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通电话，将改变她的一生。
家里地方狭窄，客厅和卧室不过隔了一层布做的帘子。
母亲披着衣服窸窸窣窣起床去接电话，她睡眼惺忪地望着窗外的星空。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萧绵绵听见母亲温和的声音在讲电话。
对方急促地说了什么，她没听清，可是猛然间：
一声闷响。
萧绵绵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弹起来。
这时候她才发现，爸爸不在家呢。
顾不得这么多，她赶紧掀开布帘子，扶起了倒在地上的母亲，母亲心脏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她眼明手快地找到速效救心丸，给母亲服了一粒。
“喂，喂，还有人在吗？你们家谁来领‘开锁萧’的遗体？”电话里的声音，急促，焦虑，震撼！
父亲开锁技术好，她知道，有些熟客管他叫“开锁萧”。
萧绵绵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颤抖着拿起滑落的听筒：“您刚才说什么？可以再说一遍吗？”
对方似乎等了很久，还急着要去做别的事情，已经很不耐烦了：“赶紧来人领‘开锁萧’的遗体。青城警局2楼208室。”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萧绵绵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嘟”声，久久不敢置信。
遗体？！
为什么是遗体？！
昨天父亲还答应她，这个月如果赚的钱够家用，会用额外多出来的结余，给她买一个新书包。同学都用那种拉杆箱一样的漂亮书包，而她还用着母亲手缝的布包。
今天晚上入睡前，父亲还听她背了一段《诗经》，赞她声线清丽动听，很有古韵。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怎么说走就走了？
父亲半夜到底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是警局的人通知他们？
一切，都充满了疑问。
233.第233章 第233 教官大人的温柔【3】
萧绵绵不敢相信电话里那人所说的一切。
她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确认！
“妈妈，您在家休息一下，我去警局瞧瞧。”萧绵绵把苏醒过来的母亲，扶到了床铺上。
她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白色的睡袍，就冲了出去。
警局离她家很远，她跑了很久，赶上了一辆夜班公交车，下了车又继续跑，没命地跑，呼吸急促地感觉整个肺部都要喘出来了。
等到她赶到警局门口，已经是满头大汗，娇~喘不断。
偏偏天上开始下起了雨，一冷一热，让她的小身子猛烈地颤抖着。
“放我进去，我来找我爸爸！认他的…”她的声音也是抖的，但表情很坚定。只是“遗体”两个字，实在无法出口。
“你爸爸叫什么？”
“萧…”
“哦，今晚死的那个‘开锁萧’？”警员似乎略有耳闻。
“你说什么？我爸爸真的，真的…？”萧绵绵睁着一双大眼睛，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
“身份证带了吗？”警员公事公办。
“…”她全家都是外地迁来的，哪有本地的身份证明。
连她上的学校，都是贫民窟的福利学校，根本就不正规。
“对不起，没身份证不能进来。”警员摆摆手。
萧绵绵急了，揪住他的制服：“可是我们接到了电话！是你们打电话让我家人来的！说我爸爸的‘遗体’在这里…”那两个字说出口，好艰难，可是不得不说。
警员甩开她的手：“大半夜的，你一小屁孩别胡闹！回家去，叫你家大人来！”
警员坚持原则，其实也没有错。
随随便便就能闯进警局认尸，岂不是乱了套？
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家属？
万一搞错了，把别人家的遗体领走了，怎么办？
萧绵绵和值班的警员吵了半天，可她一个小娃娃，根本吵不过人家！
雨，越下越大，她的身子都湿透了。
漆黑的长发，也一缕一缕地贴在脸颊。
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那我打个电话，可以吗？”萧绵绵声音嘶哑，提出请求。
那警员本也不是个坏人，看这女娃娃可怜，便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她：“打吧，打完赶紧回家。你家大人怎么这么不注意，大半夜让你一个小丫头出来干嘛？你家没人了吗？最近治安可不是很好…”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萧绵绵机械地点着头，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半晌，听筒里才传出母亲的声音。
萧绵绵焦急地说：“妈妈！我没有身份证，他们不让我进去，您能来嘛？”
萧妈妈声音虚弱：“棉棉，你爸爸他真的走了吗？真的撇下我们娘儿俩，就这么狠心地走了吗？呜呜呜…”
虚弱的哭泣，像是绝望的困兽。
萧绵绵急了：“妈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先确认啊！没看到人，我们哭有什么用？”
她忽然发现，母亲比她想象中，还要脆弱得多。
这个时候，她也很悲伤，很绝望，可是年纪小小的她，尚且知道，处理事情要一步一步来，光悲伤、抱怨是没有用的。
可是萧妈妈似乎不懂得这一点一样，只顾着哭。
萧绵绵心烦意乱，干脆挂了电话。
“谢谢你，警员叔叔，我回家找我妈妈来！”说完，她一头扎进了暴雨中。
234.第234章 第234 教官大人的温柔【4】
回程的路，可就没有那么幸运。
萧绵绵在暴雨中，奔跑了很久很久。
她身上没有钱，也不舍得打的士，再说这么大的雨，大半夜的，根本也拦不到的士。
她跑了很久才终于跑到一个有夜班公交车的站台，躲雨。
漆黑的夜晚，站台上，只有她一个人。
夜班公交车1、2个小时才来一趟，她抱着身子瑟瑟发抖。
唯有一股信念，支撑着她！
爸爸没有死！
一定要找妈妈来，确认个明白！
爸爸不会死的！我不相信！没有亲眼看见！谁的话我也不会相信的！
她在冷雨中，一边拼命跺脚取暖，一边唱着歌，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终于，远处驶来了一辆破旧的公交车。
她赶紧跳上去，车门在她身后，“吱呀”一声猛地关闭。
车子轰轰轰发动起来，差点甩了她一个踉跄。
车厢内，隔绝了暴雨，但光线仍然昏暗无比。
她低着头靠近车门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想着终于可以暖和点了。
没想到，下一秒，她就陷入了比暴雨还寒冷，比黑暗还恐怖的境地！
公交车，“轰”一声，突然在路边停住了！
惯性的力量太大，萧绵绵的身子差点从座位上甩出去！
怎么回事？
车坏了吗？
她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这才发现，司机被赶下了车，前门和后门被锁死。
而四个人高马大的、胳膊上带着刺青的不良青年，狞笑着，从车头车尾，分别围住了她。
“王二啊，没想到夜班公交车上，都能有条这么顺、盘这么靓的妞啊！”
“啧啧啧！王四幸亏你眼神好、反应快呀！妞长的是好，就是年纪小了点！好像还没长胸呢？！哈哈哈！”
“你个笨蛋王六，摸一下不就知道有没有了？这么小，也不知道玩得了，玩不了？”
“王六、王八啊，这你俩就不懂了！小的，滋味更好，那里没被人弄过，紧的很！”
四个人，口中肆无忌惮地说着淫~词~秽~语，向她挤过来。
瘦小的萧绵绵，那时候不过是个普通学生，根本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毫无反抗之力。
但倔强的眼睛，虽然含着惊惧，仍尽力维持镇定：“这里是福利院，如果我叫起来，福利院的人一定会出来的！”
“你叫啊，叫啊，给哥儿几个叫个听听！我们等会儿让你叫得更爽，好不好呀小妹妹，嘻嘻嘻…”对方听了，更得意了，笑得，也更邪恶猥~琐。
萧绵绵心想：对方强、自己弱，绝不能硬拼，该怎么办？
爸爸教过她开锁，她在座位旁边拔出来一截生锈的铁丝掐在手里。
等会儿瞅准机会冲过他们几个，来不来得及，三秒之内开了前门的锁，逃下车？
那个是电子遥控锁，还是普通的钢扣锁？
逃生的几率，好像很小！
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都绝不放过！
萧绵绵眼睁睁地，看着四个人逼近！
可是公交车内空间本就狭小，四人围拢的很紧，根本没有她逃生的余地！
难道，小小年纪，就要被这些人欺负吗？萧绵绵这一晚上经过了太多的挫折和意外，心理承受能力，真的快要到了极限！
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啊！
虽然尽力了，却仍找不到对方的一丝破绽！
她，冲不出去！
绝望中，她闭紧了眼睛大声喊：“大眼哥哥！！！救命啊！！！”
“哐！！！哗——”
玻璃炸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萧绵绵睁开眼，愕然回头，只看到黑暗中，一个矫健的黑影，气势汹汹，裹着一身的雨水，带着冰寒无比的气势，破窗而入！！！
“找死！”破窗的男子带了口罩，声音低哑暗沉，一把将萧绵绵搂在了怀中。
一杆黑沉冰冷的狙击枪，早就顶着那王二的太阳穴，男子舌尖吐出几个字：“想死，还是想滚？”【晚安萌货们！乖，晚上都早点回家哦！外面坏人真滴很多哒~】
235.第235章 教官大人的温柔【5】
萧绵绵看到四个不良青年，被身后的男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下了车就逃得不见了影子，刚想道谢一声，自己却很没出息地，晕倒了。
她淋了一夜的雨，身子又冷又热，瑟瑟发抖，加之刚才惊吓过度，神经高度紧绷，手里的铁丝都被她掐进了肉里，掌心都是血。
不晕倒，才怪呢！
男子抱着晕过去的她，嘴唇动了动，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
萧绵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福利院的会客室。
手上的伤口被细心地包扎好，衣服也换了干爽的、洁白的、修女嬷嬷穿的外套。
据接待她的修女嬷嬷说，是昨天半夜一位黑衫男子，送她来的，给了他们钱，让她们照顾她一晚，男子没有留下姓名，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走了。
萧绵绵惦记着父亲的事，急着回家，便没有多说，再次道谢后离开。想着等解决了父亲的事，再回头来打听，到底是谁救了她。
可是没想到，她很快就和恩人，见面了。
在杏花巷的巷子口，她与教官大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当时教官大人一身黑衫，背对着她，像是个访客一样，正在扫视一排排破旧的出租屋，找寻着什么。
萧绵绵一看那个身姿潇洒的背影，心里就涌起了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觉。
昨天晚上，救了她的人，不就是穿着黑衣服吗？
身材也是那么高，而且手臂也是那么的有力。
她激动地走上前，心如小鹿一般乱撞：“先生，请问…”
男子回过头，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带着一种天然的信服感：“棉棉，你好。”
萧绵绵愣住了，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我是你父亲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听说他出事了，想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地方。”
“我叫成风。”教官看着她，也像是看一个熟悉无比的人。
萧绵绵心中一暖，梨涡浅笑。
她不由地想：是啊，毕竟昨晚见过一次了呢，怪不得彼此都会觉得那么熟悉，一点也不拘束。
“谢谢你！成大哥。”萧绵绵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和他握手。是感谢他来慰问他们家，也是感谢他救了她。
可是昨晚上遇到那种事，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家，总不好直说：谢谢你啊，从一群强~奸犯手里救下了我。
所以，感谢的意思，只能这般简短而隐~晦地表达。
相信他能懂的。
成风也笑了笑：“小事。这是我的联络方式，如果你们家里有困难，或者有需要，一定来找我。”
“嗯。”萧绵绵收下了那张名片，目送着成风离去。
“成大哥，您…在哪里工作啊？”萧绵绵有点舍不得他走。
家里大难临头，妈妈如此软弱只知道哭，她一个小孩子又能力有限，此刻对帮助自己的人，分外有一种依赖感。
成风顿住了脚步，沉默了几秒，回头对她道：“我为国家做事。棉棉，如果你愿意，欢迎你加入进来。”
萧绵绵当时也并不知道，这句话，也将改变她的一生。
当时的她，只是傻呵呵地笑了笑：“嗯，为国家做事，好伟大哦！成大哥，那有空我再联系您！再见！”
236.第236章 教官大人的温柔【6】
目送成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萧绵绵转身往家里走去。
到了家，刚刚轻松了少许的心情，立刻沉重了起来。
她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母亲却还呆呆地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却一动不动。
她一开始吓坏了！还以为母亲心脏病发作了，出事了！
等她手忙脚乱要给母亲喂药吃，这才发现，母亲只是在伤心。
“棉棉，爸爸不要我们了…他终于走了…”
“他好狠心…不要我们了…”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男人都是骗子…”
“呜呜呜…”
萧妈妈语无伦次地呜咽着。
萧绵绵叹了口气。
她怎么觉得，母亲比她还像个小孩子。
她撸起袖子，热了一点饭菜，扶着母亲起来吃掉，给母亲打水洗脸梳头。
“妈妈，您还是先去警局看看爸爸吧…”萧绵绵小心地试探着问。
萧妈妈盯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
没想到，两人一出门，就遇见了房东太太。
当年的出租屋，还不是政府的救济房，而是私人所有。
房东太太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听说了萧爸爸出事，这就赶着上门撵人。
“你们家欠了好几个月房租了！今天交不出来就滚蛋！”房东太太毫不客气。
“请容我们先缓缓…”萧妈妈语气弱弱的，她一向不善于应付这种强势凶悍的人。
“缓？缓个屁呀！交完欠租也赶紧滚吧！真晦气！房子都沾了你们家的死人味了！”房东太太越发不遮掩了。这家人少了个壮劳力，没有男人撑着，还能过几天好日子？
她今天根本就是想把这孤女寡妇撵走的！！！
萧妈妈被气得说不出话。
倒是倔强的萧绵绵，下巴一抬，声音响亮而坚定：“少狗眼看人低！钱，我们还！房子，我们还不稀罕住呢！看见你这恶心巴拉的嘴脸，我们觉得更晦气！”
说完，根本不理会房东太太那张臭脸，扶着妈妈出了门。
气得房东太太在后面扯着喉咙，破口大骂：
“你和你妈都是废物！”
“房租都交不起，还想赖着不走？”
萧绵绵听着这样的咒骂，心如刀绞，但是脊背挺得直直的。
心底暗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变得很强大，让这些人渣再也不能小瞧了我和妈妈！任是谁也不敢再欺负我们！
萧妈妈被萧绵绵的勇气鼓舞着，忽然来了精神，坚持自己去警局，让她照常上学。
萧绵绵看母亲气色好了些，便勉强同意了。
其实到这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明白了，父亲，肯定是凶多吉少。
不然，成大哥不会来。房东太太也不会忽然这么凶悍地撵人。
可是，她一上午在教室里，都六神无主，根本听不下去老师讲的每一个字。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借了同学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拨了好几次，才拨通：“妈妈，怎样了？”
电话里，是漫长的沉默。
237.第237章 教官大人的温柔【7】
沉默了很久，萧妈妈才慢慢道：“棉棉，我去认了尸，也看了你爸的遗体火化。他，他真的抛下我们两个了…”母亲已经流干了泪，哭不出来。
萧绵绵闭了闭眼。
母亲软弱，她可不能软弱！
“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妈你有没有问清楚？”她要先搞清来龙去脉，不能让父亲死得不明不白。
“警局的人说，昨天晚上，找你爸帮忙开锁，没想到出了意外…他们也没想到…还有个警员也差点牺牲…”萧妈妈说得颠三倒四。
但是萧绵绵已经不必听萧妈妈的陈述，因为，她正站在学校走廊里，教师休息室的旁边。
休息室里，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重大时事新闻：
“昨天子夜，警方围剿本市大毒~枭，几名毒~贩被逼入某大厦顶楼一间空房，并反锁了房门。”
“经过英勇作战，警方破门而入，成功擒获毒贩若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