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等我?”叶肃北的声音清清淡淡,却还是能听出几分温存。

顾衍生点点头。

“下次不要站在风口上。 ”

顾衍生再点头。哪还有什么下一次?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你都知道什么?”

叶肃北好整以暇:“你希望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顾衍生心里狠狠的挣扎,就像她无数次做的梦一样,全世界都在坍塌,她想要逃,可是却像被什么定了身一样,怎么都迈不出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残忍的一切将自己吞噬。然后一下子惊醒。叶肃北给她的婚姻让她看不到天明,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沦。这么想,她突然如释重负。她轻轻地笑: “你想要这个孩子? ”

她突然的平静让叶肃北有些措手不及。他短暂的怔楞,随即循着心意回答: “我想要。 ”

“怎么办?”她轻描淡写的回答: “原本我想要的,可是你想要了,我又不想要了。 ”

叶肃北眉头一皱,抓紧了方向盘: “你什么意思?”

“你懂的。 ”

叶肃北沉默了下来。他的车速不快,过大桥的时候江风一阵一阵,吹得顾衍生不得不微闭起眼

“我认输了。”

是风太大了么?顾衍生竟然觉得自己没有听清,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什么?”

“我认输了,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想要我怎样我就怎样。”叶肃北有些颓然,声音很低,口气也渐渐软了下来。

顾衍生这次总算是听清了,听到这句话她该是高兴的。这婚离得还是值得的不是么?这么多年叶肃北终于把那句爱她说了出来,她并不是永远都赢不了他,这次她不是赢了么?可是她却没有一点快乐的感 。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衍生心里一直憋着,她此刻终是问了出来: “你说你爱我,可是为什么我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她的问话刺痛了叶肃北。他身旁的这个女人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直庆幸自己没有错过她每一分的成长,每一秒的改变。这么久他从未对另一个女人动过心,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可是他却没有意识到原来还远远不够。

“苏岩回来的时候你就该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大度了?以为我一点都不会在意?我现在告诉你我很在意!所以你更不该最后才告诉我那不是你的孩子!”顾衍生越说越激动,她每说一句心里就更疼一分,每疼一分就更加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念头。

叶肃北的声音很低: “那是大哥的孩子。”他艰难的说出真相,这是他的底线,家人一直在他的底线。

“叶肃北,我对你失望透顶了。”顾衍生渐渐冷静下来: “江晨何其无辜?你就这般的对她?”

“大哥没有醒,我没有资格拆散他的家。”叶肃北突然将这句话吼了出来: “那时候大哥都快死了,他还跟我说对不起江晨,如果他死了叫我一定要劝江晨嫁人。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这么无助,苏岩会怀孕他也不想,他已经后悔了,可是全世界都不给他机会。江晨是什么性格你比我更清楚!我承认我卑鄙我自私,可是我真的没办法说出口!”叶肃北重重的拍在放下盘上。 “匡”的一声巨响。顾衍生呆怔在原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紧咬着嘴唇。

“既然明知会后悔,为什么要犯错?”

“那时候我一心是想叫苏岩把孩子打掉的。那时候太乱了,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可是老爷子说肃东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想给他留个后。我反对了,可是没有用。刚把苏岩送走,江晨又怀孕了,爷爷和我都后悔了。可是我们自私了一次,也做了承诺,要我们再怎么反悔?我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每一件事我都参与了,顾衍生,告诉我,如果是你,你怎么说?”

“所以,为了你大哥的家庭,你选择了拆散我们的家?”顾衍生喉头一硬。鼻头瞬间酸了。眼眶中一股热流就要涌出,她死死的忍住了。

哭泣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但是女人不能在男人面前流泪,这会被那个男人同情,哭的时候一定要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这样,流了多少泪就会变得有多坚强。

顾衍生深吸一口气,半晌,眼睛失焦一般看向远方,无怒无 : “叶肃北,如果不知道真相,我还会恨你,可是知道了真相,我反而更加失望。叶家永远在你心里是第一位,而我顾衍生永远被你放在最后,你可以为了叶家把我们的家拆掉,我无话可说,只能怪老天,他让我所嫁非人。”

她眼神逐渐黯淡,原本充满灵气的一双瞳眸此刻却像没有星星的寂静夜幕,他突然懂得了她的心念成灰。此刻悔意深入骨髓,叶肃北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几乎有些吃力的说: “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他说到最后几乎无力,他知道衍生不会答应,可是还是忍不住期待奇迹。

“不好。”顾衍生冷冷的说:“如果你想用卑鄙的手段阻止我,我就做掉这个孩子。如果你想我们都好过,你就放手。不要想靠长辈来施压。我爸爸不会任由你们家肆意妄为。”

“你觉得我会这么做?”奇迹最终没有出现,只是没想到在她心里他竟是如此不堪。这段为人艳羡的婚姻最后在他手上分崩离析。他逐渐冷静下来,最后说了一句: “你想走便走,我只有最后一个小请求。”

“什么?”

“我送你走。”

“……”

顾衍生走的那一天天气并不是很好,虽然没有下雨但是整个天空都在一片灰色。天空中满是铅色的云团,低低的布满天空,仿佛触手可得,这样的天气看起来就像灾难电影中的镜头。看上去令人恐惧不安。

夏天这样的天气并不少见,还没到一会儿阵雨就下了起来。因为伴随雷电,基于安全的考量,班机延误了两个小时。

顾妈和顾爸坐在她身边絮絮叭叭的嘱咐,顾妈更是越说越是眼泪婆娑。

叶肃北坐在远远的地方等着。顾衍生远远的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顾衍生和顾爸顾妈一一拥抱才进关,她还没走进去,叶肃北突然拉了她一把,她惊异的回头,不解的望着他。

他指了指她的脚,顾衍生低头,原来是鞋带散了。

叶肃北下意识就要蹲下,顾衍生拦住了他,自己蹲了下去。她把机票和证件放在一旁的地上。鞋带在她手上缠绕,她纤长的手指一拉,鞋带系成一个好看的结。顾衍生拾起机票缓缓起身。

她最后看了叶肃北一眼,看了一眼她二十几年的执念,开口说道: “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浪费了。而我,早已经学会了自己处理。”

……

第三十六章

哥本哈根的一月有些冷,雨夹雪的天气最是难熬,湿冷湿冷的,空气和风都感觉是刮得人脸上生疼的冰激子。

顾衍生百无聊赖的围着壁炉烤火,这是她来丹麦以后觉得最新奇的地方。北欧的冬天相比国内的南方,不是一个概念,尤其是丹麦这样古老和现代结合的国家,很多的房子里都建有壁炉,这种带着浓厚欧式色彩的建筑一直让顾衍生很是欣喜。

“顾衍生!”妈妈 叭的叫嚷: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围得太近了,对眼睛不好!”顾衍生听着妈妈的唠叨,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裹着毯子看电视。

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妈妈凭空而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顾妈原本是想拾掇她回国的,可是顾衍生十分执拗,再加上身子也不方便,顾妈最终妥协,而她的妥协,便是留在丹麦照顾她。

自从进冬以后妈妈就不大让顾衍生出门,冬天人也容易犯懒,顾衍生常常犯困,每次她醒着,妈妈就会拉着她做瑜伽。而顾衍生这个懒人,常常以肚子太大为由赖在瑜伽毯上不动。

怀孕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顾衍生的妊娠反应尤其严重。前三个月几乎吃什么吐什么,可是为了孩子的健康她又强迫自己都吃下去,那时候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和人说话,第一句一定是:“Hej! ”(你好!),紧跟着第二句便是: “Ta1er du engelsk?”(你会说英文吗?)。所以一般的结果是,别人会说英文,她便可以交谈几句,如若不会,那就只能大眼瞪小眼。幸好英语在北欧这边通用,总算没有太大的沟通障碍。

没什么朋友,也不认识什么人,起初的日子过得多么无聊可以想象。好在哥本哈根是个绝对能吊起人兴趣并且让人十分快乐的地方。她到哥本哈根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朗厄里尼港,她看到了传说中立于入港口那块巨大鹅卵石上的美人鱼雕像。没有想象中的美丽。大概是安徒生童话中的小美人鱼在她心里早已有了根深蒂固的形象,当她看到雕像时已经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反应。更或者就如同大家所说,书中的总是最美好的。所以她看了以后一直有些失望。

哥本哈根并不太大,但它却是北欧国家中最大的城市,安徒生的童话和中世纪古老的建筑还有那些宫堡教堂让它变得更加的浪漫。最初一直照顾她的,是爸爸的一位故交的儿子,如今在哥本哈根的皇家美术学院任教,名字叫做王令文,他是一个内敛而安静的男人,并不常与人交谈但是说话却异常的悦耳。据说他的课在学校里一直是节节课都爆满。中国人在北欧不会受歧视但是也不是那么受欢迎,所以像王令文这样处处通吃的毕竟是少数。他很英俊,他的英俊是全球风靡的那种五官深邃眼神性感的类型,和叶肃北带点邪气的气质完全不同,顾衍生一直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女人疯狂。而顾衍生很例外的,没有为他疯狂。所以在她面前,王令文常常是挫败的。

如果不算“告密”这件事,王令文是几近完美的,可惜他最终还是为他的完美抹黑了,任凭顾衍生怎么求怎么说好话,王令文最终还是把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了顾爸。

后来王令文有带顾衍生去蒂沃利公园企图讨好她,但是他们的友谊因为这件事裂了极大的缝,她有一段时日都对他爱理不理。

“叮咚。 ”门铃响起。顾衍趿棉拖鞋起身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个小口,门外的寒气就让顾衍生陡然一个凛冽。王令文搓着手赶紧钻进来。他的帽子围巾还有大衣上都还沾着细细的雪花。顾衍生睨了他一眼,随即回到沙发上拉着毯子继续看电视。

王令文熟门熟路的处理好自己,把大衣围巾帽子都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人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

“上次我给你的教程,你有照着做么?”王令文的声音温柔而醇厚,顾衍生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没有。 ”顾衍生摇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唧唧呱呱的完全听不懂,我一放就想睡觉。”

王令文嗤嗤一笑,戏谑的看着她: “那是在唱梵经,是安神的,怀孕的人听了有好处。后面不是还有健身的么?跟着做啊!”

顾衍生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前面都梵经了我睡着了!后面还做什么啊!”

“顾衍生!”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妈妈听着声音走出来,看见王令文非常和蔼可亲的和他打招呼。王令文应声而起: “伯母我来帮你。 ”

“不用不用!”顾妈一边推辞着,一边又心安理得的让他帮忙,顾衍生在一旁笑了下,摇摇头继续看电视。

王令文每个周末会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哥本哈根满街都是面包店,可是想吃中国菜却并不那么容易。王令文这白食大王每个周末都过来混饭。顾衍生对他这种行为非常不齿,但是想到他最初那样照顾她,想想便也罢了。

他常常邀请顾衍生去听他的课,顾衍生总是敷衍着答应一下,最终一次都没有去过。王令文常常对她说,自己三十年的自信心全被她打击没了。而她也只是笑笑。

王令文有过一次婚姻,妻子最终死于空难,据他说他的妻子是一个很浪漫的插画家,热爱安徒生,所以追随至此,可是她最终没能像童话里那样和王令文“过上幸福的生活”。事情过去了三年,可是王令文讲起她时还是会温柔缱绻的笑。那一定是个非常乐观又有魅力的女子,所以她把一个男人变得如此完美。

这样的男人不是拿来爱的,是拿来崇拜的,这是顾衍生对他的评价。

她想要这份完美一直保持下去,所以她从没有回应过他的任何感情。她不是不懂王令文的心思,只是爱情这东西,一旦对一个人产生了,便很难再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她总是选择装傻,装自己看不懂他的那些意味深长的眼神。不得不说,她很敬佩王令文,明知她怀孕,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他却仍能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女人,一个可以当爱人的女人来看。这在中国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里,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尤其是在大男子主义横行的现代。可是王令文却让它变为现实。

她想的正入神,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接起。她正准备说话,电话那端有节奏的呼吸声让她骤然安静下来。

“有事么?”顾衍生冷冷的问。电话那端很安静,她可以想象叶肃北站在窗边和她打电话的样子。

“没有。”叶肃北小心翼翼试探的问: “在忙什么?”

“关你什么事?”顾衍生绞着电话绳有些不耐。

叶肃北踢到铁板也没有气馁,语气更加软下来: “嗯 ,你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孩子。 ”

“孩子是我的,我会照顾的。没事我就挂了。 "顾衍生有点后悔,不该答应他每个月可以给她打一次电话的,两人对着电话总是没话说 ,每次都是一样的对话。

“先别挂, ”叶肃北急了,冒了一句: “还有点事儿想说。”

一听叶肃北还有事要说,顾衍生耐着性子听下去。也许是曾经朝夕相处夫妻间的默契作祟,叶肃北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产检去了吧?医生怎么说? ”

“很健康,是个男孩。 ”顾衍生公式化的汇报着,脑子里突然想通了什么,冷笑一声: “你到底要说什么? ”

“你别挂!”叶肃北又喊一声,急急的说: “其实,我想跟你说……”他犹豫了一下,翻江倒海的搜刮着脑海里的繁杂思绪,随口说道: “大哥和江晨离婚了……”叶肃北说了一半就有些后悔,原本他只是想拖延时间,不想竟说到大哥头上。他有些懊恼。

果然这句话成功引起了顾衍生的兴趣,对这个消息她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她的手指紧紧地绞着电话绳,想起陆江晨那无可奈何的模样,有些不忍,声音低低的:“老爷子怎么可能同意?”

见她不再不耐烦,叶肃北长吁一口气: “江晨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大哥说对不起她,要给她自由。老爷子气大哥没有尽力去争取,但江晨……似乎不想和好。 ”

“和好?怎么和好?大哥做错这么大的事,还有脸想和好?”顾衍生冷哼一声,随即恶意的揣测: “该不是想把私生女接回来,编个幌子赶紧离婚吧?”

“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叶肃北急着反驳,他眉头微微凝皱,显然顾衍生的口气和揣测触到了他的雷区。但他还是自知如今没有资格管她。默默听下来,什么也没再说。

“你大哥是什么样子不关我的事,对于这件事我的评价只有两个字“活该”。”她的口气有些刻薄,却又有些许的快意: “我举双手赞成江晨离开,在你们家只有遭罪的份儿!”

“顾衍生!”很明显,叶肃北被她刻薄的语气激怒了。

“想挂了吧?很好,快点挂电话吧!”

叶肃北听她如此激将,反倒渐渐冷静下来。他握着手机,看着窗外一片萧瑟的景致,惴惴地说道:“你预产期快到了……”他紧绷着脸,想说出拨通电话前反复演练的那句话,最终却还是说不出,只旁敲侧击的问: “人手够么?要不我过去?”他这句小心翼翼的问话让顾衍生有些。她半晌都没回话。随后捋清思路。冷冷的说: “不用了。”她拒绝得不留余地: “看到你我肯定难产。没事我挂了。”说完,她决绝的挂断了电话。

站在电话旁边,顾衍生有一瞬间怔楞,神思不知飘到何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叶肃北恶语相向。明明告诫自己不会再去在意,可是每次接到他的电话总是难以冷静的和他交谈。也许是记忆在作祟。明明他做了那么多伤她心的事,她已然对他没有任何一丝希望了,明明是他逼得她不得不漂洋过海来忘记过去。可是越是想忘记,却越是记得清晰。越是离得远,却越容易想起他的好来。过去的每一分温情总在无人的寂寞午后,像夕阳下的漫天潮汐,以雷 之势将她席卷。

她逃也逃不开。

“怎么了?”王令文温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唤醒了顾衍生。她的表情还停留在方才矛盾的一刻。一转身,正对上他探究的目光。顾衍生有些累,面无表情的坐回沙发上。

“不说话?”王令文玩味一笑,指了指电话机: “旧情人?”

“哦?”王立文邪佞一笑: “那你该好好和他交流一下,孩子生下了敲一笔,要让他知道疼。 ”

“真没骨气,你是个教育者,怎么脑子里只有钱?”顾衍生嗤鼻。

“NONONO ,”王令文摆了摆他修长的手指: “我们不缺钱,但我们不该让他好过。 ”

顾衍生被他的表情逗乐: “貌似孩子是我的,你激动什么?”

“我是孩子的干爹! ”理由倒是义正言辞。

“可是我没有答应。 ”

“伯母答应了。”王令文适时的搬出顾妈当后盾,顾衍生无语。

吃完晚饭,在王令文的再三要求下,顾妈松口,让一天懒在家里的顾衍生出去转转。雪停了,天上出现了些零散的星星,湛蓝的夜幕像梵高的油画,充满了惊奇的清新颜色。在浅浅积雪的映衬下,星星像是七月璀璨的流火,美得不可思议。

顾衍生穿着厚实的棉衣,戴着围巾手套整个人就像一只熊。王令文隔着手套牵着她,她没有拒绝,路上的雪虽然都被铲掉,但是对于一个行动并不方便的孕妇来说,她需要一个支点。

“你好像不开心。”王令文用了肯定的句式。顾衍生没有反驳,似乎好像也许,她心情并没有很好。

她颓然的轻叹一口气。

“不要叹气,会把孩子的福气都叹没了。 ”

“拜托,你是受过海外教育的,不该迷信。 ”

王令文摇摇头: “这不是迷信,我觉得很有道理。孩子每天在肚子里看着妈妈的一举一动。妈妈成天愁眉苦脸,孩子有样学样,出来就成‘林妹妹’了! ”

顾衍生翻了个白眼,鄙视的说:“你再胡扯一点,我肚子里的是儿子。 ”

“儿子更不得了啊。”王令文夸张的瞪大了眼睛: “‘林弟弟’岂不更可怕?!”

顾衍生彻底忘却烦恼,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啐他: “要你诅咒我儿子! ”

王令文被她掐的跳了两下,但因为衣服穿得厚,顾衍生完全没有掐到肉。王令文得意洋洋的眼神逗笑了她。她心底阴霾渐散。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王令文见她渐渐平静下来。微微一笑,性感的唇角渐渐扬起,他缓缓的说:“不要怨恨回忆。不要仇恨过去。你要相信,上天给你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给你最后的奖励。”

顾衍生点点头。心底却一片空无。不知是不是怀孕了情绪不太稳定而容易伤情。她想起了很多事。那些零碎的记忆穿梭在时光 隙,跟随着每一束阳光播撒在她脑海里。

和叶肃北结婚算苦难么?也许。

他们的故事并不完美,更或者充满了缺憾,即使是安徒生也不能把他们的故事写成童话。可她却舍不得忘记。

是她太蠢了么?不懂放自己一条生路?亦或真如那首脍炙人口的歌谣所唱:最强悍的是命运?

第三十七章

北欧像一串上帝撒下的珍珠项链,闪着盈盈的白光,而丹麦也许是其中一颗并不起眼的珍珠,却仍旧熠熠的闪耀着只属于她的光芒。蔚蓝的天光,湛蓝的海洋,还有那古老而浪漫的城堡,伴随着安徒生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童话,这个并不大的国家仿佛是遗忘在遥远北国的伊甸园,整个世界停格在万物伊始的纯真时刻,让来的每个人都心静如尘。

随着预产期一天一天的接近,妈妈和王令文都比她还要紧张。不管她去哪里总有人跟着。顾妈对王令文很是欣赏,也曾为他推心置腹的和顾衍生谈过。顾衍生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决,顾妈也没有勉强,之后对王令文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王令文显然也是能看懂顾妈的变化,有时候和顾衍生出去转转总会做出很沮丧的样子,对顾衍生说:“本来还想走丈母娘政策的,没想到也被你给镇压了。”

顾衍生听了总是笑笑,嗔他说:“和我这样的大妈开这种玩笑,你也太不上道了啊!”

她虽说笑,其实也是不想这样会让人尴尬的话题再往下延伸,王令文这样的好男人是值得更好的女人的,他该得到一个能与他全心相对的人,而这个人不是她。她能给他的太少,人不能过度自私,取自己所需就拖人下水。更何况她的生活不仅仅是一滩水,而是一片泥沼。

顾衍生怀孕八月有余,夜里双腿时常抽筋,医生开了些补钙的,顾妈做饭也总是做能摄取更多钙质的东西,但她的症状还是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她夜里常常疼的大半个脑袋都麻木了,顾妈听到她克制的呻.吟声还是会醒来,摸黑过来给她按摩揉捏,直至她睡着。

她虽是努力的吃饭喝汤,但是并没有像别的孕妇那样发胖,除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的四肢几乎还是与平常人无异,虽然她总开玩笑说外国佬看到她的背影还会来搭讪,但是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心生产的时候气力不足。

这天正逢王令文休息,他兴致勃勃的要代替顾妈陪顾衍生上超级市场,顾妈最后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天气转好,冬日的暖阳是最舒适的,顾衍生晒着太阳懒懒的眯起眼睛,和王令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王令文也是学画出身,和顾衍生倒是有共同话题,但是王令文比较专注于中国画的研究,而顾衍生则是西洋画派的。

她们谈完了波普、新文艺运动、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后,王令文的话题陡然一转,说到了顾衍生的过去。

“你的初恋是在几岁?”

顾衍生被他问得一愣,木然的问了一句:“初恋的定义是?”

“两情相悦。”

“那大概至今还没有初恋吧。”顾衍生苦涩一笑,两情相悦?她爱叶肃北,叶肃北却不爱他,路从光爱她她却爱叶肃北。结婚三年要离婚的时候叶肃北才说爱她。是命运在和她开玩笑吧,总是阴差阳错。离美好只差一步,却又逡巡不前。

王令文没有再追问,他说:“我的初恋是在14岁,初恋的对象不是我太太。那时候很小,因为一个蝴蝶发卡喜欢上一个女孩,然后像模像样的谈了场恋爱。后来我考上大学,那个女孩在家里的安排下去了美国,无疾而终了。”

顾衍生有些唏嘘,想必这段过去也是很美好的吧。她问:“很遗憾么?”

“不。”王令文摇摇头:“如果不是和她分开,也许我不会遇到我太太。我们在一起三年,毕业后我带她来了北欧,她的梦想所在,她是个插画家。可是我却总想束缚她的梦想把她绑在我的身边。她总想全世界到处走,可是我的事业刚刚落脚,我总想要她迁就。于是我们因此常常吵架,最后一次激烈的大吵后,她一怒之下回国了……然后遇上了空难……”他眼眶有些发红,却又淡淡的笑了出来:“当我收拾她遗物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的日记,她在日记里写了很多没有对我说的话,比如她并不是想要四处走,其实她不过是想引起我的注意,让我从一个个的课题中挪下目光到她身上,而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只一心想做出一番成绩来。”

看着王令文脸上悲喜交加的表情,顾衍生沉默了。原来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无法第一时间在事业、家庭;家族、家庭中找到平衡。他一直以为王令文是个成熟内敛而博学多才的男人,可是他也曾走入歧路。顾衍生看过王令文妻子的画,全是暖色调,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童话一般的色彩,应该是个温柔又坚强乐观的女人,可她却犯了和所有女人一样的错,想要在一个男人的心里占据全部的位置。

顾衍生有些感慨,联想自己,幽幽的说:“人站在越高的位置,就会看得越远,想得到的就会越来越多。”她看了一眼王令文,说道:“过去你只是想带她来北欧完成她的梦想,可是来到这里你寻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于是你也有了梦想。而她在完成了一个梦想后,也开始有了更多的欲/望,而大家最终都没能找到平衡的突破口。其实回想过去站在最低的时候,也许才是最快乐的。‘得到’原本就是一种罪恶。”

顾衍生说的很慢,王令文听得也很仔细。他微笑着对她报以赞许的眼神,说:“在她离开后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我没有束缚自己在回忆里,我选择了好好的生活。因为我相信,这是她想要看见的我。而你,”他顿了顿声:“你也是一样,不要害怕,勇敢的走出来,‘得到’并不是罪恶,‘贪婪’才是罪恶,而你,并不贪婪。”

顾衍生摇头:“不,我很贪婪,所以我是罪恶的。”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她妄图留下叶肃北和她相融的血脉,她想得到遗留的圆满。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早已无法自拔。

王令文正要说话,他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说了两句就递给顾衍生:“伯母。”

顾衍生接过来放在耳边。

“到哪了?”

顾衍生看着不远处的超级市场入口,回道:“刚到门口,马上就进去了。”

“注意身体,别被人撞到什么的。”顾妈嘱咐。

“知道了。”顾衍生有些莫名,顾妈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些有的没的?

顾妈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说:“肃北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顾衍生的大脑,她心脏蓦地一紧。声音有些干干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