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姨娘脸上带着笑,却不像旁边那两人那样温婉如水,而是像夏日里的鲜花一样,灿烂的让人忍不住去采撷。只见她眉飞色舞道:“我说这位大少奶奶定然和我投缘,你们还不信呢,怎么着,一眼就把我给认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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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两个姨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更秀气一些的开口道:“我们还没开口说话呢,你怎么知道大少奶奶就认不出我们来。”她的话语间带着一丝江南水乡的清甜气息,听着让人很是沉醉。刘七巧只转身,也像她行了一个全礼道:“苏姨娘好!”

那少妇朝着刘七巧轻轻的点了点头,刘七巧这才拜见了第三位陆姨娘。三人见刘七巧行过了礼数,也只都还了全礼。

她们三人虽然是杜二老爷的妾氏,算得上是刘七巧的长辈,可是在古代妾氏就是奴仆,所以刘七巧给她们行的是晚辈的礼数,她们还刘七巧的却是主仆之礼。

花姨娘笑着道:“原本还想在自个儿脸上贴金,这回倒是贴不成了,好歹进来陪着我们玩一圈,输几个银子下来,补补我的面子。”只说着,便上前挽着刘七巧让她进去了。

大厅里头放着一章榉木八仙桌,四把靠背椅子,边上都放置着茶几,准备的一应俱全,桌上的麻将牌起了一半,看样子正是要开席的样子。丫鬟见刘七巧进来,只笑着上前行了礼道:“大少奶奶来了就好,阮姨娘不在,姨娘们竟到处拉壮丁,如今大少奶奶来了,奴婢总算是解放了。” 

苏姨娘只笑着道:“就你多嘴,还不快去给大少奶奶沏茶,就用上回老爷送过来的武夷茶,这会儿刚用了午膳,还是吃些消食一点的茶才好。”

花姨娘就又数落道:“我方才还说呢,你这儿明明有老爷送来的好茶,怎么招待我们的,还是家里头茶园送来的雨花茶,原来你是留着好东西招待贵客呢!”

这话说的酸不溜秋的,若是平常人,定是要脸红生气的,可在这儿却似常事一般,苏姨娘只淡淡道:“老爷有好茶,哪次少了你们的,偏还拿出来说,我问你,你平素就说吃不惯茶的,老爷送你的好茶,你都藏到哪儿去了?”

花姨娘只摇头笑道:“天地良心,有好茶自然是要充公的,不然下次打麻将没有茶喝,又胡不了牌,岂不是要头顶冒烟了。”

这话说着大家伙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连一向话少的陆姨娘也笑着道:“苏姐姐,你快别说花姐姐了,上回老爷送茶的时候,花姐姐就说不喜欢吃茶,早早就分给了我们两个,你倒是忘了。”

苏姨娘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拧眉道:“我还真给忘了,对了,上回我带给你的八宝茶,你喝的怎么样?”

“我就不爱这些茶,还是喜欢喝蜂蜜水,上回大太太那边送了一些雪莲花蜂蜜过来,我喝着倒是很喜欢。”花姨娘说着,已经按了刘七巧坐在了她上家,只抬头问道:“大少奶奶可会麻将?要不要说一下规矩?”

刘七巧只笑着道:“在王府瞧老王妃玩过几回,倒是会一些,那就陪着姨娘们玩一圈吧。”起了牌,刘七巧才慢慢的开始想方才花姨娘的那些话,按照昨晚的判断,花姨娘应该是她的老乡,那她不爱喝茶倒也说得过去。现代社会如今动不动就是奶茶饮料果汁可乐,真正喜欢喝茶的女性同胞也算是少之又少了,偶尔喝喝花草茶也不过是为了养生,所以花姨娘喜欢喝蜂蜜,倒是很符合现代人的生活习惯的。

“我平常也不太爱喝茶,后来喝多了到也习惯了。”刘七巧看似很随意的一句话,却是对花姨娘表明了身份。花姨娘笑着道:“上次苏姨娘送我的八宝茶,一会儿我让丫鬟给你带一些过去,里面不计放上一些蜂蜜或者冰糖,喝着倒是爽口。”

苏姨娘只笑着道:“我这还有呢,我也不爱吃,菡萏,你去拿出来,让小丫鬟给少奶奶送过去。”

刘七巧忙谢了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丫鬟就在外面等着呢,你给她就好了。”刘七巧又抬眸看了一眼这名叫菡萏的丫鬟,一双凤眼秋水盈盈,却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一想起杜若原先给她取的名字叫麝香,刘七巧也是醉了…不过,这到底也侧面反映出来,杜若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也算是一些安慰吧。

麻将一上手,时间就过的快了起来,本来只说玩一圈的,可结果一圈下来,众人的赌瘾越发上来了。偏巧刘七巧是外行人打麻将,全凭运气,谁知她的运气却好的不像话,随便摸一个牌都是进张,连续糊了好几盘,就算她放着别人出充的牌不要,一伸手偏巧又是自摸牌。

丫鬟送了糖水进来,众人才算是歇下了手,起身坐到后面的两排靠背椅上用了起来,苏姨娘只摇头道:“今儿不打了,手气不顺。”

花姨娘又笑她:“输钱了就落跑了,好歹再挣一个赢钱的机会呢?”

陆姨娘也只摇了摇头:“今儿这风水怕是转不回来了,只怕要输到晚了,一会儿茂哥儿也要下学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花姨娘只笑着道:“那就下次再来,反正以后时间多得是呢。”

刘七巧瞧着自己面前放着的几吊钱,只笑着道:“我今儿本不是来打麻将的,赢了钱怎么好意思拿呢,还是姨娘们分了吧。”

“那可不行,赢了钱不拿,下回就赢不了了,这可是规矩,平素我们在一起玩,也从没这样的规矩。”花姨娘开口道,两位姨娘也纷纷点头:“赢了的钱是一定要拿的,不然没个彩头,玩了也没有意思,你只下回再多来几次,让我们赢回来也就罢了。”

刘七巧便点头称是,众人吃了过了糖水,各自散去,刘七巧便让连翘领着几吊钱,并苏姨娘送的八宝茶,高高兴兴的从蘼芜居出来了。

出了蘼芜居,刘七巧就好奇道:“别家的姨太太们,哪里有像她们几个的,怎么就和气的跟姐妹一样的呢。”

连翘进府也有一段日子,明里暗里也听了不少八卦消息,便开口道:“花姨娘和阮姨娘都是二老爷从长乐巷娶回来的,苏姨娘听说是在南边的时候,就跟着二老爷了,陆姨娘是二老爷的同僚送的,出了陆姨娘的出身差了一点,其他三位姨娘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老太太对她们都很好,说这乱世之中,求生也不容易,杜家富贵,虽然给不了她们一个正经名分,好歹让她们安身立命,几位姨娘家里都已经没了近亲,只有陆姨娘一家人还在京城住着,逢年过节太太也会赏一些东西。至于花姨娘,她虽然没有亲兄弟姐妹了,可她有一个堂兄,据说还做了将军,但是因为花姨娘的身份,就断了联系。”

这些话杜若之前也曾经跟刘七巧说过,但那时候刘七巧并不知道这位花姨娘是个穿越女,可如今知道了这个真相之后,花姨娘的做法,也确实让人费了思量。不过如今瞧她们这样过的一团和气,妻妾和谐,也确实是杜二老爷的福气。不是刘七巧小看杜二太太,既然蘼芜院的三位曾经都是官家小姐,谁能没几分本事的,若真是要闹起来,只怕杜二太太全然不是她们的对手。杜二太太不过就是仗着她自己的正妻身份而已,说起来她没了杜二老爷的宠爱,若是不在下人跟前立立威,确实在杜家越发没了存在感。

刘七巧出了蘼芜居,便去了漪兰院,这会儿外头没风,太阳也不大,漪兰院里头和其他院子一样,正厅外头有一排紫藤架子,杜茵正靠在软榻上头小憩。见了刘七巧进来,虽然脸上有病容,可嘴角却是笑着的。

“多谢大嫂子给我出的锦囊妙计。”杜茵见四周没人,便低下头小声道。不一会儿丫鬟便送了茶过来,刘七巧在她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口道:“我昨儿还后悔呢,你大哥哥还给我脸色看,我心里就自责的很,若是这事情不成,我也没脸见你了。”

杜茵只淡淡道:“事情都这样了,若是不成,那边是命了。”她说了,眉梢又透了笑意出来,少女的娇羞就在不经意见流露了出来。刘七巧想来想去,其实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应有的神色。

“我今儿又得罪你母亲了,以后还要你在她面前说说好话呢。”刘七巧快人快语道。

杜茵只叹息摇头,脸色郁郁道:“你快别说了,今儿一早,二嫂子的丫鬟才来跟玉竹说话,说母亲今儿也训斥了二嫂子,二嫂子虽然面上没什么,可心里到底委屈,回去还抹了一会儿泪。我本想去劝她几句的,可这回儿还病着,就怕把病气给带过去,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二嫂子的。”

杜二太太会这么做,刘七巧倒也不难猜到,对她一个隔房的侄媳妇,她尚且还恨得牙痒痒,对自己的媳妇,肯定也是像秋风一样冷酷的。刘七巧不禁为赵氏叹息了一声。 

这一圈的人逛下来,刘七巧回百草院的时候,已是申时二刻了。不过刘七巧倒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消磨时间的办法了,以后若是实在闲的无聊,那就去找杜二老爷的姨娘们打麻将去,这一下午的时间过的就快了。

刘七巧回了百草院,第一时间就是让连翘找了几样好茶,让小丫鬟给苏姨娘和陆姨娘送过去,又把王府的太太送她的玫瑰清露那了一瓶出来,给花姨娘送了过去。才吩咐完事情,那边绿柳就领着两个粗使媳妇,手里抱着几样东西进来了。

“我原本过去,只是让下人回禀了陈家大少奶奶,去请了安,送了东西便想回来的,谁知道遇上了陈家夫人,见了我在就多问了几句少奶奶的事情,还送了好些东西,让我带给少奶奶。”绿柳一边说,一边让小丫鬟们接了那两个媳妇手上的东西,往大厅里头送了进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是几匹上好的蜀锦面料,两盘燕窝、几盒上好的云雾茶。

“还有我让你带的东西呢?”刘七巧展眉问了句,那边绿柳就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头躺着三根没用过的蜡烛,笑着道:“陈少奶奶说,你这神神叨叨的,准没做好事,所以特意给了一个盒子装起来,免得让人瞧见了。”

“她细心,你把晌午的那蜡烛拿过来,我比一比。”绿柳说着,便起身去自己房里,把一早上拿回来的蜡烛取了过来。刘七巧把两个蜡烛拿在手中左右比了比,一时间也分不出什么差别,又顶着根部比了比,也没差多少,看着倒像是一模一样的。

刘七巧想了想,喊了茯苓过来道:“大少爷书房里头小称吗?他平常在家配药吗?”

茯苓只点头道:“外书房有呢,这边小书房没有,我让小丫鬟去取。”

不一会儿,小丫鬟便拿了小称过来,样子做的也精细,倒像是现代的天平秤一样的。刘七巧把两根蜡烛往上一摆,真相也就出来了。刘七巧又让茯苓拿了昨日去领的还没用光的蜡烛过来,果然每一根都比陈家的轻了一些。刘七巧拿着砝码摆了半天,才估摸着测了出来,每一根蜡烛大约是轻了有一钱的分量。杜家这么大的院子,每日里要用的蜡烛少说也要有百来根。一根轻一钱,十根就是一两,八十根就是半斤,每天就算用它一百八十根蜡烛,那就是整整一斤的蜡油。现在蜡油一斤是五百文,这么算下来,一个月光这一向开销,可以省下十五两的银子了。只可惜这省下的钱定然是没落到杜家的口袋中,而是落到了那些办事的奴才口袋中。

刘七巧又想了想,只怕这事情还没那么简单的,东家没几个是亲自管业务的,手下伙计拿着这样的蜡烛卖出来,肯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事情牵扯的只怕还不少。刘七巧把几根蜡烛一起就放入了盒子中,这事情她还没打定主意这么说,倒是等杜若回来了再问问吧。

到了掌灯时分,杜若还是跟着两位老爷一起回来的。刘七巧早就命丫鬟们准备好了热水,只等他回来先服侍他洗漱。杜若从外头进来,身上的衣服上都沾了一些脏污,绿柳正要过去给他宽衣,刘七巧拦住了道:“你下去吧,大少爷这几日去的地方不干净,仔细沾了什么东西回来,倒是不好的。”

绿柳应声出去,刘七巧便上前为他宽衣,又把今日在家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脱下了他的外衣,才闷头往他怀里靠了过去道:“幸好你带着紫苏走了,不然的话,二婶娘要是带着人来找人,我可就完蛋了。”

杜若伸手搂着刘七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只道:“二婶娘就是这样的脾气,我小的时候,她跟我娘也素来会这样,后来吃了几次亏,就不敢了,大概是看你是新进门的,想在你跟前立立威风吧。”

说话间杜若已经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泡到了浴桶里头了。刘七巧拿着瓢给杜若后边浇水,一边伸手摩挲道:“今儿去瞧了二叔的三个姨娘,只有阮姨娘在歇中觉,没见着。”

“瞧着怎么样?”杜若见刘七巧脸上扬着淡淡的笑,便随口问道。

“不是我说大话,你若是也有二叔这样的福气,能找到这样的人物,我便也准了你纳妾了。”刘七巧替杜若搓着背,继续道:“看着倒是比二婶娘还气派,到不是指穿着打扮方面,就是待人接物的,也亲切和善,今儿我才头一次去,就拉着我玩麻将,我还赢了好些钱回来。”

“看样子你以后在家也不会太寂寞了?”杜若打趣了一句,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只开口道:“别说是四个,就是能遇上千百个那样的,我也不多看一眼,我只要你刘七巧一个。”

刘七巧被杜若这句没来由的甜言蜜语给打动了,只红着脸,从背后搂紧了杜若,蹭着他的耳畔道:“我…大姨妈刚走了。”

杜若面上一笑,捏了捏刘七巧的鼻头,转身抱住了她,咬开了她脖颈处的一颗纽扣。屋子里又是翻云覆雨了一番,刘七巧原本扶着屏风,后来也被杜若直接抱入了浴桶中,两人一前一后的贴着,在浴桶中一起一伏的晃出不小的水花来。

刘七巧面带绯色的扭头瞧了杜若一眼,眼角的春色渐渐放大,含着他的下舔吻了起来。

经过之前的一次鸳鸯戏水,百草院的丫鬟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凡大少奶奶亲自服侍大少爷沐浴更衣,定然是会水漫金山的。刘七巧刚刚经过房事,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推却,坐在那边理了理云鬓,对一旁正在更衣的杜若道:“你快去福寿堂去吧,老太太都派人来请了。”

杜若只点了点头,意犹未尽道:“今儿晚上没什么事情,我早点回来。”刘七巧就看着自己的脸在镜子里涨得通红了起来。杜若没怎么在意,整理好了衣服就出去了。外头小丫鬟来说,杜太太那边也传饭了,正让大少奶奶过去。刘七巧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来,也起身跟着出去了。

用过了晚膳,刘七巧便把今儿去蘼芜居的事情和杜太太说了起来,杜太太只笑道:“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赢她们的钱呢。”只说着,便喊了丫鬟过来道:“清荷,去把上个月舅太太送来的几支青玉簪子送过去,就说是我给姨太太们带的,二太太那边也送个一样的就好了。”

刘七巧谢过了杜太太,又道:“我是不想收的,可花姨娘吓唬我说,若是不收,下次可就赢不了了,我就只好乖乖的收下了,难得好运气,还是要留长一些的。”

杜太太只点点头笑道:“你现下跟她们不熟,以后等熟了就知道了,花姨娘最会吓唬人,跟你一样有一张巧嘴呢。”杜太太喝过茶,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没身子的时候,也是隔三差五要去那边蘼芜居坐坐的,她们都是好性子的人,彼此间说说话倒也高兴。”

从杜太太的话中,刘七巧便知道,杜太太心里对那几个姨太太也是很和气的,并没有生出什么高低贵贱的看法,不过就是惋惜她们身世可怜而已。

“我今儿就瞧出来了,苏姨娘和陆姨娘都知书达理,花姨娘的性情最开朗些,难得做了姨娘还能这样整日里乐呵呵的,难怪外头的人都羡慕二叔家里头的和谐。”能把做妾的日子过的这样自得其乐,也算是不小的能耐了。刘七巧估摸着,早期杜二太太应该没少给她们脸色瞧的,至于后来怎么就互相服帖了,这里头的故事也就不知道了。

果然杜太太笑着道:“你才来,好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杜太太说完了这句话,便没了下文,反倒让刘七巧心里就跟被猫挠过了一样,心痒难耐。

好容易到了起身告辞的时候,杜太太才让王妈妈送了刘七巧出门,刚出了大厅,刘七巧便有几分沉不住气,扯着王妈妈的袖子小声问:“王妈妈,二婶娘以前怎么得罪了老太太,你倒是说说呢!”

王妈妈只拍拍她的手背道:“太太就知道你要问,才巴巴的让我来送你,这事儿都过去十几年了。”王妈妈说着,便把以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阮姨娘进门的时候已经怀着孩子了,后来那孩子不明不白的就没了,身在医药世家,这种事情传出去多伤体面,最后也不知道谁查了出来,说那孩子没了,跟二太太有关,当时老太太知道了,就很是震怒,但还是答应她替她瞒着二老爷,又发话说:“几个姨娘家里虽然没了依靠,可也是清白之家,花姨娘那边堂哥还是个将军,便是没了你,随便把她们扶正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二太太当下就吓得不得了,从此之后服服帖帖做人,对待二老爷的妻妾问题便再也不多说一句,后来才陆续又有了莘哥儿和茂哥儿。

189

刘七巧恍然大悟,大宅门里头的事情,果然不是外表上看着那么光鲜的。杜二太太的心思原来也是很深沉的。难怪她对杜老太太如此恭敬,原来是有把柄被捏在了手中。刘七巧转念一想,幸好杜家是医药世家,家里人都懂药性药理什么的,也对身体格外关注,不然杜二太太的心思,还不知道要歪到哪里去呢!

刘七巧想到这里,只摇了摇头,又谢过了王妈妈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种缘故,我知道了。”王妈妈只把刘七巧送到了门口,才又开口道:“大少奶奶不必太跟二太太一般见识,家里的事情,多担点心思,二太太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原来今儿虽然刘七巧没在杜太太跟前提起杜二太太去老太太那边告自己黑状的事情,但是杜太太想想刘七巧的性子,却总放不下心来,生怕刘七巧和杜二太太又杠起来,所以故意在刘七巧跟前漏了一个口风,又让王妈妈把二太太那些故事说一说,顺便也提点刘七巧,不要跟二太太一般见识。

刘七巧是个聪明人,见王妈妈这么说,自然也是点头称是。原本今天的事情杜二太太也没占到便宜,她也不打算去计较什么。她又不像古代的闺女们动不动就觉得这样丢了面子,那样落了面子,不然的话,她下午也不会厚着脸皮去瞧杜茵了。

刘七巧一边叹气笑笑,一边往百草院去,在路上也没遇上杜老爷,倒是杜老爷书房的朱砂又跑了来请了。原本杜若吃完了饭是想早些回百草院的,他忍饥挨饿了几天,今儿总算是可以开荤了,自然恨不得早早回去抱媳妇,偏生杜老爷却又把他给喊住了商量事儿。

刘七巧去的时候,杜若正在那边汇报水月庵的情况,只开口道:“今儿又来了七八个病人,如今下来,一共收治了有二十四个病人了。药已经不够用了,主要还是却牛蒡。”

杜二老爷道:“这个你不用着急,明儿一早我就上书皇上,让他先准了宝善堂的药进去,以解燃眉之急。”

杜老爷手中捧着一个紫砂壶,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最好这个时候,告安济堂的状子也递上去,这样皇上龙颜大怒,就有理由彻查了,不然的话,只怕到时候安济堂的人一个动作,又逃过去了,这种事情只有上达天听,才能给以致命一击。”

刘七巧进来,向两位老爷行过礼数,又静静的听杜老爷把话说完了,这才开口道:“老爷说的是,这样吧,明儿我去一趟讨饭街那户人家家里,先跟他们说一说这事情,老爷这边有没有认识的状师,介绍一个过来,也不必太熟,免得让对方看出他们和宝善堂的渊源来。”

杜若想了想,只开口道:“我倒是认识一个会写状子的,一会儿回去我写了拜帖,明儿一早送去给他,到时候就跟他约了时间,在讨饭街那户人家见面。”

刘七巧动了动眉头,心道:讨饭街那户人家家里是个什么状况你也知道,正经人家的公子只怕不愿意去了,也不知你要介绍个什么人。

杜老爷见儿子媳妇各自认领了差事,也很满意,只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杜二老爷道:“讨饭街那边如今还封着,明天你让手下人行个方便,放他们进去。”

杜二老爷只点头道:“这一点你放心,我一会儿就派人去交代一声,省的明天早上你们吃了闭门羹。”

事情商量妥当,便就各自回去休息,刘七巧去净房洗过了进房,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头上的那些钗环珠佩,杜若便站在她的身后,靠着床架子慢慢的等。刘七巧投过镜子,就可以看见杜若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像极了在看一样猎物。

刘七巧没得就底下了头,故意放慢了动作。杜若就有些等不及了,只几步上前,伸手为她拔了几支珠花下来,还开口道:“你还是打扮清雅一点的好看,这些东西也怪重的吧?”

刘七巧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站起来勾着杜若的脖子,娇嗔道:“你要我动作快点急直说嘛,还赖上这些簪子,又拐着弯的夸我漂亮,可真是辛苦了。”

杜若哪里经得起刘七巧这番撩拨,只一伸手就把刘七巧打横抱了起来,丢在床上嘿咻了起来。

两人一番云雨之后,精神还算不错。刘七巧阖眸靠在杜若胸口睡觉,杜若还是跟往常一样,用过了茯苓送进来的宵夜,这才熄了灯睡觉。

第二天一早,杜若就走的比较早了,刘七巧床榻劳累,杜若嘱咐绿柳不要太早喊她,只要不误了去福寿堂晨省就好了。刘七巧醒了之后,赶着时间去晨省,果然就采取了杜若清雅一点的打扮方式,只用了及笄时候杜太太送的那根发簪,就出去见人了。

杜茵依旧还是没过来晨省,大概是病还没好全。杜芊只牵着杜老太太的手,在跟前道:“老太太你没瞧见,大姐姐虽然人病着,心情好着呢,我眼里看着,大姐姐没准儿一早就喜欢上了姜家表哥,只是她脸皮薄竟不敢说,这会儿倒是心想事成了。”

杜芊的话才说完,那边杜二太太冷着脸就从外面进来,吓的她急忙就噤声了,只规规矩矩的站在老太太身边,向杜二太太行了行里。

一家子的女眷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杜苡见了杜太太,便开口道:“我姨娘正让我谢谢大伯母和大嫂子呢,昨儿又让你们破费了。”

杜太太只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旧年我兄弟去了云南就任,就送了这些东西回来,虽说不是顶名贵的,但也是让珍宝坊的师傅雕刻的,手艺上倒还说的过去。”

杜苡只笑着道:“姨娘也说是出自名家之手,玉质有均匀,不是等闲就能得到的呢。”

杜太太听了就跟高兴了,苏姨娘终究是个识货的。杜芊这会儿收了方才的小心,也凑过对刘七巧道:“我姨娘也让我谢谢大嫂子的玫瑰清露呢,我姨娘说这东西可不好得,怕是大嫂子自己也没多少,却给了她,她正不好意思呢。”

玫瑰清露的确不好的,是宫里头的东西,先前小梁妃托人带了几瓶给王妃,王妃便就给了几瓶刘七巧,又给了几瓶周芸,连周蕙和周菁两个都没有呢。

“东西再好,也是给人吃的,太太这会儿子有了身孕,不能吃这些,不然我铁定是用来孝敬太太的。”老年人肠胃不好,玫瑰花又是一个滑肠的东西,这个不用说,杜老太太也是懂的。

杜芊就又开开心心的站到了杜老太太跟前,只有杜二太太脸上闪过一丝丝的不屑。话都被她们夸赞了去,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偏生杜茵又不在,不然的话,好歹也给自己说几句,去去这面上的尴尬。

杜苡毕竟也是聪明人,见了嫡母尴尬,便笑着道:“母亲,方才出来的时候,遇见了二嫂子房里的丫鬟,说昨儿杰哥儿闹夜了,非要二嫂子抱着才肯睡觉,二嫂子抱了他一宿,早上才脱了衣服睡去,所以今儿就不来晨省了,方才我也跟老太太说了。”

杜二太太脸色缓和了一下,点了点头,那边杜芊也开口道:“大姐姐身子还没好全,今儿也没来,让我替她传话,今儿不跟着母亲回去用早膳了,一会儿让玉竹备了,送过去随便吃一些。”

杜二太太脸上就缓缓生出了一些笑意来,只开口道:“哪能随便吃呢,一会儿我差人给她送过去吧。”

众人又说了片刻话,便都起身告辞了,杜老太太留了两个孙女一起吃早饭。刘七巧便跟着杜太太回了如意居。杜太太道:“我听老爷说,今儿他托了你事情,一会儿我让王妈妈去帮你到议事厅告假,你忙你的去吧。”

刘七巧这会儿是真心感激杜老爷了,她正愁一会儿要出门,如何跟杜太太说这件事情,杜太太似乎是不太喜欢她插手外面的事情,可杜老爷的托付,自然不能怠慢的。

“那就多谢娘了,只是小事情,我忙完了就回来。”

刘七巧跟着杜太太一起吃过了早饭,便带着茯苓出门去了。讨饭街那地方毕竟不干净,已经传染了紫苏了,不能连绿柳也沾上了,那她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茯苓倒是兴奋的很,她是服侍少爷的,少爷们出门都是带小厮的,所以像她们这样的丫鬟,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的。

刘七巧见她脸上洋溢这轻快的笑容,便笑着道:“以后出门的日子多了,等你嫁了人,就在我跟前做个管事媳妇,里里外外的忙,到时候只怕请你出门你都不愿意了。”

茯苓听刘七巧这么说,便就低着头,娇滴滴的笑了起来。十七八岁的姑娘家,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只淡淡一笑,便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190

刘七巧才到了讨饭街门口,就见平时跟着杜二老爷的小厮齐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刘七巧来,便迎了上来道:“二老爷怕有什么差错,让奴才先在这边侯着大少奶奶。”

刘七巧应了一声,见讨饭街门口已经设了围挡,入口处排了一整排的粥摊,另外一边是直接发放米粮的。因为四皇子也是死于这个病症,朝廷这次非常重视,在控制蔓延这边还算做的尽力。刘七巧左右瞧了瞧,只问了一句齐旺道:“你可知道大少爷说要举荐的状师是哪一位?”

齐旺摸了摸脑门,想了想道:“大少爷今儿跟我提起过,说是一个叫包大爷的。”刘七巧点了点头,心道姓包的不错,宋代有个包青天挺靠谱的,这人既然是个状师,定然应该也是一个惩强扶弱的人。

齐旺跟守着围挡的守卫说了刘七巧的来意,又悄悄的孝敬过了,那边便开了一道门,放刘七巧和茯苓进去。两人正要进去,却听见不远处有人骑着毛驴往这边赶过来道:“嫂夫人留步,嫂夫人留步。”

刘七巧扭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棉布长袍的人从小毛驴上翻身下来,朝着她一边招手一边道:“嫂夫人,我是杜大夫请来的…”那人话还没说完,被路边的乱石头绊的跌了一跤,狗吃屎一样的摔在了刘七巧的跟前。

茯苓扑哧一声用帕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刘七巧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只招呼齐旺道:“快把包大爷扶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早些进去吧。”

齐旺见姓包的跌了一跤,只一拍脑门,哎哟了一声,急忙上前扶着他道:“我的探花爷,你好歹悠着点,这叫什么事儿啊!”

刘七巧听齐旺这么说,没来由就睁大了眼珠子,打量了一番这位骑毛驴的探花。

原来这位包探花,是今年的殿试第三名。饶是刘七巧是深居闺阁的姑娘,对他的轶事也是略知一二的。听说这位探花取了一个另类不凡的名字,以至于皇帝在看见他的名字之后,把原本的状元让给了别人。也不知道包老爷子听到这样的事情时候,会作何感想。

这位探花爷姓包,单名一个中字,连起来读就是包中。听说他爹给他取这个名字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二。刘七巧就不得不想了,难道他爹就那么确定,再生了包小之后,包太太就不生娃了?当然这也只是刘七巧一时的感想而已,她自己也从没想过,会遇到传闻中的人。

春试发榜过后,中了的举子大多数都回乡报喜,等待来年吏部分配岗位。包中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上头的姐姐包大已经出嫁,下头还真跟刘七巧猜得不太一样,包太太生了包中之后,就没生出个包小,所以包探花就把家里的祖屋卖了卖,派了下人直接去把老太太接了过来,打算在京城安家立户。

这会儿吏部的分配还没下来,他便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当状师。刘七巧跟他见过礼之后,一行四人就去了阿汉家。这几日讨饭街被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想赚几个工钱,就不能在家里过夜,故而阿汉也没有出去,就呆在家里头,拿院子里堆着的几根木头,给刚出生的孩子做着小床。

阿汉是认识刘七巧的,见她领着人进来,便只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招呼了起来,又转身对着房里头的人喊道:“她娘,宝善堂的少奶奶来了。”

阿汉嫂这就从房间里头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的是紫苏送给她的几件半旧的衣服,头上戴着素色的抹额,看着倒是挺精气神的。刘七巧急忙走了过去道:“你怎么起床了,好好在房里养着吧。”

阿汉嫂笑了笑,只引着刘七巧进去,搬了家里仅有的两张小杌子让刘七巧和茯苓坐下。也不怪阿汉嫂没眼色,包中身上穿着的衣服比齐旺还不如,她只当他是宝善堂的小厮而已。刘七巧落了坐,茯苓搬了凳子到包中的面前,低着头笑盈盈道:“包探花请坐。”

包中谦让了一回,但还是坐了下来,刘七巧只让茯苓又去把阿汉请了进来,两人见了这阵仗,便有些局促了起来。

刘七巧开门见山道:“大妹和大宝在水月庵过的挺好的,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大概不知道这水月庵的来头,里头的师太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妈,除了太后娘娘,是全大雍最尊贵的女人。大妹在里头,她还细心照料过。”

两人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直了,只哆嗦道:“这…大妹这是天大的福气啊!”

刘七巧便笑了笑,继续道:“如今大妹都只喊大长公主奶奶,这称呼,便是我也从来都没这么喊过,可见大长公主有多喜欢大妹。”

阿汉嫂已经张着嘴完全不会说话了。刘七巧之所以一开始跟他们说这些,无非就是给他们打一个基础,让他们知道,宝善堂的后台硬的很,大长公主也会给他们撑腰。

“有一件事儿,想请你们帮忙,说起来原本是应该宝善堂亲自出马的,只是怕到时候外面人风言风语太多,说我们宝善堂店大欺生,几百年的招牌若是蒙黑了就不好了。”刘七巧说着,从茯苓手中接过了原本安济堂配出来的那副药,递给阿汉嫂道:“这一副药当初是在你家厨房的窗口拿的,回去之后我让相公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一味药材是假的。”

阿汉和阿汉嫂两人的视线便从刘七巧的身上转到了手中的药材上面,只听刘七巧继续道:“中医讲究辨证疗法,药方配料繁多,有时候一两味药的变化,并不一定会影响到疗效,所以很多不法商贩,会把药方中比较名贵的药材用次品,或者是假货替代一下。抓药的老百姓不懂药理,也吃不出来,顶多就是觉得这方子吃了没用,再换一个而已。”

阿汉听到这里,一直平静的眉眼忽然激动了起来,大声道:“我知道了,当时大宝吃了安济堂买回来的药,没有效果,我还埋怨过是杜太医的药方不对,原来是因为安济堂卖得是假药!”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继续道:“药材的成本都在这里,宝善堂百年老店,自然不会欺骗百姓,卖得也都是正经途径收来的药材,安济堂的药材虽然便宜,可里头的真假确实分不清楚的,假药害人,贻误性命,这样的行为却是天理不容的。”刘七巧说到这里,便转身介绍起了身边的包中:“这位是包探花,以前是个状师,他一向惩强扶弱、济世爱民,要为老百姓伸张正义,所以想给安济堂一点颜色,若是两位肯替他做个原告的话,宝善堂这里也是感激不尽的。”

阿汉嫂听到这里,站起来道:“少奶奶要我们怎么做,只管吩咐就是。”阿汉却是蹙了蹙眉头,心里有些担忧,只开口道:“万一告不赢怎么办?”

包中一拍身边的茶几,站起来道:“告不赢我名字倒着写,这样的奸商,简直草菅人命。”刘七巧扭头看了一眼包中,心道果然真的是一个直性子的人。

阿汉嫂拉着阿汉的袖子道:“要不是少奶奶,你哪里能有儿子,大宝和大妹哪里能治好病,就是告不赢,我也去告去!”阿汉看了看自己的媳妇,拧着眉头还在犹豫。那边包中站起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们,别怕,我包中做状师到现在,还没输过官司呢!我倒是也想瞧瞧这安济堂背后是个什么来头,敢公然在京城里卖假药。”

阿汉被他用力在肩膀上拍了一把,整个人都怔了怔,刘七巧给茯苓使了一个眼色,茯苓便把手中抱着的一个匣子给送到了阿汉嫂的手中。阿汉嫂当着大伙的面打开,见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几排银子。

“这事情若是成了之后,自然还有得多,如今阿汉哥养着三个孩子,也是不容易的,阿汉哥自然也不忍心阿汉嫂这么劳累,大着肚子还要给人洗衣服。”

阿汉听了这话,垂下了脑袋,匣子里的银子是诱人的,世上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阿汉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就没有刘七巧什么事情了,包中拿着笔墨记录下事情的始末,然后就这当日阿汉嫂生娃的石台,在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慷慨陈词的状书。

等他们把事情办完了之后,两人才一同离开了讨饭街。沿路也没有什么百姓来往,包中便跟在刘七巧的身后,笑嘻嘻的说:“嫂夫人真是好口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堪称人才,倒显得我没什么用了。”

刘七巧扭头瞧了他一眼,见这个人油嘴滑舌的,也没太多好感,只开口道:“包探花的夸奖,愧不敢当。”

包中笑哈哈的摆了摆手,连连道:“不才小字仲永,大嫂唤我仲永就好了。”

刘七巧揉了揉额头,仲永…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好像小时候学过那个什么伤仲永!刘七巧又抬眸打量了几眼包中,觉得他也不用伤了,就这德性,也已经够伤了!

其实包仲永长的不差,可是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太多,在面瘫遍地的古代确实是让人亲近不起来。茯苓瞧着他那模样,也忍不住频频捂嘴笑,刘七巧就假装严肃不接他的话。茯苓实在忍不住了,便笑着道:“包探花,看你的年纪,只怕比大少爷还要长好几岁呢,你这一口一个大嫂子的喊,可把我们少奶奶给喊老了。”

包仲永只朝着茯苓眨了眨眉眼道:“丫头片子懂什么,这是尊称。”

茯苓顿时被堵的满脸通红,只拧着眉毛不说话,兀自委屈,刘七巧只将她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道:“人家是个探花呢,你哪能说得过他,对待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闭上嘴就好了。”

“嫂子果然至理名言啊!”包仲永笑着道。不多时几人已经到了讨饭街的门口,刘七巧见家中的马车还在那边等着,便只跟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这会儿人多,守卫们都瞧着,包仲永忽然间就板起脸连,一本正经的朝着刘七巧作了一揖,去一旁牵他自己的毛驴。

事情总算是办妥了,一会儿包仲永会去顺天府伊投状书,若是顺天府伊不是一个懒散的官员,大抵不出几日,这案子就能上达天听。告状的状师是金科探花,朝廷自然也会跟着重视几分,且最近麻疹高发,连大长公主都能开了水月庵让百姓们去那边养病,四皇子又是因为这病夭折了,皇帝就算不想重视,只怕也没辙了。

刘七巧揉了揉脑袋,挽了帘子瞧了瞧路上的风景,除了讨饭街以外,外头的老百姓还是同往常一样,吃饭上工、逛街走店的。刘七巧就想起那时候陪着杜若逛街时候的光景,一转眼已经过去一年了,周蕙嫁给了安靖侯府的二少爷,这会儿听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倒是周菁只在刘七巧前头两三个月出嫁,这会儿还没传来什么好消息。古代的妇女生活是枯燥的,嫁入了婆家除了学习管家之外,就是拼命让相公搞大自己的肚子。

刘七巧叹了一口气,本来想去飘香楼打包几个小菜,拿去水月庵跟杜若一起吃的,转念一想水月庵是寺庙,荤腥是不能进去的。于是刘七巧便转道去了朱雀大街,在杏花楼订了五十个素月饼,带了去水月庵。

昨晚是中秋,那些在水月庵的病患,谁来跟他们一起过中秋呢?

水月庵的小门外头,几个小厮正在用水清洗推了病人来的板车,刘七巧带着茯苓一起进去,才进院子里,便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原先一排的药炉子已经排成了三派,两个婆子两个尼姑还在那边泡药看火。

几个小尼姑用白纱蒙着半边脸,端着熬好的药送进去给病人,杜若矮着身子从里头出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愁容。这个病就算在现代治愈率也不是百分百的,更别说是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有些病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了,能在这佛寺里头早登极乐,也算是走完了最后一程了。

刘七巧去瞧了一眼昨天生产的那个产妇,见孩子并没有在房里,便问起杜若道:“那小孩子呢?到哪里去了?”

杜若的表情稍微松泛了点,开口道:“大长公主喜欢孩子,把所有染病的孩子都接到一处去养了,还从宫里请了奶娘过来,专门喂昨天那孩子。”

刘七巧只笑着道:“喜欢孩子的老人家,都是心善的,大长公主原本也是过的太清静了,如今到好,让孩子们陪着她。”

杜若只拧眉道:“以后孩子们若是好了,还是要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的,大长公主一个人,还是寂寞的。”

刘七巧咬着唇瓣,挑眉道:“那要不然,我们努力努力,等以后生了小孩,多带过来给大长公主玩玩。”

杜若对刘七巧最后的那两个玩玩表示很不能苟同,但还是笑着道:“你想通了?打算生了?”

“有就生,没就不生呗!”刘七巧表示这事情还是一切随缘好了。

杜若就激动的点了点头道:“那感情好,晚上回去继续奋斗。”

刘七巧瞪了他一眼,红着脸扭头不去看他。

茯苓分发完了月饼,又和紫苏聊了几句,把昨天的事情说了一说,只开口道:“我昨天真被吓了一跳,你若是回去了,不管谁问你,你只记得告诉别人,你是来这边帮忙照顾病人的,并不是来养病的,你可千万记好了。”

紫苏也是被唬得一身冷汗,还带着点后怕道:“那要是我被二太太抓了个现形,会怎么发落?”

茯苓摇了摇头,也是不太清楚,只道:“府上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正要是这样了,别说怎么发落你,少奶奶的面子头一个就没了,大房二房都在一起住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太太也真是的,为了这么一些事情,给少奶奶没脸。”

紫苏只拧着眉毛道:“大概还是为了上回那个包二家的事吧?少奶奶明知道是二太太的人,还是发落了,兴许就是因为这个,二太太才记恨上了我们少奶奶吧。”

茯苓侧着头不说话,想了半日只开口道:“我瞧着未必,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去年中秋的时候,大少爷因为二太太提起了他和大少奶奶的婚事,老太太坚决反对,气得当场就吐血了,我瞧着那个时候二太太未必就是随口说的,不然的话怎么就只提起了大少奶奶呢?当时太太给大少爷看了不少家的姑娘呢,二太太偏就提起了大少奶奶,可见她定然一早就知道了些什么的。”

紫苏回想了一下,也隐约记得有这么一件事,至于杜若怎么吐的血,这里头的原因她自然不清楚,如今听茯苓这么一说,便有了警觉,只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二太太一早就知道了大少爷和少奶奶之间的事情,故意在老太太面前提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了,当时府上确实也没什么人知道,我也是在大少爷请了大少奶奶进府瞧了沐姨娘的病之后,悄悄的给问出来的。”茯苓说着,只继续道:“沐姨娘是乡下闺女,又闹得家宅不安,当时为了这个,老太太没少下二太太的面子,如今…” 茯苓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紫苏听在耳中,却也已经明白了。

刘七巧也是个乡下丫头,却进杜家当了大少奶奶,二房那边不过是纳一个乡下丫头做妾,老太太尚且不同意。这样一股气憋在心里,难怪杜二太太要处处为难刘七巧了,只要刘七巧有一个地方做的不好,便会落人口实,别人便会说,乡下丫头而已,就算被王府认做了干女儿,还能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紫苏越想越觉得心里气不过,大家的少奶奶,原来当的这样的辛苦!

“茯苓姐姐,我和绿柳都是王府来的,绿柳原本就是王府的家生子,从小就在王府当差,比起我不知强了多少,我不过就是仗着和少奶奶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才过来的。我从小也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从来不知道这大宅门里头的门道,若是有什么没留心的,还请茯苓姐姐一定要替大少奶奶留心着。二太太那边,我怎么瞧着,总不想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谁说不是呢!”茯苓想起今儿二太太瞧自己的眼神,还觉得后背冷飕飕的,她不过想再多服侍几年杜若罢了,千万别惹出什么事来,那就不好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茯苓只嘱咐紫苏好好养病,紫苏则拜托茯苓千万帮刘七巧盯着点家里,茯苓这才出了紫苏的病房间。

又过了片刻,水月庵的膳房送了饭菜过来,大长公主身边的明慧师父来请杜若过去用膳,见刘七巧也在,便一起喊了过去,又去大长公主的禅房说了一声。

寺庙的生活虽说清苦,但皇帝对大长公主一向尊敬,又因为有几个老太妃在这边带发修行,所以请了宫里做素菜最好的御厨来掌勺。自从杜若饿了第一天之后,大长公主就吩咐膳房,每日里从她的膳食里面加了分量,专门给太医院来的几位太医食用。

因为刘七巧来了,其他几位太医便有心回避,杜若就带着刘七巧到了膳房的一个小包间里头,不多时大长公主也过来了,让厨房帮佣的婆子把自己的那一份饭菜都一起送了进来。

刘七巧瞧了一眼,如今大长公主的菜色以蔬菜、菌菇类为主,席面上并没瞧见豆腐,想来是杜若向她交代之后,也开始以膳食养生了。

刘七巧吃了两口山药炒木耳,只连连夸赞道:“这手艺好,难得不沾荤腥,也能炒出这样的味道来。”

大长公主见刘七巧吃的开心,便笑着道:“这汤头是用十几种菌菇熬制出来,放在这里头炒的。”只说着,又亲自伸手在一旁的瓦罐里头,舀了一碗汤退给刘七巧道:“你喝喝看,这叫八菌汤,味道比鸡汤还鲜美呢。”

刘七巧端起碗稍稍的抿了一口,果然是幼滑清爽的口感,只又连连喝了两大口,才放下了汤碗道:“这个好喝,一会儿我得记下食谱,回家自己也熬着吃。”

杜若只摇了摇头,笑着对刘七巧道:“这里头有几样东西,平常是买不到的,只有宫里头有,寻常人家哪里能做的起来,只是大长公主听说我胃不好,才特意让人熬了这汤来的。”

刘七巧撇撇嘴,感激的看了眼大长公主,又撅着嘴巴道:“那我今天岂不是沾了你的光了!”

两人立时被刘七巧的表情给逗乐了,大长公主又顺势为刘七巧添了一碗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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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七巧喝过汤,脸上洋溢着满足的表情,用手帕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向大长公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佛理,一本正经道:“多谢了尘师太有一颗慈悲为怀的心,让这些病患有一处避难之所。”

杜若见刘七巧这么说,也顺势站了起来,两人一同向大长公主行礼。大长公主的嘴角浮起慈爱的笑意,还了一个佛理道:“佛祖有云,众生平等,我享了小半辈子的福,如今难得能为百姓做一些事情,也是我的造化。”

两人复又坐下,刘七巧看着餐盘里的东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佛祖有云:众生平等,可众生从来就是不平等的。同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人,有人身来富贵荣华,有人身来饥寒交迫。若为富者仁义,穷苦人上进,这世道大概会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