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随着房门悄然而入,携着我怀中的花香,伴着淡淡的冬日暖阳,柔柔落进屋中。

苏灼灼端坐窗边,不施粉黛如同清水芙蓉,一头乌发悉数落在月白纱衣间,仿佛错落凡尘的九天玄女,极尽天然去雕饰的清美。曲徵站在案前,玄袍将腰身勾勒得很是玉树,修长的手中执了笔。因我忽然推开门,两人便都向我看来。

这…大约是在作画。

我有点尴尬,挠挠头道:“咳咳,那个,花坊送花来了…我代人来问苏姑娘的意思,看明日摆哪几种好。”

曲徵未答,手中的笔也没有落下,一双幽深的黑眸便落在我身上,像是要将人生生吸进。我被他瞧得后背发毛,只得讨好的堆起一副笑,心中暗暗骂娘。

苏灼灼倒是意外的给面子,大约是正在曲徵画中,不便对我跳脚,只挑了我怀中鲜花的几个颜色品种说了,我怕自己记不住,便将她说到的鲜花收在怀中,剩下的一股脑儿插在曲徵房中的瓷瓶里,就当清新环境。

“这幅画便是师姐要的生辰礼了。”曲徵淡淡瞧了我一眼:“百万你过来,看看画得可还好?”

我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伸头瞧了一眼,虽有些准备,却仍被他一手妙笔丹青震慑了。这货从小是怎么过的?琴棋书画色艺双绝不去挂牌真是可惜…

咳,扯远了。

我默默的瞟了一眼苏灼灼,阴险啊忒阴险,生辰礼要画像,不就是想制造些二人独处默默凝视的美好机会咩!还有瞿简那老头儿,画个画儿就那么高兴,搞得像二人已成了好事一般是想怎样!

“画得甚好啊。”我颔首道:“就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些虚了,得再完善完善。”

我胡乱指了一通,只觉苏灼灼眼神要吃人了,便也不管曲徵理不理我,赶紧抱了鲜花开门溜走。

生辰宴当日,各大门派来贺,俞家、风云庄、桃源谷均有到场,其它小门派不予细表。

俞家来的是俞琛。在武湖会这当口,他竟然不去帮爹爹主事,亦不留在那里照顾染病的妹子,反而远赴此处道贺,倾慕之心昭然若揭;桃源谷假御临风一众正在为御非守孝,不便到场,但仍派了弟子奉上丰厚贺礼;风云庄却来的是晋安颜本人,她一进来就握了我的手,说要一直留在这里与我们一同去武湖会,我大喜过望,然想起她与宋涧山之间的爱怨纠葛,不由得又有些怅然。

苏灼灼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水袖罗裙,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当真是美艳惊人。各派初到之时,仍有不死心打听我踪迹的新秀才俊,然这会也没了声息,全被苏灼灼勾去了魂。我觉着自己这时露面只会自找麻烦,便也就躲在角落偷偷观望。

我来瞿门也有段日子了,从未见瞿简这老头儿这般和颜悦色过。曲徵仍是平时的儒雅模样,规矩的坐在第七个弟子的位子上,浅浅啜茶,有人慕名与他攀谈,他便也与人淡笑言语,举手投足间斯文内敛锋芒尽收,然我第一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大胆的凝视,只觉他一举一动都好看极了,怎么瞧都瞧不够,仿佛心里凭白生出一个花痴。

然看苏灼灼与在场其他女子的目光,大约这厅中花痴也够搓两桌麻雀牌了。

生辰会到了后来,果然如曲徵所说,变成了瞿简的铭恩宴。席间一派父女情深的情状,我止不住艳羡,几度红了眼圈,还是决定不继续在那里虐自己,自个儿回了院子。

人家过生辰,我虽没的过,亦不能亏待了自个儿,便亲自下厨做了两碗精致的甜菱膏,上面用新鲜蔬果丁铺满了,最后淋上蜂蜜和鲜奶,煞是好看。此时伙房姑娘都忙着,我自己坐在院中对着月亮吹着冷风,也别有一番情调。

一碗下肚已有些饱了,我咂咂嘴,想起初识瑾瑜二人时,我亦做过这种点心,当时轩叶爱吃得恨不得吞下舌头,然后来我与她日日拌嘴赌气,是以再也没做给她吃过了。

要送给她么?

我心中有些纠结,以如今我二人的关系,见面不开打便算客气,这般送去给她吃只怕她还要疑我下毒。但思虑良久也就慢慢释然,说起来我二人到底也不算有甚深仇大恨,今天是她生辰,不过一碗吃食,我虽记仇,但还不至于小气。

听闻宴席已散,我将甜菱膏装进食盒,磨磨蹭蹭去了苏灼灼的院子。

然到了地方,却发觉静悄悄的,连汀兰也没见到。我心下奇怪,便悄声靠近窗边,只见内门大敞,里面跳跃的烛光将两个人影勾勒出来,良久没有声息。

“俞公子,天色已晚,你在我房中…怕是,怕是不妥的,有甚事情明日再说罢。”

原来里面是俞琛,我登时嗅到了一股八卦的气息。

“今日明日,难道又会有甚不同么。”俞琛声音郁郁,似是苦苦压抑着甚么:“灼儿,你明知我…”

这么快就从苏姑娘变成灼儿了,果真有俞家风范。

“你亦明知我心里是没你的。”苏灼灼的声音波澜不惊:“俞公子,你的身份人品,何愁没有好姑娘…”

“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俞琛忽地抬高了声音:“灼儿,我究竟…究竟哪里比不过他?”

经典艳本台词!我兴奋得拎着食盒的手都抖了,赶紧按捺自己屏住呼吸。

苏灼灼没有回答,俞琛平复了一下,缓道:“他如今已有了未婚妻,为甚…你还是执迷不悟…”

“我已有了心上人,为甚俞公子…你也还执迷不悟呢?”

这一句反问得忒到位,俞琛登时默了,过了一会,微微叹气笑道:“大约…因为你我都是痴人罢。”

“痴人…”苏灼灼轻轻呢喃,似是转过了身去。俞琛复又道:“你一日放不下曲徵,我亦是一日放不下你,大家…便看谁耗得过谁罢。”

他语毕,转身竟出来了。我立时站得笔直做出一副“我刚来甚么都没听见”的情状,俞琛只抬目瞧了我一眼,道了声“金姑娘”,便快步去了。

我挠挠头,便见苏灼灼站在她香闺门口,冷冷瞧着我:“你来干甚么?”

听了一出八卦,险些都忘了自己是来干甚么了。我走到院中的石桌那里,将食盒摆好,把甜菱膏拿出来,置于正中。

“金甚好。”苏灼灼走近了,面上满是嘲色:“你又玩甚花样——”

“你别多心,又不是给你的。”我瞧了她一眼,淡道:“多做了一碗,好歹相识一场,便权作送轩叶的生辰贺礼。”

送给与我日日拌嘴,却率真狡黠的轩叶。

那个被苏灼灼隐藏在心底再也不会回来的轩叶。

苏灼灼似是愣了一瞬。

其实我当真全懂,她对外的冷艳矜持,对曲徵的痴缠任性,对我的横蛮无礼,不过全因偏执的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我又何尝不是一样。

所以瞧见她伤至深绝的眼泪,竟会觉得与我那般相似,容颜身份天壤之别又怎样,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人,我唯一的优势,不过是阴差阳错做了曲徵的未婚妻。可在他眼里,我与苏灼灼,又究竟有甚分别?

她眼中翻起汹涌莫名的情绪,我顿了顿,微微叹了一声道:“愿她还能…如从前那般快活罢。”

作者有话要说:额,我也知道情节偏慢,但是这些都是重要的伏笔,包括苏姑娘的画像和百万送她甜菱膏。。。

至于腹黑的感情线- -我只能说每个相处的细节都是有用的嗷!

最近心情抑郁。。企业要考试,还考高中数学。。头疼。。。

工作也有好多事要处理,文也开始卡。。。感觉不会再爱了。。。

☆、34章

瞿门**数日整顿,终要赶赴俞家了。

永南距崇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一条官道贯穿途经六个城镇,是以此次路途算得比较轻松,不用露宿野外亦不用带着缓慢的马车,人人一个包裹一匹壮马,中途在客栈落脚便好。

这次有瞿简坐镇,想必路上亦不会出甚么乱子。同行之人有俞琛、晋安颜及几个相熟的门派。伙房的姑娘们舍不得我,将我的包裹塞得鼓鼓囊囊全是吃食,背着甚费劲儿。但思及其他人全无我这等待遇,又不禁心上暖洋洋。

曲徵骑马在一众**中,仍有一番木秀于林的风致。我瞧了半晌发现端倪,瞿门以芳华剑法独步天下,从大师兄杜彦到小师妹苏灼灼均带着剑,只有曲徵浑身上下没有半个兵器,难道是入门时间短还未学?

然在我寥寥数次见他显露武功的时段里,印象最深的除了那震退大虫惊天动地的一掌,还真没发现他用过甚么兵器。按理说瞿简这般看重他,应该倾囊相授才是。我想了一会就觉头大,操心曲狐狸的事情,我当真是忒闲了。

一路紧慢交替赶路,大约疾奔一个时辰,便缓步半个时辰让马儿休息。我与晋安颜和一队风云庄的**吊在最后,说说笑笑品天赏景,没有长辈看着倒也惬意。只是数次有关宋涧山的言语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去,堵在心里有点憋闷。

意中人是冤枉的,可爹爹却因自己而铸下错事死有余辜,我若是她,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罢。

一日已跨两个镇子,傍晚临近溪水整顿,再往前去便是第三个小镇了,此时不宜再赶路,瞿简吩咐了两个**先行前去打探客栈,我瞧见曲徵身畔总有那么几个女人围着转,偏偏碍着其他派在场不好去挡桃花,忍不住心下郁郁,蹲在溪边恨恨的揪枯草。

苏灼灼大约瞧那几个女人亦不顺眼,但她为了躲俞琛,只好跟在瞿简身畔,同样恨恨的瞧着曲徵的方向,脸拉的老长。

我正不爽着,便听一个声音在耳畔道:“别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身上揣了十坛老醋,这会儿全打翻啦。”

“阿颜你胡说甚么。”我脸红了红,有那么明显咩?!

晋安颜笑嘻嘻的蹲在我身畔,自我认识她起,她都是一身素服形容悲戚,此时开朗起来,自有一股动人的灵秀。

“我哪里胡说。”她压低了声音道:“百万,你的心事全写在脸上,我与你这般好,瞧不出才是傻子。”

话到此处,再掩饰便有些矫情了。我垂下头想说甚么,却莫名扭捏起来,只是烫着脸更加努力的揪枯草。

晋安颜亦不说话,便陪我蹲在那里,两个姑娘这般默不作声的窝在一起,颇有些“我俩有秘密”的意味,是以旁边的人都识相的走远了些。我顿了顿,小声道:“你…你千万别告诉旁人。”

晋安颜哭笑不得:“百万,他是你未婚夫婿,喜欢便喜欢了,又有甚打紧。”

“可是…”我挠挠头,嗫嚅道:“你是知晓的,他娶我全然是为了真经,我亦不想让他知道…”

“确然,若我忍住了不曾告诉大师兄,不知今日却是何光景?”晋安颜淡淡道,隐隐有些低落,我不想惹她回忆伤心事,便转而笑了笑:“也没甚么,他心里没我,日子久了,我自然也淡了心思。”

晋安颜也弯起一个笑:“我倒觉着曲公子待你不错。”

不错和喜欢…其实真的是两回事啊。

我心中柔肠百结,便见晋安颜又凑近了些,轻声道:“以前我是不知自己对大师兄有意的,直到后来他一次出庄历练,途经深山,从匪盗手中救了一个官家落难小姐,那小姐对他一见倾心,数日后竟携了十余马车嫁妆前来求亲,我瞧着心中很不舒服,便怕师兄答应了…从那时起,我才知…”

她脸红了红,复又道:“百万,喜欢与否,万一连曲公子自己都不知呢,你又怎好自己妄加定论。”

我一面感叹宋涧山这货招蜂引蝶的能耐,一面忧愁了阿颜委实不知曲狐狸是何等样人,又不好与她解释,便叹道:“那我如何得知他的心意?总不能当面去问罢。”

譬如一只手抬起曲徵的下巴邪魅一笑:小相公,我瞧上你了,你看你中意我不?

我抖落掉一身鸡皮疙瘩,便见晋安颜调皮的笑了笑:“其实也简单,就依我之前说的,百万你须…”

言语到了尾声,我恍然大悟。

她说,我应找个人殷勤一番,瞧曲徵脸色是怎样的,若是同我一样打翻了醋坛子在溪边揪小草,便是有门。

虽然曲徵不可能去揪小草,但能瞧瞧他不乐意的反应也是极好的,是以我觉着此计甚为靠谱。而后便与晋安颜在这众多**中打量来打量去,最后瞄上了两个人,白翎枫和五师兄。

白三师兄被选中,委实是因为我与他最熟,而且他也最好说话。然白翎枫很快便被晋安颜否决了,理由是因为太相熟,完全不可能生出暧昧的气息。我心头长吁一口气,若真要我去与他殷勤,日后只怕见了芊芊就会心虚。

于是接下来的时段里,我与晋安颜一路尾随着五师兄暗中观察,发现他确是个不错的人选。相比瞿门其他几个师兄弟,五师兄还是少年人心性,最为活泼,也好接近一些。

最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吃货。

是以一行人在下一个镇子落了脚,因客房不够,我与晋安颜挤在一间里,倒也遂了我二人腻在一起的心思。

此镇以夜市喧闹闻名遐迩,恰巧晚间闲来无事,年轻人都喜好热闹,然我此时须小心自己安危,不可到人多的地方去,又实在不愿自己待在客栈,便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瞧着其他师兄弟邀曲徵出游。

他似是无意的掠过我一眼,嘴角弯起一抹笑:“百万要一起么。”

“我能去咩?”我立时星星眼的凑到他面前,如果有尾巴一定已经晃得眼花缭乱。

“自然,但你须听话,不可乱跑。”

“我听话我听话。”我立时点头如捣蒜。

于是那几个别派的女**颇显失望,苏灼灼为了躲避俞琛,竟然放弃了出游待在客栈里陪着瞿简,情操简直忒伟大了。

一上了街,大伙儿便渐渐分散了开。姑娘们喜欢看首饰水粉,晋安颜亦没有抵抗住**弃我而去。我跟在曲徵身畔,兴致勃勃的瞧热闹,倒也不觉有甚不好。

走至一处戏台,几个师兄坐了下来,我与曲徵便随后落座,只见五师兄摸了摸肚子,随意道:“刚用过晚膳,怎地便与没吃一样。”

杜彦笑了笑:“属你吃得多,还嫌不够么。”

我觉着这是个好机会,从怀中掏出预备好的花生酥,眼中精光一闪凑了过去。

“五师兄。”我特地软了声音道:“正好带了吃食,你便先垫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