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兮食指上唇“嘘”了一声,轻道:“耐心候着,自会宣你。”

“平身”之后,又是一阵桌凳动声,听一男子朗声说话,无非是些祝寿之语,完后再次山呼万岁,钟乐起间夹了丝竹茵声娓娓,殿内比方才热闹了许多。

约一柱香后,一个内官匆匆跑进:“千山门生到殿外等候,皇上这就要宣了。”

师徒二人忙收好笔包,出得偏殿,等在正殿槛前。听尖利声叫:“宣千山门生上殿献艺!”

蓝兮冲常欢微微一笑:“莫要紧张。”

常欢皱鼻:“我不紧张,全仗着师傅你了。”

两人并肩昂首跨入殿内,见宽大厅中,一条玉白地毯通向前方栏台,两侧各摆条几若干,几上已置酒菜,数十位绿袍官员顺几排开端坐,此时目光全数投向他二人身上。

常欢目不斜视,随蓝兮走到台阶下方,双双跪倒,口呼:“吾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

“平身!”正是方才说话那爽朗男声。

二人立起,常欢按下心头好奇,未敢抬眼,老实退站在一旁,听台上人道:“蓝兮,这姑娘便是你徒儿?”

蓝兮施礼:“回皇上,正是草民的小徒常欢。”

皇上笑道:“母后,听萧卿道此 今年获了唯尊,画艺不输其师蓝兮。”

一女声道:“哀家也有所耳闻,未料天下第一画师竟是这样清秀的小姑娘,我夏国真是才俊辈出啊。”

常欢闻声不禁一愣,这便是那六十大寿的太后?声音居然如此温婉动听。耐不住好奇,偷偷扬眼一瞧,台上坐了两人,左侧男子头戴长坠镶珠帽,明黄龙袍加身,大眼方庭,蓄有短须,年约四十上下,面带微笑,侧身望着右首边人。

那右边坐的女子…年纪确实已不小了,身着华贵非常的金缎锦衣,云鬓斜插一支蝶簪,梳理得纹丝不乱,双手叠放身前,一双吊梢凤目,目光凌厉,朱胆鼻下薄唇艳红,皮肤可称白皙,然腮部和颈部的赘肉却暴露了她的岁数,乍一看去,便是位精明犀利之人。

常欢低眉顺目上前福身:“民女常欢谢太后夸奖。”

皇上道:“蓝兮为太后所绘寿像,太后非常满意,朕也着意寻个时候绘上一幅。”

蓝兮恭道:“谨遵皇上旨意。”

“嗯,萧卿极力举荐常欢,道其画技超群,妙笔生花,朕听了很是高兴,借今日太后甲子懿寿喜辰,朕和百官也想观赏一下千山绝技,不知你们可有准备?”

蓝兮道:“太后懿寿,普天同庆,我千山师徒蒙宠入宫,愿为寿宴助兴。”

“好!母后,您看…”

太后微笑:“皇帝爱才,哀家自然也有兴致,就观上一观。”

内官早按蓝兮吩咐抬上大方桌,画纸铺满整桌,足有两窗大小,蓝兮与常欢再次弯身:“千山画筑恭祝太后健比乔松,如山如阜。”

太后微微颔首,笑得端庄无比。

师徒二人走向方桌,两侧朝官眼睛也随着他们移动,最远处靠近门边一桌,坐得正是萧倾城,他独占一几,仍是戴着面具,宽大紫衣曳地,红唇抿着一丝笑容,看起来与殿内气氛很不协调。常欢暗道,他倒真是有几分本事,这样盛大的场合里,竟也有他一席之地,在皇帝面前公然覆脸而不被责难实在蹊跷,就算与太后有染,毕竟宫里还是皇帝做主,难道皇帝真是在危难之时受过他的帮助?

无暇再多考虑,两人已并排站定桌前,蓝兮取出彩墨调和,常欢摸出毫笔,旁边有一内官正在研墨,钟乐停,独留丝竹声声,台上皇帝与太后看着他们,不时闲话几句频频笑着点头,台下官员也在交头接耳,厅内并不安静。

常欢在右蓝兮在左,互看一眼,常欢低道:“师傅动笔。”

蓝兮提小楷蘸彩墨,纸上落下第一笔,与此同时,常欢手持貂毫按进砚台,墨汁浸透,左手背后,右手顿腕挥向画纸。师徒各不相扰,在一张纸上左画右写同时进行。

松枝现雏形,鹤首见端倪,常欢小字已写了一半。松枝拉向右方,常欢倏地将笔换手,移步转身,从蓝兮身后滑过,换至另一边,再浸浓墨,左手续书。

官员中低低传出一阵哗然:

“原是左右并书,不知字形如何!”

“小小年纪果有几分技艺在身。”

“千山名扬天下,此女师出名门,想不会差。”

师徒二人对身周议论置若罔闻,越画越快,越写越急,双笔如生风,腕下有千钧,一会儿功夫,郁苍青松跃然纸上,引颈白鹤展翅欲飞。两人再次换位,蓝兮勾描细处,常欢落下结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寿图已出,蓝兮搁笔,皇帝率先拍起手来:“好!师徒联手,如此短的时辰内竟能作出一幅寿图,真叫朕大开眼界,快呈上来给太后看一看。”一时厅内众人都纷纷鼓掌,期盼亲眼看一看那双人盏茶间画出的寿图是何模样。

蓝兮抱拳:“皇上,图还未完。”

皇帝疑道:“还未完?”

蓝兮退到一边,仅余常欢一人站在桌前,殿内倏地安静下来,众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她头也不抬,将貂毫笔咬入口中,双手从腰间“唰”地抽出两杆熊毫,对角插入墨汁一转,微俯上身,单口运貂笔,双手挥熊毫,三管齐下在纸上流水走文,殿内鸦雀无声,连那原就似有若无的丝竹弹奏都没了动静,人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常欢施展一心三用的绝顶技艺!

片刻,书定。常欢轻搁熊毫,抽下口中貂笔,舒了一口气。朝蓝兮使了个眼色,师徒二人各扯一边纸角,将画举起。

一株青松延出分展六枝,皮如鳞,叶如针,既有蜿蜒之势,又有挺拔之姿,枝上单勾立一仙鹤作引吭高鸣态,另有两鹤绕松展翅翩飞,栩栩如生。松间浓破淡云,如有真雾缭绕,松后隐现楼台一角,仿似仙界神阁一般。

画纸两侧靠里处各有小楷一行,右边是:鹤算筹添、庚星耀彩、大椿不老、南极星辉;左边是:鸠杖熙春、共颂期颐、榴花献瑞、古柏长春、甲第增辉。

画靠外处则各有粗毫狂草提联一对:玉树阶前莱衣兑舞、金萱堂上花甲初周!

松顶楼台边还存八篆:松鹤延年千山同贺!

半晌无人作声,皇帝太后相视数眼,皆是一脸惊讶。更勿论台下众官如见奇景的表情,夸张者甚至张大了嘴巴,看似刚刚抽过一口凉气。终还是皇上打破沉默,先开了口却只得四字:“好画!好字!”厅内顿时掌声如潮,好评纷起!

常欢开心一笑,向蓝兮挤了挤眼,二人上前恭敬跪下将画呈上,同声道:“恭祝太后福寿常至,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眼内褪了讶色,泛了笑意,长舒一口气道:“常欢姑娘果然艺高,真是让哀家大饱眼福!这幅字画,当称是哀家甲子辰里收到的最佳寿礼了。”

“谢太后夸奖。”

皇帝忽而起身,上前仔细观画,厅内众人也连忙跟着站起身来,虽看不见,但啧啧称奇声也盈贯凰峦。

皇帝细看了一遍,赞道:“左右手并书楷草倒并不为奇,奇得是你竟能手书草,口书篆,若无十年分心而练,不得有此功力啊。”

常欢垂首:“皇上过誉。”

皇帝呵呵笑道:“你是画艺唯尊,朕和太后本想看你作画,你却写了字,为何不画呀?”

常欢忙道:“回皇上,我师画技才可称唯尊,民女不敢在殿内献丑。”

皇帝颔首:“唔,尊师敛才,很好!你这一手功夫也着实不错,朕看得很开心。不论献了何技,只要太后高兴便成。”说着回头向太后道:“母后,您说呢。”

太后略倾了倾身:“甚合哀家心意,要赏!”

皇帝立刻向身边内官一摆手,“收了这寿图,精裱后送与太后寝宫。”

常欢定下心来,取了个巧,拣了最熟悉的操练,博到皇上太后一笑,总算没有丢千山的脸。想着便瞄了瞄蓝兮,见他也是一脸松快,心情愈发高兴起来。

听皇帝道:“赏千山师徒御金笔一双,银钱二百两!”

师徒未起,就势俯身谢恩:“谢皇上太后赏赐!”

“平身吧。”皇帝回座,询太后:“母后,开宴如何?”

太后未作声,眼睛在常欢身上扫来扫去,见师徒二人欲退,忽然开口道:“皇帝,萧卿慧眼举荐有才之人,怎能不赏他呢?”

皇帝哈哈一笑:“母后说得不错,千山要赏,萧卿更要赏,若非他举荐,又怎能让朕知道我夏国民间人才济济呢?萧卿!”

萧倾城由门口处上到殿前,跪倒道:“皇上万岁,太后千岁。”常欢立在一边,见他上前,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皇帝笑道:“萧卿荐才有功,想要何赏赐啊?”

萧倾城道:“皇上勿需赏赐草民,民以君为上,能向皇上荐些有才之人为宫内所用,是草民之幸啊。”

“宫内所用?”皇帝微微一怔,还未问话,太后已接道:“萧卿说得太好了,宫内正缺人才,哀家瞧这常欢姑娘技高人美,甚是喜欢,皇帝啊,不如…”

皇帝纳闷:“母后,不如怎样?”

太后凤目向师徒一瞟:“不如就将她留在宫中,教教太子和皇子们也很不错啊。”

皇帝愕然,萧倾城微笑,常欢一震,蓝兮毫无反应。

太后向常欢道:“常欢,你可愿意?”

常欢瞥了萧倾城一眼,上前跪倒道:“回太后,民女还未出师。”

“哦?”太后笑的慈祥,“你是说要先问过你师傅?”

常欢呐然:“这…民女不敢。”

皇帝接话:“母后,宫内从未有过女太傅,这…恐是不妥吧。”

“嗳。”太后道,“何需封官呢,就让她留在我那处,待太子皇子们下了傅堂,再随她练练书法画艺岂不妙哉?”

常欢跪在那处,身子微微颤抖,轻侧了头看向蓝兮,他却没有看她,自己站的笔直,眼光不晓飘向何处。常欢心惊,若是皇帝龙口一开,自己哪里还有脱身的可能,师傅先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怎的此刻不作声了?再转头看看萧倾城,他倒是正看着她,唇边一抹奸计得逞的可恶微笑。

正慌张着,忽闻边上一苍老声音道:“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常欢偷瞄未及,身边已立了黑靴绿袍,不敢明目张胆抬眼,自然看不见其人相貌。

皇帝道:“张相何事要奏?”

苍声道:“回皇上,万不可让千山常欢入宫!”

此言一出,低哗四起,皇上太后都吃了一惊,常欢甚至能感觉到身边的萧倾城略有一震。

“呃…”皇帝疑惑,“这是为何?”

哼!”那苍声气势十足,开口先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个民间画师,怎有资格去教太子亲王?宫内书法画艺都有德高望重的傅官授教,她虽师出千山,也终归是一介平民,教导皇子的重任恐是担不得吧!”

皇帝未语,太后冷道:“哀家并未说要将皇子们交于她教导,不过是练练那专心之法,又有何不可?张相多虑了。”

“并非多虑!”苍声愈大,气势愈强,“皇子们乃是皇家血脉,日后要继承我朝大统,治国平天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思一绪都必要谨慎教之,稍有差池又怎对得起先皇列宗,怎对得起夏国百姓?”

皇帝呐然:“张相言重了。”

“绝未言重!”苍声几要咆哮,“想宫内哪一名有资格教导皇子的傅官学士不是经过千挑万选千斟万酌而入,哪一位不是品行德性才艺俱佳之人?她区区一个女子,此时竟还尚未出师,不过靠些新奇取巧的技法才入了皇上太后的眼,宴上搏彩倒是可以,教导皇子就万万不能!若太后一意孤行,那就真要让百姓看笑话了,笑话我夏朝无人!”

老头的咆哮声震得常欢耳朵嗡嗡直响,她垂着脑袋跪在地上,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老头出言阻拦太后留她自然是件好事,可他却将自己 的一文不值,投机取巧都被他看出来了,眼睛还真毒!不过这老头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敢在太后寿宴上大吼大叫,言语中虽是现了一片爱朝爱国之心,可那语气实在有些咄咄逼人,他难道不怕皇帝生气?

太后被他这一番“忠君体国”的话说得没了言语,兀自坐在椅子上沉脸生气。皇帝见太后不喜,忙道:“张相所言也有道理,母后若喜欢她,时传入宫陪您谈技可好?”

太后手抚额侧:“罢了罢了,张相一语 醒哀家,民间女子入宫确实不太妥当,就当哀家说了个笑话罢!”

那苍声哈哈一笑:“老臣一时冒犯了,请太后恕罪,恭祝太后福寿双至,懿馨常存!老臣告退。”

黑靴绿袍离去,皇帝冲常欢摆摆手:“你们退下吧。”又向太后道:“母后,开宴否?”

太后已没了精神,有气无力道:“嗯。”

皇帝立刻宣布:“宴开,众卿同贺太后懿寿,万福安康!”

“太后万福安康!” 殿内乐声再起,众官起身,举杯同祝。

常欢爬起来,见萧倾城已回了原位,赶忙退到蓝兮身边,两人跟着内官从几后出殿,边走边扫眼厅内众人,好几个绿袍老头,不知哪个才是方才替她解围的人。

快到门边,萧倾城斜着身子坐在几后,举着一杯酒,歪着脑袋看着他二人,唇边笑意不明。蓝兮对他视若无睹,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牵住常欢跨出门槛。

常欢心里得意,已出了门忽又回头,单手捏鼻,挤眼吐舌冲着萧倾城做了个大鬼脸,不意外的看到他笑容倏地凝固,既而眸光射冷。

一线生机

出了凰峦殿,师徒径直向宫门走去。常欢因那出气的鬼脸,一路笑个不停,惹得内官频频回头看她,蓝兮低斥:“莫要失礼。”常欢敛了笑声,面上却仍挤眉弄眼,状极开心。

出了宫门,倾城楼的两辆马车还候在外面。小厮见师徒二人出来,忙上前道:“蓝公子常姑娘献艺毕了?要回去吗?”

蓝兮点头:“回客栈。”

小厮迟疑:“不回倾城楼么?楼主他…”

常欢抢前一步,瞪眼道:“回倾城楼做甚?我们又不是倾城楼的人,要送就送,不送我们就步行回去!”

小厮噎住,不敢再多言语,打帘道:“那请公子姑娘上车,这就送您二位回客栈。”

车上坐定,帘子一放严实,常欢立即腻到蓝兮肩头,咯咯笑出声来:“真高兴啊!萧倾城没有得逞,哈哈!”

蓝兮笑道:“没想到太后真会留你。”

常欢撅嘴:“师傅你以为我跟你说着玩的?萧倾城威胁过我两次了,说要将我留在宫里跟你分开。”

蓝兮摇头嗤笑:“那只能说他想得太简单了,平民入宫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常欢道:“我看也不难,若不是那什么张相出言阻止,皇上可能就遂了太后的意。”

蓝兮挑挑眉未作声。常欢搂住他的胳膊,又往他怀中蹭了蹭:“师傅啊,那张相是什么人,怎敢在太后面前吵闹?”

蓝兮微微一笑:“张之庭,乃当朝右相,太祖皇帝在位时就已为相,三朝元老,太后也得让他三分。”

常欢眼珠一转,嘿嘿道:“那师傅是怎么认识他的?”

蓝兮转头看她:“谁告诉你我认识他?”

常欢凑上鼻子蹭了蹭他的脸:“莫想骗我,若你不认识他,他又怎会突然出现为我说话?”

蓝兮叹笑:“你觉得他那是在为你说话么?我怎么听着是在损你?”

常欢嘟嘴:“是啊,这张之庭真会损人,连我投机取巧都说出来了,阵前还搏了个满堂彩,阵后就害我跌了面子。”

蓝兮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师傅多年前就已说过,你那些小把戏难登大雅之堂,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常欢皱鼻:“师傅还没答我话,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是不是你请他来替我解围?”

蓝兮但笑不语,常欢见他装神秘的模样心中着急,抱着胳膊扭来扭去的撒娇:“师傅啊,告诉我吧…”

蓝兮被她扯得无奈,只得道:“是个故交。”

“故交?”常欢来了劲头,“是忘年交吧?师傅的画艺也曾经让他倾倒?”

蓝兮扑哧笑了:“你这丫头,就会乱说话,什么倾倒…唉。”

“说详细些啊,我想知道。”常欢半个身子都腻进了蓝兮怀里,胳膊撑在他腿上,歪了脑袋期待的看着他,热呼呼的气息喷到蓝兮脸上,撩得他口鼻间有些麻酥酥的感觉。的

蓝兮理了理常欢耳边发丝,轻道:“并非忘年交,他与我爹娘也是旧识。”

常欢忽地想起哥哥曾经说过有关老爹的事情,他被抄家正是上任皇帝在位时发生的事,若这张之庭是几朝元老,认识老爹并不奇怪。

“噢。”常欢没有追问详情,又道:“原来师傅早与他打了招呼,他才会替我说话的,”说着嗔了蓝兮一眼,“太后留我时,你动也不动,害我紧张得要命。”

蓝兮抿唇一笑,“我并未想到太后真会留你,自然也没有与张相打什么招呼,不过是在前几日见了一面,叙些闲话而已,你紧张之时,师傅已准备上前了,怎知张相早了我一步。”

常欢摸摸下巴:“你没和他打过招呼,他居然也会主动替我解围?奇怪呵,真是奇怪。”

蓝兮拍了拍她的手,低道:“莫说这些了,一阵去看看你哥哥。”

回到客栈,待赶马小厮离去,师徒俩立即赶往四海医馆。庞大夫不在馆内,一学徒小童将他二人带入内室。

屋里仍是熏着浓浓草药味,谭傲仍是静静躺在床板架上,头脸胸膛仍是封了许多银针。

常欢走近,蹲俯在床边摸摸哥哥冰凉的手,将挂在半身的被子向上拽了拽,回头道:“与昨天一个模样,大夫说若血气冲破封穴,他便无回天之力了。”

蓝兮绕到床头,探手抚上谭傲颈侧,道:“气息尚算平稳,暂时不会有危险。”

“以后呢?”常欢垂头,“难道一直这样插着满身的针,一直靠这样吊息而存?”

蓝兮怔怔盯着谭傲的脸,喃喃道:“没有想到…清神之药竟会起冲,是我害了他。”

常欢默然半晌,低道:“我早说了不能怪你,即便你不给我药,我也会去向别人求药,要怪只怪萧倾城太歹毒。”

一时二人无话,屋内只余灶上药罐里翻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常欢想起一事,瞥了眼蓝兮道:“师傅,我有个问题早就想问你,却总因这事那事被打了岔,我想知道…想知道你…”

蓝兮了然:“你想问师傅怎会用药?”

“嗯,还有怎会使用暗器?那时你对韩端使得那雪…雪神孤,为何我在千山多年从未听你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