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霄笑着喊回去,声音每个字都懒洋洋地拉长:“跟他们小年轻这儿抢口蛋糕吃。”

“都是叔叔辈儿了,还这么涎着老脸!”姚素娟老生常谈,骂老四的一席话字都不带改地又丢了过来。

祁妙这时凑近鱼薇小声道:“尾巴,我就知道,步徽的四叔果然不是个好人。”

鱼薇没绷住,抿着唇笑出声。

孙隶格一直看见鱼薇冷冰冰的,高冷得宛如女神雕像,这会儿她忽然笑了,因为坐得近,他转头朝她看过去,不禁看呆了,但那少见的笑颜还没看两秒,一只骨筋明晰的手掌落在他肩上,他只能抬起眼朝着手的主人看去。

步徽的四叔不知道什么走过来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剑眉挑了挑,一双眼睛噙着笑,对自己抬了抬下巴。

孙隶格不明白:“啊?”

但他随即被左手边的男生拉了过去,给他塞了把新椅子骂道:“啊什么啊?给四叔让座儿呀!”

步霄勾唇一笑,在鱼薇身侧坐了下来。

第十七章

鱼薇看见步霄在自己身边坐下,一时间有点惊讶,朝他看了会儿,他凑过来低声对她道:“不是你说我在你才安心么?”

距离离得近了,鱼薇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糅合着一种很特别的香气,她一直对步霄身上的这个味道很好奇,不是水果香,不是草本香,也不是洗衣液的余味,但鱼薇闻到太多次了,这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他的侧脸就在她一转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手肘、膝盖稍不留意就会触碰,鱼薇顿时连坐都坐不安稳了,更别提吃菜了。

步霄算是开了个头,大家纷纷拿出礼物,送了一圈了,轮到女生这边儿,祁妙倒是第一个递东西,大家一片惊呼,她竟然送了一瓶洋酒。

只有鱼薇知道,祁妙的表哥是开酒吧的,她那个小迷糊估计随手就摸了一瓶,连包装都没换就拿来送人了,步徽看上去倒是挺喜欢的,拿过去跟旁边人研究了好久。

但当傅小韶把礼物拿出来的时候,鱼薇顿时尴尬得不行…

她竟然也送的手织围巾。

桌上立刻一片起哄声响起,傅小韶低下头笑,脸红透了,几乎跟她织的那条火红火红的围巾一个颜色。

步霄坐在鱼薇身侧,饶有深意地跟着“哦?”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鱼薇知道他是看出来人家小姑娘对步徽有意思了。

可是自己怎么办啊…

傅小韶送完,大家把视线落在鱼薇身上,鱼薇因为礼物撞车、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已经打定主意不送了,可谁知祁妙手快得简直惊人,一把抓起她的袋子递给了步徽。

于是尴尬的一幕发生了,她亲手织的那条白围巾被步徽身边的男生兴冲冲地扯了出来,一桌子人都傻眼了,祁妙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鱼薇,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

傅小韶也满脸震惊,扭过头朝着鱼薇看。

两条围巾,一红一白,但精致程度肉眼可见,傅小韶可能手笨些,又是第一次织,围巾上有很多洞,但鱼薇毕竟织了好几年了,是个老手,针脚细密而平实。

步徽看见她送的围巾,也抬起眼朝她望过来,轻轻蹙眉。

偏偏这时不知道是谁忽然来了句:“这活生生一出白玫瑰和红玫瑰啊…”

一时间桌子上的气氛又尴尬了一些,鱼薇没吭声,坐立不安地朝手边步霄看去,他这次倒是没起哄,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眼前一切,唇畔似乎有一抹笑意,又似乎没有。

安静了好一阵子,还是步霄先开的口:“你小子好福气啊,你四叔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女孩儿给织围巾,你一下子就收两条。”

鱼薇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他原来也误会了…

接着他看出来气氛有点尴尬,拍拍桌子让一群小孩赶紧吃蛋糕,还交代了几句只有满十八的才能喝菠萝啤,就笑着站起身离开了。

果然步霄一放话,气氛再次被调动起来,桌上一阵杯盘相撞和筷子夹菜的声音,有谁开了瓶摇晃了好久的可乐,喷出来好多泡泡,一时间叫喊声四起。

鱼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口饭都吃不下去,把筷子搁下了。

步霄走出餐厅,双手插兜走到院子里,坐在回廊的屋檐底下,给自己点了根烟,边抽烟边望着花园里一簇簇花,和一堆堆草,那棵被自己撞歪了的夹竹桃和石榴树,慢悠悠地微狭起双眸吐了个烟圈。

他低头掸烟灰的时候,姚素娟从前门走出来,看见老四坐在那儿,一晃神还以为看错了,穿过树影,定睛一看,可不是他么,像只窝在草丛里的狐狸,不过那模样可真少见,微垂着眼睛,在那儿装深沉呢。

“咳咳,”姚素娟清了清嗓子,笑道:“呦,谁家的大尾巴狼在这儿黯然神伤呢,生意赔了?不都是你到处骗人么,还能有谁骗得了你?”

步霄听见大嫂的声音,脸上立刻弥漫起笑意,抬眸朝着姚素娟看去:“嫂子,我不正经的时候你骂我,我这会儿思考宇宙人生呢,你怎么还骂我?”

“我呸!就你还思考宇宙人生?”姚素娟在老四身边的躺椅上坐下:“我看你跟一群小屁孩儿玩得挺乐呵的啊,你心理年龄估计还没有人家鱼家丫头成熟呢!”

步霄听见这话,低头望着手里的烟,虽然抿着唇在笑,但笑容很淡,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接着他把腿翘在长椅上,背后靠着廊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丢给姚素娟。

姚素娟接过一看,一把车钥匙,正不明所以,听见步霄吊儿郎当地说道:“小徽生日礼物。”

“噗…”姚素娟被吓了一跳,坐直身子道:“老四你疯了?小徽还没有驾照呢,你就送车!哪有你那么惯孩子的?”

步霄挑挑眉:“那不是早晚得考么,先备着。”

姚素娟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你这样的?前几天我还跟三弟妹说呢,就看你这么宠侄子的样儿,还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宠老婆孩子,估计问你要星星啊要月亮,你都上去给摘!”

步霄手里玩着打火机,抬眸笑道:“那可不,我媳妇儿就是问我要太阳,我也不能嫌烫手啊。”

姚素娟真是拿这无赖没法子,翻了个白眼,但车钥匙她怎么想都不能冒然收下,又丢回给他了,想着先回去跟步静生商量商量,照老四这么惯着小徽的样子,自己儿子还不知道得被惯坏成什么样呢。

屋里头,一群人吃完饭都已经一点多了,一帮子男生闹了好久,鱼薇心情不好,借故去了趟洗手间洗了把脸,结果一抬头,就从镜子里看见祁妙冲进门来。

“尾巴你…”祁妙刚开口就被她一手捂住嘴,只觉得脸上湿湿凉凉的。

“我不喜欢步徽。”鱼薇盯着她的眼睛,很平静地说道。

“诶,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个?”祁妙凑上来:“你不要骗我,女的织围巾都是给喜欢的男的,不是么?”

“我只是因为没钱买礼物。”鱼薇话音刚落,傅小韶也走了进来,刚好听到她这句话,一时间愣住了。

鱼薇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又不想被误会,只好想了一下,边用吸水纸擦脸上的水珠边开口道:“我有喜欢的人,不是步徽。”

看着她神色淡淡地说完,把纸丢进垃圾桶,就相当沉稳地从洗手间出去了,祁妙赶紧跑过去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只剩傅小韶立在原地,想了一下,她觉得鱼薇说的是真话,因为看她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扯谎,甚至神色里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伤感。

虽然一群人玩得挺嗨的,但毕竟个个都还有自己正高三的自觉,当天下午就全部各回各家了,鱼薇在吃完饭的时候又看见了一次步霄,他正好从屋外走进门,打算回房,身后的姚素娟骂他,说他吃完药正退烧呢,让他赶紧进被窝发汗去,步霄看见她走过来,对她笑得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我还发着烧呢,就不送你了。”步霄说完,又觉得不放心,抬头又问了句:“你自己能回家么?”

鱼薇点点头,说跟祁妙一起回去,他看见自己没问题了,就转身挥了挥手上了楼。

她在看见他背影消失的那一瞬间,有想喊住他的冲动,想跟他解释说自己不喜欢步徽,但一低头想起,她哪有资格解释呢,他怎么会把这桩小事记在心上?就算误会了,也轮不到她去说上这么多余的一嘴,他也不需要。

当天回去的地铁上,所有人都乘的一号线,分批下车,孙隶格站在鱼薇旁边,手里拉着车厢拉环,一直脸色很差,心情阴郁,几次想开口问她,但都没有鼓起勇气。

鱼薇看在眼里,她不想让他继续在一个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费感情,就先开了口,跟他把话说清楚:“你的情书我收到了,但一直没回复你,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她想着,话还是说得越狠越好,越直接越好,并不想发好人卡,哪怕让他对自己不爱反恨,她也不想让孙隶格一直被吊着胃口,心里猜测太多。

什么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什么我只想学习不想考虑别的,这种话说起来好听,不伤人,却不是她处世之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不要耽误。

孙隶格的脸色果然白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很大方地抿唇笑了笑,说没事,直到地铁到站,临下车,他才把一直憋着没问的话问出口:“鱼薇,你是不是喜欢步徽?”

鱼薇隐隐猜测他会这么问,心想着还好他问了,不然她自己开口解释还怪怪的,她很诚恳地看着孙隶格的眼睛,摇了摇头否认道:“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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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徽的生日已经是11月末尾了,天气越来越冷。

步霄给自己和娜娜买的东西,娜娜的一直搁在步家,鱼薇打算哪天一次性送去学校给她,她自己的东西也并没有一次全拿走,而是分批次往周家带。

徐幼莹当然知道自己一件一件的添东西,她更觉得自己是被步霄当成金丝雀包养了,再看见送的东西都是漂亮衣服和鞋子,徐幼莹简直急败坏,月初一看银行/卡,发现步家打的钱就剩个零头,她才算彻底明白了,她这是被步霄摆了一道。

但一时没想到办法回击,就算不给饭吃,鱼薇的脸色照样有红似白,就算不给买衣服,她衣柜里一件件越添越多,有次徐幼莹拿着剪刀想把衣服全剪了,鱼薇一句冷冰冰的:“你想清楚再动手,我没耐心跟你闹,但你要闹我也不怕你。”把她噎得直瞪白眼。

她这才明白,鱼薇是找到个有钱有貌的男人给自己撑腰了,过得比自己还好!

鱼薇是真的没心情跟她对着干,家里的衣服,徐幼莹没提她就全给洗了,就算她把床单被罩什么的、有事没事都拿去让她洗一遍,她也无所谓,因为她知道,再咬咬牙熬一熬,早晚会熬过去。

这个冬天,是她人生最后一个寒冷的冬天,熬过去,阳春、盛夏、金秋,直到落雪,再来一次冬天,她也毫不畏惧。

在越来越冷的天气里,她课业繁忙之外还在偷偷做一件事,鱼薇买了几团黑色毛线,开始一针一针地给步霄织围巾,她现在才懂,为什么都说织围巾是织给喜欢的人,也难怪别人误会了,她只是因为没钱就送这个当礼物,确实欠考虑。

想着要送的那个人,她一直往下织,织了很长很长,几乎有她人那么高,她却不好意思送,但随即她才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在步霄眼里,顶多就是觉得她是上次听自己说没人送过围巾给他,她才给他织的,这有什么好害羞呢…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老四为了媳妇儿连太阳也愿意摘,小鱼刺以后到底有多幸福呢?

第十八章

时间慢慢逼近寒假,高三最后严酷的几个月就要开始了,各科老师都猛敲黑板、反复强调让大家不要掉队,最后加把劲冲刺,而高考前最重要的,莫过于一月的期末考和三月中旬的三次模拟。

马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到期末考试了,鱼薇倒是没什么紧张的。其实要论用功她也算是刻苦,但远没有一些莘莘学子那么拼命,说白了,真正的学霸这会儿早就把各省真题翻烂了,根本没有周围人温水煮青蛙似的后知后觉。

当初作为中考状元进的Z中,被老师们当成一尊大神供着,鱼薇作为全校最高分的希望,这会儿却在考虑一件事。

上次答应过姚素娟,要帮步徽进步的,她绝不能食言。

既然承诺过,她在步徽生日后的几天就决定要付诸行动,想了一下,立刻有了办法。

鱼薇心思缜密,做事沉稳,经历的事情也比同龄人多,真要耐下心对付哪个小孩儿,她能不动声色地把对方玩儿死。

顾不得想自己方法是不是略腹黑了些,鱼薇开始行动了。总方针还是很明晰的,步徽这人吃软不吃硬,她得软着来、顺毛儿捋。

鱼薇每天的夜自习都是去第一排跟祁妙坐,但这天吃完饭回来,却坐在了原位上守株待兔,步徽在校外吃完饭回教室,一眼看见她坐在那儿,拉了椅子就想走,鱼薇一把拽住他的校服衣角,开门见山道:“步徽,你妈妈让我看着你学习。”

步徽转过脸瞪着她,一脸鄙夷,把自己衣服扯过去,本来他以为鱼薇不会放手,会来个死缠烂打,但谁知,他轻轻一拽,她就松手了,仿佛她那细细的手腕没长骨头似的。

不过也是,那天鱼薇低血糖晕过去,他跟孙隶格把她抬到医务室时,几乎没用力气,她瘦得就好像跟自己不是一个物种一样。

他因为挣脱得太过顺利,不由得愣了愣,接着看见鱼薇不说话,就瞪着一双大眼睛,啪嗒啪嗒地眨着望向自己,那双眼睛清澈得泛水光,他想着这女的到底要干嘛,却见鱼薇只温顺地看了他一会儿,就别过头去说道:“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你准备好。”

还准备?准备个屁!步徽一把拉过自己的椅子,坐到最后一排,跟李鹤人和强电几个好哥们儿坐着聊天、抄作业去了。

第二天一早,前天做的数学随堂卷子发下来了,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鱼薇从来都是第一名,这次却考了刚过80,赵老师点名批评了她好久。

她一直低头听着老师训她的话,一节课都没抬头,下课的时候,步徽朝她看去,隐约看到她眼角依稀有泪光,步徽当时就心烦得受不了,刚想离开,却听见鱼薇开口了。

“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鱼薇眼睛望着窗外,没有看着他,这让他稍微舒服了点,但她的话他完全不懂。

步徽听她跟自己说话呢,一时间不好转身就走,只能蹙着眉“啊?”了一声。

鱼薇继续轻柔柔地说道:“你脑子聪明,考试前随便看看就能应付,我这个人笨,只会死学习,是个书呆子。”

步徽一听,不对啊,她怎么把自己的内心台词都说出来了,这敌我阵营不太对呀。

“而且还有人管你,你妈妈和四叔都对你好,我就算考了个零分,也没人会出来说我了。”鱼薇这句话说出来,步徽才当场傻了眼。

虽然他一直不怎么关注鱼薇,但她的情况从爷爷和妈妈嘴里听过太多次,确实有点可怜。

这会儿正是课间,因为下节课是体育,大部分人都出去了,此时教室里极其安静,步徽烦躁地叹了口气,却拿她没办法,只能别扭地递了张面巾纸给鱼薇。

当天下午,鱼薇把那张后半面一题没做的数学测验卷子塞进书包,心里觉得差不多了。

夜自习一到,鱼薇就捧着书去“骚扰”步徽,他依旧坐在最后一排,靠着后墙,衬衫扣子解一半,腿翘在桌上,在那儿跟李鹤人他们几个说话,鱼薇一来,男生们开始起哄。

“哎呦徽哥,你的白玫瑰来找你了!”李鹤人胖脸通红,阴阳怪气。

“步徽,你来一下,你来一下嘛,人家找你…”一旁的强电学着鱼薇的语调,捏着嗓子嚷嚷。

步徽烦不胜烦,一脚把强电踹开,皱着眉望向鱼薇,刚想轰人,却看见她还是静静地望着自己,漆黑的眼瞳里一片粼光,跟小鹿一样,他话到嘴边生生咽下去,差点把自己噎死。

四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男人不懂怜香惜玉,还不如没有生殖工具…

可他没成想,鱼薇竟然是铁了心了,一次不行还来第二次,每天晚上她都跑到最后一排找自己,到了第三天,步徽实在受不了了,在一片起哄声中,拉了椅子回去,坐在她身边,后排一群男生在那儿哼起结婚进行曲,鱼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若没听见一样,看见自己来了,把手里的本子推了过来,让他先把作业独自完成。

头两天,这个女的倒也没太过分,只是盯着他做作业,后来她要求看自己刚考完的数学卷子,步徽硬着头皮把卷子给鱼薇看了,本以为她会对自己不屑一顾、指手画脚,可谁知她有天竟然捧着练习册来请教自己!

步徽以为她在嘲弄他,不耐烦道:“你不是数学课代表吗?我分儿还没有你一半多,你来问我?”

鱼薇却回答得相当诚恳,一字一句道:“我看了你的卷子,你大部分都错在计算上,是因为你粗心,但你真的很聪明,比我聪明,很多题的解题思路清晰又简单,只是你做题的时候心思浮躁了点,下次沉下心来写,肯定考得很不错。”

她说话一直这个调调,沉而平静,柔而温谨,听着就让人耳朵舒服,跟一阵风似的。

鱼薇这阵风有点扰人了,吹到他心里去了。步徽自从听她这么说,再做卷子时竟然不敢糊弄,一想到回头她还要看,他因为好面子,平生第一次老老实实地把一套卷子做完,甚至还因为害怕出丑,交了卷子后,心情忐忑地跟别人对答案。

步徽的改变就这么一点点开始了,他自己甚至都没察觉到,步家也因为这个小变化而变得更安静了些。

这天姚素娟睡前擦完面霜,坐在床沿啧啧称叹,对步静生道:“哎,你不觉得最近家里特别安静么?”

步静生脑袋一挨枕头,早已经打了个盹,咂咂嘴道:“老四好几天没回来了,可不得安静吗。”

步霄最近忙生意,去了趟海南,好几天没着家了,现在都不知道人在不在G市。

姚素娟捶了他一下:“哎呀不是!我是说小徽,我刚才去他房里送水果,我的老天爷呀,他面前那份卷子竟然考了八十八,我想着,兴许是我的谋士已经开始秘密行动了…”

步静生听妻子嘴里说的话,不明其意:“什么谋士?”

“鱼家丫头啊!”姚素娟激动地掀开被子钻进去,推了一下丈夫:“这么说吧,我先跟你摊牌了,这个儿媳妇儿啊,我已经看上了!赶明儿换了哪个姑娘我都不同意她进门,你也让你儿子加把劲,他现在那熊样儿都配不上人家小脚趾头。”

步静生一听她那疯话又开始了,不由得头大:“孩子那么小呢,你这瞎说什么呢?”

“小什么小,你没听老爷子整日念叨啊,你们老步家跟鱼家还定了娃娃亲呢,你们这一辈没轮上,那可不就轮到下一辈了吗?八字我都算好了,人家大师说了,小鱼的八字呀,一看就是嫁进咱们家的命…”姚素娟又开始八卦了。

步静生翻了个白眼,一把扯过被子捂住脑袋。

^

周六这天,姚素娟应上次的约定,在两个孩子上午半天课结束后,开车去学校接人,她这次因为堵车,来得稍微迟了些,车停好后,她一打眼看见儿子跟鱼薇站在校门口,已经在等自己了。

她眼睛多毒,一眼就看出两个孩子关系没以前那么僵了,最起码这次走过来,一前一后的距离缩短好多。

姚素娟不禁心情大好,接了孩子回到家,吃了午饭,竟然看见步徽老老实实跟鱼薇一起坐着学习,一坐就是个把小时,甚至一句怨言都没有,她这才震惊不已,心想着小鱼薇到底使了什么招数,居然能把一个疯狗似的叛逆期男孩治得这么服服帖帖。

可鱼薇现在心里想的,却根本不是眼前事和眼前人。

她中午刚到步家,就发现步霄人不在,听姚素娟说他去了海南,一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先去步爷爷屋里探望老人家,久疏问候,步爷爷又跟自己聊了好久,鱼薇一抬眼,看见书案上放着一个棋盘,是一局吴清源的棋,老人家正在打谱,她随口问起,步爷爷说平日里自己喜欢研究,问鱼薇会不会下,鱼薇自知水平不高,摇了摇头,就当不会。

步爷爷说以后可以让步霄教她下棋,她这么聪明肯定很容易学。

鱼薇一怔,随即听到老爷子抱怨,说全家棋下的最好的就是老四,但他不喜欢跟老四下棋,因为他从来没让自己赢过。

鱼薇其实之前猜到过步霄会下棋,是因为他送给自己的那个饭卡上挂着的狐狸挂件,狐狸尾巴上写着“九霄棋院”和一串电话号码,她隐隐猜测步霄跟那个棋院有关系,只是他现在人根本不在,她也无从证实。

可下午差不多两三点的时候,忽然院子里又传来疯狂的狗叫声,步徽搁下笔愣了愣,朝窗外看,咧嘴笑了笑。

鱼薇猜到是步霄回来了,听到动静也急得想去看看,可手边的英语作业还没写完,硬着头皮又写了一会儿,听见楼下姚素娟的叫声:“老四你就作死吧,你看你穿的什么!”

接着响起的那个声线,是她最熟悉的:“我这不是快热死了么?”

步徽终于把笔一丢,出了房门,鱼薇却犹疑了一会儿,等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她才实在忍不住,站起身朝门走。

扶着门框,鱼薇只看见那个人正低着头上楼,眼睛盯着手里的手机。步霄一个人上来的,大冬天里,他竟然穿着一件黑色短袖,另一只手里拎着行李箱,浑身风尘仆仆,似乎还晒黑了一些。

一抬头,他看见了门边的自己,明亮的黑眼睛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即那抹耀眼的笑容又浮现在他脸上。

这是一个星期没见之后,她又见到他,因为他刚刚远行回来,带着点疲惫和旅程结束的放松,整个人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

鱼薇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他,步霄已经笑着走过来,路过她身边时盯着她看了三秒,别过脸去时懒洋洋地飘来一句:“不错啊,终于把你养胖了点儿。”

第十九章(内含入V通知)

见他回来了,鱼薇心里的湖像是有风吹过一般荡漾起一层层涟漪。

步霄只跟她说了这一句话,就走回房间收拾东西、洗澡去了,她也不心急了,耐下心在步徽房里呆着写作业,等步徽回来,盯着他把作业一字字写完,终于四点多的时候,姚素娟上来喊他们下楼去吃水果。

食盒里摆着各色新鲜的时令水果,都是切好的,鱼薇吃的时候仍没见步霄下楼,听姚素娟说他正在房里睡大觉呢。

“每次回来都这样,就跟去了外地不让他睡觉一样,他这一睡倒啊,能睡到明儿中午吃饭。”姚素娟看她吃水果的动作停止,又热情地招呼她多吃几块。

鱼薇觉得,其实见不见的到他,都无所谓,哪怕这样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跟他在一个空间里呆着,她就心满意足了。毕竟他出远门刚回来估计是累了,多睡会儿也对身体好。

饭点快到的时候,做饭的赵阿姨匆匆跑来说有急事必须出去一趟,姚素娟一问怎么了,赵阿姨笑呵呵地说下午她侄女顺产,生了个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这会儿她得赶去医院看看,姚素娟一见是这么大的喜事,赶快送她走了,临走还塞了个红包给赵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