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胸口起伏,似是余怒未消,她平复了一会儿,侧目对屋中那个面具杀手道:“你知道…这一耳光是谁打的么?”

我一时纳闷她这句话的用意,便见那杀手毫不犹豫的垂下头低声道:“回血月大人,这一耳光是我打的,愿凭宫主责罚。”

“很好。”紫荆阴森的一笑:“我会在宫主面前为你求情。”

这是玩赖皮啊杀手的节操哪去了喂!

“难道我没长嘴么?”我忍不住拖着铁链子抚额:“不告你一状我岂不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二货。”

“你尽管告诉宫主我虐待了你。”紫荆伸手挑起我的下巴,盯着我一字一句道:“那么金氏镖局上下三十余人,还有你的好慕秋,便尽可与她师父乌大侠叙旧团圆了。”

我心中一颤,霎时浑身的血都涌上头顶,只恨手脚被缚不能上前杀了她,怒火与杀意在心头汹涌翻滚,自我身上猛然扩散开来。

囚室内一片寂静,我垂了眼睫,淡淡道:“你敢。”

旁边的面具杀手似是抖了一抖,不知在惧怕甚么。紫荆捏着我下巴的手指一动,我瞧见笑容凝固在她唇边。

“好强烈的杀气,不愧是九重幽百年来最有天赋的杀手。”她缓缓道:“你可知我是听着你的传闻长大的?当年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才十二岁,人人都说,你是九重幽宫史上最厉害的血月。”

我定定将她望着,没有言语。紫荆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当真是又开心又害怕啊,怕你夺走我的血月之位,怕你迷去了宫主大人的魂魄…但我亦曾在数个夜里偷偷的想,若你敢回来,我便与你大战一场,将你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切下来,再也握不住刀。我要教其他人知道,便算你回来了…我也是唯一的血月,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九重幽宫最强大的血月!”

她稍微顿了顿,面上笑意再是嘲弄不过:“不过可惜,你的记忆和武功都没了,如今已是个废人,与你一战…只怕还抬举了你。”

紫荆言语幽幽,回荡在囚室上空极是冷冽。我静静听着,不知为甚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只觉她这副得意骄傲的形容说不出的可笑,像是一个人看到一只蝼蚁在他面前疯狂的叫嚣,连理会也是多余。

这种强大出现得突然而猛烈,却似是与生俱来一般,在我心中轰然觉醒。

“要战,便战。”

我淡淡道,无穷杀意都随着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散了开去,紫荆腰间血月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吟动,似是为感应到了甚么而躁动不安。

她面色一变握住刀柄,我弯起一个笑:“有胆子…就来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初现一角~~~

掐指一算,这几章会陆续恢复记忆和武力值~~~所以狐狸是不会出现了T T

情节需要嘤嘤嘤我也很想念他。。。

但是他再次出现一定会惊天地泣鬼神!

日更君和存稿君还魂了一下下,再次仙去~~~我们热烈欢送~~~

没准过几天还会来看大家的。。。OTL

☆、47章

紫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缓缓后退一步,满脸都是思量。

囚室在此时旋开了,那个一开始离去的面具杀手提了两个铁桶进来,将一个舀子呈给紫荆。她淡淡瞥了一眼,弯腰从其中一个桶中舀了水,抬手便向我面上泼来。

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水虽未开却是极烫,吸入鼻腔中大为难受,登时呛得我剧烈的咳嗽起来。

“险些被你这张嘴唬住了。”紫荆又从另一个桶中舀了水,冷冷一笑走上前来,对着我的头顶就淋了下去,这次的水却冷的刺骨,顺着衣衫浸透了后背,激起我一阵战栗。

“你的伶牙俐齿呢?”她又换了热水泼向我:“你刚刚的杀气呢?两舀子水便被浇没啦…依我看,不过只有嘴皮子厉害罢了。”

我被这冷热交替的水淋过,只觉浑身上下都难受得无法言说,然面上却不肯服软,咳了数声后盯着她弯起嘴角:“这算甚么,根本不够看。”

紫荆面色一沉:“我瞧你能嘴硬到几时,给我泼!”

她身子一转,拂袖出了囚室。两个面具杀手便在一旁一人拎着一个铁桶,相继向我泼水。我努力屏气,身子一会热烫如火,一会又冰冷彻骨,浑浑噩噩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囚室里已然没了人,周遭一片死寂。

我微微动了动,铁链声清脆响起,衣衫和头发都滴着水,大约再没甚么比我眼下更为狼狈了。

可我终究是撑了过来。

这般想着,心中便涌起几分得意,微微站直了些。忽然便听左边的墙壁一响,似有人站在那墙边低声言语。

“竟然是你。”那人缓道:“四年了,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

大约紫荆对我说的那番言语,全被他听了去,想不到墙壁后面还是个旧相识。我甩了甩脸上的水珠,苦笑道:“你觉着我这副德行,会是心甘情愿回来的么?”

“不错,若你还有武功和记忆,区区紫荆又怎及得上你万分之一。”那人低低一笑:“唯一的血月?她也未免太小瞧这个称谓,不是谁拿了血月刀…都可叫做血月。”

我从他这言语中,听出了一点骄傲之意,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话说回来…你是谁啊?怎被囚禁在此处?”

“我是谁?”那人怔了一怔,随即忽然狂笑起来,回荡在囚室中久久不散。我心下紧了紧,脑袋却只觉得沉痛:“好好回答行咩?再大点声惹来了人你便笑不出了。”

“你连我也不记得了么?”他笑声渐歇,压低了声音道:“我可是要杀你的人呢…阿初。”

我身子颤了颤,似乎有甚么遥远的记忆被唤醒,脑中愈发沉痛,浑身冰凉脸上却火烫。他是谁,为何要杀我,又为何这般让人畏惧,仿佛是渗透进骨子里的屈服,让我双膝酸软,再也支撑不住,手掌松开了铁链。

如同一块破布般吊着,我垂着头,脑中一片晦涩,渐渐失去了知觉。

像是在同一间囚室。

我仍是被吊着。

一根沾了盐水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下来,身体不由得随着痛楚狠狠一晃。

“在九重幽,不杀人,便要被人杀。”他站在黑暗中,声音没有丝毫波澜:“阿初,你让我很失望。”

我呕出一口血,囚室四下捆了几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见我如此便忍不住哭了起来,嘤嘤噎噎惹人心烦意乱。

“你的家园被夺去之时,可曾有人对你有丝毫的怜悯?”他不带任何感情的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天下,不拿起刀,你永远只会被欺辱屠戮。”

我不语,又是一鞭子狠狠抽下来,孩子们哭得更凶。

“我所带回的人中,只有你最具天赋。”他紧跟着抽了几鞭,终于垂下双手,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我网开一面,不要你性命,但若有下次…”

他似是侧过身,目光掠过那些孩子,登时将所有哭音都吓得没了声息。

“这四个孩子,都是与你相依为命的。”那人向前走了走,冷冷一笑:“若你再敢违抗我,我便砍去他们的四肢放在罐中,做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彘,你可听清了么?”

心中狠狠揪起,我痛苦的闭上双眼,再也不想睁开。

时辰一点一滴流淌,我吊在铁链下面,滴落在地的血迹已然干涸。

那几个孩子不知去向,便听囚门一声响动,有人急切的走了进来。他似是瞧不见我,顺着墙壁摸了好久,这才摸到我的所在,掏出钥匙去开那铁铐。

微弱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我的铁铐解了,登时失去了支撑,沉沉向他身上倒去,那盲眼少年揽住我,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阿初,阿初!”他紧张的将我扶坐起来:“还能撑住么?我偷了钥匙,你这便逃走罢!”

“青青他们还在这里。”我虚弱道:“若我走了…谁来保护大家。”

那少年闭着眼,颤抖着手指摸上我的脸,为我擦去唇畔的血迹。

“可他逼你做血月。”他的声音止不住的战栗:“你若再不答应,会…会被他打死的。”

我瞧见他袖口落下露出的手腕青紫一片,似是又受了不少折磨,心中不由得一紧:“这钥匙是怎么偷来的?你…你又被发现了么?”

“没甚么。”他极快的道:“只要咬定没拿,他们不敢打死我。”

在修罗地狱中长大的少年,拳脚相加已成了家常便饭,所以才能将自身生死说得毫不在乎。我心下酸楚,轻轻握了他的手,忍着身上的鞭疼道:“别再管我了…”

“不。”他固执的打断道:“在这个地方,我只有阿初你,无论如何也要救你离开,你还是快逃走罢!”

逃?往哪逃?

那些受不住酷训逃跑的孩子,小小的尸身挂满了九重幽山后的林间。自进入这地狱开始,能做的便只有不停向前,抢食物,苦练功,直到你比别人厉害,直到比你高一头的孩子也不能欺负你,直到他们害怕你畏惧你,再也不敢抢去你手中的干馒头,可你丝毫不觉得快乐,只会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复一日的煎熬,而唯一的离开这暗房的机会,便是要去杀人。

去夺走那些素未谋面,或有罪或无辜,形形□的鲜活生命。

“你想帮我么?”

“嗯。”他立时点头。

我喘了口气,望着那盲眼少年道:“那么…杀了我罢。”

他微微一怔:“你说甚么?”

“杀了我罢,求求你。”我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仍有几分童稚:“我不想杀人,也不敢自己了断…可我受不了了,求求你,帮我解脱…”

“不…不行!我怎么能…”那少年慌忙摇头,口中却断断续续吐不出一个回答,只得伸出手臂抱紧了我,紧闭的眼中亦流下泪来,我揪紧了他的衣衫,两人便这般偎在一起哭的肝肠寸断。

过了半晌,我平静了些,只余轻微的抽噎。

他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触碰我的脸,从我的下颚,嘴唇,鼻翼直到眉间,摸得虔诚而认真。

“阿初,你莫怕。”那少年似是出了会儿神,忽然低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守护你的。”

我嘴唇动了动,还未出声,便觉他将我放在地上,动作极其缓慢轻柔,生怕碰了我的伤口。

“他不就是想要杀人的工具么?”那少年弯起一个笑,气韵间已颇有邪气妖异的掠影:“我去做擎云…我来杀人。”

心中一惊,我想要说些甚么,喉中却似火烧一般,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我微微动了动,只觉身子忽冷忽热,脑中又沉得厉害,手臂仍然挂在铁铐上,周遭一片漆黑,衣衫都已干得差不多了,不知已过去了多久。

原来方才是做了一场梦。

远处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囚门旋开,有个面具杀手走进来,将我身上的铁铐一一除去,我失了依托,更没有力气,顿时重重摔倒在地。

“血月大人让我捎句口信。”那杀手低声道:“你若敢乱说话,必让金慕秋死无全尸。”

他说罢,便站起身急匆匆的走了。我意识清醒了些,然身体虚弱得几乎动不了,从前天晚上起便滴水未进,又历经水路、爬山、枯吊、冰火两重天等折磨,这时还没失去神思,大约也算不错了。

过了片刻,我微微动了动,囚门再次旋开。

擎云仍是穿着那件被划得血迹斑驳的月白衣衫,似是一回宫便赶来了。他面色隐在阴影中,浑身上下皆是冷冽的意味,然我从未有如今这般乐意看见他。若是手脚能动,大约早早便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大嚎一声“救星”,顺便将紫荆这货的作为添油加醋告一大状。

可惜如我眼下这般熊样,连话都说不出,也就只能在心中嘶吼了。

他微微上前了些,淡道:“她怎么了?”

“我亦不知。”紫荆从他身后走出,故作一副讶然模样:“我只将她带来此处,怎么不过一晚就…”

他娘亲的,这货和俞兮都该去做戏子绝对大红妥妥的!

囚室中静悄悄的,十分压抑。

“你说,”紫荆忽然对身后的两个面具杀手道:“她的脸怎么肿了?是不是你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