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将她安置在沙发上,丢了一堆杂志给她,“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上,冰箱里有饮料,你随意。很快就有得吃。”

余静抱着一本瑞丽翻了几页,忽然放下,又去看其他杂志,结果发现那是去年一整年的瑞丽,而在茶几旁的一个纸箱子里,也全部都是瑞丽杂志。余静费力地全部取出,按照时间年月排好,竟然从他们分开那年开始直至这个月,一本不缺。

她重重咬了下唇,心中五味陈杂。

高三那年她已懂得女为悦已者容,当时最流行的教人穿衣和化妆技巧的便是这本瑞丽杂志,每期二十元,余静宁可不吃早饭也要把钱省下来,后来被程朗知道了,他就用参加市运会得来的津贴给余静买杂志,叮嘱她每天的早餐必不可少,并且拍胸脯允诺以后购买杂志的事就包在他身上。

仿佛这已经是十分久远的记忆,久到连她自己恐怕都忘得一干二净,却在这时争先恐后地跃出脑海。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这一做就是数年。

余静耷拉着脑袋,眼睛隐约有了湿意。

程朗从厨房走出时,余静正在把杂志重新叠好。他轻咳一声,“放那吧,洗个手可以吃饭了。”

余静轻吁口气,“马上就好了。”

程朗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哽咽,飞快走来扳过她的肩膀,“阿静,你怎么哭了?”

“没有,”余静揉揉眼,否认,“大概灰尘进去了。”

“我帮你吹一吹。”

余静别过脸,脸上神色很淡,“不用了。”

她躲避的那么明显,令程朗有一丝恼怒,他缓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去洗手吃饭吧。”

“好。”余静没再坚持。

程朗做了几道家常菜,不特别,但味道很好。

余静每样尝了几口,手艺和许嘉驰有得一拼。

“还行吗?”程朗小心翼翼地问。

“还不错。”余静平静地回应。

“那就好。”

长久没人说话,空气有些凝滞。余静想想不好,调侃:“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呢。”

程朗唇边的笑容僵了一下,“原来你已经忘了。”他斜长眼角微挑起,带一点嘲讽,“还不是为了你。”

气氛明显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余静万分后悔挑起了这个话题,她继续埋头苦吃,已然食不知味。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吃完回家。

“你当真不记得了吗?”程朗眼眸越发深邃。

余静怎么会不记得,当年情浓时,他们谈论到将来结婚以后谁负责做饭的问题。程朗不愿意她沾上油烟味,自告奋勇你地把这活揽了下来。后来两人虽分开,但程朗从没忘记过当初的承诺,事实上,余静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他答应余静的每一件事,他也都做到了。

“我要回去了。”余静放下碗筷。这样的独处令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再坐一会,等下我送你回去。”

余静没有妥协,“我现在就要回去。”

程朗叹气,“你总得让我把饭吃完。”

余静沉默了。

程朗三两口扒完饭,从卧室里拿出一个纸盒,“这个送给你。”

第四十一章 礼物

余静本能地反应:“我不要。”

“你看了再说。”

余静倔强地抿着唇不接。

程朗硬塞到她手里,软硬兼施,“你看了我马上送你回家。”

余静静默片刻,还是打开了盒子。那一整盒都是巧克力,她傻眼了。

“我看过了,这些都还能吃,过期的我都扔了。”程朗在她身后静静地说。

“你……”余静心中颇不平静。

程朗语速平缓,“走吧。”

余静垂眸不语,在那个只知道德芙的年代,她曾经说过要吃遍全世界最好吃的巧克力,程朗不但没有忘记,还努力帮她实现心愿。她不敢去想,程朗到底还为她做了哪些事。究竟还有哪些是她已忘怀的,而他还放在心上。

“阿朗,你这是何苦呢?”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程朗呼吸一窒,“你终于又唤我阿朗了,我盼这一声,已盼了好多年。”他黝黑眼眸在灯下仿佛蒙上一层雾气,“我原本以为有生之年再也听不到了。”

余静深深吸一口气,“阿朗,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许多事,我也很感激你。但是我和你所有的一切都已是过去式,我们再回不了头。这个道理,我想你明白。”

“我懂。”程朗闷声道。

“你懂得就好。”

“我也希望你明白,”程朗停顿了会,续道:“即便你嫁人,不再属于我,我还是愿意在你身后守护你。”他眼底空寂如死灰,却又满怀深深情意。

余静无言,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身体如同石化了一般,僵硬了许久,她说:“我再不回去,嘉驰该担心了。”

程朗轻点下头,“走吧,我送你。”

直到余静回到家才想起今天答应请他吃饭的根本原因,她苦笑,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这已不再重要。

余静到家已将近十一点,许嘉驰竟然也不见踪影。余静为庆幸不用编造理由的同时,不免也有点担心。

她拨许嘉驰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这样一来使得她更加提心吊胆。

好在等余静洗完澡出来正听到门口有悉悉索索掏钥匙的声响,她从猫眼里看到正是许嘉驰,便快速打开门。

许嘉驰一愣,“还没睡?”

“怎么不接我电话?”余静不答反问。

“可能太吵了没听到。”许嘉驰说。他脸带倦容,嗓子也有点嘶哑。

“很累?”

许嘉驰淡淡道:“嗯。”

余静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出了什么事?”

许嘉驰本能地反应:“没事。”

余静是个极敏感人,加上对许嘉驰的了解,知道肯定有事发生,但她绝不会强迫许嘉驰,她柔声道:“那快去洗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许嘉驰极轻地道了句“好。”

热水冲刷过疲惫的身躯,许嘉驰长叹一口气。

其实他这一整天都不在公司,更别提加班了。

早上他刚踏进办公楼,就一头撞在了慌慌张张的邵旻君身上。

“嘉驰,你有没有看到天波?”

“这个点他应该还没到公司吧。”他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邵旻君,“怎么了?”

“我找不到他了。”邵旻君颓然道。

许嘉驰十分惊异,“昨晚下班我们还是一起去停车场取车的。”

邵旻君就快哭出来,“他昨晚根本没回家。”

许嘉驰第一反应就是他和舒雅在一起,他搔搔头皮,欲言又止。

“怎么办?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邵旻君急得满头大汗。

许嘉驰怜悯地看着她,她对吕天波可谓全盘信任,许嘉驰企盼他判断失误,他不希望这个善良的女人再受到伤害。他掏出电话拨打吕天波手机,那头提示已关机。他趁邵旻君不注意,又拨了舒雅的号,也处在关机状态,许嘉驰心狠狠往下一沉。

邵旻君六神无主地拽着许嘉驰的胳膊:“嘉驰,怎么办?”

“我陪你到处去找一找吧。”

邵旻君点点头。

许嘉驰驱车带着邵旻君去吕天波经常光顾的饭馆寻找,未果。后来他想起余静曾经提过在公司附近星巴克遇见过吕天波和舒雅,遂又赶回来,还是一无所获。期间他不停拨打吕天波还有舒雅的手机,回答他的总是“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他脸上的表情遍布乌云,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邵旻君声音里透着焦急,“嘉驰,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其实还有几个酒吧可以去,但现在大白天的还没营业,吕天波不可能在那里。许嘉驰想了想,深吸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旻君,你知不知道舒雅住在哪里?”

“当然知道,”邵旻君抬头看他,神色茫然,“你问这个干嘛?”

“那你指路,我们去舒雅家。”

“你的意思是天波在小雅家里?”邵旻君明显有些不悦,“你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

“反正现在也找不到他,不如去看一看,或许舒雅知道天波在哪里呢?”许嘉驰也不敢说得太过肯定,但如果吕天波真在舒雅家中,那么他就违背了当初的誓言,许嘉驰也没必要再信守承诺。

邵旻君大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给小雅打电话问问,看她知不知道。”

许嘉驰没拦她。

不一会,邵旻君失望地说:“她没开机。”

许嘉驰不说话,这是他预料中的结果。

邵旻君失语了半晌,开口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许嘉驰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根本无法作答。

邵旻君死死咬着下唇,然后,报了个地址。

许嘉驰默默启动车,向舒雅家驶去。

车将要驶进小区的时候,邵旻君突然大叫一声:“停车!”

许嘉驰一个急刹车,不解地看她。

邵旻君大口喘气,这个地方她曾经来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胆怯。

她害怕一旦进去就会看到她不愿见到的那一幕。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吕天波,对舒雅也是推心置腹,真诚相待,如果事情真如她想象中那样,她如何能接受。

第四十二章 真相

邵旻君踌躇不前,她知道不去探究真相,不过是自欺欺人,可她就是没有这个勇气。她把嘴唇咬到发白,“嘉驰,把车停在路边吧,让我静一下再说。”

“好。”许嘉驰抽空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余静找过他多次,但现在吕天波的事尚不明确,他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离开,更重要的一点他暂时不想让余静知道吕天波和舒雅的事再惹事端,于是编了条短信撒谎要加班先蒙混过去再说。

邵旻君望着远处的林荫道发呆,脑中一片空白。

许嘉驰无声叹气。他可以理解邵旻君的感受,自己的丈夫和最好的朋友同时背叛了她,没有亲眼所见,还存有一点念想,如果迈出这一步,让她目睹一切,她或许真的会崩溃。

但这世上的事经常是怕什么来什么。邵旻君还在犹豫不决,老天已经帮她做出决定。马路尽头,吕天波和舒雅手挽着手,亲密无间地走来,另一只手上提着超市购物袋,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温馨无比。

邵旻君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近,脑子里就像是扣了一盆浆糊,好像把什么都黏在了一起,头痛欲裂,眼泪无声无息夺眶而出。

许嘉驰异常沉默。吕天波果然一直在欺骗他,他竟然还替他隐瞒。他怎么对得起邵旻君,又怎么跟余静交待。他愤怒地一拳砸在喇叭上,发出一声巨响。

吕天波和舒雅同时看过来,表情从震惊到尴尬再到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许嘉驰,他打开车门就要跳下去,邵旻君一把拉住他,哀求道:“嘉驰,我们走。”

她眼底泛着水光,神情悲怆,再次恳求:“我们走吧。”

许嘉驰用鄙夷的目光扫过吕天波,淡声道:“好。”

邵旻君没有要许嘉驰送她回家,而是去了一间茶室。

茶室老板娘看来同她挺熟悉,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关切询问,邵旻君什么都没说,直接要了一打啤酒。

老板娘吓一跳,悄悄询问许嘉驰:“她怎么了?”

“给她吧,我看着她,没事的。”许嘉驰知道她现在需要发泄,同时也需要酒精来麻痹自己。虽说借酒浇愁愁更愁,但悲伤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个。

老板娘送来啤酒,给许嘉驰做了个手势,“有事叫我。”

许嘉驰点头。

邵旻君开了两听啤酒,把其中一听推给许嘉驰,“来,陪我喝酒。”

“我不能喝,一会还得送你回家。”

“真扫兴。”邵旻君郁郁道,仰首咕噜咕噜灌下一大口。

许嘉驰除了叹气还是叹气,“喝慢点。”

邵旻君心情极差,加上本身酒量就不好,很快喝得醉醺醺的。有些人喝醉了话特别多,有些会和平时判若两人,有些人会暴躁找人打架,而邵旻君醉了就只会傻笑。她趴在桌子上对着许嘉驰呵呵地笑,胃里一阵翻腾,她捂嘴打了会饱嗝,又开始笑。

“你别乱跑,我结完帐就送你回去。”

邵旻君乖巧地点点头。

等到许嘉驰买完单回来,邵旻君却不见了踪影。这可把许嘉驰吓得差点心脏病突发,好在很快就有人把邵旻君从洗手间扶出来。

许嘉驰满脸惊讶,竟然是连超。

邵旻君似乎是在洗手间吐了一回,紧皱眉头,看起来十分难受。连超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嘴,语调温柔:“旻君,要不要喝点热水?”

“不用了,我要回家。”

“好,我送你回去。”连超抬起头才发现许嘉驰,颦眉,“是你和旻君一起来的?”他纳闷极了,下午是余静,现在又是许嘉驰,这夫妻俩是怎么回事?

“对。”许嘉驰问:“连医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雯给我打的电话,说旻君喝了很多酒。”

“小雯?”许嘉驰纳闷。

连超冲着吧台努努嘴,许嘉驰恍然,原来是老板娘。

“你要是有事的话,把她交给我吧,我送她回去。”

许嘉驰当然求之不得,“好的,那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连超瞥一眼双目泛红泪眼婆娑的邵旻君,“她这是怎么了?”

许嘉驰还没来得及开口,邵旻君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你还是问旻君吧,如果她愿意自然会告诉你。”邵旻君同连超之间的过往纠葛极其复杂,许嘉驰也不愿掺和进去。

连超以审视的眼光看了许嘉驰一会,又把目光投向邵旻君,四目相交,邵旻君首先移开了视线。

许嘉驰轻咳数声,“那我先走了,连医生麻烦你好好照顾旻君。”

“我会的。”连超淡淡道。

许嘉驰心中对邵旻君充满愧疚,他就不应该相信吕天波,如果他早一点告诉旻君,或许她不会被伤得这样深。他信誓旦旦吕天波同舒雅之间绝无苟且,甚至还为这事和余静争辩过不止一次,如今东窗事发,他又怎么向余静交待。

隔着一道门,余静心中亦不平静。许嘉驰明显有心事,他以前有事从来不瞒她,今晚的举动着实令人费解。

夫妻二人躺在床上,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许嘉驰走后,邵旻君同连超之间的气氛却陷入僵局。

“你先走吧,我还想再坐一会。”邵旻君改变主意,其实是不想让连超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