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七巧闻言,急忙就扭头瞧了杜若一眼,只见杜若的脸颊上的红云,比西边晚霞还要红。刘七巧鄙视的看了杜若一眼,之前在安靖侯府上跟她不是配合的很好嘛,那说谎也是一套套的,怎么如今见了老爹就这样了。

杜若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跟在杜老爷的身后,杜老爷走了两步,回过头道:“一会儿进去,要是你娘不问,就不要提今天敏妃娘娘的事情,省的她也伤心。”

杜太太最是慈悲心肠的人,听说好端端的人孩子没了,自然是要伤心一回的。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爹,我和七巧已经吃过晚饭了,既然爹这么说,那我和相公先不回去了,等一会儿爹和娘用过了晚膳,我们再一起过去。”

以杜太太的个性,少不得会问刘七巧出去做了什么,杜若又是一个不爱说谎的,与其闹得杜太太心里头难过吃不香晚饭,不如她和杜若等他们用完了晚膳再过去。

杜老爷想了想,也跟着点了点头,这时候已看见如意居那边已经有了丫鬟出来相迎。

杜若和刘七巧信步往百草院走,过了元宵节,听香水榭边上的抄手游廊上,原来的花灯已经卸了下来。晚上杜家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走,上头只零星的挂了几盏的花灯。

刘七巧往那边瞧了一眼,却见花姨娘身边的丫鬟香草正在游廊的尽头等着。刘七巧上前走了几步,才瞧见花姨娘正蹲在游廊尽头的小水桥上,点着一盏盏的花灯,让它们顺着水流而去。

杜若只开口道:“今儿是二月十八,听说是花姨娘母亲的忌日。”

刘七巧往前走了两三步,想了想道:“二叔因为敏妃的事情如此伤心,想来你也是不愿意看见的,花姨娘和我是老乡,或许我告诉她,她能劝劝二叔。”

杜若原本也不想欺瞒杜二老爷,但这事情不但牵扯甚多,而且是真是假并无从考证,也怕杜二爷徒增烦恼。

“这样也好,让花姨娘说的隐晦一些,二叔自己参悟出其中的道理,没准就能解开自己的这个心结。”

刘七巧点了点头,转身对杜若道:“你先回去吧,我和花姨娘说一会儿就回去。”

杜若颔首,和刘七巧分开,才微微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只急忙就回身,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了刘七巧的身上。

刘七巧身上本来就穿着披风,这样一来倒是又被杜若盖得严严实实,不过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正是风凉的时候,所以刘七巧便没有再推,只开口道:“你快些回去屋里呆着,小心别着凉了。”

春草听见这边的动静,见是刘七巧过来了,只向她福了福身子道:“大少奶奶,姨娘在那头呢,小心下面的台阶,大少奶奶若是想见姨娘,奴婢去替你传话。”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示意春草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小声道:“不要吵着姨娘了。”

春草应了一声,和刘七巧一起站在游廊的尽头,往花姨娘那边看过去,也跟着小声说道:“今儿是姨娘母亲的忌日,姨娘平素里从来不提花家的事情,只有两老的忌日却从来不会忘记。”春草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当了姨娘的人,就跟是一家人都跟着做了奴才似的,竟连个亲戚也不认了。花家老将军和夫人的牌位都在花家祠堂,姨娘也不能进去拜一拜。”

刘七巧瞧着花姨娘的背影,不过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换在了现代,才将将能算上一个剩女,可如今在古代,她已经是一个快要成家的女儿的娘了。刘七巧想起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没想到千算万算,她刘七巧在这一点上,也是入乡随俗了。

“是谁站在那边。”花姨娘从水桥边上站起来,方才她蹲的时间有些长了,这会儿腿有一些麻,瞧见春草站着的地方又多了一个人,一时间也看不真切,便开口问道。

“姨娘,是我。”刘七巧转身,往前迎了几步,瞧见花姨娘穿着绛红色缠枝团花大氅,月光下越发映衬的人眉目如画。

花姨娘见是刘七巧在等她,只微微一愣,又想起了今日她一早和杜二老爷进宫的事情,便隐隐觉得有些疑惑,她缓了一会儿,扶着栏杆从水桥边站了起来,只问道:“七巧,找我有什么事情吗?今儿是我爹娘的祭日,按例二老爷会去我的房里。”

刘七巧见花姨娘这么说,也只跟着笑了笑,又道:“这会儿正是晚膳的时辰,二叔应该没有到姨娘的房里吧?不知道七巧能不能先进去坐一坐。”

花姨娘只点了点头,笑道:“平日我们四个都是一起用晚膳的,今儿我吃素,所以让厨房单独留了,七巧不介意的话,跟我一起吃几口清粥小菜。”

刘七巧在飘香楼已经吃过一顿了,不过一碗清粥,作为一个食欲已经打开的孕妇,自然是能吃的下的,当下就开口道:“那求之不得了。”

蘼芜居是一个两进的小院,苏姨娘和陆姨娘住在前院,花姨娘和阮姨娘住在后面,平素刘七巧去蘼芜居,顶多就是在前院苏姨娘的客厅里头,跟着众人打打麻将,玩玩叶子戏,到还真没有去过后面的一进院子。

前院和后院之间,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天井,里头两口大缸,这时候没有东西,听杜芊说,等入了春,会种上睡莲,等夏天的时候,蘼芜居大缸里头的睡莲,能比荷花池的荷花还开得好。

小院本就小,自然种不下什么大树,只有矮矮的两片花圃,里头没有种花,倒是摆了各式各样的盆栽,刘七巧只略略的瞧了一眼,便知道是经过人仔细打理过的。

大厅里头点着灯,西里间是阮姨娘的住处,如今阮姨娘还有两个月也要临产,正是待产的时刻。花姨娘引了刘七巧进了东次间,靠墙的位置是一个炕床,对面临窗是两把铁力木的管帽靠背椅,外间和里间用多宝阁隔开,上面摆了几样古董,看着一点儿不比杜太太房里的少。

屋子中间有一张铁力木束腰圆桌,上面摆着针线篓子和几块用剩下的碎料子。

花姨娘来杜家的时候,是带着花家的家产的,从她一言一行之中,也知道她并不是缺钱的人,不然的话单靠杜家给姨娘的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吃用,是断然不够用的。

“坐吧。”花姨娘招呼了刘七巧一声,自己在靠窗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吩咐春草去传晚膳。

“我这样留你下来,你家相公不会来找了你回去吧?”花姨娘玩笑了一句,没等刘七巧回答,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在这边的日子呆得久了,人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原一直以为从我们那里过来的人,少不得也要闹得现世翻天覆地的,看来那些也不过就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大多数人,无非还是结婚生子,安安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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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最入刘七巧的心思,其实刘七巧刚过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带着很矛盾的心思的。一开始她是伤心失望加郁闷,那时候刘家不富裕,刘老二在城里没有站稳脚跟,家里不过就是粗茶淡饭,三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刘七巧那时候也曾无数次埋怨过穿越大神,尼玛得又多不待见自己,才让她穿了这么一个贫困户。可是后来李氏难产,连自己奶奶张氏也搞不定了,作为穿越过来不到半年还浑浑噩噩的刘七巧,才猛然醒悟了过来,用自己的技术救下了李氏。

这个时代提供给女子的平台是狭窄的,可正因为她穿越到了那样一个贫穷人家,她才有机会显示她的才能,能让她在这里发挥自己的光和热。如果刘七巧穿越到了一个富贵侯门,家里的规矩很大,只怕她连进别人产房的机会也没有。

“身世是上天注定的,但生活是自己过出来的,与其轰轰烈烈,其实平平淡淡也是真,再换句话来说,我们觉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看来,已经是了不得了。”刘七巧坐下来,花姨娘起身到里头桌上的熏笼上倒了一杯热茶过来,递给刘七巧道:“你这话说的中听,说起来芊儿的事情,还要谢谢你从中斡旋,她都是我宠坏了,我虽然知道我这样养她不合现在的规矩,可心里头却还是不忍心那么对她,你还记的幼儿园门口的标语是怎么写的吗?童年是最美好的时光。”花姨娘说到这里,略略蹙眉,正这时候香草已经带着两个厨房的小丫鬟进来了。

“姨娘,今儿厨房做了咸菜粥,素什锦蒸饺,葱油花卷,还有一叠醋花生米,梅菜拌笋丝。”春草一边说,一边上前收拾了桌上的针线盘,将吃食一样样的端上来,又道:“厨房的沈婆子说,上回姨娘给的那个擦手的东西可管用了,她去年手上犯了冻疮,今年就没犯,让我谢谢姨娘呢,还说她孙女针线好,问要不要进来给三姑娘做一些针线活。”

花姨娘起身请了刘七巧一起就坐,见外头送菜的小丫鬟已经走了,这才问春草道:“她是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着急为她说起好话来了?她家孙女才十二岁,针线再好,能有家里针线房里的人手艺好?三姑娘的针线,那是连针线房的人都不做的,我倒是真预备要找个手艺好的准备准备了。”

春草听花姨娘这么说,脸顿时红了一片,只蹙眉道:“姨娘你快别说了,她老在我跟前唠叨,我也是没办法,再说秋菊出去之后,姨娘也一直没要新的人来,上回二奶奶送来的那两个小丫鬟,姨娘也没要,沈婆子才起了这个心思。”

“我不要人伺候,那是因为我这边没什么事情,每天不过就是一些端茶递水、传几顿饭的事情,你若是觉得这些事情你坐着还累,那我去回了二奶奶,让她给你找户人家嫁了,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花姨娘心里头如何不知道这些小丫鬟的心思。春草算不得是心大的丫鬟,却也有几分心高气傲,骨子里倒是有些看不起她这做姨娘的,不过花姨娘是不爱生事的人,自然也从不跟她计较,平常两三句提点也提点过了,却不知她今天在刘七巧这样,还有恃无恐的说这些话出来。

春草见花姨娘话中有了怒意,只急忙跪了下来,一脸惊恐道:“姨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怎么会这么想呢,奴婢是想着,别的姨娘每人都有两个大丫鬟,这也是家里的规矩,姨娘…姨娘…”

“怎么?你还想说我坏了家里的规矩不成?”花姨娘端在手中的碗落在桌面上,明明瞧着没怎么用力,却让人听的掷地有声,春草一下子又吓的噤声了。

其实刘七巧倒是挺理解花姨娘的,就说刘七巧自己吧,也是特别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别人总走来走去的。故而她和杜若在百草院是有规矩的,卧室里头,没有传唤,丫鬟们是不准进去的。但是平常穿衣洗漱什么的,杜若都已经习惯了她们的服侍,所以刘七巧也只能慢慢习惯着。可能花姨娘就不太习惯这些,她觉得她和杜老爷的闺房情趣,就不能被打扰,所以贴身的大丫鬟她还真不需要,只要几个能跑腿的小丫鬟,这就够了。

“姨娘快别和这丫头置气了,她也是一片好心罢了。”刘七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草,想了想才开口道:“你跟了花姨娘也不少年了,如今年纪也大了,也是时候出去了,明儿我帮你回了二少奶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厮给你配一个。”刘七巧这么说,也是因为方才在抄手游廊底下,刘七巧瞧着春草叹息的时候,眼神中分明有一些不屑。

花姨娘是杜二老爷的姨娘,只怕不会为了一个丫鬟跟家里管事的说什么,横竖就是眼不见心不烦罢了。既然今儿被刘七巧撞见了,不如就做个顺手人情,把这丫鬟撵了,再找两个小丫头来,只在外间服侍,大概还能满足花姨娘的要求。

春草一听,顿时就心慌了。平素她在花姨娘面前也不是没说过这样的话,便是花姨娘不应了自己,也不会动怒,横竖就只当她没说而已,谁知道今儿不仅动了怒,还说出那番话来,实在是让她一时也百口莫辩了,只急忙道:“大少奶奶好歹劝劝姨娘,她这会儿正生气呢,大少奶奶好歹也给奴才说句话呢,让姨娘别生气了…”

刘七巧看了一眼跪着的春草,只冷冷笑了笑道:“我为什么要劝姨娘呢?你一个丫鬟,惹了姨娘生气,本就是你不对,你不好好的请罪也就罢了,还让我替你劝姨娘,你的脸可真大啊?”刘七巧心眼里最讨厌这种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言语不逊的人,这要是脑子不好的,还真被她给绕了进来,虽然刘七巧如今还处于孕傻时期,但也没傻到那个程度,她这一点小伎俩在刘七巧面前,那还不够看。

“奴婢…奴婢…”春草一下子被刘七巧给说的傻眼了,只涨红了脸,憋不出什么话来,顿了良久才开口道:“谁又不是没当过丫鬟的人,大少奶奶何必这么为难人呢,奴婢真的不敢了,请姨娘不要生气了。”

刘七巧闻言,倒还没什么,花姨娘却一下子给站了起来,转身就弯腰给了春草一巴掌,指着她道:“当过奴婢又怎么样,不使心眼,不嚼舌根,有能耐就能当正头夫人,你这小蹄子,你当我不知道你羡慕茯苓羡慕的跟什么似得,恨不得就钻到那院子里头去,好呀,今儿我就把你拉了出去,当着太太和二少奶奶的面,把你拎出去,看看她们肯不肯收了你。”花姨娘说着,上前一把就扯了春草的耳朵,径自就往门外拉去。

春草这会儿是被吓傻了,只一个劲的哭喊,嘴里头一叠声喊:“我不敢了、姨娘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刘七巧有着身孕,行动也没她们利落,只急忙喊道:“快来个人拦住花姨娘。”

这时候对面阮姨娘房里出来一个高大壮实的丫鬟,急忙就上前拦住了花姨娘,也没弄清楚什么事情,只开口道:“姨娘,您别生气呢,春草犯了什么错,我来教训她。”

这时候前头院子里也过来几个丫鬟,几人把春草和花姨娘围在了中间,又不敢问什么,脸上都略有尴尬之色,刘七巧只走了出去道:“没什么大事,春草到了年纪,花姨娘想放她出去,她不肯而已。”

大家都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头,多少也是彼此熟悉的,听了刘七巧的话,约莫都已经明白了几分。苏姨娘身边的玉蕊只上前挽了花姨娘的手道:“姨娘快别生气了,春草不肯走,那也是她的一片心,不过…”玉蕊回眸,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草道:“不过到了年纪始终还是要出去的,今年是春草,明年也不知道是谁。”

刘七巧瞧着玉蕊说话倒是很懂道理,毕竟苏姨娘是世家女,调.教丫鬟这方面,比起她们这种穿越女来,简直是一流手段。

“玉蕊姑娘说的对,横竖都是要出去的,早出去,没准早有福分,你们带春草下去吧,我和大少奶奶还要说会儿话。”花姨娘气也气完了,她也知道刘七巧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话还是要说的。

花姨娘说完,转身往里头去,撇见一旁站在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正是二少奶奶年前送过来的洗扫丫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小月。”

“好,小月是吧?从今儿开始,你就在我房里服侍吧。”花姨娘神色淡然,当着春草的面就发话了。

那小月只愣了半晌,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刘七巧见了,只笑道:“还不快谢谢姨娘恩典。”

281

花姨娘回到厅里头,在一旁的靠背椅上略略坐了一会儿,见阮姨娘从西次间出来,大腹便便,手里还端着一盏茶,笑着递给她道:“何必跟一个丫鬟一般见识呢,打发出去就算了。”

花姨娘接了茶盏,略略抿了一小口道:“倒是吵了你睡觉了,可是我的不是了,你进去休息吧。”

刘七巧跟着花姨娘进了正厅,见阮姨娘也在场,阮姨娘自从怀孕之后,就深居简出,便是刘七巧也鲜少见她,如今瞧着她虽然已经是六七个月的样子,却依旧容貌俏丽,倒也是难得了。阮姨娘向刘七巧点头示意,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花姨娘抬起头,只摇头笑道:“倒是让你见笑了,我平素不是一个刻薄人,今儿也算是发了一回狠了。”

刘七巧只笑道:“这算什么。”刘七巧上前,挽了花姨娘的袖子道:“晚饭都送来了,姨娘陪我吃一点吧。”两人进了次间,才左右坐下,刘七巧亲自盛了一碗咸菜粥,递到花姨娘面前道:“有一句话,我还是要劝一劝姨娘,既来之则安之,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姨娘甘心情愿的委身给二叔当妾氏,那其他的事情,更是没必要较真的。我们虽不是这时代的人,却也知道这时代的规矩,丫鬟们老实的少,没有心眼的就更少了。她们少不得从小生活在这里,又是做的下等人的营生,耳濡目染的,也确实只有这么些心思,即便遇上聪明的,提点提点能想清楚的,那都是少是又少的了。”

刘七巧往自己碗里夹了一个素什锦蒸饺,少少的咬了一口吃,继续道:“其实有句话不瞒姨娘,当初对茯苓,我也是想着能帮她在外头找一门正经亲事,做正头太太的,那时候我话虽然没明说,可多多少少透出这么些意思,可后来老太太找了茯苓这才两三句话说完,茯苓自己就应了。当然我这么跟你说,不是说茯苓不好,只是想让姨娘您知道,这时代的姑娘们的心思她就是这样的。我们心里头心生鄙夷的事情,她们却是趋之若鹜的。”

花姨娘那勺子在碗里头来回舀了几下,听刘七巧把话说完,这才抬起头微微笑道:“你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花姨娘低头喝了几口粥,这才继续接话道:“何尝不懂她们的心思,可我自己就是一个做姨娘的,如何能跟她们说这些,她们不但不听,背地里还会埋怨我。”

刘七巧只笑着摇头道:“姨娘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些性子,都是丫鬟天生的,有时候想明白了这一点,也就不郁闷了,一开始茯苓的事情我心里头也难受,后来换了一个方式想了想,又觉得应该为她高兴。她虽然是做了姨娘,可她家里头,二少奶奶自然是会多帮衬着的,将来她生的孩子,也是杜家的小姐公子,虽说不是嫡出,但是杜家在这方面是从来不会亏待庶出姑娘的,这你也清楚,所以想来想去,这对茯苓来说,果真却是一件好事。姨娘当初会甘愿跟着二叔回来,不也是为了能让三姑娘过上安稳的,有爹有娘的日子吗?”

花姨娘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只笑道:“你这说课也做足了,我算是被你给劝服了。”又问刘七巧:“你今儿来找我,不会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刘七巧一个素什锦蒸饺下肚,见花姨娘问话,只笑着放下了筷子道:“差点儿就把正事给忘了。”

两人用好了晚膳,往里间去说话,外头就交由了那个叫小月的丫鬟收拾。刘七巧将敏妃娘娘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花姨娘,也大胆的说了自己的假设。

花姨娘毕竟也是穿越人士,一下子就给说通了,只一边点头,一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敏妃娘娘流产,未必就是她自身的原因,自然更不是你二叔照料上的原因,而有可能是那个玉枕引起的,对不?”

刘七巧只点点头道:“敏妃住的地方,我都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古代也没有装修污染,能让胎儿不动声色的胎死腹中,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敏妃怀孕之后,也听从二叔的告诫,不再用香了,如今能怀疑的对象,只有这样东西。”

花姨娘站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的多不,最后才转身,斩钉截铁道:“幸好这件事情你先来告诉我了,若是你直接告诉你那二叔,只怕后果不堪设想,你瞧着你二叔平常看上去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心里头再认死扣不过的一个人,若是他知道了,只怕会想方设法把那玉枕给弄出来,非要查一个所以然来,这事情摆在这年代显然是不可行的,倒是突生操劳,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劝着他的,你回去告诉大郎,千万别把这事情告诉你们二叔。”

花姨娘毕竟是杜二老爷的枕边人,自然对他的脾气也了解,刘七巧走后,杜二老爷果然心思郁闷的来到花姨娘房里。花姨娘见他愁眉苦脸的,便只上前劝慰道:“敏妃娘娘的事情,我今儿也听家里人说了。”

杜二老爷原本就心情不好,见花姨娘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了起来,只又叹了一口气道:“前一阵子胎脉什么的都还很正常,我瞧着确实没什么问题,谁曾想就出事了呢?”

花姨娘吩咐小月为杜二老爷沏了一杯茶来,杜二老爷更是连花姨娘房里换了人都没注意到。花姨娘接了茶,递给杜二老爷道:“其实,我倒是大抵知道为什么这孩子没留住了。”

杜二老爷见花姨娘这么一开口,顿时就疑惑了起来,只悠悠道:“连七巧都不知道的事情,你能知道?”杜二老爷虽然没正面问过花姨娘,可他心里不是没有疑惑,花姨娘和刘七巧都是同一个时空过来的人。

花姨娘笑道:“七巧又不是万能的,再说怎么可能有什么都能知道的人,我说的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少,却是真的。”花姨娘也顺手接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几口,只抬起头道:“以前我们哪儿有一户人家,生了五六个孩子,都养不过三岁就死了,后来请了道士看了,才知道原来这家人生的第一个儿子死了之后,就一直没肯走,每次等着这家女主人怀孕,就想着去投胎,可他阳寿只有那么两三岁,所以就一而再、再而三的死在他们家,这样的孩子,我们那边有个叫法,是叫做讨债鬼的,只要你不想办法把这孩子送走,他就能让那户人家一直养不活孩子。”

杜二老爷虽然是个医生,但中医和西医的区别很大的,西医崇尚科学,中医在这方面就没那么强求了。杜二老爷一下子就信了花姨娘的故事,只开口问道:“那按照你的道理,敏妃娘娘这一胎应该还是四皇子,可惜还没等生出来,就又没了。”

花姨娘点了点头,心里便想着,那玉枕如今在敏妃的宫里,也没人能告诉她那东西是不好的,没准她以后还要用着,那意外势必还会发生,便继续道:“只怕不光是这一胎,包括后面的,只要敏妃有孕,只怕都难以存活。”

花姨娘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说也说不清楚,但有时候确让人不得不信,所以依我看,老爷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你这样一味自责,敏妃娘娘的孩子就能回来吗?”

“若真如你所说,那敏妃娘娘岂不是…”杜二老爷跟宫里的娘娘们也都算熟识,敏妃又是宫里很谦和的妃子,众人都交口称赞的人,如今落的这样的下场,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人各有命,老爷你只是一个大夫而已,又不是大罗神仙,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若大夫是神仙,那杜家祠堂里头,哪里还能供奉那么多先人呢!”花姨娘站起身来,稍稍倚靠在杜二老爷的身上,小声在他耳边道:“老爷爷累了一天了,何不早些休息,让我替你解解乏呢?”

杜二老爷难得见花姨娘如此万种风情的样子,只一把将人揽入怀中,低头浅嗅了一下她身上的气息,开口道:“是玫瑰花夹杂着茉莉花的香味,我就喜欢你身上的气息,不像别人都爱弄那些熏香,又时候刺的鼻子都有些不灵了,就你这边的花香,若有若无的,让人闻着很舒心,还有那些花茶,喝着也爽口。”

花姨娘勾住杜二老爷的脖颈,稍稍凑上去,笑道:“老夫老妻了,你还说这些,没得让人笑话。”花姨娘说完这句话,只郁闷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又逾越了,咱顶多也就是老夫老妾的。”

杜二老爷低头喊住花姨娘丰润的唇瓣,拦住她的腰身将她抱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床边,只放下她,将她按在床榻上,低头看着花姨娘道:“芊儿要嫁人了,我还是舍不得你跟着她去,不如我们再生一个,你也就脱不开身了。”杜二老爷说完,只低下头,咬开了花姨娘的衣襟。

282

刘七巧回到百草院的时候,杜若正在小书房里头翻医书医案,见刘七巧回来,只急忙拿了一本快翻烂的医书送到刘七巧的面前道:“你看看,这是前朝太医院里头某位太医的医案,他在宫里待了三十年,在其中十年,有一位方婕妤曾经六次流产,流产原因上面写的都是不明。后来隔了几年,又有一位赵嫔,流产四次,正好是在方婕妤没有消息之后的事情,流产原因上写的也是不明。”

杜若拿手按照太阳穴稍稍揉了揉,只开口道:“本朝开国至今,后宫还没有嫔妃屡次流产,显然那位方婕妤流产的现象非常诡异。”

刘七巧也看不懂上面鬼画符一样的前朝文字,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习惯性流产的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大部分经过治疗和保养之后,肯定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作为皇宫里面的嫔妃,接受了这个时代最尖端的医术,若说没有调理,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可偏偏就是留不住孩子,就有些奇怪了。

“这种事情若是偶然发生的,那这两位妃嫔不当娘娘也无所谓了,倒是可以去买彩票了。”刘七巧暗暗吐槽了一句,又想起这会儿是在跟杜若说话,不是在和老乡花姨娘说话,便只开口道:“不管在哪个朝代,没有任何征兆就流产,那都是不正常的。方才我去和花姨娘说了,想让她劝劝二叔,也不知道花姨娘会怎么做,不过花姨娘让我们不要把这事情告诉二叔,我应了下来,相公记得不要在二叔跟前露出了马脚。”

两人又在小书房里聊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儿还没去如意居请安,只是如今天色已经晚了,只怕杜太太也要休息了,刘七巧便让连翘跑了一趟,去和如意居的丫鬟说一声,说她们今儿就先不过去了,明儿一早去过福寿堂请安,再往如意居去。

杜若和刘七巧洗漱睡下,今儿两人都忙了一整天,也都有些乏了,没过一会儿两人就一起去回了周公了。

第二日一早,刘七巧和杜若一起起了一个早,先去福寿堂给杜老太太请安。两人到的时候,杜二老爷也都已经到了,刘七巧瞧着杜二老爷神色焕发的样子,就知道花姨娘昨晚的安抚很到位,杜二老爷又和平常一样意气风发的。

刘七巧便上前,给杜老太太、杜老爷、杜二老爷都请了安。

杜老太太见刘七巧今儿爷一早就来了,只笑道:“你有了身子,在房里多睡一会儿好了,何必也跟着大郎一起早起,你比不得他们,他们是要去上值的。”

刘七巧只笑道:“有句老话说:早睡早起身体好嘛,我身体好了,孩子身体才会好。”

“你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老话,我怎么就没听过呢?”杜老太太笑着问道。

杜芊见杜老太太高兴,就跟着道:“这肯定是大嫂子杜撰出来的,反正只要是没听过的话,那就是老话。”

杜芊的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杜老太太那边开始传早膳,杜若和杜老太太说了昨儿没去如意居的事情,杜老太太就准了杜若今儿去如意居用早膳。

杜太太房里,丫鬟们也正打算要摆早膳,杜太太往院子里瞧了瞧,吩咐丫鬟道:“一会儿见少奶奶和大少爷从福寿堂出来,你就去厨房那边穿膳,省得传早了东西都冷了,传晚了又让他们饿着等。”丫鬟应了一声,就在门口等着,不一会儿就瞧见杜若和刘七巧出来,便忙不迭的往厨房去传膳去了。

杜若和刘七巧到了杜太太的如意居,才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早膳就都送了上来。杜太太只开口道:“昨晚你派丫鬟过来说了,我就知道了,今儿一早特意让厨房给你准备了刀削面。”

杜若喜欢吃刀削面,这倒是有典故的,王妈妈也在杜太太跟前说过几回。杜太太一直觉得杜若是她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头养大的,所以从来没让他尝试过这样的民间美食,没想到杜若却会喜欢这个,这也确实在杜太太的意料之外。不过杜太太要么不知道,要知道了,那定然是会满足自己儿子的,所以她还派了家里的厨子,去京城最好的刀削面馆,把这门手艺给学了回来。

“大郎你尝尝看,未必有七巧那么好的手艺,不过也是正宗的山西刀削面师傅教的。”杜太太推了面碗往杜若的跟前。

杜若吃了两口,发现手艺果真是很好的,可是杜太太都说了这样的话,他要死赞美这碗面,岂不是把自己媳妇得罪了,便低着头微微脸红的继续吃面,还是少说为妙。

刘七巧也不知道她那一碗刀削面的故事居然流传甚广,连杜太太都知道了,一时间也只觉得脸皮发热,急忙低头吃着自己碗里的粥。

一顿饭下来,饭桌上倒是显得格外安静了,不过刘七巧瞧杜若把一碗刀削面吃了个底朝天,就知道杜太太派出去学手艺的人也算是学成归来了。看来杜若以后是有口福了,不过刘七巧倒是一点儿没有危机感,反正她懒得做饭菜。刘七巧发现,在杜家的这段日子,她的好逸恶劳的恶习,越发加重了。

两人正吃好了早膳,杜若正要起身出门,跟着杜二老爷一起上太医院,杜老爷外书房里头的丫鬟朱砂忽然来传话道:“大少爷,前面来客人了,大老爷让您今儿不用去太医院了,一起去前面见客吧。”

大户人家规矩多,特别是像在京城这样的人家,一般不会出现这种临时有人来串门子这回事情,大家都是拟了拜帖,先让家里的下人来送了信,然后约定好了一个时间,大家在坐下来好好商谈的。但是杜若这几天也并没有收到什么拜帖,况且若是重要的人,杜老爷也会提前告诉他,可今儿这来人,倒是有一些随性了。不过杜老爷既然让他一起留在家里头见客,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客人。杜若便开口问道:“你知道是哪家的客人吗?”

朱砂想了想,只开口道:“是江南口音,我没听真切,好像是洪还不知道是侯,横竖大少爷您去了就知道了。”

杜若一听来人姓洪,顿时就想起了扬州洪家,只一阵高兴,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就要跟着她去。正这时候,福寿堂也派了一个小丫鬟来传话道:“大少奶奶,南边二老太爷家的大少爷来了,正在福寿堂跟老太太说话呢,老太太让我请了大少奶奶过去,问若是大少爷在的话,一起过去呢。”

刘七巧忙道:“大少爷去前头跟着老爷见客去了,我同你们过去就好。”刘七巧想起前几日才见过的舅太太和她家的姑娘,顿时就想起一桩美事来,只笑着对杜太太道:“太太何不跟我一起过去瞧瞧那芸哥儿,你若是见了,肯定喜欢,真真是遗传了杜家的好皮囊呢,而且才十三四岁,已经中了秀才,后年就要考举人了。”

杜太太也是这方面的热衷人员,听了刘七巧这样的溢美之词,自然是有些心动的,只还有些不信,便笑道:“当真?不是我夸大,我总觉得我自家这两位哥儿,已经是好得很的,还有人能比过去不成?”

刘七巧瞧着杜太太护犊子的样子,只笑道:“我怎么敢骗太太呢,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他好,便是大郎对他也是赞不绝口的,而且这孩子心底也好,还想着要学医,不过大郎觉得他既然是个读书的料子,不如就走了科举,反正一样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杜太太见刘七巧这样说,也便信另一半,只交代好丫鬟奶妈们照顾好荣哥儿,换了衣服,带上见面礼,一起跟刘七巧去了杜老太太的福寿堂。

杜老太太的福寿堂大厅里头,杜家三位姑娘真睁大了眼睛打量这远到而老的堂弟。三人瞧着他,眼角各带着笑意,便是赵氏见了杜芸,也笑着叹道:“可惜我家竟再没有一个妹子了,不然这么好的哥儿,去哪里找呢!”

在杜二太太,自然是所有人都比不过杜蘅的,所以她觉得杜芸好归好,就没杜蘅那种灵动,觉得木讷了些,可还是跟着赞叹道:“年前的时候没跟着老太太过去,倒不想大侄子是这样的一表人才,如今老太爷可好?家里头人都还好吗?”

杜芸只略略低着头,听杜二太太问他话,便彬彬有礼的答道:“多谢二伯娘关心,祖父的病已经痊愈了,祖母的身子也硬朗,家里头的人都好。” 

杜太太便道:“好就好,我想着也应该是好的,不然也不会放你一个人千里迢迢的就过来了,既然来了,就在我们家多住几天,你三个堂姐也都有了人家了,自家亲戚没什么好避嫌的。”

杜芸闻言,只谦谦谢过了,又道:“侄孙是带着栖霞书院山长的举荐信来的,过几日就要去玉山书院,这几日便在老太太家里叨饶几日了。”

杜太太闻言,更是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好好好,你是读书人,喜欢清静,就住到我原先住的品芳院去,那边虽然比不得梨香院清静,终究是近一些,你一个人来,住的远了我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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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太太也是当真喜欢杜芸的,想一想他爹是庶子,她那小婶子的脾气她也是懂的,想必从小对这杜芸是不上心的。秦姨娘就算再喜欢杜芸,可若是事事的关心都摆在明面上,自然也是不可能的。杜太太一想到她自己是如何心疼杜若和杜蘅的,心里头就越发觉得杜芸可怜,一小也没有个家里头够硬的家长疼爱。二老太爷在外头忙生意,只怕也是没什么闲工夫关心这些内宅琐事的。

屋里头人正闲聊着,小丫鬟挽了帘子进来回话道:“奴婢去请了大少奶奶过来,大太太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如今已快到院外了。”

杜太太自从生下了荣哥儿之后,便很少出如意居,起先是要坐月子,自然是不能出门的。如今出了月子,她偏生又爱自己喂喂孩子的,到也很少出来,今儿肯出来瞧瞧,可见也是真心想见见杜芸的。杜老太太在脑子里过了过,赵氏方才已经说了,娘家并没有姐妹。杜二太太的娘家,杜老太太熟悉的很,齐少爷上头的姐姐也都嫁人了,况且也不是正房的姑娘。如今想来想去,倒是那日宁家那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的,灵秀动人的人。

这时候丫鬟正挽着帘子让杜太太和刘七巧从外面进来,杜老太太见杜太太进来,只玩笑道:“你若不来,我还正想要再派人请你去呢。”杜老太太说完,只对杜芸道:“这是你大伯娘。”

杜芸抬起头略略瞧了一眼杜太太,杜太太刚刚出月子,身子丰盈,再加上她平常就注重保养,看上去倒是比杜二太太还年轻好几岁。杜芸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侄儿给大伯娘请安、给大堂嫂请安。”

刘七巧对杜芸很是喜欢,加上之前在金陵的时候相处的也好,便也不见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就跑京城来了,你若早些打定了主意,还能省一趟车马费呢!”

杜芸只谦逊一笑,恭恭敬敬的回道:“是跟着洪家的船一起来的,倒是没费什么车马费,来之前也是有些仓促,但是山长说求学的机会不可以轻易放弃,所以就来了。”

刘七巧虽然看人算不上百分之百的精准吧,但是一般品格好的人,有出息的机会也大一点,所以刘七巧对杜芸还是很有好感的。

杜太太见杜芸谈吐有礼、相貌又果真和刘七巧说的那样,竟然是这般芝兰玉树的,心里早就喜欢了一般了。可是她转念一想,杜芸家在南京,若真是攀上了这门亲戚,她那侄女可就给的远了。杜太太想到这一点儿,又觉得有些遗憾,便忙笑着,让清荷拿了她准备的见面礼来。不过就是一个寻常荷包,里面放着各色的金锞子。

杜芸又谢了一回,这会儿其他房里的丫鬟也各自拿了见面礼过来,杜芸也都一一言谢手下。杜老太太的见面礼自然是不一样的,她想了想,只开口道:“既然要在家里住几天,我也不送你这些俗物了,我听你大堂哥说,那访古斋里头有很多古书孤本,你若喜欢什么,尽管写了单子送给你大堂嫂,让她从我这儿支了银子给你买去。”

杜芸听说有孤本买,顿时眼珠子都快放光了,可一想到刘七巧怀着身孕,怎好劳动到她,便又觉得不妥,只笑道:“大堂嫂有孕在身,如何能劳动大堂嫂,老太太的好意,侄孙心领了。”

杜老太太看他那模样,便知道他是喜欢的,只笑着道:“不碍事儿,如今这家里是你二堂嫂管家,你若家里缺什么,只管与你二堂嫂说,你大堂嫂虽然养着胎,可她也不闲着,就爱出门闲狂,不是我说,就算我不给她派这个差事,她也在家里呆不住,如今她有了这个差事,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还有人送银子给她使,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刘七巧见杜老太太这么说,只笑呵呵道:“还是老太太懂我,不过找书买书这些事情,我倒不内行,芸哥儿都已经来了,不如我带着他一起去访古斋走一走,他就在里面挑书,我就在隔壁的雅香斋里头,挑一些香用一用,马上就开春了,是该换一些香用一用了。”

杜老太太觉得刘七巧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那就这样,明儿一早用了早膳,你就带着大侄孙出去吧。”

刘七巧便笑道:“还是下午的好,时间多一点,可以让芸哥儿多挑一会儿,我也好约了几个人,一同聊了天,喝喝茶。”

“去吧去吧。”杜老太太挥手道。

刘七巧和杜太太出了福寿堂,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杜太太还在遗憾那杜芸家在金陵的事情,只哀声叹了一口气。刘七巧便笑着,走到前面凑到杜太太的耳边道:“太太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杜太太听刘七巧说完,眉梢立时就有了喜色,只连连点头道:“你这个办法好,不管如何,先让我那弟媳妇瞧一眼,她是有主意的,只要她能看对眼,这事情就八九不离十。”

却说杜芸是搭了洪家的船来的京城,前头正在跟杜老爷杜若说话的人,就是洪家父子。洪老爷年纪不大,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的样子,虽然是个商人,身上却难得没有半点铜臭味,竟然是和杜老爷一样的儒商模样。

杜老爷早年也是学医的,做生意算是半路出家,所以在他眼里,最佩服这种商界泰斗级人物,原本觉得洪老爷必定是那种毛发皆白的人物,谁知道竟然和自己也不过年岁相当,顿时觉得既景仰,又佩服。当下就跟遇上了知己一样,恨不得聊上个几天几夜。

杜若和洪少爷早已经熟识,两人也是各自聊的开心,几番寒暄之后,话题天南地北的扯了一段,最后回归到了正途上面。

洪老爷开门见山道:“这一趟来,昨儿晚上才到京城,今儿就接着送人的东风,来府上叨饶一番,说起来还是为了年前小儿跟杜家大少奶奶说起的那件事情。”

杜老爷早已经知道了刘七巧的想法,前一阵子胡大夫的不孕不育门诊刚刚开张,就引来了无数来看病的病患。杜老爷以前从来没觉得生孩子是件艰难的事情,但是当见到了整天忙的脚不着地的胡大夫之后,才相信刘七巧说的,这是一门商机啊!果然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洪老爷也很看好这门商机。

不过洪家目前的目的,主要还是以开拓在京城的人脉为主,如果做传统行业的话,只怕也要跟杜家一样,在京城打拼几百年,才能有现在的人脉。所以按照刘七巧所说的,开产科医馆,是一条最快速的方法,毕竟不管是天王老子、公侯府邸、还是贫民百姓,大家都要生孩子。而他们要开的医馆,更是针对大雍上层人士的产科医馆,子嗣问题关系到一个府邸的兴衰,是一件不容小觑的事情,若是能把这人脉坐下来,那洪家以后必定也能跻身京城,在天子脚下站稳脚跟。

杜老爷捋了捋山羊胡子,点了点头道:“事情是一件好事情,可是七巧如今有孕在身,这事情只怕不能操之过急。”杜老爷的心思也很明白,赚钱要紧,可是自己的孙子更要紧,要是累坏了七巧,那就得不偿失了。

洪老爷见杜老爷这么说,只略略一笑,朝着杜老爷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张两万两的银票,推到杜老爷的面前道:“不管大少奶奶何时有空,只要杜家还想做这件事情,还请杜老爷让我们洪家入个股,我虽然只是一个商人,但是也知道这是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情。”

杜老爷一低头,就瞧见那银票上的面额,只稍稍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洪家的意思。便只捋了捋山羊胡子,继续道:“洪老爷既然这样坚持,杜某自然是不敢怠慢的,只是这银票您先拿回去,若是到时候有需要,洪老爷再给爷不迟。”

洪老爷闻言,只急忙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银票放在家里,不过也是废纸一张,若是它在杜老爷这边有用武之地,也是它的造化了。”

杜老爷见推辞不果,也只能勉强把这银票收了下来,四人又闲聊了几句,洪老爷和洪少爷才起身离去。

两人上了马车,洪少爷便不解问洪老爷道:“爹,杜家既然不肯收银票,你为何不把银票收回来?”

洪老爷只看了一眼洪浩宇,笑道:“笨,他要是不拿着银票去支银子,那银子始终都是我们洪家的,他若是去支了,那就说明他愿意让洪家入股,杜家是百年望族,难道几万两银子还拿不出来?杜少奶奶只怕是刚过门,不好意思拿着夫家的钱做自己的事业,才找上我们的,我们若是不赶紧点,搭上宝善堂这艘船,只怕下次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钱是小事情,浩宇你要看清楚,只要你岳丈在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上稳稳当当的待着,我们洪家就有赚不完的钱啊。可是钱买不来很多东西,所以我们洪家在京城权贵的眼中,仍然就是暴发户,但是杜家不同,京城绝对不会有任何一户高门大户,会认为杜家是暴发户,这就是杜家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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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送走洪家两人,已经将近午时。刘七巧跟着杜太太在如意居说话,杜太太派人去给宁夫人送了信,也明说了自己的意思,问宁夫人明儿下午,有没有空去雅香斋坐坐,顺便可以到隔壁的访古斋也瞧一瞧。至于瞧什么,那就不用细说了。

杜老爷送走洪家两人之后,直接出门去了宝善堂。杜若从外院进来的时候,就听见杜太太跟刘七巧正聊的尽兴,杜太太难得这样开怀大笑,倒是让杜若很好奇。杜太太只拉了杜若坐下,又道:“七巧真是一个天生做媒婆的料,今儿你大堂弟来了,她喊我一起去瞧了,果然是一表人才,我瞧着年纪和你表妹差不多,就想着是不是能撮合一下。”

杜若对杜芸也很看重,见杜太太这么说,只笑道:“好是好,只是舅父毕竟是朝廷命官,会不会…”杜若毕竟是男子,思虑就比刘七巧周全一些,杜若这样一体点,杜太太也明白了,只开口道:“你外祖父倒不是这样注重门户的人,你舅舅和你外祖父一样,不然哪里来你现在的舅妈。”杜太太说完,见时辰也不早了,便道:“今儿你就留在这边用午膳吧,你爹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爹已经去店里了,二叔给我告了假,我今儿就不去太医院了。”杜若端着茶盏起来喝了几口水,喊了一个小丫鬟过来道:“你出去替我传个话,让春生去安靖侯府上,下午我请安靖侯家的二少爷去茗玉楼品茶。”茗玉楼是京城有名的茶社,向来是文人墨客喜欢去的场所,那地方就开在长乐巷隔壁的永乐巷上,京城有句俗语,叫做:白日茗玉楼、夜有春风阁。说的就是京城才子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刘七巧一听杜若难得有一天休息,居然不在家陪自己,反而要出去喝“花茶”,顿时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只低着头,略略瞟了一眼杜若,脸上带着一些小郁闷。杜太太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刘七巧心里的想法,只笑着道:“你今儿难得在家,也不再家里陪陪七巧。”

刘七巧见杜太太说中了自己的心思,越发就不好意思了,只又抬起头瞧了杜若一眼,杜若看了一眼刘七巧,心里也知道她一定想跟着去,但还是拒绝道:“我找安靖侯家的二少爷有些事情商量,带上你只怕不合适。”

“那你就去吧,我今儿下午原本也是有些事情要做的。”刘七巧想了想,其实一个下午的时间,不过就是睡一觉而已,但是如今日短,中午睡过了,晚上难免入睡就难了,到时候在床上滚两圈,杜若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不如晚上早些睡的好,于是便道:“那我跟你一起出门,往朱姑娘家去看一看。”刘七巧说到这里,话头就打住了,杜太太是个大善人,若是知道了那孩子的来历,保不准还要让刘七巧把孩子抱回家来养大。杜家这样的人家,多一口人吃饭算个什么,何至于还要养到别人家去。

杜若知道刘七巧的心事,便只接话道:“包公子如今已经入了翰林院当庶吉士了,也不知朱姑娘她们什么时候回乡,我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若是耽搁到了夏天,只怕路上也不好走。”

刘七巧点了点头,这才算是个杜若达成了一致。一时间就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平常用午膳,杜老太太都是一个人吃的,今儿杜芸来了,她自是要留了他吃饭的。杜老太太听说杜若没去太医院,便遣了丫鬟来喊杜若过去做陪客,不然的话,就她一个老太婆并一个孩子,吃起来也不成样子。

杜太太闻言,便开口道:“你快去吧,倒是我忘了这回事儿,你二弟这几日不在家,是当你去作陪的,千万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家怠慢了,一会儿你把他送去品芳院安顿好了,再过来接七巧也不迟的。”

杜若连连点头,只跟着杜老太太那边派来的丫鬟一起去了福寿堂。福寿堂正厅里头,姐妹们都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杜芸和杜老太太两个人说话,这会儿杜老太太就问得更细致了一点。杜芸只把杜老太太走后这段日子家里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杜老太太才算放下了心来。

杜老太太听杜芸说完,忽然就开口问道:“听你刚才说的,祖父的意思是,明年你若是没考上举人,就让你留在京城跟你二堂叔学医?”

杜芸拱了拱手,只低着头平静道:“这也不光是祖父的意思,也是我爹和我自己的意思。虽然宝善堂有大堂叔这一支继承了,可是我们在南边,也是姓杜的子孙,不能不把这祖上的东西丢了。况且我觉得学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虽然比不上考科举那般光祖耀祖,但是好歹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营生。”

杜老太太听杜芸这么说,就跟瞧见了当年杜若在她跟前说那番话一样,只让她又是心疼,又是感概,只站起来,走到杜芸身边道:“好孩子,没想到你是这么懂道理的,当年你大堂兄学医的时候,也是说的这番话,不过他那时候比你还小些,身子也不好,我也确实舍不得他寒窗苦读,万一熬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所以也就随了他了。可是你瞧瞧你,这身子板也结实,又已经是秀才了,若是明年中了举人,后年可就能考进士了,这前途就在眼前那。在还一句话说,就是明年没中举人,你年纪也小,就算再念上三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家里也供得起,这世上谁人不想在仕途经济上有所建树,若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当个穷酸大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杜老太太心里头没有半点看不起当大夫的,她当年嫁过来,虽然说是下嫁,可嫁的好歹是御医。杜若虽然也当大夫了,可他如今也是御医。这御医和一般的大夫之间的差别那就大了去了,御医是有官阶的,但一般的大夫,那可真不算什么体面人。

“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侄孙这次来,主要也是为了求学而来的,学医那都是后话了。”杜芸估摸着杜老太太心里的想法,就没再往下说了。

不一会儿,杜若跟着丫鬟已经到了,偏厅里头已经布了午膳,丫鬟来请杜老太太入席。杜老太太只喊了杜芸一起过去,又道:“今儿你配着我用午膳,我们家里的规矩原是早上你的堂伯堂兄都会来我这边用早膳,晚上他们各自回自己房里吃,我就跟你那几个堂姐吃,今儿你才来,晚上是该给你接风的,我只吩咐他们晚上都过来。”

“老太太厚爱了,侄孙愧不敢当。”杜芸依旧是彬彬有礼。

这时候杜若正好进来,见了杜芸只先看了一点道:“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又长高了。”

杜芸这时候正是抽条子的年纪,自然是看的明显的。见杜若这么说,也上下打量了杜若一眼,笑道:“大堂哥倒是越发有福了,比起之前在南边,气色更好些了。”

杜若过年期间油水不少,而且和刘七巧在一起,他更是言听计从的,所以这身子倒是越养越结实了。杜老太太因此也越发喜欢刘七巧,觉得她当真是个旺夫的,如今连杜若的身子都比以前好多了。

杜若请了杜老太太上座,自己和杜芸就坐在杜老太太正对面的两边,一边低头吃饭一边聊了起来。杜若也是问一些南边的事情,众人的身体如何之类。杜老太太听了,只打断了杜若道:“这些我方才都问过一遍了,让你来当陪客,你倒是真的喋喋不休了起来,还让不让你弟弟好好吃饭了。”

杜芸只放下筷子,略略笑道:“大堂哥也是关心家里的事情,老太太可别怪他。”

杜老太太就笑了起来,只笑道:“我如何舍得怪他,你别看你大堂哥这身子看着歪歪弱弱的,其实命好着呢,从小到大也不知道多招人疼,小时候虽然是个乖巧性子,却也倔强的很,如今是遇上了你堂嫂,真是叫一物降一物了。”

杜若只低头笑笑,同样是长子,他确实比杜芸强多了。杜芸如此优秀,尚入不了二婶婆的眼,这都是嫡庶给闹的,所以按照杜若的想法,就不该纳什么妾,生什么庶子,也可以省去不知多少的麻烦来。

午膳用的差不多了,外头的丫鬟进来回话,说是堂少爷的东西已经放入了品芳院里头了。杜若婚前在品芳院住过一年,里头的陈设一应也都周全,杜若便领着杜芸,跟杜老太太告了退,带着他去品芳院里头去了。

杜芸走在路上,才又把方才想学医的那一番话和杜若又说了,杜若其实早已经看出了杜芸的心思,可杜芸这次前来,主要还是为了求学,所以杜若也只安慰了杜芸几句道:“其实不管是学医,还是考科举,将来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只要有这份心思,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