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云山上。

一匹快马疾奔而入,大门口南山门众人正在看守,猛见快马上来,宋林喝道,“来者何人?”马上之人一声大喝,越发纵马,那匹马长嘶一声,在门前人立而起,马上之人飞身而起,借力越过高墙进了善锋堂。

宋林瞠目结舌,众人拦之不及,呆了半日之后,有人喃喃的道,“我看大门之前要设绊马索,否则人人这般闯来,我等哪里阻拦得住……”

善锋堂内,古溪潭正按剑巡查,突见一人飞身而入,喝问道,“谁?”玉团儿飞身落地,往前便闯,也瞪眼喝道,“让开!”古溪潭却不拾得玉团儿,唰的一声拔出长剑,“哪家姑娘,报上名来!”玉团儿左右看了一眼,不见认识的熟人,“你是谁?报上名来!”古溪潭哭笑不得,“姑娘再不报上姓名,恕古某无礼了。”

“且慢!”成缊袍听到喧哗,快步而来,“这位是玉姑娘。”古溪潭讶然,“玉姑娘?”玉团儿不理他,对着成缊袍大叫,“唐俪辞呢?我要见唐俪辞!”成缊袍淡淡的道,“唐公子外出未归,姑娘有什么事告诉我也一样。”玉团儿怒目看着他,“我不要告诉你!”成缊袍一怔,古溪潭道,“姑娘有话好说,究竟是什么急事?”玉团儿跺足道,“我不管,我要见唐俪辞,马上就要见!”古溪潭没得来了火气,“你这位姑娘蛮不讲理,唐公子不在山上,你要怎么见?”玉团儿怒道,“那你就快点去找啊!我有重要的事给他说,马上就要说!马上马上就要说!”古溪潭张口结舌,哭笑不得,成缊袍袖袍一拂,将玉团儿的穴道点住,“把她送回房里休息,一切等唐公子回来再说。”

就在玉团儿穴道被点之际,宋林急急奔来,说道碧落宫诸人已经到了门口。成缊袍迎上相接,碧涟漪一身碧衣,站得挺拔,铁静对成缊袍拱手一礼,碧涟漪也颔首示意,他们虽然是碧落宫的下属,对待外人却从不自居奴仆。(百度)几人都不善寒暄,彼此点头过后,碧涟漪问道,“这位姑娘是?”

玉团儿还在古溪潭手中,成缊袍淡淡的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他看了站在碧涟漪身后的红姑娘一眼,“这位就是红姑娘了?姑娘在风流店运筹帷幄,害死了不少人。”红姑娘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理睬,目光只在玉团儿身上。碧涟漪道,“我等应邀而来,不知唐公子人在何处?”

“唐公子外出未归,莫约明日此时会回山,各位且坐稍等。”成缊袍请碧落宫诸人里头休息,碧涟漪站在前头,红姑娘却站着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玉团儿,“成大侠,”她低声道,“我要和这位姑娘一起住。”成缊袍一怔,红姑娘看着玉团儿,又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害死她。”成缊袍沉吟了一会儿,“也可。”

过了一阵,碧涟漪和铁静诸人与成缊袍等人去详谈要事,红姑娘缓缓走近玉团儿的房间,坐在床边,看着她那张脸。这个小姑娘远没有自己美貌,为什么却可以跟在他的身旁?他不会厌烦吗?不会赶她走?为什么没有杀了她?

玉团儿被点了穴道,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从怀里拔出一只金针,在玉团儿三处穴道上各刺了一下。玉团儿睁开眼睛,愕然看着眼前出现的美貌女子,“你是谁?”红姑娘冷冰冰的看着她,她黛眉秀目,即使是做出冷若冰霜的姿态,也有一股忧郁之气。玉团儿生性爱美,看她长得又是另一番模样的美貌,立刻笑了出来,“你是谁?你好漂亮。”红姑娘不答,过了一会儿,玉团儿好奇的看着她,又问,“谁欺负你了?”

“没有人欺负我。”她低声道,看着眼前这位姑娘,她真的很想一针刺下去,刺瞎她的眼睛,但如果刺瞎了玉团儿,碧涟漪想必很生气。玉团儿道,“没有人欺负你,你干吗要哭呢?”红姑娘悚然一惊,“我没有哭。”玉团儿又笑了起来,她只能说话,红姑娘不会武功,金针之力不能让她起身行动,否则她就要拍手笑了,“你就是心情差得在怨恨为什么天上没有一块大石头掉下来将你砸死的那种表情,别哭嘛,你认识我吗?为什么要救我?”

救你?红姑娘手里握着那支长长的金针,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她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你认识柳眼?”玉团儿点了点头。红姑娘低声问,“你们很好吗?”玉团儿睁大眼睛,“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也喜欢他!”红姑娘满脸飞霞,“胡说!我只是……随便问问。”玉团儿白了她一眼,“喜欢就喜欢嘛,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我天天说想和他在一起他都不理我呢,你要是喜欢他又不说,他就更不理你啦!”

红姑娘咬住嘴唇,“你……你……天天都说想和他在一起吗?那他……他为什么不理你?”玉团儿鼓起嘴巴,嘟了好一会儿,“我不知道,我以前觉得他想和阿谁姐姐在一起,不过后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红姑娘低声问,“他……他很迷恋阿谁的。”玉团儿道,“我不知道。”他想了想,“我想他是不敢要求和阿谁姐姐永远在一起,就和你一样,说出来就会脸红,就会觉得自己有错一样。”红姑娘咬住的嘴唇在颤抖,“我是因为……因为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才不能说,爱一个人就不该强求,应该让他高兴,不是吗?”玉团儿顺理成章的道,“他也是这样想的啊,所以他就不会说要和阿谁姐姐在一起,因为阿谁姐姐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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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之五

“他会因为阿谁不爱他而放弃她吗?”红姑娘凄然道,“他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人吗?”玉团儿道,“当然啦!他连只小狐狸都不敢打死,我抓来给他试药,结果他把他放跑了,把我气得半死。有时候我赖皮说要留在他药房里比较暖和,其实我不怕冷的,他虽然不理我,但是也怕我真的冷不敢赶我出去。小方最无赖了,老是欺负他,叫他去钓鱼,他钓了又放走钓了又放走,永远也钓不回来;叫他去抓松鸡,他就坐在那里看公松鸡和母松鸡飞来飞去,有时候狐狸来吃,他还打狐狸呢!”红姑娘放开下唇,唇上已见了血,“是……是吗……他……他……”玉团儿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是不是很好笑?”红姑娘看着她的笑,整颗心都动摇起来,“他不杀狐狸,为什么却杀人呢?如果他真有这么好,为什么却要杀人呢?”

“你是说他做了那种药害死了千千万万的人吗?”玉团儿道,“他也有后悔的,不过不肯说罢了。你也怪他害死这么多人吗?其实我觉得他做错的只是听了坏人的话,做出了害人的药而已,他只是笨,但不坏的。”红姑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说柳眼“笨”,那和她心中记住的柳眼相差太远了,他们谈论的当真是同一个人吗?“笨?”她轻声问。

“当然笨啦,哪有人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哪有人别人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他到现在也是这样,你只要对他一样的话说上十遍,他一定听你的,不管他脸上看起来多不高兴,脾气有多坏,他肯定会信你的。”玉团儿道,“你以前是不是很怕他,所以不敢缠着他?”

“我……我……”红姑娘低声道,“我以为他想要天下,所以我要为他夺天下,我不在乎杀人,因为他不在乎杀人,既然他可以背负这世上最重最深的罪孽,那么我也可以。”她抿了一下受伤的唇,低地的道,“我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什么事对他有利,我就做什么事,我不在乎杀人放火,不在乎害死谁,只要他能得利,我可以为婢为奴,可以做任何事,可以不要他知道我爱他,只要他能成功。”

“天下?什么天下?”玉团儿惊奇的看着她,“他只是讨厌唐俪辞而已。”

“是吗?他只是……只是讨厌唐俪辞而已。”红姑娘喃喃的道,“那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你很伤心吗?”玉团儿问,“别伤心,你只是弄错了而已,是他不好,他没有好好和人说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你才误会了。”

“只是弄错了而已?”她目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他只是听信旁人的话,只是讨厌唐俪辞而已,他没有想要天下,那……那他害死的人,我害死的人,那些成千上万,不计其数的冤魂,又是为了什么?他背负了不可饶恕的罪,我变成阴险毒辣的小人,所谓的牺牲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意义?”玉团儿眨了眨眼睛,“什么意义?”

红姑娘摇了摇头,怔怔的看着玉团儿,“这些日子,你一直陪着他?”

“嗯。”

“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没有赶你走。”她低声道,“只有你……你才是真的喜欢她,我……不过在做梦,一直都在做梦。”

“啊!”玉团儿突然大叫一声,“唐俪辞呢?我有件事要告诉他!很重要的事!”红姑娘悚然一惊,抬起头来,“你别急,我知道是什么事,我这就去找。”她匆匆站起身来,擦去眼泪,推开门奔了出去。

门外不远,碧涟漪站在那边花园之中,她怔了一怔,往他那里奔了两步。碧涟漪站得远了,听不到她们的对话,但她奔了两步,他就张开双臂,于是她什么也没想,径直奔入他怀里,开始只是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她再也忍耐不住,放声恸哭了起来。

碧涟漪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轻抚着她的头,擦去她的眼泪。

一场大哭,足足哭湿了碧涟漪半个前襟,红姑娘抬起头来,紧紧揽住碧涟漪的腰,“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其实根本就不好,我是个歹毒的女人,心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公道正义,真的从来就没有。”

“我不知道你是好还是不好,”碧涟漪搂住她的头,抱在怀里,“你好也好,坏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红姑娘牢牢地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仿佛不抓得紧一些,不用力一些,她就会碎掉,就会死掉。”

“别哭。”碧涟漪抱了她一会儿,将她放开,“刚才你从屋里出来,可是有急事?”红姑娘蓦地一惊,“是,那位姑娘有重要的是要找唐俪辞,我猜——”她将声音压得极低,“是关于猩鬼九心丸的解药。”碧涟漪微微一震,抓起她的手,“唐俪辞应当回来了。”

“且慢!”红姑娘心念转得极快,“把那位姑娘一起带走,留她一人在屋里,恐怕会有意外。”碧涟漪一点头,一手抓着红姑娘不放,折回房里排开玉团儿的穴道,玉团儿一跃而起,三人快步向大堂而去。

屋后不远处一人探身而出,桃色衣裙,正是玉箜篌。眼见玉团儿被碧涟漪带走,她目望红姑娘,掠起一抹杀机。他有心要杀玉团儿,在这种微妙时机,玉团儿飞马上山,所谓何事,聪明人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古溪潭将玉团儿放在厢房,他已跟踪在后,不料红姑娘随即近来,她一进来,碧涟漪就站在屋外,让他失去下手之机。虽然说以玉箜篌之能,要杀玉团儿、红姑娘、碧涟漪也并非难事,但一旦惊动了他人,得不偿失。而红姑娘叫碧涟漪将玉团儿带走,让他第二次失去下手的机会,这丫头移情碧涟漪,心思细密,不可不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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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解药现世

大堂之内,成缊袍几人已将风流点的五人审问了一遍。红姑娘解开了引弦摄命之术,那五人却只知他们根据风流店的指示跟踪余负人,跟踪数次之后,发现余负人总是在凤鸣山左近失去踪迹,于是他们转而监视凤鸣山。有次潜入凤鸣山,发现山谷内有一处诺大的庄园,进入庄园之时看到种种古怪景象,却没有看到人。这几人不敢再次潜入山庄,依然在山外等候,瞧见玉团儿飞骑而出,就一路跟了上来。他们本来共有六人,现在一人已经回程向鬼牡丹禀报,剩余的五人全在这里。

“这些都是些爪牙,对风流店的内情浑然不知,但至少他们知道鬼牡丹在何处。”孟轻雷道,“知道鬼牡丹在何处,也就是知道风流店的老巢在何处。”几人点头,心中都感振奋,几个月来,终是知晓了敌人的所在,山上练兵再不是无的放矢。

红姑娘将那几人反复再问过几遍,沉吟了一阵,“他们说鬼牡丹在飘零眉苑。飘零眉苑地形复杂,位于深山之中,瘴毒怪虫密布,几条必经之路易设埋伏,我等人数众多,要是贸然前往,只怕十分不利。若要对飘零眉苑出兵,最好在附近扎下营地,将地形摸熟,安排好破敌之法,才一举进攻。”成缊袍皱起眉头,“但若不能奇袭,恐怕风流店不会让我等如此轻易再左近扎营,必定全力阻扰。”红姑娘目光流转,“我们可将人力分为两批,一批专管扎营和护送人马,另一批专门滋扰飘零眉苑,让它自顾不暇,它就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针对我们。但滋扰飘零眉苑的人手,必须是决定高手,否则一旦遇险,就是性命之忧。”成缊袍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听说几位擒获了几名风流店的爪牙,不知问的结果如何?”几人正在商谈之际,门外有人盈盈含笑,缓步走了进来,秋波流转,玉靥生春,正是玉箜篌。成缊袍和孟轻雷都是一凛,红姑娘转过身来,冷冰冰的眼神在玉箜篌脸上一扫,欠身行了一礼,“桃姑娘。”

玉箜篌并非孤身而来,他身后尚跟着张禾墨,天寻子、柳鸿飞等人,各人脸上均有不悦之色,暗想碧落宫生擒了风流店的爪牙,却隐瞒不说,没有邀请我等参会,中原剑会是何居心?

“刚刚问过一遍,尚未有什么结果。”成缊袍淡淡的道,玉箜篌柔声道,“既然抓到人,至少知道他从何处来,那么风流店所在之处昭然若揭,我等即日就可出兵。”成缊袍皱起眉头,勉强颔首,张禾墨等人哈哈大笑,意兴飞扬,笑道在山上憋了如此久,终于可以一吐闷气,扫荡魑魅魍魉,踏平风流店了。

玉箜篌笑意盈盈,站在一旁看着地上五人,娇美得就如一朵鲜花冉冉而开。

玉团儿在人群中看着玉箜篌,她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悄悄躲在成缊袍身后,玉箜篌的目光偶一掠过她的身影,便是一股阴森的杀气一闪而逝。她虽然一向有话就说,也明知玉箜篌就是风流店里最坏的那个人,但这一次她却知道自己任务重大,绝不能死。玉箜篌要杀她,用心昭然若揭,她绝不能死。

柳眼交代她的事还没完成,在这里说出玉箜篌是个男人,还是风流店最大的坏蛋,肯定没有人相信她,她要先保护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温燕道,“今日很热闹。”

成缊袍脸色一喜,玉团儿连忙快步奔了过去,躲在来人身后,玉箜篌眸色微微一变,众人纷纷向他看去。

来人白衣云履,一头灰发以玉带束起,正是唐俪辞。

“喂。”玉团儿扯住他的衣袖,悄悄地道,“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唐俪辞点了点头,对众人微笑,“雪线子前辈安然返回,我已为他备下房间,但前辈伤势未愈,这段时间还请众人切勿前往打扰。”张禾墨精神一振,“换人已经成功?”唐俪辞颔首。张禾墨又问,“究竟是以何人交换?”钟春髻率众而来,不过停留了短短一日,也不和各门派来往,故而众人并不知晓她就是换人的人选。

“前往换人的是雪线子的高徒钟春髻钟姑娘。”唐俪辞道,“钟姑娘为雪线子牺牲自我,为风流店带回,高风亮节,应为江湖中人消防。”张禾墨大为赞叹,天寻子等人也纷纷点头。唐俪辞柔声道,“钟姑娘身份特殊,风流店不会伤她性命,待我等攻破风流店就可救她出来,大家不必担心。”眼下他对着玉箜篌微微一笑。

玉箜篌柔声道,“你不怕风流店对钟姑娘不利?”唐俪辞又是微微一笑,“钟姑娘是当朝公主,风流店应不至于冒犯上作乱的大罪,对公主不利。”玉箜篌道,“如果她不是公主呢?”唐俪辞眼睛也不眨一下,“她若不是公主,岂不是更好?不是公主而冒充公主,如此天大把柄握在风流店手中,还怕钟姑娘不俯首贴耳,乖乖听话?更不可能对她不利。”玉箜篌轻轻一笑,“你倒是盘算得滴水不漏。”唐俪辞道,“在桃姑娘面前,岂敢说滴水不漏……”他向后退了一步,将玉团儿挡在身后,“明日我有要事向大家说明,自现在到明日午时,任何人不许下山,飞鸽、信件、信物一律不许外传,若有人违反禁令,莫怪我要将之列为风流店的党羽,当场格杀。”

张禾墨愣了一愣,“明日就要出兵么?”唐俪辞微笑,“我并未这么说。”天寻子皱眉,“若是明日不出兵,只怕风流店的防备越来越森严,越来越不可攻破。”唐俪辞仍是微笑,“我也并未这么说。”他握住玉团儿的右手,举目向红姑娘望去,“红姑娘,借一步说话。”红姑娘应声向他奔去,唐俪辞带着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径直自大堂中离去。

众人的目光一下转到玉箜篌脸上,心中均在暗想唐俪辞拈花惹草,喜新厌旧,桃姑娘如此美貌,他一夜调戏不成,就换了新人,真是暴殄天物,万分可惜。但说起来,红姑娘有幽兰之色,倒也不逊色于娇美绝伦的桃姑娘。玉箜篌面色不悦,却不是为了唐俪辞喜新厌旧,而是他把红姑娘玉团儿带在身边,要杀这两人不免多费一番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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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之二

柳眼必定在凤鸣山,他不必接探子回报,看玉团儿和唐俪辞的反应就知柳眼不但就在凤鸣山,而且必定已经寻出解毒之法。他虽然不知柳眼如何与唐俪辞化敌为友,也对此深感诧异,但唐俪辞与柳眼交好,就是他的一大危机,柳眼所结下的千万仇怨,轻易就能转移到唐俪辞身上。中原剑会得了猩鬼九心丸的解药之后,必会出兵飘零眉苑,而在此之前正是大做手脚的好时机。

唐俪辞带着玉团儿、红姑娘,进了自己的房间。红姑娘入目所见,床榻上雪线子垂眉闭目,盘膝而坐,红姑娘低声道,“他被人下了药。”唐俪辞颔首,放开了玉团儿的手,“玉团儿,你要和我说什么?”

“解药。”玉团儿反而一把抓住他的手,“他说解药能做出来了,有两种法子。”唐俪辞微微一怔,“两种?”玉团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打开包裹的巾帕,里面是数十枚长长的玉针,“这是其中一种,他说金针银针太软,必须用玉针,将玉针刺入大脑,损伤特定区域,就能去除猩鬼九心丸的心瘾。这种法子见效很快,但很危险,不是绝顶高手不可向人施针。还有一种……”她取出一瓶药物,“这是药丸,这种药丸服下之后,可以控制猩鬼九心丸的毒性发作,但需服药七个月以上,并且要严格用药,在用药第四个月就开始慢慢减少药量,七个月过后,要再服用另外一种药……”她手忙脚乱的从身上再翻出另外一瓶药,“这种,这种药要连续服用半年。”

红姑娘睁大眼睛,她从未听说过如此复杂的解毒法子,“行得通吗?”玉团儿连连点头,“行得通的,他在自己身上试过了。”唐俪辞眸色微微一闪,“他在自己身上试过了?他服药了?”玉团儿按住胸口,她的心仍然在怦怦直跳,“他吃了猩鬼九心丸里最毒的那部分,那种什么……什么花的,毒发的时候浑身长斑点,很吓人。每天都会毒发两次,有时候忍不住就想吃药,然后他就把轮椅扔掉,拐杖扔掉,把他自己和椅子绑在一起,试验他那些各种各样的药……”唐俪辞微微蹙眉,“最后是谁给他做的玉针刺脑?是他自己,还是方平斋?”

“当然是小方啊!”玉团儿道,“那时候他已经吃药吃得有些傻里傻气的啦!但他有事先留下信件,说在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时候,叫小方从哪里下手,玉针刺下多少,刺什么方向。原来针头上还涂了毒药的,但涂了毒药的玉针太伤人了,小方刺了他一针,他在床上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差点我都以为他要死了。”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眼眶一红,“真的很可怕,说好了我给他试药的,但他就是偷偷拿自己去试,我们都很伤心……”

“玉针刺脑是非常危险的方法。”唐俪辞道,“猩鬼九心丸的毒性果然很顽固。”他沉吟了一会,“药物解毒所需的时间太长,玉针刺脑太有风险,但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我们要即刻宣扬猩鬼九心丸并非无药可解,如此人心方鼎。”红姑娘颔首,“此后你必须马上把柳眼藏匿起来,不让任何人找到他的行踪。解药现世,他已无价值,人人都想要他的命,谁要救他的命,谁就是在和公道正义为敌。”唐俪辞微微一笑,“我不担心有人要杀他,方平斋在他身边,能杀柳眼者有几人?我担心的是……”红姑娘柳眉微蹙,“什么?”

“我担心……”唐俪辞柔声道,“方平斋是如此重要的角色,他陪伴柳眼身边,他要杀朱颜,他掌握玉针刺脑之法,若我是玉箜篌,必定策反方平斋。一旦策反成功,一举可数得,甚至抵得过平白送我半个江湖。”红姑娘一怔,“他要杀朱颜?”唐俪辞的声音越发柔和,“不错,练到他这等武功之人,身上的杀气掩盖不住的时候,心里的杀意必是坚定不移。我虽不知他为何要杀朱颜,但朱颜在玉箜篌手中,方平斋又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要拿住他的把柄逼他就范,并不太难。”

“原来如此,你在好云山造势,大张旗鼓要出兵菩提谷,也是打算将玉箜篌拖在好云山,让他没有时间打方平斋的主意。”红姑娘何等聪明,一点即透,“但现在解药已出,你的缓兵之计拖不了多久,如果方平斋一反,柳眼就落入风流店手中。”唐俪辞微微一笑,“解药已出,柳眼落入谁的手中对大局来说已无关紧要,但若我是玉箜篌,掌握方平斋之后,必定要设法做一件事。”

“什么事?”玉团儿听得半懂不懂,“小方不会背叛我们的,他是很好的人。”

唐俪辞听而不闻,微笑道,“我要方平斋立下证据,以风流店叠瓣重华之名、柳眼之徒的身份说唐俪辞和柳眼私相串通,其实唐俪辞方是风流店之王、鬼牡丹之主,否则他如何能够这么快取得猩鬼九心丸的解药?柳眼为何要为他制作解药?只因他手握解药,就能以正义之名掌控江湖。他将众人召集在好云山,迟迟不出兵,就是为风流店制造机会,这番前去,就是要让有意与风流店为敌的江湖豪杰去送死。他之所以能料敌先知,并非因为唐俪辞神机妙算,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风流店的内奸。”红姑娘吃了一惊,“这个……”

“要立下证据很容易,唐俪辞为何要夜袭桃姑娘?池云为何会死?邵延屏为何会死?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发现唐俪辞的阴谋,故而招来陷阱和杀机。”唐俪辞道,“外加少林寺普珠方丈书信一封,或者亲身来到,现身说法,力证有罪,天下何人不信?或者好云山人马攻到菩提谷,鬼牡丹突然率众向我跪下,口称主人,世上相信唐俪辞的有几人?”

“桃姑娘在好云山日久,必定已经设法留下不少嫁祸于你的线索。”红姑娘变色,“这果然是一招毒计,不可不防。”

“红姑娘。”唐俪辞唇角微勾,“我防不了……要证明唐俪辞乃是清白之身,并非风流店之主,更与邪魔柳眼毫无关系,玉箜篌必会叫我当众杀了柳眼。”玉团儿大吃一惊,红姑娘脸色惨白,唐俪辞红唇微抿,“而我杀不了。”

玉团儿松了口气,红姑娘的脸色越发惨白,“若我是玉箜篌,这条毒计无论多么困难,非行不可,因为你全无还手之力。”唐俪辞微笑,“不错。”

“那你的对策呢?你绝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吧……”红姑娘低声道,“方平斋当真如此容易策反?”唐俪辞柔声道,“玉箜篌有心于方平斋也非一日两日了,方平斋身上必定尚有其他机密让玉箜篌势在必得。但他是性情中人,即使被玉箜篌策反,也不会对柳眼不利。”红姑娘咬唇道,“这点我明白,你呢?你的对策呢?”唐俪辞看着她,眼神很平静,“我的对策,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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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红姑娘心中念头一闪而过,让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你想将计就计……”唐俪辞颔首,“解药现世,好云山士气已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拖下去,玉箜篌在中原正道扎根越深,越来越难以拔除,菩提谷一战势在必行。无论我届时仍否留在中原剑会,这一战的重任泰半要交托给你了。”红姑娘脸色苍白,眼眸乌黑,“我?我怎有资格指挥群豪?”

“你当然有。”唐俪辞目中瞬过一丝极度犀利的光彩,“你是碧涟漪之妻,宛郁月旦委以重任之人,这件事他在写给我的信函里面已经交待清楚。那封信由铁静代笔,盖有碧落宫的印信,现在也在铁静身上。除此之外,红姑娘,我希望你能向大家说明——”红姑娘退了一步,唐俪辞平静的道,“你才是琅邪公主。”

红姑娘呆若木鸡的站着,“公主……我早已忘了什么公主,小红只是小红。”唐俪辞道,“我明白你无心公主之位,但你要指挥群豪,你要逼得玉箜篌全无插手的余地,你必须有冠绝群伦的资格,公主,就是很好的资格。”红姑娘道,“我砸碎了信物,我也没有证据证明我是公主。听说皇上已认了钟春髻钟姑娘是公主,我此时再争,岂非突然?”唐俪辞道,“非争不可,你若不是公主,你就无法和玉箜篌抗衡。”

“我若相争,岂非逼死了钟姑娘?”红姑娘低声道,“甚至连累自己的长兄二姐。”唐俪辞唇角微勾,“姓钟的小丫头自私歹毒,死不足惜,逼死了便逼死了,你是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的女人么?”红姑娘凄然一笑,“我不是。”唐俪辞道,“公主之事,我会让杨桂华焦士桥前来查证,该安排之事泰半就绪,你不必担心。玉箜篌此时尚无精力来顾及真假公主,这是你我的机会。”

“等我身为公主,倚仗碧落宫之威号令群雄,你就可以安然离去了么?”红姑娘低声道,“你日后要怎么办?”唐俪辞柔声道,“我将受的痛苦,我会让玉箜篌十倍偿还,不必担心。”红姑娘抬起头来,“我……我也曾是风流店的人……”唐俪辞打断她的话,“所以——你要补偿,玉箜篌一定会以此为难你,不过以你的为人,格杀几个风流店的爪牙证明你改过向善的决心,也非难事。”

“是。”她低声应,心智突然坚决起来,一股勇气油然而生,“我会把一切办好。”她一字一字的道,“风流店中,尚有我的心腹,我绝不会让桃姑娘随心所欲。菩提谷一战,即使不能覆灭风流店,我也要让桃姑娘步步失算,种种预谋一一落空。”

“很好。”唐俪辞柔声道,“你要保重,菩提谷一战即使不能胜,也绝不能败,宛郁月旦会另外设法助你,你绝非孤身一人。”红姑娘颔首,“唐公子,他……他的安危,小红就拜托你了。”她对着唐俪辞盈盈下拜,“小红生不能随侍左右,但望他此后平安无事,远离江湖。”唐俪辞微微一笑,“我说过,只要他改过,不管他害死多少条人命,我都能担保没人能动他一根寒毛。”

玉团儿听了好一会儿,仍然坚持道,“小方不会变坏的。”唐俪辞道,“他不会变坏,他只是一直都是他自己。”玉团儿又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唐俪辞微微一怔,“什么?”玉团儿鼓起腮帮,“你说因为你不能杀他,所以只好被坏人陷害,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连自己被陷害都不怕?”

唐俪辞对着她笑了笑,“我对他好,是因为他一直对我很好。”玉团儿摇摇头,“他什么时候对你好过?”唐俪辞唇角越发上勾了,抿着的是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纹,“小丫头,你是在吃醋么?”玉团儿斜着眼睛看他,“只许我一个人对他很好,不许你对他太好。”唐俪辞柔声道,“我偏偏要对他温柔体贴,有求必应。”玉团儿满脸通红,懊恼之极,“你就是大坏蛋!坏人!不许你对他这么好!”红姑娘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玉团儿居然是认真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以对他更好啊。”

“我想不出什么办法对他更好了。”玉团儿沮丧的道,“他冷冷的对我,我就要生气,就像打人,我不会温柔体贴。”红姑娘忍住笑意,“那你也冷冷的对他啊,说不定他就会发现你很重要。”玉团儿摇头,用力的摇头,“不对不对,我要是冷冷的对他,他就要更不理我了,我才不要!”唐俪辞柔声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以前我常常用,很灵的。”玉团儿大喜,“什么法子?”唐俪辞抓起桌上茶盘里的茶刀,左手五指张开按在桌上,右手持到向下“夺”的一刀扎入纸缝间,他行动如风,刹那间刀已入桌。玉团儿和红姑娘一起失声惊呼,都以为他把刀扎入自己手背,唐俪辞浅浅一笑,“他不理你,你就在自己身上刺一刀,再不理你,你就再刺一刀。”

“天啊!这是什么法子?”玉团儿怒道,“你从前就这吓她?你坏死了!你是有毛病的疯子,再也不要你和他在一起了!坏死!不许用这种法子吓人,以后也不许再教别人这种法子!”唐俪辞微笑,“这是好方法……”微微一顿,他温文尔雅的道,“碧涟漪在门外站了很久了,红姑娘,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和碧涟漪、铁静等人形影不离,绝不能给玉箜篌下手的机会。”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玉团儿眨了眨眼,“我要回凤鸣山。”唐俪辞道,“凤鸣山已是危险之地,你不能去,我会让沈郎魂暗中将你送去一处安全的地方,不必担心。”他随即看了雪线子一眼,“至于这位,我会看好,以防不测。”

“我不要!”玉团儿又道,“我要回去找他。”唐俪辞皱起眉头,“他或许已经不在凤鸣山。”玉团儿坚持道,“那我也要回去找他!我不要自己一个区别的地方!”唐俪辞一掌拍出,在她额头轻轻一震,玉团儿应手而倒,他把她放到椅上。红姑娘幽幽一叹,“你这样对她,她会恨你。”唐俪辞浅浅的笑,“我不在乎。”他拍了拍手掌,屋梁上沈郎魂飘然而下,红姑娘微微一怔,沈郎魂潜伏在屋顶这么久,她竟然一无所知。

“把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送走,日后之事,我会和你再联络。”唐俪辞取出一锭黄金,“路上小心留意,别让她逃了。”沈郎魂嘿嘿一笑,“玉箜篌要策反方平斋,你难道不能设法稳住方平斋么?”他潜伏在屋梁上,将刚才所说的一一都听见了。

“我稳不住。”唐俪辞幽幽一叹,“我分身乏术,何况对于方平斋所隐藏的机密,玉箜篌清楚,我却并不清楚。”红姑娘目光一闪,“方平斋的机密?”她沉吟了一会儿,“桃姑娘对我处处防范,当年我在风流店之事也不知道她其实就是风流店真正的主人。但对于七花云行客的传说,我却仍有耳闻,听说叠瓣重华出身白云沟,那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自古以来就出将才。”

“将才?”唐俪辞目光流转,“征战沙场的将军之才?”红姑娘颔首,“白云沟传说是大汉几位将军之后,家家户户都有兵书,就算在当今朝廷之中也有不少出身白云沟的兵士将令。”唐俪辞蹙眉,“难道说鬼牡丹和玉箜篌对方平斋百般用心,是为了他的兵书?或者因为方平斋居然具有将军之才?”红姑娘摇了摇头,“难以想象。”就看方平斋满口啰嗦吊儿郎当的样子,无法将他想象为一位如何具有才能的将军。

“将才之事,我会留心。如果玉箜篌有心于将才,那就是说他有上战场的雄心,此时此刻,难道是他要对辽国开战?”唐俪辞微微阖眼,“因为大宋此时阵前失利?难道说玉箜篌和鬼牡丹的野心远不止得到江湖,而是另有雄心?他要干出一番青史留名的事业?但这是绝然不可能的……”

“一切都是你我妄自猜测而已,”红姑娘摇了摇头,“唐公自切莫想得太远,忧能伤人,自己保重。”她对唐俪辞行了一里,开门而去。沈郎魂笑了出来,“方平斋会领兵打仗?将才这种事,可不是说老子有种,儿子就有能耐,没上过战场的人哪会领兵?”唐俪辞轻咳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件事很古怪,内情相比非常复杂,此时暂且放过。”沈郎魂看他神色略有几分憔悴,“我听说岐阳已经来到山上,可要他为雪线子一阵脉息?”唐俪辞精神一振,“请他过来,我不在山上,怠慢了客人。”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四十九 如约而至

岐阳已经到了好云山两天了,两天以来他都在喝茶闲坐,与他刚来的时候以为十万火急天崩地裂的状态差太多。他也有几年不在江湖走动,江湖上识得他的人本来就少,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时到如今他是几乎一个也不认识了,旁人看着他宛如陌路,他看着别人也宛如陌路,所谓小狗看小猫,莫名其妙。

他是在汴京辗转收到中原剑会的信函,说雪线子被练为药人,想请他医治,一时好奇孤身快马奔上好云山,结果上山之后,他既不认得别人别人也不认得他,被当作闲杂人等安排在厢房。他本要解释他是岐阳,但却连成缊袍孟轻雷都见不到,只好躺在屋里睡觉。

这一次回汴梁,他不是回来游山玩水,只是特得回来拿样东西,取得信函也属偶然,无聊了两天之后他就想回去了,但看门的却说唐公自有令任何人不许下山,否则就是风流店的奸细,让他百口莫辩。幸好今日董狐笔撞见他一面,把他认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在山上被禁闭多久。

岐阳本来除了认识圣香容隐聿修等等之外,对江湖中人基本不熟,在好运山上闲了两日,已经知道如今江湖唐俪辞如日中天,犹如神仙下凡观音在世,是风流俊雅才智无双,更重要的是家财万贯通达权贵,一句话总结就是这世上数得上的优点和好处他一个人全都占了。他对“犹如神仙下凡、风流俊雅才智无双”的俊才还有相当兴趣,但对“犹如神仙下凡、风流俊雅才智无双”的俊才外加“是皇亲国戚家财万贯”,再加“身边美女如云个个对他死心塌地”的这种仙人,实在怀着一股说不出的抗拒感。

他自认是个性格不错的人,一辈子讨厌的人没几个,让他有这种不好的感觉的,也有一个。一个和唐俪辞一样,血统优良,家世显赫,外表出众,脾气温柔,仿佛从头到脚没有缺憾,被女人们冠以“闪烁着天使之光的蓝宝石”,或者什么“维纳斯森林王子”之类变态头衔的男人。

这样的人,未免活得太假了。岐阳无聊的喝着好运山上的茶,这茶听说是万窍斋从京城运过来的,好不好反正他也喝不出来,只怀着尽情糟蹋的心兴致盎然的喝着。

“岐阳公子。”一位紫衣女婢来敲门,低着头道,“唐公自请你到他房里查看雪线子前辈的毒伤。”

“我马上过去。”岐阳对她笑了一笑,那女婢不知为何神色黯然,也没在看他,就这么退了出去。他打赌这女婢十有八九被那犹如神仙下凡的唐公子玩弄了感情,说不定这山头上大部分的女子,只要年龄在十六以上四十以下,无一幸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他跳下椅子快步跟着那失魂落魄的女婢向另一处庭院走去,要是跟丢了迷路还要再给人解释一次为什么他不是风流店的奸细,他宁愿一头撞死。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白雾飘渺,徐徐如海。

岐阳知道好运山地处潮湿之地,所以雾气浓重,这位“唐公子”故意要住在这等虚无缥缈的地方,难道是专门要显示自己仙风道骨,更加的“犹如神仙下凡”么?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变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纵横古今,穿越千年,都是一样的让人讨厌。

紫衣女婢轻轻敲了敲唐俪辞的房门,低声道,“唐公子,岐阳公子到。”

屋里传来温雅柔和的声音,“请进。”

那紫衣女婢打开房门,请岐阳进去,她自己却不进去。岐阳踏入房门,屋里有两人一坐一站,站着的那人脸上刺着一条红蛇,红蛇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他看得呆了一呆,原来这种年代的大侠也喜欢刺青,刺在脸上,尤其是眼睛下薄薄的皮肤上可是很痛的,对这位大侠的忍耐力他真是佩服、佩服。

身边有童子端上茶盏,他咳嗽一声,也坐了下来,做出一副“犹如神仙下凡”的神医状,端起来喝了一口,气定神闲的向那“唐公子”望去。

坐在桌边的日呢白衣灰发,一般来说,喜欢穿白衣,在别人站着的时候坐着的,都是主角……岐阳要把那口茶咽下去的时候正是这样想的。正在他气定神闲的向唐俪辞望去的时候,唐俪辞侧过脸来,对他微微一笑。

“噗——”岐阳一口茶立刻喷了出去,“咳咳咳……咳咳咳……”沈郎魂奇怪的看着他,这位江湖传说极盛的名医难道认识唐俪辞?果不其然,岐阳呛了那一口茶之后,指着唐俪辞的鼻子,“你……你……”

唐俪辞温雅微笑,“我什么?”

岐阳仍然指着他的鼻子,过了好一会儿,他拍了拍自己的头,“你……”他从来不是哑口无言的人,此时此刻瞪着唐俪辞,却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俪辞挥了挥手,沈郎魂抱着玉团儿飘身而去,岐阳才干笑一声,“你给我签个名好吗?”眼前这人肤色白皙温雅秀丽,眼熟得很,原来具有如此优势的变态真的只有一个,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依然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唐氏集团董事长唐樱笛的儿子,当今社会位于顶层的名流少年,演艺界各大公司竞相角逐的对象。即使在三年多前神秘失踪,各大电视台的记者却对他的事情穷追不舍,各种“情杀说”、“仇杀说”、“隐退说”、“阴谋说”甚嚣尘上,至今依然是每日新闻的主角,曝光率高过当红明星。最糟糕的也不是这人是个名人中的名人,而是这人还是他现在任职的祗手综合医院的代理院长,整个祗手综合医院的运作资金有五分之三是来自于唐氏集团的捐赠。

他一直对这个人有种说不出的反感,虽然说这个人每年都按时签字支付医院的资金,也会按时到医院视察,但在他感觉那都不过是一种形象工程。这个挂着慈善家外表的名流少爷对医院的病人并没有多少关心,至少绝不会有如他表现的那么多。这种感觉,无论在他失踪前或者失踪后都一样存在,在他失踪后,唐氏集团并没有更换代理院长,仍然每年以“唐少爷”的名义为祗手综合医院支付资金,这让他对这个人更加的有抗拒感,仿佛无论生前死后,医院都无法摆脱这种控制一样。

但他有一个无法抗拒这个人的理由,这个理由同样束缚住了容隐、聿修甚至通微等等。

圣香在祗手综合医院进行治疗,他的准入是这个人特许的,治疗所需要的技术支持和费用,全部都由这个人的个人账户支付,直到如今,那个账户依然在支付。

圣香的治疗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每一天都必须花费不少的资金,除了挥金如土的唐氏,任何人都承担不起这样的耗费。所以说,虽然这个人很令人反感,但他救了圣香的命,而且一直在救。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失踪到这里来,这其中一定有非常奇怪的原因,但这个人即使到了这里居然也能把自己弄成在唐氏集团的那种德行——简直就像他不在那种明星般的地位里就活不下去。

他再没有见过有谁能比眼前这个人更加的心理变态。

而他居然还不能得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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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会考虑。”唐俪辞听到岐阳说了那句“你给我签个名好吗?”,只是微微一笑,“原来你就是岐阳。”岐阳干笑一声,“我一直是岐阳。”唐俪辞眉梢微扬,“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齐医生’”岐阳苦笑,“就像我一直以为你叫作‘Lazanus’。”唐俪辞唇线微抿,温文尔雅的含笑,“你能来,我很高兴。”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浅浅喝了口茶,不再说话了。岐阳托腮看着他,他知道这个人一向装模作样,会在这里呆上三年,一定是不知道回去的方法,而现在看到他,他心里一定很在意那能够穿越时空来去自如的通道在那里,却偏偏不问。

他不问,他就偏偏不说。

唐俪辞的那口茶喝了很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指了指床上盘膝而坐的雪线子,“这个人被下了奇怪的药,据说能控制人的思维和行动,既然是你来了,我想去除这种药性应该不成问题。”岐阳要等他问那通道等了半天,听他居然心平气和的说出这句话来,自己忍无可忍,“你难道不想回去吗?”

唐俪辞慢慢放下杯子,神态很从容,“不想。”

岐阳奇怪的看着他,“为什么?”这个人明明能呼风唤雨,是含着金汤匙出世的天之骄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难道他有大侠癖,喜欢在古代做大侠?还做上瘾了?不是他嫌弃这里,住在这没抽水马桶没自来水没车没飞机没空调没冰箱没电脑的地方有什么好?

“我和你……似乎还没有交情好到能谈心的程度。”唐俪辞柔声道,他指了指雪线子,眼帘微阖,不再说话。岐阳摸了摸鼻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给雪线子检查,果然还是装模作样,这种装模作样端着架子想要全世界都围着他转的王子样变态真是让人讨厌得恨不能一把火烧掉他所有的家产。他一边诅咒唐俪辞破产,一边解开雪线子的衣襟,开始触诊。

唐俪辞微阖着眼睛,他并没有看岐阳是如何检查的。这个人是祗手综合医院著名的外科医生,之前他只见过他两面,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散发的排斥感,不知基于什么原因。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如果是三年前,见到同样穿越时空而来的岐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说出回去的通道所在。但现在方周死了、柳眼毁容残疾,再回去……有什么意义呢?

最期待回去的是傅主梅吧?他睁开眼睛握住茶杯,方周死了,柳眼毁容,他绝对不会让傅主梅回去,凭什么大家都失去的梦想,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得到?方周得不到的东西、柳眼得不到的东西,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绝对不会让傅主梅得到……

要毁灭的话,大家一起毁灭。

毕竟还是兄弟嘛……

他浅浅的笑了起来。

“这个人到底几岁了?”岐阳在雪线子身上检查了一下,大惑不解,“他是老人还是年轻人?”唐俪辞微微一笑,“老人。”岐阳啧啧称奇,“这还真是骠悍的青春啊……他身上有很多外伤,表层已经好了,但深层还没有愈合,这些都是小事,不会影响到什么思维和行动。要查明他怎么被人控制思维和行动,这里没有仪器,我不是诊断学的大师,可能一时查不出来,除非你让我把他带回医院去检查。”唐俪辞摇了摇头,“不能带走。”雪线子武艺绝伦,此时只是被封住几处穴道,一旦发作起来,有几人抵挡得住?

岐阳喃喃自语,“不能做检查啊……”他在雪线子鼻腔处闻了闻,发现一股极淡的腥臭味,心中一动,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小手电筒,对着他鼻子照了进去。

唐俪辞坐在椅上,以手支额,岐阳在他身后忙碌,他渴了那口茶之后略显疲惫之色,闭目养神。

【藤萍作品】狐魅天下·第五部·两处沉吟

“笃笃笃”三声,门外有人敲门。

唐俪辞眼睫微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