众人轻轻的呼吸声。

“去,给外边管事的说,他们家的东西咱们收不起,人也不许进来,招待不起。”大太太沉著脸大声说道。

那婆子不敢怠慢,应了声是,转身就走,听大太太在后又是一声断喝。

“回来!”

婆子忙又转过身,垂首听著,屋内的年轻姑娘们早已经小心的站起来,互相用眼神询问著,这个能惹大太太这样恼怒的富慧娘是什么人。

“把这个拿走!”大太太将那蔚蓝帕子扔了下去,帕子轻飘飘的打个旋落在地上。

婆子应了声是,忙抓起来脚不沾地的出去了。

原本热闹的屋内突然陷入静谧,气氛十分的怪异。

“…咱们去看看二姐姐去…等过了明日再见就难了。”一个细眉长脸的姑娘笑道,一面拉著就近一个姑娘。

这一句话打破了室内僵直的气氛,大家反应过来,都笑起来。

“去吧,你们都是要出嫁的姑娘们,在一起的日子可不是不多了。”另有一个年纪长的妇人也笑道:“走,走,我去也去瞧瞧我侄女去。”

在她的带领下,屋子里说笑著走了一大半的人,另一小半各找借口也告退了。

“好好招待太太们。”大太太含笑嘱咐一句管事的婆子,“客房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太太放心就是了。”管事婆子笑呵呵的说道,忙跟著众人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大太太青鵉以及三个年纪相仿的太太,这是富大老爷嫡亲的弟媳以及妹妹。

“大嫂…我恍惚听人说就是这个慧娘,开罪了京城的开国侯府?可有这么一回事?”穿著鹅黄对襟褙子的是跟大太太关系最好的三太太,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敢开口问这个。

第五十九章 不能入席很尴尬

大太大戈虽然很生气,但也并不介意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丑…于是很痛快的将事情的原委讲了。

“哎呀,她算个什么?真是给脸不要脸!”富家老姑娘立刻囔起来,一面又是愤愤不平,“…那小侯爷也是没眼光…看上她做什么…咱们家…”

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失态,忙收住了口,借著咳嗽掩饰了,心里那个后悔啊。

当初大姑娘回娘家,也派人来请自己家的姑娘过来玩,偏让自己拦住了,如果那次让自己的姐儿过来了,就凭自己姐儿的相貌,那轮得到这个什么富慧娘?

妾怎么了,侯府人家的妾,比大姑娘这个二少奶奶还要威风,到时候,这个大嫂还敢在自己跟前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真是没眼光!”富家的老姑娘嘟囔一句做了结束语。

“…那可怎么办?竟然还把人给打了?”二太太没有女儿,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别受了牵连,纵著眉握著心口小心的说道。

“倒没过来追究…”大太太淡淡道,想了想又道,“还不是蝉姐儿和光哥儿…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礼呢。”

“真是多亏了有蝉姐儿…”大家齐声舒了口气。

第二日,腊月初八,一大早乌云遍布,看样子有一场雨要下。

秋叶红理著新做的大红底子白竹叶印花交领长袄掀帘子走出来,看到富文成在灶上做饭,抬头看看天,笑嘻嘻的道:“爹,做什么饭,吃几块点心垫补一下就是了,过会儿到那边再吃吧。”

虽然知道是富文成愿意在那边人前挺真脊背,但当听到报账花了五十两准备贺礼送过去后,秋叶红的小心肝还是肉疼肉疼的。

“…不一定收呢…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秋叶红嘟囔一句。

“送不送是咱们的事,收不收是他们的事。”富文成淡淡道,看了秋叶红一眼,“不许说这么粗俗的话!”

秋叶红便吐吐舌头笑了,选择权给了别人,就没自己犯错的机会,这个爹,有时候也瞒心思活络的。

“吃些吧,说不定要饿肚子呢。”富文成端上一碗腊八粥。

事实果然如富文成所料,当他们来到富家热闹非凡的大门口时,一个管事的男人斜著眼打量他们几眼,就把手往后角门一指。

“…从后门进…”

后门是各家的仆役下人走的地方,秋叶红皱著脸就要理论。

“走吧。”富文成拉了她一下,向后走去。

“…摆什么大爷架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呢!”身后传来一众人的哄笑。

“咱们不去了吧?”秋叶红不高兴的说。

虽然这是下人的脸色,但摆明了表达的是主人的心思,这边人绝对不喜欢看到他们。

“管它呢,跟饭没有仇,照样吃。”富文成宠辱不惊。

秋叶红耸耸肩,那好吧,她已经打定主意,连吃带拿。

不拿白不拿,反正左右他们都是讨厌自己,混个肚儿圆再说。

后角门的热闹不亚于前门,虽然人们的穿著打扮比不上前门那么繁华簇锦,但也不乏偶尔有穿金戴银的二等仆从,添肚叉腰一副大爷样子的招摇而过。

“哎,哎,”一个牵著马的伪大爷恰好跟富文成走对面,似乎不满意富文成比他早迈了一步,伸手用马鞭子拦住富文成,“挤什么挤什么?瞎眼了?这是二老爷的马,等著用呢。”

“对不住,”秋叶红忙拉了富文成一把,“只看到畜生了,没看到大爷你。”

周围的人听见了,顿时哄得一声笑起来。

“呸!”那汉子又羞又恼,涨紫了脸就要骂,但转眼看到秋叶红穿的尚算可以,神态大大方方,不像是个丫鬟,他好歹是混富贵人家的,看人下菜的眼色还是有的,于是咽下了骂人的话,将富文成用肩膀一顶,自己牵马往外走。

这匹马趾高气扬的也挤了过来,差一点踩到秋叶红的脚。

“真是马随主子。”秋叶红嘟囔一句,进了后院,满院子的小厮婆子丫头的乱跑。

“男客都在外院,女客往这边走。”一个年纪大的妇人漫不经心的看了眼这面生的父女二人。

富家合族人多了去,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是个不起眼的分支。

“吃过就回家去。”富文成嘱咐一句,看著秋叶红往内院去了,才跟著几个缩手缩脚的旁支汉子往前头去了。

翠绿的梁柱,朱红的雕栏,来往于其中的没有那些三等的粗使婆子,多是富态的管事婆子以及青春俏人的丫鬟们。

一群群白衫袄蓝比甲的丫头们说笑著穿梭在绵长又曲折的道路,再加上四周皆是挂红披绿,前院里鼓乐喧天,丝竹绕耳,真是华贵之极喜庆之极。

秋叶红跟著前面明显的被几个丫鬟拥簇的哪家的夫人小姐,绕过一道穿花墙门,就到了女客们的院子。

“哎,等等。”在她要抬脚进去时,两个大丫环拦住她,上下打量几眼,似笑非笑道,“恕我们眼生,竟不认得姑娘。”

“我是二太老爷那边的,慧娘。”秋叶红便说道。

这边皆是人随意来往,她这突然被人拦住,立刻引来许多注视,那目光看的她有些不自在。

“哦,”丫鬟们拉长了腔调,脸上浮现一丝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慧姑娘啊,太太特意吩咐过了,怕冲撞了慧姑娘贵体,我们粗手粗脚没眼没脸的,看慢待了姑娘,所以,还请姑娘移贵步回家去歇歇吧…”

丫鬟的话没说完,秋叶红就皱了皱鼻头,呸了一声,转身走了。

院子里立刻响起笑声,那丫鬟奚落人不成,反而被啐了,又羞又恼,仗著这富慧娘横竖不讨喜,追著又冷嘲热讽的骂了几句才悻悻的回去了。

犯得著吗?秋叶红一面走一面有些愤愤,这么一个大家太太,心眼怎么小的针尖一般?

“慧姑娘!”一个声音猛地喊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