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愈小,犹如蚊子哼,“能放他回无机国么?”

乔初良久没有说话,文雅抬眼瞬间,他站起身,双手一背严肃道:“雪玄虽然也是风华人,但没有人会强他所难非要留他,更何况此时他的处境怎样,我还不清楚,若慧明保护不力,他落入别人手中就麻烦了,所以我必须赶过去先一步找到他们,你们同我一起返回风华,方才的问题你应该当面问他自己。”

“走便走了,我是不会去爬那座山的。”莫如凡懒洋洋的靠着,斜睨文雅,“你要回去么?”

姿态懒散,口气轻松,心内却有些冰凉。

那么长时间以来,文雅的心思他最是清楚,眼睁睁看着她的暗恋变成明恋,和雪玄从普通朋友到你侬我侬,在一段痛苦泥沼里挣扎起身又掉进另一段痛苦。时常午夜梦醒时,琢磨起她的事情总觉得好笑,喜欢上一个和尚本就荒谬,更荒谬的她一次次撞上南墙不回头,竟就真让那和尚愿意为了她还俗!这牛犊子似的精神,感没感动佛祖不敢说,却让他莫如凡被吸引了,还有比沦陷不自知更可悲的事情么?从为了应付老娘而追着娶她,到发觉自己真的爱上她,从拨打如意算盘到控制不住吐露真情,从太平山到风华,好像一直是自己在追,她在躲避。所谓成过亲,有儿子,他知道那不过是她的借口,她真正在意的是他对绿蘅的感情。

男人的苦注定要藏在心里,斯人已逝,莫如凡不能解释也无法解释,多向文雅辩驳一句,都觉得是对绿蘅的不尊重和对她的不公平,只好任由她误会下去,只好一低再低,摆出强硬姿态尴尬的跟着她前行,这一路她所受的折磨,他都看在眼里,可谁又知,他的难过也没有比她少了半分呢?

要回去了,只有他们两人,欣喜的火苗还未来及燃烧,就被乔初一盆凉水扣下浇熄,说那许多事情有何用处?于他而言,皇帝、江山、争斗都太遥远,他只想在文雅沮丧之时给她一点温暖,一点安慰,只想珍惜这一段难得的独处旅程,向她彻底敞开心扉说说实话,可惜,她却对这些事情很关心,只因她的雪玄也在事件的中心,他的安全,才是她心之所系。

这一刻,莫如凡觉得又倦又累,好像多天旅途的疲惫,精神的困乏都集中到这时爆发一般,对文雅问出了话却又不想听到回答,抑或是已经料想到她的答案,心突然灰极凉透,卯足了劲想跟她杠上一次,但这十几天的旅途里,她对他的态度,已把这激情冷却了。三十多岁的年纪还能闹一场,疯一场已足够,够让小倩看上个年把的笑话了,何必非要再继续追下去,追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呢?

看乔初起身,他也站了起来,晃出一步掀开帘子,声音无力,“我送你们回去。”

乔初道:“我骑马,你们跟来便是。”

两人都欲出厢,文雅忽然道:“莫慌!”

“怎么?”乔初回头,“还想问什么?”

文雅微微一笑,“想祝你好运,祝你顺利当上皇帝,你找到雪玄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他,他是不会武功的,用完了地图可不能落井下石伤害他!不过…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乔初皱眉:“何意?”

文雅往车厢一角挪了挪,望着莫如凡挑起帘子站在门口,淡然道:“我不想去风华,我要回太平山。”

乔初一怔,莫如凡一惊,没有丝毫惊喜感觉,心头反而愈发沉重。两人对视一眼,乔初道:“我不能再耽搁了,黑衣卫还在桐林等着我,文雅你…”

文雅抬手按了按脖子,坚持道:“那你快去吧,我们也要赶路了,事情成功别忘了派人来太平山报个信。”

乔初还在迟疑,莫如凡已一把将他推了出去,“你的属下等急了,当皇帝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快去!”

“文雅!”乔初回身,眼神有些焦急,“你不能留下么?雪玄不是也在。”

“呵呵。”文雅笑了,“若那时真让你把雪玄带走,或许事情便没这么复杂了,算起来也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个不是,去吧,保重!”

“文…”乔初还想说话,莫如凡已把帘子放下了。听厢外几句说话之后,马嘶蹄响,窗下得得转了一阵,终还是向西而去,很快没了声音。

他挑帘进来时,文雅的笑容已经隐没,靠在厢壁上眼神直怔的发着呆。

他走近她身边,开口便道:“你其实想去风华对么?”

文雅斜他一眼:“不想,赶路回太平山。”

他咧了咧嘴角,拍拍她肩膀道:“你出来,跟我一起赶车,独使唤我一个人太不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搞禽流感防治,累得要命,昨天也没更新,回来得太迟了,今天也迟,坚持写完不能再拖了。困死。。。爬去睡一会,明早六点起床上班。。暖暖滴。

63

夜风就像一只轻柔的手拂过面颊,颈边发丝飞扬,白色裙裾划起波浪,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青草香,一盏朦胧的小灯晃悠在车厢框顶,旷野寂静,清爽的夏夜里,无人的林道上,只有马蹄在有节奏的敲击。

并肩坐在匀速前进的马车上,文雅抱着膝盖,痴怔望着灰蒙的前方。莫如凡没有挥鞭,任双马不急不缓的踏着碎步,偶尔偏首看看她,看她柔软的头发,美丽的侧脸和迷蒙的表情,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安稳非常。

“脖子上的伤口痛么?”

“不痛。”文雅伸手摸了摸,双层包裹,齐整的结口,是雪玄的杰作。

“那冷么?”再次低声问了一句,不过是平常的关心,莫如凡却觉得面庞有些微微发热,能够不嘲讽,不争吵,不辩论,这样安宁的呆在一起,真好。

文雅望了他一眼,抿唇笑了:“没话找话!这么热的天,我怎会冷?”

莫如凡颊侧浅涡现出,笑道:“已经入秋了,前段时日更热,你不是发了风寒?”

“那是因为我洗了冷水澡。”

“好好的为何要洗冷水澡?不生病才怪!”

文雅嘟嘴:“当然不是好好的,那时我心情不好嘛,又摔了一身泥,自然要洗了。”

莫如凡沉默了片刻,她的心情好与坏只跟一个人有关,那次生病,想必也是为了他…半晌,他左右动了动脖子,叹道:“天气转凉,夏天就要过完了。”

文雅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接着他的话喃喃道:“是啊,夏天就要过完了,初夏到初秋,已经半年了。”

旧事刹那钻出回忆匣子,初见,再见,斗嘴,动心,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马鞭在手里颠来倒去,他轻道:“你来到太平山已经很久了。”

文雅歪过脑袋,枕着自己的手,郁闷的情绪又涌上心头,“我想我是回不去了。”

“回那儿?”

“家。”

“我送你回去,”莫如凡听她再次提到家,立即道:“上次你便说想回去,现下有空闲,不如先不回太平,我送你回家一趟。”

文雅摇摇头,“回家的路很难找,守在那里等它出现,偏偏找不到,或许断了这个念头,它会自己蹦出来呢。”

莫如凡有些迷惑,“等它出现?何意?”

文雅看他一眼,“总之很难找,也可以说我迷路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莫如凡想了一阵,自然想不明白,便也不再追问,又道:“既然找不到就安心在太平山住下吧。”

“我心慌。”文雅蹙眉,“你懂么?我常常心慌,日子总过不安宁,又不能日日夜夜的守在那里,有没有错过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也下定决心,干脆就留下算了,生活简单,交通简陋,视野狭隘这些问题都可以克服,没有娱乐自己也能制造点娱乐出来,可总觉得太平山没有家的感觉,就好像去外地工作一样,原本工作一段时间以后还可以回家,可是现在…唉,没指望了。”

莫如凡第一次察觉到自己与文雅的沟通方面存在问题,她的这段话竟让他听了个似懂非懂,忧郁的情绪可以感受得到,可话意却不甚明了,于是没有接口,静静听她说着。

文雅蹭啊蹭的,把脸整个埋进了膝头,捂着腮闷声道:“无法回家,我就开始找值得留下的理由,我以为我找到了…”

这句话他听懂了,留下的理由,是雪玄么?苦笑在唇边一闪即过,莫如凡淡道:“我还没有问你,半月前一门心思要跟来风华,现下怎的又要回去了?”

文雅抬起半边脸,瞄他一眼,“你烦听我说话么?”

莫如凡一怔,“何意?”

“我总是把你当成倒话筒,自己也知道不应该,不过…你一问我又忍不住,你该听烦了吧。”

莫如凡扑哧一笑,“傻丫头,你心里有不痛快说出来就是,我几时说过烦你?”

文雅又把脸埋起,声音低的微不可闻,“莫如凡,对不起…”

心里蓦然一酸,莫如凡的好心情突然没了,酸意像尖针一般穿过五脏六腑,酸后便有痛意溢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自己,在她心中充斥了那人名字之后还敢冲动的说出心意,选错了时机得来了什么?不过是一句对不起…

强压着酸痛,莫如凡淡道:“你哪有对不起我?”

她语气忧伤,“不管怎样, 你一直陪着我,听我说话,给我出主意,救我,看着我…对我那么好,我全都记着...可是我说不出,真怕和你做不成朋友了。”

“胡说。”还是淡淡一句,眼前却觉得一片漆黑,酸痛更甚,她对他的重视,让他不能承受,只好兜回话题,“问你话呢,又扯到哪里去了?”

文雅叹了口气,露出两只眼睛,瞪着马屁股道:“其实没什么,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要我回,我便回了。”

“那为何你初始非要跟着?”

文雅眨眨眼,“我不是非要跟,我想留下的,只是他那么单纯,他不停的叫我….我…我怕他出事。”

莫如凡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要你跟就跟,要你回就回,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听话的人。”

文雅听了他的讽刺,苦着脸道:“我不信你不懂,他的眼神…让人放不下,这跟能力无关…”

莫如凡噤声,心中闷气一股一股的冒出,他怎能不懂,这所谓的保护确实跟能力无关,只是对爱人的放心不下,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去迎风接雨,在遇到危险时,更不会顾忌自己的安全,只想用生命来保护他,哪怕是死在一起,他懂,因为他也是这样。

半晌才开口道:“既然放不下,又怎能说走就走了?”

文雅垮下肩膀,闭起眼睛,“说实话,我有点灰心,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真的有点灰心。”

“他对你说了什么话?”

“佛经。”文雅笑得异常艰涩,“你能想到么?他居然对我说起了佛经!他不想让我走,我不想让他去风华,本来他坚持一下,我还是会跟去的,也许我们的意见分歧对他来说是个矛盾吧,所以他搬出了佛经。”

莫如凡皱起眉头,“搬出佛经又怎样?”

文雅面容萧肃,无奈道:“我只是有些沮丧,原本以为他是个一眼望到底的人,其实他的内心世界很封闭。当我们遇到困难时该怎样?想出点子克服困难对不对?当我们遇到矛盾时该怎样?用理智沟通来中和矛盾对不对?只有面对才能把困难矛盾解决掉不是么?他却不一样…他选择让步,即使心里有不快,有不同意见,也只会用佛经来舒解,用佛经来给对方的行为找理由,然后接受,获得心安。”

莫如凡有些惊奇,“你竟看他看得这样透彻?”

“是。”文雅爽快承认了,“我从很久前就开始研究他,研究怎样让他离佛,可惜没有成功,对于他来说,佛仍然是他唯一的精神领袖,他在佛经里寻找一切所遇之事的平衡之道,大部分是妥协和忍让。”

“他不是说要为你还俗了么?”

文雅再叹:“两码事,即便还俗,他的生活和佛祖也是分不开的,这是从幼年时期便植入骨髓、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莫如凡望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这个固执倔强冲动到已经别扭了的女人,说出了一番他闻所未闻的话,从来都是他在教育她,指点她,不曾想到她竟早将问题看得如此之深,俗语道旁观者才清,难道她…已跳出了迷惑?静了片刻轻道:“文雅,你现在很冷静。”

文雅呵呵一笑:“是啊,我的脑子从来没这么清楚过。”

“那你想怎样?”

“什么怎样?”

“对…对雪玄。”问出口,莫如凡有些忐忑,她的回答可以猜出八九,心里却还有不甘。

文雅仰起头,看着满天星斗,看了很久,喃喃道:“我们需要冷静,他不该被我左右,我在他身边,也会失去理智的。混乱了快一个月,书院…很多事情都耽搁了,全都怪我不知轻重。湖畔不知道还要不要我?”

这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么?她说了很多话,却又好像一句也没说,这条路是希望还是绝望,莫如凡想不通,只好针对她的最后一句话发表意见:“为何还想着湖畔,你忘了林郁之怎么对你?不如我帮你去优州找家更好的书院。”

文雅拉了拉裙子,微叹了口气,没接下文,只道:“你累么?我来赶,你去休息一会。”见莫如凡摇头不语,又道:“那我去睡一阵,再起来接你的班。”说罢起身,揉了揉腿,退进了车厢。

月随车动,星芒明灭点缀夜空,聊天结束,唯余清晰单调的马蹄声还在前行。文雅举动的潜台词莫如凡看得很清楚,去优州的提议,她不赞同。

许是昨日太乏又受了惊吓,就着窄窄的坐垫就那么睡了过去。文雅初始想只睡一个时辰,结果睁眼时窗口已透射了阳光。若不是腰骨散了架似的疼痛,若不是窗外高声大嗓的咋呼扰人,她还迷迷瞪瞪的不想起来。

掀开窗帘,眯虚着眼睛朝外一瞅,文雅顿时大惊!头发来不及拢拢就一跃而起,冲出了车厢。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什么要抓他!”文雅诧异大叫,眼前的莫如凡正被五个兵服男子围在正中,缨枪齐齐将他困了个结实,表情倒是一派闲适自然,看不出丝毫紧张。

眼睛朝马车后方一瞄,文雅惊讶更甚,士兵,马匹,马车,架车,一列列,一排排,黑压压望不到头,正在快速朝西南方向前进,这长长的队伍…是何方神圣驾临?

士兵甲看了文雅一眼,喝道:“下来!”

话音不落,文雅已蹦下马车,冲到包围圈外叫道:“你们怎么乱抓人?我们是路过的!”

士兵道:“王爷有令,凡从风华出来的人马一律扣押!”

诧异过后,文雅终于清醒了,搞这样大的排场,定是乔初的爹,云王爷到了!他带这么多士兵前来,难道是想以武力收服风华?士兵的行为应该能证实这个猜测,连路人也要扣押,看来推乔初上位的决心很大,准备将风华全面封锁了。

文雅忙道:“我们不是风华人,我们是无机人,正要回去。”

士兵如机器般冷硬,“遵令行事!马车暂充公,你们随我走!”

五枪分出一枪来指住文雅,“走!”

文雅急了,“去哪儿?我们要回无机啊,又没犯法,你不能随便扣人。”

莫如凡突然吹了个口哨,冲文雅道:“稍安勿躁!去就去吧。”

士兵甲道:“不错,既然你们是无机人用不着怕了,弄清楚你们的身份自然会放人,现下不要多言,走吧!”

文雅看莫如凡一眼,赶了整夜的车,他仍然衣发整齐,面孔清俊,精神看起来还很不错,又回头望望,不晓得这一夜走了多少里,路两边的景色似乎没有变化,还没走出青珉山的路界,又要跟着回去?

“我要见王爷!”文雅道。

士兵哼了一声:“王爷是你说见就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班加的很多,连续几个晚上都要去参加劳什子联合行动,回家也迟,所以更新慢了,我原打算这两天隔一日更一次的,结果今天上了大图,我只好策马狂奔一把了,睡眠严重不足啊不足。

前两天没有回复留言,也没有送分,对不起大家了,今明两天晚上我尽量全部补上。

64

文雅斜那士兵一眼,冷道:“我们是小王爷的朋友。”

“呃?”士兵一愣,“小王爷?”

“不错,乔初,云乔初!”文雅说得理直气壮,搬出乔初只为及早脱身,想着云王爷能记起一面之缘,晓得自己不是奸细就成。

岂料士兵顿也没打,一口回绝掉:“且不说你无凭无据,即便你真是小王爷的朋友,现是行军期,若想求见也得等待扎营之后再行通报!”

文雅还想争辩,莫如凡出言阻道:“听兵爷的!”

士兵满意了,手一挥,两人便被推到了一起,跟在他的身后朝急行的队伍后方走去。

“我不想回去。”文雅皱起眉,“说什么查明身份,不知道几时才会放我们离开,好像犯人一样押着,哪有这样的事!碰见他们可真倒霉。”

“昨夜乔初走后我便料想有可能与王爷碰见,只是没想到他带了这么多兵马。”莫如凡看她一脸的不高兴,微笑道:“去便去了,本意不也是要去风华的?”

“可我现在不想去了,你看这里的士兵何止百千,这么多人护着乔初,他又是名副其实的真龙,恢复身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文雅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我不喜欢看争宫夺位的戏码,更讨厌战争,反正他答应我了,我相信他言出必果,不如回山安心候着。”

嘀咕的话意虽然模糊,莫如凡却听得明白,得到了保证才真正放心离去,那便是说她与雪玄在青珉山脚下的分别含了赌气的成分?未来及接上下文,突然被人扣住了双臂迅速带向路边,领头士兵连连后退,挡在他们身前,恭敬的垂首弯身。

心中疑惑,莫如凡看向行军队伍,只见两丈以外驶来一驾宽大的车辇,四匹黝黑骏马并列拉行,车架左右各坐了一位士兵,车身以暗红色的花锻蒙覆,厢顶耸尖呈棱形,八面垂下黑金流苏,长宽足有普通马车的一倍还多,外形四平八稳异常华丽,前后左右都护有小跑的士兵,使他一眼望过也知车里定然坐着富贵之人,若不是王爷,还会是谁呢?

文雅也看见了那车,心里顿时一动,低语:“你猜是谁?”身后一手立即紧了紧她的胳膊,斥道:“不要说话!”

莫如凡目光一凛,朝她递了个眼色,文雅并不在意,乖乖点点头,悄悄提了口气憋住。

脑袋垂着,耳朵却清晰听见四马喷气甩蹄,车辇轰隆驶近身前。队伍之外的人都没有走动,施礼等待马车驶过,文雅两边瞄了一瞄,见无人关注,一用劲仰起了脖子,高声叫道:“王爷!我是乔初的朋友啊!昨夜才见过乔初啊王爷!王…”

第三声没有喊出,队伍中的士兵已纷纷转头看了过来,押住她的人大惊失色,一把摁住她的脖颈,数声齐喊:“住口!”

文雅被大力强压躬身,两臂还死死扣在背后,忍不住呼了声痛,莫如凡还没从她突然出声的惊诧中缓过神来,一秒之后便转了震怒,喝道:“放开她!”同是甩开双臂,闪电般一转身,白扇已横在胸前。

不过刹那之间,队伍中呼啦啦又冲上几名士兵,缨枪尖刃从四面举起,团团将他们围住,彪声暴吼四起:“大胆!大胆!”

车辇并没有停住,依然保持原速前进,文雅心里一凉,本想着与其落在这些素不相识的士兵手中等待验明正身,不如搏上一把,帮助王爷回忆回忆在书院的一面之缘,经他证明定可恢复自由,可眼下看来云王爷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微小喊声,风华还是回定了!文雅不禁泄气兼有些自责,这几嗓子高喊,说不定会招来一顿打骂,莫如凡见自己被压,明显沉不住气了,可他双拳难敌四手又哪能打过这么多人?她拼命扭头望向莫如凡,急道:“我没事,你莫动,千万莫动!”

莫如凡毫无惧色,扫眼看着一圈士兵,眼神阴霾。

领头兵士怒气冲冲:“大胆民女,竟敢在王爷驾前大呼小叫,该当何罪!”说着瞪了莫如凡一眼,“还有你!怎么的,想造反?”

文雅生怕打起来,赶忙俯低姿态:“对不起兵爷,我真的认识小王爷,只是想尽快参见王爷说明一下而已,不是有意冲撞!”

“哼!你们真是不知好歹…”领头兵士又欲训斥,忽听道上两声吁马,一人叫道:“张统领!”

庞然队伍竟然分成了前后两节,前半节还在前进,后半节却缓缓停了下来,只因那宽大车辇不知几时顿在了路中央。

红缎帘撩开一条小缝,看不见内里人影,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搁在了窗上,青葱般的食指向着窗架磕了两下,被称作统领的那人慌忙回身跑去,躬身冲车窗抱拳,连连顿首,只听干脆的一声:“是!”不过片刻又跑了回来,态度竟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面上竟然挂了笑容,先挥退两边缨枪士兵,再朝文雅与莫如凡礼貌的抬手,道:“方才得罪了,二位,王妃有请!”

文雅揉了揉松开的胳膊,与莫如凡面面相觑,他说…王妃?

再次跟着他朝车辇走去,文雅有些惊恐忐忑,凑向莫如凡道:“怎么是王妃?不应该是王爷么?”

莫如凡瞥她一眼:“你胆子真大,说喊就喊,也不与我商量一下。”

文雅耸耸肩:“好在听见了,我只是回山心切,实在不想去风华了。”

莫如凡哼道:“怕走了又回去,见到他丢了你的面子?”

文雅暗恨他还是改不了戳人痛处的毛病,蹙眉嗔声:“根本不是,你不要乱猜,我说王妃怎么会来?乔初说她有病在身啊?”

说话间已到了车前,早有人摆上蹬凳,打起帘子:“请!”两人不再说话,鱼贯登上,一前一后进了车厢。

踏上厚软的地毯,摆设装饰之华贵不再多表,厢边没有坐垫,摆了一张软榻,靠近窗户处夹搁置一把宽椅,正坐了一位含笑女子。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偌大的车厢里,除她之外再无别人。

莫如凡的眼光车内一闪,立即敛目施礼:“草民参见王妃。”

文雅有样学样,抱了个男礼:“民女参见王妃!”眼睛却不回避,滴溜溜的将眼前人上下打量了个遍,心中不禁又惊又疑,眼前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便是乔初的娘,云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