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侍郎看向转身坐下来一副没事人模样的秋叶红,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

还真是送了个亲爹来!

他想起早上满院子的喜鹊叫,明明应该是欢天喜地的一天,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莫非这个女人真是那个死鬼的?

门侍郎的视线再一次落在秋叶红的脸上…不可能,不可能…当年都找遍了,只剩散碎的骨头了,就是大罗神仙也不会活着…不过,那个贱奴怎么又活了?

门侍郎的视线又转向站在一旁僵硬道脸的顾妈妈…不对,要是活着,怎么现在才上门?

就算活着又怎么样?她位能 怎么样?都是先皇迫害她们,逃匿不敢出来,关他门子冉屁事!

他门子冉为妻残疾了右手,又发誓不再娶至今,门家都要在自己手里断了香火,谁敢说他门子冉有对不住她们的地方?说破了天,这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这次暂且绕过你。”短短一瞬间,门侍郎就恢愎了神色,沉着而又冷静的对被几个婆子撕扯的燕夫人道。

燕夫人面上露出一丝喜悦,哭的更加痛了。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多谢小姐,多谢大小姐。”燕夫人连连叩头道。

秋叶红在一旁将茶碗重重一放。

“…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下为为例。”门侍郎接着说道。说罢转过身去,不忍看爱妾惊愕的神情。

燕来,我对你的心,你懂得。

“多谢老爷…”燕夫人脸色煞白,话没说完,就被婆子们拖了出去。

不多时一阵阵哀叫声从后院传来。

“来人,给小姐收拾屋子,小姐奔波累了,早些歇息吧。”门侍郎掩不住疲惫的说道。

众人立刻要退出去。

“慢着。”秋叶红说道。

众人立刻又收住脚,差点忘了,这还有一个新主人。

还想做什么?你还想怎么样?门侍郎几乎要咬碎满口的牙。

“慧兰啊,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门侍郎看着女儿,一脸疼爱的说道。

“先收拾屋子,我等着也是等着。”秋叶红笑道:“爹,家里的妹妹们姨娘们我都不认得呢,这都一家人,爹快给我说说,见面礼我都备好了。”

说这话,回头唤了声,就有三个丫鬟捧着三个小托盘站了出来,里面堆满了明晃晃的珠宝翡翠,直晃得满屋子人眼花。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忍她

“这是你大妹妹,绪兰。”门侍郎低头咬了一下牙,再抬头望着慈父面容,含着笑意说道,“是燕姨娘所出。”

一直低着头的门绪兰立刻迈步而出。

“绪兰见过姐姐。”门绪兰低声说道,一面恭敬的行礼。

秋叶红含笑点头,待她礼毕,才站起身来,拉过她一只手,笑道,“可是有缘分,以前妹妹姐姐的叫了,如今真成姐姐妹妹了。”

这个富慧娘既然是镇远侯夫人的干亲,门绪兰认得,也是很正常,门侍郎并不意外,只不过听这话心里更酸了几分。

秋叶红说着话,一手在盘子里随手一抓,一个点翠小步摇,一个烧蓝镶金花钿就放到门绪兰的手里。

“也是仓促,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妹妹别嫌弃才是,拿着玩吧。”

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门绪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两件,乍一看明晃晃的扎眼,仔细一瞧,做工粗糙,成色也不好,摆明了就是地摊货。

这东西,连她屋子里的丫鬟都不屑戴。

“谢谢姐姐。”门绪兰满含感激的抬眼笑道,再次施礼退到一边。

接下来又有两个女孩上前,跟门绪兰相比,二人相貌低了一等,衣裳也寒酸,行动畏畏缩缩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分别唤作二姐儿,三姐儿。

秋叶红瞧着二人的样子,就啧啧的摇头,立刻多抓了两把首饰,把头上只带了两个银簪子的女孩儿喜得眉开眼笑,一口一个姐姐叫的糖分十足。

低着头的门绪兰不由暗自撇撇嘴,没见过世面的,这个也值得高兴,可当她目光往两个妹妹手里看了时,就愣住了。

那两个手里的首饰可比她这个好多了!

再忍不住往那三个丫鬟的盘子里瞧,果然见里面首饰质量参差不齐!

好你个富慧娘…

除了被拖出去挨打的燕姨娘,屋子里站着的姨娘还有五个,都是三十岁左右,清一色的江南美人杨柳细腰,只不过穿着打扮都极为普通,神色也颇为拘谨。

秋叶红大方的一挥手,三盘子首饰全都发散精光。

“爹,咱们家里人口兴旺,幸好我准备的足,要不然岂不失礼?”秋叶红嘻嘻笑着看向门侍郎,意味深长。

门侍郎神色波澜不惊,只装作没听懂,淡然笑道,“一家人,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才是见外了。”

战战兢兢的两个婆子进来回屋子收拾好了。

“哪个院子?什么方位?几间屋子?”站存秋叶红身后的一个妈妈张口问道。

让才要为送瘟神歇息而松口气的门侍郎心里又是哀叹一声。

战战兢兢的婆子战战兢兢的说了,立刻被站在秋叶红身后的人挑鼻子挑眼的否决了。

门侍郎打起精神,一连说了三个地方,才算定了。

在一屋子女人惊讶艳羡崇拜的眼神中,秋叶红带着一干人终于歇息去了,天色至此也黑蒙蒙的。

这乍惊乍喜的一天并没有因为夜色的降临而结束,在夜幕的掩盖下,门侍郎府里的边边角角或偏或远或明或暗的一栋栋的院子里,似乎都有人在窃窃私语,就如同一滩死水,被投进一块石头,瞬间活络起来。

“可吃了些?”门侍郎自己掀帘子走进屋子。

两个丫鬟立刻迎了过来。

“回老爷,燕…夫…夫人,没吃。”以往顺得不能再顺的称呼,不知怎么的,今日有些磕牙。

门侍郎没注意她们这些小细节,一颗心都记挂着里屋的燕夫人。

穿过隔门,只点着一盏灯的昏黄室内,弥散着浓浓的药味,穿着雪青纱衣白纱裙的燕夫人,臀腰上搭着一条薄单子,趴在床上面向里,不知道是睡是醒。

“燕来…”门侍郎轻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才唤了一声,就听面朝里的燕夫人发出低低的抽泣声,顿时带得心里一酸,千言万语也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

“…我也是个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你甜言蜜语哄了我过来…自甘下贱的做你的妾…好容易等那个做了死鬼…又为了你的前程…一辈子也是个见不得人的妾室…这我都认了…认了…不成想今日还要受此大辱…这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燕夫人低低柔柔的哭泣声回荡在室内,只让门侍郎肝肠寸断。

“燕来,燕来,你恼恨我打你…你可知打在你身疼在我心…今日之事,你也看出来了,来者不善我不得以而为之…”门侍郎低声说道,一面伸手理着燕夫人如云散在枕边的头发。

将今日进宫见了太皇太后和皇帝的话一一学给她听。

“那死鬼别是真的没死吧?”燕夫人猛地抬起身来,牵动了臀上的伤,呼痛一声,额头上密密麻麻一层的汗冒了出来。

一阵夜风钻过窗缝,豆大的灯随之摇摆几下。

“她要是没死…”门侍郎冷笑一声,“就算没死,又如何?身为我门家妇逃匿在外十几年,就算没死,她也得说自己死了…”

“我是说,当年的事…”燕夫人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

“当年?当年如何?”门侍郎低声笑道,贴近她的耳边,“当年的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非到了阎王殿…这活人是拿不出任何证据的。”

燕夫人听了点了点头,被他吐出的热气呵的浑身发痒,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身上的痛让她忍不住还是泪流不停。

“那死鬼必定是真的死了,只不过这个贱奴命大,前此年太皇太后一家没翻身,她自然不敢出来,如今才摸出来…”门侍郎低声说道。

“那…她可说不得咱们半句好话…宫里的人岂能饶过咱们?”燕夫人又是浑身冰冷,急急说道。

门侍郎冷笑一声,坐直身子道:“人言两张嘴,她能说,咱们就不能说?难不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就鼻太皇太后信,这天下人还不信呢?”

燕夫人顾不得疼撑起身子,“老爷,有这老奴在,宫里定然起疑心了,要不然也不会突然弄了这个么个人来…”

门侍郎叹了口气,再一次轻轻抚着燕夫人的长发,“宫里要是明打明杀的来了,咱们也好说话,偏偏弄了这么一出…这也好…这也就是说她们也不确信…所以呢,燕来,咱们自今日教起,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忍她让她纵她…千万不能给她们抓住把柄。”

一想到这个,燕夫人就觉得眼黑。

占山为王这么多年,做惯了大爷,突然要装孙子,是容易的事么?

“…燕来,燕来…已经忍了十几年了…安安稳稳的供着这个瘟神,等她招婿出门,就跟咱们再没干系…而且那个老太婆也没几天活头…”门侍郎抚着她低声说道。

话没说完,就听门外有婆子高声说道:“老爷可在呢?”

“老爷,大小姐身边的妈妈…”小丫鬟结结巴巴的通传。

门侍郎咬了咬牙,旋即换上一副威严的神声,才站起来几步走开,就见两个婆子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丫鬟,想拦不敢拦。

两个婆子的视线在门侍郎和燕夫人身上扫了扫。

“…可记好了,不可再犯!”门侍郎冷哼一声,做出一副才训完话的模样,看向两位妈妈,同时皱了皱眉,“两位妈妈,这么晚有何事?”

管你什么来头,也是个奴而已,竟然不经通传就闯讲来,说到哪里也是她们没规矩。

不过她们越没规矩越好…

门侍郎嘴边闪过一丝笑。

“老爷。”其中一个妈妈抖出一张纸,不冷不热的说道,“老爷,小姐要看看夫人的嫁妆,夫人屋子里已经看过了,少了几样,小姐要我们问问老爷,可是搁在别处了不是?”

来人嘴里说着话,眼睛已经在屋子里扫了一遍,一眼就看到红木镶着大黄铜圆镜的梳妆台前摆着的一盒子,眼睛顿时一亮。

“黄花梨木妆盒…”一个妈妈对着单子看了眼,将目光投向伏在床上的燕夫人,眉眼都沉了下来,“这位姨娘,这是夫人的嫁妆,如何到你屋子里?”

另一个已经迈步上前,唰的打开盒子,一面伸手点着,一面口中念着,“金丝攒珠簪一只、凤头步摇钗一只、缠丝镶珠金簪金丝菊花钗一只、镶红宝石金菱花一只、祥云镶金串珠凤尾簪一只、点翠镏金耳坠一双…”

这是抄家!这就是抄家!门侍郎几乎攥的单手青筋爆起,恨不得将这两个妈妈一口吞下。

妻子的嫁妆,第一继承人可不是他这个丈夫,而是女儿。

不过像这样刚进门就大张旗鼓点收母亲嫁妆的做派,的确是太不合情了!但是,这事偏是合理的。

跟一个相识不过半日的女儿,能谈什么情!

“还少一个双菱赤金发夹,一个镶栏紫宝石镂空金蜘蝶压发…”另一个对着单子说道。

“两位妈妈,”燕夫人在床上低低的哀哭起来,拼命的要挣扎起身,“老爷说夫人的首饰放时间长了,要拿去洗洗,我才收了,洗好了就放回去…并不敢贪用…至于那两个,妈妈明鉴,的确是夫人在世时赏赐给奴婢我了…”

门侍郎也点了点头,并说自己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