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再苦再难再痛再悔她都没有哭过,此时回到家中,面对父母无私的关怀,她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压抑许久的委屈。

到底不是小孩子,有着成年人的理智。在自己呼吸急促后,她就立刻调整呼吸,让自己从悲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出来,之后还有心情起床打了盆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

冰冷的凉水刺激着皮肤,让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她已经重生了,回到了一切错误都还没开始的十七岁。过去的一切权当是做了一场噩梦,现在要做的就是过好眼前的生活,让错误停止。

李父李母都听到女儿在外面轻微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即使她动作放的再轻,一直在注意女儿动静的夫妇俩依然能听到隔壁客厅的动静,等动静消失后,夫妻俩才吁了口气。

不哭了就好。

洗完脸涂了护肤霜的李拾光坐在简陋的书桌前,打开昏黄的台灯,翻开书桌上做满笔记的课本。

课本上很多知识她已经忘了,即使后来她自考拿到本科学历,又因为公司需要学了外语,也过了好几年。

好在她记性不错。

一九九二年高考是三加四,语数外政物化生。

虽然和谢成堂私奔去了省城打工,可她内心依然心虚不安,离距高考时间越近她越是惶恐,大约那时候她知道自己是错的,却不愿回头。

高考那几天她跟失了魂一样,没心情做事,几乎日日往附近的高中跑,看着他们考完试从考场出来,后来考题出来,她还特地从考完的学生手中借来用来估分的考题,背着谢成堂悄悄地将题目都抄了一遍,自己偷偷的将考题做完,再一题一题的对答案,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让自己不再那么心虚愧悔。

后来她和谢成堂辗转很多地方,从地下室到出租房,从商品房到别墅,这些考题一直都被她压在行李深处,从未扔掉,尤其是每次路过一座座大学门口,望着里面的莘莘学子时,她便要回去将那份考卷拿出来,浓浓的悔意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那几乎成为她的执念,让她今后岁月中,无数次梦到自己坐在考场上,却一道题做不出来,或是迟到没赶上考试。

也是这股执念,让她在床上难捱的那段时间里,还自学参加了成人高考。

几本高中书籍全部整整齐齐的码在柜子里,一边是书本,一边是笔记。

她先翻开高一语文课本,像打开了记忆魔盒,很多已经模糊的记忆瞬间涌回了脑海,她看的半点都不费力。

冬季的夜晚实在太冷,她受不住的钻回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十二点,堂屋的座钟当当当的敲响了十二声。

李爸爸到底是放心不下,悄悄地掀了点被子,轻手轻脚的起床,替李母掖好被子,打开房间门,看到对面窗户灯光依然亮着,映着女儿低头认真的剪影。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李妈妈起床看外面有没有要收的衣服或其它物品,伸手一摸床边,身边的人并不在。

她穿上外套,拿上李父的棉大衣,走到客厅,将大衣披在李父身上。

初冬季节,李父身上早已冰凉。

李母推了推他:“快去睡吧,我去看看飞飞。”

李父不放心地踟蹰着:“你去看看她,我去给她做碗糖水蛋。”

李母点点头,轻轻推开李拾光的房门。

老房子的房门是木头的,有个高高的木头门槛,推门的时候,木头门和卡扣之间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李拾光听到声音回头,见是李母,惊讶地问:“妈,你怎么还不睡?”

“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李母笑着说,见到女儿依然红肿的眼睛,心里一疼,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李拾光一直趴在书桌上复习做题,手早已冻的冰凉。

李母摸到之后眉头蹙起,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一下:“你看看都几点了还不睡,等手生冻疮你就快活了。”

她两只手紧紧将李拾光的手握在掌心,一边帮她暖手,一边搓着。

李拾光只觉一股暖流,通过她的手,直暖到她心底。

“我不冷。”灯光下,她眉眼舒展地笑开,抱了抱李母:“妈妈你真好。”

李母鼻子一酸,脸上绽出柔和的笑容:“都多大了,还撒娇。”

李拾光抱着李母不依地摇了摇身体,声音软糯:“人家还是小孩子呢。”

“是是是,你是小孩子,你才三岁。”李母笑着嗔她:“学习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赶紧去被窝里。”

她摸了摸被窝,里面还有些微的温热,等摸到热水袋后,拿出来,“水快凉了,我去给你换个水,你泡个热水脚再睡,舒服点。”又训她:“别以为年轻就不注意身体,等你到这个年纪就知道后悔了!”

李拾光抱着李母,将头埋在她肩窝里,眼睛湿热:“都听妈妈的。”

李母拍拍她的肩。

李父端着一大碗糖水蛋进来。

真的是很大的碗,平时家里盛汤的那种超大汤碗。

他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李拾光书桌上摊开的写了一些的习题本,脸上浮出个笑:“有没有不会的?有不会的就问我。”李爸爸说:“想当年,李爸爸成绩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辅导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李母啐他:“你就吹牛吧。”

“怎么是吹牛?我是成绩很好,奖状我都还保存着呢。”

“赶紧把蛋放下吧,你也不怕烫!”李母嗔了李父一眼,对李拾光道:“你爸怕你晚上没吃饱,给你做了糖水蛋,快过来吃。”

待看清丈夫打了多少个蛋后,嘴角隐隐抽了抽。

李拾光看着那满满一大汤碗的糖水蛋也有些懵:“爸,你打了几个蛋啊?”

“没几个。”

李妈妈用勺子舀着数了数,无语地对李拾光说:“你说他傻不傻?”

李拾光可不掺和父母见的打情骂俏,装傻地对李母笑着说:“妈,你再拿两个碗来,这太多了,我吃不完。”

李父眼睛一瞪:“这么没用!这么点蛋都吃不完,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再来一碗都能吃完!”

李拾光简直哭笑不得。

不论她怎么劝,李父就是不吃,“这甜腻腻的,谁要吃?要吃你们吃,我是不吃。”

梗着脖子说完,李父就回房间睡觉了。

李拾光和李妈一人一半,吃的挺着小肚子,身上热乎乎的。

第3章

李母收拾了碗筷,又动作麻利的将她的书本收好放到书包里。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读,早上我叫你。”

李拾光嗫喏了下,“我还要刷牙。”

“你事情怎么这么多?这么晚了大冷天的,刷什么牙?明天早上刷。”

李拾光舔了舔牙齿,想了想,摇头:“不行,不刷牙我睡不着。”

“事情真多。”李妈妈嗔了她一句,端起碗出门:“刷完牙赶紧睡。”

李拾光去客厅的时候,就看到桌上牙膏已经

这一夜李拾光睡得非常好,一夜无梦到天明。

高中早读六点开始,五点半李妈妈就过来敲门,被李妈妈叫醒时她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李妈妈将灯打开,打开窗帘,许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外面潮湿阴冷。

见李拾光穿的不多,李妈妈拿过棉袄披在她身上,又拿了条大红色针织围巾围在她脖子上:“你别年纪轻轻不知道保暖,等你到我这么大年纪,有的你后悔!”

“是是是。”李拾光无奈地应声,脸上的笑容却很明丽。

“钱我放在桌上了,赶紧换衣服下来吃饭。”

“噢。”

李拾光套着大棉袄,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拿出扁扁铁盒子装的友谊牌护肤霜,她抠了些护肤霜涂抹在脸和脖子上,手上也擦了些。

她倒不是为了好看不穿衣服,而是穿了太多身体紧绷着做事不方便,更像是被捆绑住身上仿佛压了十斤重的石头。

浅灰色高领针织毛衣,大红色长款棉袄刚好将臀部盖住,里面还有件棉马甲,下面的棉裤还是从侧面开扣的。

衣橱中的衣服一些是表姐淘汰下来给她的,更多的是母亲用缝纫机自己给她做的。

她发现老妈不仅手艺好,品味也好,做的这些衣服以是后世眼光看,也不会觉得土。

早上还是很冷的,她也没扎马尾了,从耳边挑了两缕头发用黑色橡皮筋绑扎在脑后,披散着乌黑顺直的长发,戴上毛线帽和针织围巾,只露出眼睛鼻子在外面。

年轻的好处就是,镜中的少女满脸胶原蛋白,肌肤粉嫩白皙,就像春天里盛开的桃花。

李妈妈端来一碗热粥:“别臭美了,赶紧趁热吃一点,等会儿要迟到了。”

桌上稀饭温热,显然是盛好放了一会儿了,她磕了磕蛋壳,看了眼座钟,三两下将稀饭喝完,背起书包骑上自行车。

李妈妈拿着手套追出来:“手套!你就跟你爸一样丢三落四的,这么冷骑车不戴手套手要生冻疮了!”

路上乌漆墨黑的,没有路灯,地上不少积水,即使戴了手套手依然冰凉刺骨。

路口处,早点摊子已经撑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李拾光骑着大扛自行车一路飞奔,十分钟就到了学校。

刚进学校的左边就是一大片自行车棚,里面密密麻麻放了不少自行车,清一色大杠。

她也找了个车位将车锁上,望着教学楼前的大松树,向自己记忆中的教室走去。

教室里的人已来了大半,很多同学桌上都点着蜡烛头,就着烛火的光芒认真读书。

也有交好的同学,两两坐在一起聊天的,看到李拾光进来只是瞥了一眼就转开了,继续聊天。

她站在教室讲台上有些愣。

眼前一幕实在离她记忆太过遥远,此时看见就像坐了时光列车,她恍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这不是梦。

如果是梦,那这梦未免也太长太真实太有逻辑。

记得曾经在网上玩过一个游戏,有个网友发了个帖子,说我要回到一九九七年了,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她当时从头到尾翻着那个帖子,有的说要告诉自己爷爷生病了要及时治疗;有的说请告诉自己未来房子会涨价,一定要早点买房;有的说请将这几个彩票号码告诉过去的我,让我一定要记得买;还有列出未来哪些会涨的股票,让楼主告诉九七年的自己的。

她突然想起来,彩票号码她当时看了记不住,倒是股票还真让她记住了好几支,不过都是九七年之后的,现在才九一年。

想到此,她恨不得立刻拿出纸笔来,将记住的记下来,怕以后忘了,既然有这个机缘重生,能抓住的一些机遇当然得抓住,毕竟不是每一个你知道的未来注定会发展很好的机会你都能抓住。

比如互联网,她对互联网这一块一无所知,上网都是在查资料或者玩。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她忘了自己座位在哪儿了。

高中时的座位并不固定,班主任为了维护班级同学间的和谐,时常调换座位。

正发呆呢,第二组第四排一个穿着黑衣服扎马尾的女孩扬起灿烂的笑脸冲她招手:“李拾光你傻啦?还不下来早读?”

她前桌的清俊少年也抬起头,恰好朝她看过来,扬唇笑了笑,又垂眸读书了。

看到这两人,李拾光才突然想起来,挥手的女孩是自己曾经的同桌兼高中时的好友马萍,那模样清隽的少年则是她的前桌。

她和谢成堂离开华县后,十几年都没回来,当年的朋友们结婚的结婚,嫁人的嫁人,都失去了联系,十多年后,也就意外的和徐清泓见过几次,其他人就再没遇到过了。

十多年后的徐清泓和现在变化不是很大,更成熟儒雅了,她当时并没有认出徐清泓,还是他走过来,不确定地喊她:“李拾光?”

她想了半天才指着他想起来:“徐清泓?”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他浅笑。

他当时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西装,气质俊逸,即使人到中年也依然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而已,而她那时因刚小产,又出了一场意外,脸色惨白,皮肤发黄,穿着肥大的病号服站在医院走廊上,简直是人生最狼狈的时刻。

她走到座位前,还有些犹疑。

马萍笑容灿烂的伸出手在她眼前一阵猛挥:“喂,真的傻啦?” 在李拾光坐下后,她凑近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调侃道:“我以为你不来了,不是说谢成堂让你和他去深市吗?怎么没去呀?”

李拾光挑了下眉,“说笑而已,你还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