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许向华商量好了,暂时先不搬到城里去,这会儿搬过去几个孩子怎么办?

跟着他们搬去的话,上下学不方便。转到县城学校的话,刚到新环境需要一个适应期,影响功课。把孩子们留在村里,自己去县城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们商量出的决定是,等孩子都毕业了再搬家,反正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

正好她有空,可以抓一抓许家康的功课,临阵磨枪不光也亮。

许家康垂死挣扎:“小婶,这你都回来了,继续住在再春叔家里多不方便啊,你们还是搬去县城啊,我在这没关系的。”语气十分诚恳,他不想被小婶抓着补课啊,真的不能再真了。

秦慧如抿了抿唇:“我已经和你四叔商量好了,反正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方便也有限。”和孩子的学业比,这点不便之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说刚才许家康的表情只是裂开,这回是裂成渣渣了。

孙秀花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个决定,她大字不识一个,可对读书人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崇拜。哪怕这些年不少读书人倒了大霉,然而根深蒂固的思想还在,文化人就是精贵有出息。

许家康欲哭无泪,很想说他四叔也就初中毕业,现在不挺好的,可他不敢说。他只能扭头看着许向华,放出了强烈的求救信号。

许向华还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许家康:天要亡我!

从此,许家康便开始了水深火热的补课生涯。

秦慧如第二天就去公社初中找许家康的各科老师交流了他的功课情况。老师们对许家康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这孩子聪明啊,就是不肯用心。

见家里有人要管了,配合的不得了,还友情赞助了好几套试卷。

秦慧如拿着卷子让许家康做了,再根据老师提供的信息,整理出许家康的薄弱知识点,对症下药。

许清嘉端着一盘子枇杷进去时候,就见许家康苦大仇深的在做习题,旁边是监工秦慧如。

当即用眼神表示了无限哀悼。

许家康拒绝她假惺惺的同情,并且想把桌上的参考书全部扔她脸上。

“妈妈,二哥,吃点枇杷休息休息。”许清嘉笑眯眯地把枇杷放在桌子上。

秦慧如对她轻轻一笑,见许家康要拿枇杷,立刻正了脸:“别分心,把这套题做完了再吃。”

许家康默默将手收了回去,眼神那个哀怨。

秦慧如无动于衷,她要是一心软,这孩子马上就能打蛇尾棍上。

可怜啊!许清嘉毫无同情心的啧了一声,然后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虽然她也要面临毕业,不过在秦慧如拿了几套卷子测试过之后,便只叮嘱她上课认真听讲,不干预她放学后的生活。

只要功课好,秦慧如并不会强求孩子每天只能看书做作业。

许清嘉便有空忙活她的养兔大业,忍不住去催许向华,公兔子,她的公兔子呢?

对于自己养兔子这码事,许清嘉抱着无限热忱。靠养兔子发家致富,那必须得是非常大的规模,显然在这两年内是不切实际的。规模大就得雇工,那是资本主义尾巴。

目前她就是想改善下生活,起码每天都能吃上肉,最好还能攒点小钱。等改革开放了,这就是本钱。有时候在起点上比别人多跨的那一步,可能造成终点上的天壤之别。

面对女儿的催促,许向华笑道:“我已经托人去山里收了,你再等等。”对于女儿说的养兔子这事,许向华觉得可以试一试,就冲兔子那惊人的繁殖能力。

不过在养兔子之外,他最近还在忙养猪的事情。自打从北京回来,他就没闲过。

孙秀花和许家康户口在村里,都有宅基地和自留地,他想把这几块地换在一块,然后造一个小型养殖场。为此他还专门跑去县城的养殖场参观了一回。

他答应了岳父岳母不再做危险的事情,家里就少了最大的进项。虽然存款不算少,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所以他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弄个合理合法的赚钱路子。

想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养殖上,正好上头已经放开了养殖上的限制。

他已经和许向党商量好,两口子帮他养猪,到时候分红。要是他弄来的猪仔多,两人忙不过来,他还打算找其他关系铁的人合作,有钱大家一起赚。

“等咱们家养殖场造好了,爸爸给你留一块地养兔子。”许向华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不是哄小姑娘玩。养猪周期长,养兔子周期短,兔毛兔肉都是好东西。

再说了小姑娘难得想做点事,必须支持下。他压根没觉得自家姑娘这点年纪琢磨着养兔子吃肉挣钱离经叛道。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十岁的时候,已经会拿着抓到的田鼠麻雀或者蛇去跟人换粮食了。

许清嘉幽怨的看着他,这样子真的很让人没成就感啊!要是她以后不再动脑子,决定当米虫了,怎么办?

第40章 第四十章

六月初, 省教育厅毫无预兆地下达通知, 将因为闹革命而缩短的学制,从‘五二二’改回‘六三三’。

许家康闻讯,激动地在院子里翻了个跟斗, 他不用参加毕业考啦!四婶终于不用像看管犯人一样的看着他, 这半个月来,他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绝对是他这十五年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的记忆之一。

许清嘉凉凉提醒, 今年不考,明年也要考,只是缓刑罢了。秦慧如是打定主意要把他送进高中的, 怎么可能放过他,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许家康僵住了, 深深地觉得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以前多乖多萌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跟他呛。

对于这个消息, 秦慧如的反应是松了一口气。许家康拉下的功课有些多, 瞧着是她走后,这孩子就没认真上过课。

四十天的时间,哪怕没日没夜的补, 想全部补回来也有些强人所难, 秦慧如估摸着, 许家康这成绩考高中还是有些悬。

多读一年初三正好, 反正考不上也是要复读,复读压力大,还不如这样好。有一整年的时间备战中考,她觉得明年许家康肯定没问题了,这孩子是真聪明,就是心不在学习上,得有人在后面逼着他学。

相较于两人的如释重负,许清嘉则是纯粹的郁闷,她一点都不想当小学生。她就盼着自己快点上完中学,然后上大学,既然年纪小,正好可以继续深造。当年她大学毕业都二十三了,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考研究生,深以为憾。

她知道这学制早晚要改,可怎么就这么寸,偏要卡在她将将毕业的档口,等她毕业再宣布不行吗?也就的一个月时间。

教育局的领导表示,不行,绝对不行!

这些年因为闹革命,教育都被耽搁了,好不容易大革命结束了,当然要争分夺秒的弥补。这会儿宣布,就是为了卡住这一届学生。

思来想去,想来思去,许清嘉还是蹬蹬蹬跑到秦慧如面前商量跳级的事,她都准备好上初中了,冷不丁告诉她要继续当小学生,她不甘心啊!

秦慧如耐心地听完许清嘉的理由,温柔的拒绝了她的请求。这边多是八.九岁才上学,许清嘉五岁上学已经比别人早了好几年。其实说是上学,就是换个地方带孩子,那会儿家里孩子多,婆婆忙不过来,所以秦慧如把女儿带到了学校。

她都做好了陪着她留级的准备,不想这孩子磕磕绊绊跟上了,到了四年级,成绩还名列前茅。

秦慧如为女儿骄傲,却不想她继续再跳级,年纪差距太大,她怎么融入同学之中。

许清嘉焉哒哒的垂下脑袋,秦慧如语气很温和,态度很坚决。算了,多当一年小学生就多当一年吧,还能多过一年学霸的瘾。许清嘉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没了升学压力,搬家便被提上了日程,住在别人家到底不方便,尤其是许向华,他觉得太不方便了!

许家康幽幽地看着他四叔撸起袖子准备搬家,心里呵呵两声。他十五了,一些不读书的小伙伴,家里都开始替他们攒聘礼相媳妇了,能不懂那些事。

前两天,他四叔居然从棉纺厂附中的老师那拿了一套习题回来。

中了暴击的许家康深深觉得,他四叔这么做,是为了报复他。

四婶带着妹妹住一个屋,他和四叔住一个屋,阳阳两边随便跑,爱住哪住哪儿。有时候,他都觉得四叔的眼睛都是绿的。

对此,许家康表示哀悼。

现在总算是好了,他不用遭受地狱式集训,四叔也不用再独守空房,皆大欢喜,喜大普奔!

~

许向华雷厉风行地把许家康和许清嘉的学籍转到了棉纺厂附属中学和小学。他好歹是运输队队长,平日里人缘也不错,弄两个插班生名额对他而言小意思。许清嘉这儿一点麻烦都没有,她是职工子女,许家康稍微麻烦点,多交五块钱借读费后才成功办了下来。

学校落实之后,便开始搬家,东西有点多,许向华打了申请,把吃饭的家伙借了出来,油费自理就成。

搬家当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左右邻居都来帮忙了,你抬床,我搬衣柜,不到半个小时,家具行礼都搬上了车。

前房东许再春十分不舍,许向华一家住进来之后,他家伙食直线上升,两个孩子都白胖了不少,没见这会儿许麦两兄弟那幅依依不舍样。

不过想想那些猪,许再春顿时又精神抖擞起来。

养殖场已经建好,猪仔许向华也弄来了一批,还弄了三头没骟过的种猪。

对外说是合作,其实他们就是出点力气,猪草河里有的是,春夏秋不用愁,冬天许向华会弄饲料。

许再春算了算,一年下来,怎么着也能能分到千儿八百,登时整个人都充满干劲。

孙秀花拉着两孩子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虽然就在县城,过去也就一个小时的路,可估计一个星期也就能见一面,到底不比住在村里,天天能见。

许清嘉喜滋滋的出主意:“奶奶,您要不跟我们一块走算了,县城住半个月,村里再住半个月。”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孙秀花笑了:“好好好,等奶有空了就去跟你们住。”儿子给她留了房间的,不过住半个月就算了,老屋这边一摊子事,她哪能离开这么久,偶尔离开个三两天倒行。

转而又叮嘱:“周末记得回来看奶奶啊,奶给你们做好吃的。”

许清嘉笑眯眯的:“我最喜欢奶奶做的饭了。”

东西都搬完之后,孙秀花嘱咐一声:“开慢点,路上当心。”便催着他们上路了,到时候还得搬进屋,且有的忙。

“妈,那我们先走了,过两天就回来。”许向华说道。

孙秀花:“去吧,去吧。”

三个孩子和秦慧如又跟孙秀花打过招呼,随即上了车,秦慧如抱着许家阳进了驾驶室。许家康和许清嘉则是坐在敞开的车斗里,许家阳十分羡慕哥哥姐姐的位置,也想去,被秦慧如按住了,他在上头蹦蹦跳跳,万一摔下去了怎么办?

日头有点大,许清嘉带了个草帽,幸好车开起来之后风大,人倒是不热。

许家康瞅着草帽嘲笑她是娇气包。

“黑炭头!”许清嘉反唇相讥,顺便翻了一对大白眼给他看,小姑娘皮肤又白又嫩,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她可得好好珍惜。

“我这是爷们!”许家康一撇嘴,谆谆教导:“那些小白脸都是中看不中用,就说咱们村那几个知青,连一桶水都担不起来,白长了那么大的个。”

许清嘉闷笑:“小白脸不用自己担水,有人帮他们。”

许家康愣了下,反应过来,也忍不住笑了,末了笑骂:“一群傻子!”这话说的就是村里几个姑娘了,偷偷帮着知青干活,可那只是她们以为的偷偷,其实私下谁不知道。

说话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县城。

天气热躁,哪怕是周末,街上行人也少,偶有零星几个也是步履匆匆。

刘红珍吃力地扛着一个麻布袋,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走在她旁边的许家全手里也拿着一篮子蔬菜,小脸晒得红彤彤。

母子俩刚从刘家村回来,这些东西就是刘红珍从娘家带回来的,当然不是白带,是拿钱买的。

当初离开许家时拿的那点粮食早就吃光了,他们都是农村户口,没有粮票,哪里买得到粮食,黑市上粮价太高还危险。

所以刘红珍只能厚着脸皮回娘家买粮食,白拿这个念头,她压根就没动过,她要是想白拿,她妈和几个嫂子能扒了她的皮。

价格略微比黑市低一点点,这还是刘父发了话才给的优惠,原本刘家的女人想按着黑市上的价格来的。

“妈,四叔四婶!”苦着脸的许家全突然用力拉扯刘红珍的袖子,指着开过来的大卡车惊叫。

弯着腰的刘红珍猛地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抱着许家阳的秦慧如:“她真的回来了!?”

刘红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活像见了鬼。秦慧如要回来这种话,她当然听说过,可她压根就不信,不信!好不容易回城了,怎么可能回来,那可是首都。

此刻事实摆在面前,刘红珍恨恨啐了一口:“天生贱命!”语气中夹杂着说不出的嫉恨。

就算秦慧如回来了,有许向华在,她这日子也过得比一般人好,哪像她这么命苦。

离了老许家,刘红珍才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是那么费心费钱的一件事,以前家里的事都是孙秀花一把罩,她只管吃吃喝喝就成,然后琢磨怎么从三个小叔子那多挖点东西补给自己家。

等出来以后才知道,过日子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尤其是他们住在城里,睁眼开始就在花钱,花得刘红珍心都在滴血。

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花掉一百块钱了,她都不知道钱花在哪了。这么算下来,剩下那五百多块钱也就能熬一年多。

原本要是许家文今年能毕业,赶紧找个工作,这日子还能过。可那教育局的领导脑袋被驴踢了,居然把高中改成了三年。许家文还得再读一年书才能拿到毕业证。

知道消息那天,刘红珍就在家里歇斯底里地骂了一通,骂着骂着又哭了起来,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了!

哭完了一抹眼泪,刘红珍就动了回去的心思,许家文和许家全到底是老许家的孙子不是,许家文还是长子嫡孙来着,老太太真能不管。

回去以后,起码吃住都省了,等他毕业了,再离开就是。

但是她才开口,就被许家文喝了回来。终有一天他会回去,但不是灰头土脸的回去求收留,他要衣锦还乡,让那些许家人后悔那么对他。

车里的许向华和秦慧如也看见刘红珍母子了,看了一眼,两人便收回目光,一个字都没有说,不相干的人提她干啥。

于秦慧如而言,她是庆幸的,庆幸终于分家了,她不介意许向华养家,兄弟之间互帮互助是人之常情,可她是真的受不了刘红珍的胡搅蛮缠,越到后来,越觉得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是种折磨。

留意到秦慧如表情变化的许向华,不禁愧疚,幸好,以后再不会让她受委屈。

“你看那是谁?”许家康朝许清嘉努了努嘴角。

许清嘉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颇为狼狈的刘红珍和许家全母子俩。没看见许家文,她嘲讽挑了挑嘴角,大少爷身子弱在家养着?

也许是气坏了,学制改革,只怕许家文被打击的不轻。

原本以为马上就能自力更生,所以毫无顾忌地跟成为坏分子的许向国划清界限,哪想晴天降霹雳,他还得再上一年学。

母子三个住在县城的开销可不小,尤其许家文,不知道他现在咽不下粗粮的这个毛病改了没有。

但凡他别那么狼心狗肺,孙秀花能不管他这个长子嫡孙,起码还能吃家里的住家里的。

等再过几个月高考恢复,许家文还得更崩溃,为了前途,为了不被人指指点点,他不惜和最宠他的父亲断绝关系,和许家一刀两断,几乎成仇。

可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他做的这一切都将失去意义,高考可不管出身。等七八年改革开放,唯成分论的时代即将一去不复返。

他枉做小人了!

“妈,”许家全看着车上满满当当的家具:“四叔他们也要搬进城了吗?”几个月前,他们也是这样搬着东西进了城的,起初他很高兴,终于见到妈了,还能进城。可很快,这份高兴在逼仄的房屋和陌生的环境里化作惶恐不安,他想家了,想家里的大房子,想爷爷想奶奶,想三哥,想四哥。

刘红珍咬了咬牙,搬进城?难道许向华分到房子了,看这架势,连许家康这个拖油瓶都带上了,起码是两居室,他们运气倒是好。

老四家越过越好,反观自己这边。

刘红珍这心里冒的已经不是醋,而是硫酸了,邪火蹭蹭往上冒,忍不住喝骂:“四叔四叔,叫得这么亲热干嘛,人家可没把你当侄子,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不管你死活了。”

许家全瑟缩了下,眼圈儿泛红。

见状,刘红珍不禁后悔,缓和了语气道:“妈回去给你蒸鸡蛋吃。”这次她从娘家买了十个鸡蛋回来。

许家全这才破涕为笑。

回到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母子两个汗流浃背,刘红珍直接拿葫芦瓢舀起冷水灌了一口,然后递给许家全。

口干舌燥的许家全几乎把头埋进葫芦瓢里。

刘红珍抬眼望着闷热脏乱的破屋子,眉头皱得死紧。这屋子西晒,夏天热的像火塘。就这么一间破房子,每个月还得三块钱。

刘红珍不禁想起了刚刚遇到的许向华一家,不知道他们的新房子有多大,环境怎么样,越想越是烦躁。

这时候,屋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刘红珍不自觉的松开眉头,转身迎上去:“阿文回来了。”等她大儿子毕业了,这日子就能好起来,她儿子可是高中生,能比许向华这个初中生差吗?

刘红珍卖好:“从你外婆家换了些大米回来,妈今天给你们做粥喝。”想起儿子好一阵没吃白米了,刘红珍便觉心疼。

许家文点了点头,并无多少惊喜,在学校他能吃到白米饭。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全子,出去玩一会儿。”

许家全眼前一亮,冲过去一把抓过来,他已经很久没吃糖了,妈不肯给他买。

许家文对他笑了笑,示意他赶紧出去。

拿了糖的许家全蹦蹦跳跳跑出了门。

一看这架势,刘红珍心里打了个突,没来由的提了提心,疑惑地看着他:“阿文。”

“妈,”许家文拉着刘红珍在凳子上坐下,含笑道:“之前我跟您说的事有眉目了。”

刘红珍一头雾水:“什么事?”

许家文垂了垂眼:“您不是说要找个人重新过日子嘛?我同学一个老叔,是千湖市人,今年四十岁,老婆前些年死了,也没留下个孩子,一直想找个人搭伙过日子,不介意对方带孩子。全子这么小,他肯定拿全子当亲儿子养。”

刘红珍表情空白了一瞬,说改嫁是一回事,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受控制地害怕起来,咽了下唾沫,可嗓子眼依旧干的厉害:“千湖市在哪?”她这辈子连崇县都没出过。

“在咱们省最东边,坐火车要大半天。”离得足够远,没人会知道他爸的事。等他毕业了,他就把户口转到那边去,他是高中生,肯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那么远,刘红珍本能的害怕,不禁露出退缩之态。

许家文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如今的他们根本没有退路,三个人都留在崇县的开销太大,比他想象中还大。他妈习惯了大手大脚,一时半会儿根本改不过来。

“妈,这一步早晚是要走的。留在这儿,咱们永远翻不了身。还有全子,他八岁该上学了,在这儿,咱们怎么给他找学校,就算找到了,全子也得被人欺负。”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没嫁人的时候, 刘红珍听爹妈的话。出嫁之后, 惟许向国的命令是从。许向国一入狱,刘红珍便把大儿子当成了主心骨,言听计从, 让离婚就离婚, 让进城就进城。

许家文说那个男人虽然长了麻子挺丑,可男人长得丑又不碍事, 只要老实憨厚不打人就好, 这话可不就说到了她的心坎里,许向国动不动就打她。

许家文又说那男人的生产队一个公分值四分六厘,比三家村高了不少。他们还靠着山, 时不时能抓到些野味。

许家文还说,改嫁迁户口之后, 他们就彻底跟许向国划清界限了。他可以去当工人, 甚至当干部,许家全能正常上学升学。

他说的,刘红珍都信。

那是她儿子, 最疼最疼的大儿子啊, 刘红珍怎么可能不信。

本质上而言,刘红珍就是个糊涂人,要不也不能活的这么人憎狗嫌。

于是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等许家文放假, 就去平湖市看一看。

许家文握着刘红珍的手, 不自觉的用力:“妈, 我以后肯定让您享福,一定。”他眼里涌动的目光极为复杂。

刘红珍看不懂,她只剩下满心感动。

另一厢,大卡车稳稳地停在新房子门前。

听到动静的左右邻居纷纷走出来,这段时间许向华来回往这跑了好几趟,故而很多人都认得他,见状,主动撸起袖子上来帮忙搬家具。

这年头的人都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