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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晏书不看顾承泽,缓缓地开口,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仿佛他们俩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记不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我跟你说,希望我们的另一段关系能从这里开始。”
“嗯,我记得。”
“可惜那段关系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
“谁说它要结束的?我不同意,它不可以结束。当初向我求婚的人可是你啊,现在又说要结束,难道你想要对我始乱终弃吗?”
黎晏书的眼泪默默地流了下来:“对不起,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顾承泽摇头:“我很清楚你现在的心情,但我们俩的关系不是你一句简单的分手就可以结束的。你的母亲伤害了我的母亲,害得我们母子失散二十多年,这么巨大的伤害,你以为是我们分手就能够弥补的吗?”
黎晏书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我的!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实施对你的报复和惩罚, 我要你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可以离开我,必须和我厮守到老。”
顾承泽说完,上前紧紧地抱住了黎晏书。
黎晏书在顾承泽的怀里终于痛哭出声。
顾承泽轻抚她的背给予安慰:“别哭了,再哭下去我会心疼的。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你要对我有信心,对我们的关系有信心,难道分手会比我们在一起更容易吗?”
黎晏书在他的怀里慢慢停止了哭泣。
“晏书,请你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再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没有爱过我’这样的话,虽然我知道那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话,但是我听了还是会非常难过,非常痛心。”
黎晏书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你看清楚我的脸。”
顾承泽不解地看着她。
“如果我们在一起,未来的每一天,我的这张脸都会提醒着你和阿姨的那段过去,那段骨肉分离的痛苦的过去……你不会开心的。”
“是你不能原谅你自己,不要拿我当借口。”
“没错!我是无法原谅我自己。假如我没有找到阿姨的手链,假如我不知道你曾经遭遇过什么,我或许可以原谅我自己。可是,这一切我分明都知道,我怎么还能心安理得?”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理解你的心情。”
“你不理解,没有人能够真正地理解另一个人,就像我对阿姨所经历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一样。我有十分爱你,就会有百分愧疚。我宁愿你恨我,怨我、惩罚我,也不愿意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原谅我,接受我。”
“我不是说了吗,我惩罚你这辈子永远都不许离开我,我惩罚你用自己的余生来爱我、弥补我!”
黎晏书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晏书,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我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但我会给你时间来消化这件事,只要不分手,怎么样都可以,我会等你的。”
黎晏书扑进顾承泽的怀里,任泪水决堤。
黎晏书推门进入韩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韩志鹏:“韩叔叔。”
韩志鹏用关切的眼神望向黎晏书:“你还好吧?”
黎晏书勉强笑笑:“嗯,我没事,谢谢韩叔。”
黎晏书说完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韩志鹏敲门走了进来:“晏书,我能和你谈谈吗?”
“韩叔,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可是,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跟她说完了。”
韩志鹏叹了口气:“晏书,这么多年来,你真的误会你妈妈了。”
“她都做出了这种事情,我还能怎么误会她?”
“这件事情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受害者是承泽的妈妈。”
“她做出这种事情你都能原谅她?”
“那是因为我理解你的妈妈。当年我遇到你妈妈的时候,她就被这件事折磨着,非常痛苦,甚至一度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黎晏书冷笑:“是吗?那她现在怎么还活着? ”
韩志鹏的脸色瞬间变了:“晏书,你这话说得太过分了,她再怎么有错,毕竟也是你的母亲啊。”
黎晏书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句话说得有些过头了,便没有回击。
韩志鹏放缓语气:“事发的那天晚上,你妈妈正在公司里加班,她是听到你生病高烧不退的消息才急着赶回去的。因为下了大雨,没有交通工具,所以她才借了公司的车,没想到会在半路出了车祸。”
黎晏书望着韩志鹏,脸色有一瞬间的诧异,但随即又冷笑一声:“难道你是想告诉我,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妈妈她一直以来都很爱你!”
“她既然爱我,那当年为什么要离开我们?我当时那么苦苦地哀求她,求她不要走,不要丢下我,可她还是走了,当着我的面,上了别人的车。”
“你真的误会她了。那次车祸以后,她被公司的老板抓住了把柄,那个人不断地勒索、要挟她,她一时软弱,屈服于对方,谁知对方非但不放过她,还变本加厉,她最后离开你们父女俩,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法面对你们。”
黎晏书连连摇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我不信!”
“你以为你妈妈不断地嫁人只是因为她贪婪爱财、爱慕虚荣?其实她只是想要借助更强大的男人来挣脱泥潭,她的这些苦衷又能跟谁说呢?”
“挣脱泥潭难道只能借助男人吗?靠自己不行吗?”
“你们这一代的孩子是赶上了好时代,理解不了你妈那个年代的女性,社会给她们的机会并不多……我和你妈当年是纺织技校的同学,当年我就很仰慕她,我们俩是有感情基础的,并不是外界传说的那样你妈勾引我……”韩志鹏感慨道,“承泽的妈妈受了很多苦,你妈妈又何尝不是呢?她只是一时糊涂,误走到人生的岔路上。晏书,你妈不是不爱你,她恰恰是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宁愿你恨她、怨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她内心的愧疚。”
黎晏书痛苦地摇头:“不要再说了,韩叔叔,请你不要再替她编造借口和谎话了。”
“我刚才说的究竟是谎话还是实情,你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晏书,人生是会面临很多重要的节点,每个节点的选择和决定对你的人生都至关重要。我希望你不要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的选择。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一个人静静吧。”
韩志鹏离开了房间。
黎晏书颓然地坐到床上,痛苦地掩面而泣。
花园里景色宜人。
顾承泽陪着傅晚瑜在花园里散步,走到凉亭里时,顾承泽细心地将坐垫铺在凳子上才让傅晚瑜坐下,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茶水倒给母亲喝。
傅晚瑜接过杯子:“我听说婚礼取消了……”
顾承泽愣了一下。
“为什么呀?”
顾承泽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不语。
微风吹过傅晚瑜的脸庞,仿佛将过去所有的痛苦回忆都吹散了。她温柔地笑笑:“晏书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顾承泽愣了片刻,也看着母亲笑了。
黎晏书约了David喝咖啡。
David一见面就问起君睿的事:“去美国面试的事情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大家都希望他去,只是当时还没确定由谁陪他去。不过现在有人选了……”
David放下咖啡杯:“是谁?”
“我,明天我和君睿就准备走了。”
David愣住:“你不是要结婚吗?还是,你们顺路去度蜜月?”
“我……暂时不结婚了。”
“不会吧?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改天再详细地告诉你吧。”
David表示理解:“当然可以。”
黎晏书冲David感激地笑笑。
David想了想:“你先剧透一下,如果我遇到顾承泽,是不是应该给他一拳?”
黎晏书苦笑:“恐怕这一拳你得打向我了。”
David更加惊讶:“不是吧?”
黎晏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报以苦笑。
机场里,韩君瑶蹲在韩君睿身边为他整理衣服。
黎晏书和顾瑾昀面对面站着,像极了一对依依惜别的情侣。
“你不会不准备回来了吧?”
黎晏书都不明白以顾瑾昀这样的脑回路是如何长到这么大的:“怎么可能?”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来接你。”
“你不要多事,她需要你来接吗?接他的人已经来了。”韩君瑶指了指远远走来的顾承泽,将顾瑾昀拉走,“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咱们带君睿去吃点东西吧。”
顾承泽上前紧紧地抱住黎晏书。
“我会给你时间消化这件事,但是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等得太久,我可是会抓狂的。”
黎晏书点点头。
“还有,记得每天都要提醒自己‘你爱我’这个事实,不要偷懒。”
黎晏书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好了,快去快回!”
顾承泽松开黎晏书,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二十九章
车子开到别墅门口停下,顾太太从车里出来。她挎着自己的爱马仕包包,步入大门,发现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一丝异常,正要开口叫管家,忽地一眼看到沙发上的人, 一下子就愣住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正是她的丈夫顾铭川。
顾太太迅速回神,冷冷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顾先生不说话。
顾太太又说:“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顾先生还是没有说话。
顾太太向他走了过去,走到一半,突然看到茶几上的东西,她瞬间面色煞白。
茶几上放着傅晚瑜和承泽的照片,还有她收养承泽的文件。
顾先生目光冰冷地看着她:“对这件事,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顾太太静默半晌,冷笑起来:“解释?解释什么?当年你做下那桩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就算我曾经犯过错,也不代表你可以这样为所欲为!”顾先生努力保持自己的情绪平静,“要不是瑾昀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我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了,你是不是打算直到我死也不告诉我这件事?”
顾太太见他没有动怒,也是十分意外。
顾先生叹了口气:“悦明,我们都老了,你真打算跟我置一辈子气吗?承泽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我相信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你少在这里自作聪明了!”顾太太打断他的话,“每当我看见他那张脸,就会想起你当年的丑事,我对他只有恨意。”
“恨,也是一种情感……”
“你别我讲这些废话,直说吧,你这次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顾先生叹了口气。
“你要是想认这个儿子,我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
顾先生继续保持自己平和的口吻:“你误会了,我并不打算认这个儿子,实际上,这个时候和他相认,我觉得,对他,对晚瑜,对你和瑾昀,都是一种伤害。”
“你居然还会担心伤害到我?”顾太太差点笑出声来,“真是讽刺。”
“你也六十多岁了,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地谈话?”顾先生终于带了点情绪。
顾太太不说话了,气氛诡异的静默。
过了片刻,顾先生重又开口:“我希望你能让承泽重回盛虹,作为交换条件,我会将我名下的股份全部转给瑾昀,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承泽会来争夺顾家的财产了。”
顾太太十分诧异:“你又想要打什么主意?”
顾先生苦笑了一下:“我不过是在交代后事罢了……”
顾太太虽然恨他,可是忽然听到这句话,也不觉有些伤感。
“相关文件和遗嘱,我已经全都签署好了,明天律师公证过之后会拿给你过目的。”顾先生静默片刻,又说,“你把承泽教得很好,我并不担心他的谋生能力,但是,放走了他对盛虹来说是一大损失,这一点我相信你比谁都明白。”
顾先生说完,拿起沙发扶手边的拐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走了。”
他说完拄着拐杖,向大门外走去。
司机已经将车子开了出来,见到他立刻迎上来,将他扶入后座,然后坐进驾驶室等待他的吩咐。
顾先生静默片刻,道:“去机场。”
司机愣了一下,却没有多话,发动了车子。
顾先生长叹一声,像是为了解答司机的疑惑,也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我亏欠他们的,只有来生再偿还了……”
清晨,盛虹百货大楼外墙上悬挂着大幅的盛虹集团三十周年庆典的宣传海报。
一辆黑色豪华轿车驶过来停下。
高阳走上前恭敬地打开车门,顾承泽面无表情地下车走进百货公司,身后跟着一行高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