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

秦菜脸上的愤怒她看在眼里,更觉得舒心:“不过也不急,太阳马上就要升起了,等到日出之后再继续开会也不迟。”

“杜芳!!”秦菜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如果说开始推任白河作总部长还算是顺应秩序人心的话,这时候就纯粹是泄私怨了。

杜芳居高临下,看着被绑在水泥柱上的秦菜。四目相对,她凑近秦菜耳边,声音放得极低:“权力掌握在谁手上,谁的话才有份量。你费尽心机又怎么样?”

秦菜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你这头猪!人间的判官长有多厉害你知道吗?如果这时候你牺牲了我师父,秩序拿什么去对抗人间?!”

二月的天亮得晚,但黑夜终究抵不住渐明的天光。秦菜终于摒弃了私怨,她将知道所知的全部告诉杜芳:“人间的判官长已经可以御剑,我怀疑他的法宝已经修成剑灵。这样的实力,放眼现在的秩序,谁能抵抗?而且判官长肯定不是人间的真正领导者,他上面还有谁我们一无所知。相信我,剿除人间的几个线,只是可笑的胜利。就算端掉人间的守望者培训中心,也只是伤到这个组织的皮毛。你……”

回应她的只是杜芳的冷笑:“你需要你来教我吗?”她凑在秦菜眼前,两个人其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就是不爽彼此的存在。而这时候,她赢了:“你不过是秩序的一个叛徒而已,有什么资格教我应该怎么做?”

秦菜知道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杜芳不会听她的。大敌当前,这位秩序的先前只想着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地位。

而自己更可笑,居然以为人心所向,必然能够改变杜芳的决定。

身上的灼热感更强烈了,她紧紧咬着唇——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自己从秩序挣扎逃命,为什么?

在工地搬砖提灰,躲避追捕,为什么?

在人间百般算计周旋,为什么?

成了僵尸之后,宁愿躲在黑暗里,茹毛饮血,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可如今就因为这个可笑的人,自己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晒死在这里吗?

就算我有罪,这样一个鼠目寸光、自私自利的小人,又凭什么审判?!

杜芳当然看见了她眼底的愤恨和不甘,她笑容更愉悦了——这才是她希望看见的场景,秦菜要真的平平淡淡地死了,那才叫没意思呢。

天色终于亮了,秦菜的身上开始冒出白烟。烟雾越来越浓,那种痛连着魂魄,秦菜齿间咯咯直响,□的地方开始犯出黑色的痕迹。一股焦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能就这样死,秦菜试图打开蛇形绳的禁锢,白烟遮挡了杜芳的视线,有灰白色的劫灰掉落一地。

杜芳转过身,心腹大患就这么解决掉了,真是一身轻松。

身后只听见一声长啸,杜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燕重欢抢身而上。但是晚了,她只觉得肩上一紧,一只手——一只被烧得只剩白骨的手抓住了她!

她心中一惊,就觉得自己被猛然抓离地面,两个起落已经躲进了楼道的阴影里。

她转头一看,顿时也是尖叫了一声——这时候的秦菜依然穿着连帽的黑色风衣,但她的脸被烧得一塌糊涂。这时候她喘着气,獠牙长长地伸出来,锋利而恐怖。

“重欢!”她叫了一声,燕重欢已经赶到:“先知!!”他喊了一声,转而怒喝:“秦菜,马上放开先知!”

秦菜笑了一声,身上无处不痛,魂魄肯定也受伤了,她急需一个地方调养。

可这时候外面是白天,她根本就出不去。

她紧紧抓住杜芳,那是她最后保命的东西:“如果不想我咬她的话,给我足够的血。”她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这时候鲜活的杜芳,里面的血液散发出迷人的香气。对她而言,确实是诱惑不小。

杜芳直到现在都不相信——蛇形绳的威力她很清楚。秩序用它捕捉了多少邪派高人,秦菜是怎么解开的?

她獠牙越伸越长,杜芳的恐惧终于漫延开来:“给她血!”她尖声叫。

燕重欢有一瞬间的犹豫——这时候的秦菜虚弱不已,要捕捉她真的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但是如果给了她血,她恢复过来,只怕……

但是杜芳在她手里,有什么办法?!!

燕重欢很快命人准备了血,十几包血送到秦菜面前,秦菜扯开一包,突然看见人群中白河的表“小说领域”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情。白河目光矛盾,最后还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秦菜破蛇形绳的刹那,只有他看出了方法——她用的油符,而且材料是活人烧出的尸油。虽然油未必是她所炼,但是使用这些……她真的是和正道无缘了。

但是燕重欢往血里掺朱砂他却是可以料到的——这个人本就阴险,不可能错失这样一个斩杀秦菜的机会。

秦菜将血扔在地上,指甲如刀,一把划开杜芳腕间的皮肉。杜芳又是一声惊叫,连带秩序中几个人都喊出声来:“住手!!”

秦菜就着杜芳的手喝了个饱,她的身体还是没有恢复,这需要时间,不是一点血可以解决的。但是如今杜芳在手,她可不会任人宰割了!

她用白芨的油符法咒破蛇形绳的事,秩序可不止一人看出来。但这时候燕重欢也顾不得别的了,他只有和白河商量:“先且放下私怨,白河,如果先知有什么闪失的话,想想后果。”

白河低头不语,连吕裂石都忍不住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老白,这下恐怕真的只有你出面了。”

白河当然清楚,现在秩序的高人大多引退,连他都一度游走在秩序之外。秩序的力量……其实已经大不如前了。但是只要先知还在,秩序就代表天道,代表正义。

如果先知不在了,下一轮出现,就要再等五十几年。五十几年里,秩序没有先知,公信力肯定会下降。

那时节会发生什么事?

他只有徐徐走近秦菜,温言安抚:“冷静一点,不要伤害她。”

秦菜怒气未平:“师父!在她眼里,有考虑过一丁点儿秩序的利益吗?!她知道什么是正义,明白怎么去维护正义吗?我不懂,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尊她为先知?就因为天道里面,她有先知的命格?!可是有先知命格的人,就一定是先知吗?”

白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杜芳的能力和心思,他们能不管吗?

但是在天道中,她偏偏就是先知的命格,怎么办?

秦菜的指甲横在杜芳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划,杜芳必然倒毙当场:“师父,她根本就不配为秩序的领导,难道天道里面记载了一头猪拥有先知的命格,你们也要尊它为先知吗?你一直教我,正直、谦卑、良善。可是坚持这些的人是什么下场,坚持这些的你又是什么下场?”

白河没有说话,就算他已经修出异眼,还是有太多事情令他也无解。

秦菜拖着杜芳步步后退:“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秩序,有没有先知又有什么关系?”

白河终于说了一句话:“放开她。”

秦菜摇头:“不。”

她是驴一样的脾气,一犯起犟来,白河也没办法。

双方就这么僵持,

杜芳失血过多,这时候脸色苍白得吓人,燕重欢只得再度向白河施压。白河站在离秦菜二十米外的楼梯口,低声哄她:“乖,先放开她。”

秦菜看见他右手掐诀了,是伏魔咒。她顿时摔开一包血,用掺朱砂的血给自己加持了一身符咒——这时候她太虚弱了,如果白河真的用一个伏魔咒,很可能直接将她拿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中午,在极阳转阴的一刹那,秦菜带起杜芳,飞一般跃出了六号教学楼!!

诸人都是一阵惊呼,极阳转阴的时刻他们当然知道,只是不想这个僵尸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秦菜带起杜芳,飞一般往三画职中外面跑。众人奋起直追,又不敢阻拦。秦菜很快跃出了围墙,她曝露在天光之下,难受固然难受,但这时候阴气极盛,不不至于死亡。

手里的杜芳挣扎得越来越厉害,秦菜哪有时间管她。

但是她跑出三画职中不到一分钟,突然发现右手拎着的杜芳再没有一丝动静。她低头看过去,发现在她手里的杜芳一脸青灰。

——她死了。

不对,自己虽然跑得匆忙,但绝对没有伤害她,她怎么会就死了?!

脑子里闪过万般不解,最后,秦菜突然想起了那个梦——不羁阁上层的小溪边,杜芳被糊满黑色的泥土,埋在土里。

她脑子里一声巨响,整个人都有些木。

为什么先知不允许走出三画职中一步?!

绝对不是为了保护!!而是有人把先知的魂魄埋在了不羁阁上层,而两个空间是通过极高明的阵法衔接在一起的,所以魂魄与身体隔得不远,她完全可以指挥自己的身体。

而不羁阁的灵气为什么那么重?就是为了保持先知尸身不腐!!

先知不能走出三画职中,是因为每一任的先知,灵魂都已经被禁锢在了不羁阁,一旦走出法阵范围,就会暴露!

所以每一任的先知根本不是轮回,她们的灵魂一直被埋在不羁阁上层,从未轮回过。

那么……哪来尊主和先知那个凄美的狗屁传说?

秦菜浑身发软——那么秩序的尊主,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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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6月10日A章

杜芳的身体里没有魂魄,秦菜只是犹豫了片刻,秩序的追兵就到了。她掳走了先知,这可是秩序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一个赶到的是燕重欢、吕裂石、白河等六个人,看来在秩序,他们的实力是最强的。

看到秦菜丢在地上的杜芳尸体,几个人瞬间变了脸色:“你杀了先知!!”

这事倒是能解释——如果让他们细细检察杜芳的尸体,他们肯定能发现她的死因。

“我没有杀她,尸体留给你,她死亡肯定不止一天。”秦菜边说边退——极阳转阴的时刻非常短暂,必须把握时机逃跑。

如果这时候被秩序围了,时间一过,就傻逼了。

白河欲言又止,秦菜看向他:“师父,我怀疑秩序的尊主根本就是个阴谋,希望我还有机会,能够当面解释吧。”

话落,她转身就跑。

燕重欢当然有派人追,但归根结底,还是杜芳要紧。他先一步赶过去,几个人顿时目瞪口呆——杜芳尸体腐烂得非常快。先前还只是脸色青灰,这时候尸斑长成,然后尸斑下面的组织已经开始腐烂。

开始还像是死亡不久的样子,不过一两分钟,已经连脸都认不出来。

燕重欢看向吕裂石,吕裂石看向白河,后面赶来高管皆面面相视,不同的表情,相同的只是震惊。

——秩序的先知,难道死亡已久了吗?

遵照尊主的吩咐,历代先知从未离开过不羁阁,谁能想到,原因竟然是先知离开不羁阁即会瞬间死亡。

白河第一反应也是搜寻杜芳的魂魄,但是没有。杜芳……没有魂魄。

赶来的人越来越多,燕重欢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脱下大衣一,把将杜芳已然腐烂的尸体包裹严实。吕裂石和白河皆一脸严肃,许久之后,白河终于对赶来的高管缓缓道:“追捕秦菜,先知受伤严重,先行返回不羁阁疗伤,闲人不得打扰。”

除了燕、吕、白三个人,还有秩序的另外三位核心管理也看见了这一幕。他们是研发部的部长孟江,执行部部长游方,外联部部长刑耀。

都是自己人,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六个人进了先知办公室,这时候杜芳的尸体已经泛出非常明显的恶臭。

孟江先忍着臭气细细检查了一遍尸体,他还是想作别的猜测:“会不会你那个徒弟精通降头术什么?据我所知,令尸体快速腐烂的降头可不少。”

白河冷冰冰地道:“我觉得你出门即使不带脑子,也应该把眼睛带上。”

他很少这样呛人,孟江知道他是真的火了,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办公室里一时雅雀无声。

这肯定不是降头术,六双眼睛,六个秩序顶的尖玄术师,白河更是有异眼,能认不出降头术吗?

但是这样一来,也就是说明……先知是真的早就死了。

如果她早就死了,那么她所看到的天道,真的是天道吗?她的魂魄到底在哪里,如果代代先知都早已是死人,那么秩序一直遵从天道到底是什么?

几个秩序高管终于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菜往一个方向猛跑,电线杆一根一根飞快地掠过,她只是跑,只是跑。身上的皮肉被烧成了灰,一边走一边留下灰色粉尘。痛到了极致,反而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她飞一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身后的追兵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风驰掣地跑掉了。

秩序很快布控了整个三画市,看得出来这次是誓要抓住秦菜不可了。现在知道了她是僵尸,恐怕秩序很快就有法子对付了她。

搜捕一直在继续,但是秦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什么消息。

这一天,燕重欢和吕裂石等人再次聚在不羁阁。这段时间是真的不太好,连燕重欢都现了几分疲色。

六个人坐在杜芳办公室里,相对无言。十几分钟之后,燕重欢终于说了一句话:“事已至此,再斗下去没意思了。”

吕裂石也是个人精,这种情况他还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燕重欢继续说下去,这次是和白河直接对话了:“现在先知的事只能先瞒着,你那个徒弟不也是有先知的预知能力吗,不如……让她替着,以前的事咱们就揭过不提了。”

这番话对吕裂石那边的好处自然是不用说,吕裂石看了白河一眼,嘴角微挑,弯起一个弧度。

燕小飞在外面连蚂蚁洞都找过了,他都怀疑秦菜是不是真的被晒成一堆劫灰了。如果真是那样……倒是太好了!!

可惜世事总与愿违,三天之后,燕小飞回到屋子里。他这两天也没睡着,晚上都不敢关灯。生怕突然从角落里就冲出一个面目全非僵尸来。

可这三天特别平静,他房间里连老鼠也没有一只。

他躺在床上,想着燕重欢的话,突然叹了一口气。

实在睡不着,他起床去冰箱里拿水。他的生活习惯实在太好,烟酒是从来不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