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雪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才防止不该发出的声音响起在空气里。

她转身逃跑般朝着门口小跑过去,再也不愿意呆在有他气息的屋子里。

在玄关处,她就被紧紧地攥住,乔楠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玄关处并没有完全的黑暗,有些许的灯光从外面的走廊泻进来,苏凝雪转头看他,明明暗暗里,他的眉宇间溢满了痛楚和不安。

她忘记了自己心中那惊慌的呼喊,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整个人定在那里,看到他的难过,一颗心也跟着隐隐地疼了起来。

“苏凝雪,你可以自己骗自己,说已经完全忘记那半个月发生的事。可是我不能,你也不能否认它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一字一句都说得那么郑重,眸光也变得冰冷带着些许的愤怒。

“我…”苏凝雪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更多的音节。

她怔怔地看着他,眼底有酸楚也有迟疑。

乔楠抬起手,指尖温柔地触摸着她眼睫上的湿润,那儿有醒目的泪痕,他一遍遍地抹,心疼至极,鼻子也跟着一酸。

“这么多年,难道你不累吗?”她突然仰起头问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绷着唇线,手上怎么也不肯松开力道。

苏凝雪本挽得整齐的长发有些凌乱,她勾起一缕到耳后,微敛的睫毛轻轻地颤着,声音嘶哑、轻得好似一片羽毛飘落在地上。

“我让你很累对吧?”她喃喃低语,像是在问他,却又好像在问自己。

她蓦地挽起唇角,眼角却又滚落一滴泪:“爱一个人很累不是吗?”

乔楠静默地凝视着她,许久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如果是用心去爱又怎么会累?只有幸不幸福、值不值得。因为你,那段日子支撑着我孤身一人度过了二十几年,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份记忆让我觉得疲惫不堪…”

他的气息突然变得紊乱,声音喑哑得不行,似乎这样一句话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手下的力道一变,她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中。

苏凝雪的大脑骤然炸开,她惊愕地想要避开这个拥抱,他却往前一步,紧紧地搂住她,让她退无可退、躲无可躲。

当她挣扎起来时,他只好不断地收紧,将她锁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间。

等了二十八年的拥抱,他怎么可能再一次那么轻易地放手?

苏凝雪的脸被迫贴在他的胸膛上,满耳,都是他如鼓般狂乱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服,指腹触摸到的是他灼热的体温,一声轻叹在耳边传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做任何的反抗。

这个怀抱,这些年多少次她曾梦见过?

在她高烧不退时,她晕眩的意识里,想到的是这双犹如艺术家好看的手捂上自己的额头,如视珍宝地把她拥入怀里呵护着她饮下甘苦的药汁。

然而,清醒时却不敢去多想,每每忆起,有的只有幽不见底的痛楚。

怕后悔,怕被内疚逼迫到理智的边缘,怕疯掉,所以只有尘封那段记忆。

苏凝雪靠在乔楠的怀里,黑暗里,却好似有一双大手伸展开来,将她整个人笼罩,然后将她推入了那时光的漩涡里。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她脑袋中越来越情绪——

漫天的晚霞,映红了大半边的天,忽然一声闷雷从天际滚滚而来。

其实她的胆子并不大,只要一打雷就恨不得躲进被窝里蜷缩起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即便是裹出一身热汗,也不愿意钻出被窝去面对那凌厉的雷鸣。

尽管…这个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苏凝雪低头望着自己臂弯里的孩子——

只有一周岁左右的样子,此刻正睡得安稳,眼睛闭着,只是过了一会儿,小身子突地抖了一下,接着嘤咛地哼了两声,带着些哭腔。

那白嫩的小脸蛋上却不似往日般光滑,生出了几颗红色的斑点。

她们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孩子前几晚可能夜里找了凉,有些低烧,发现得不及时,后来才会引发水痘,她听了之后忍不住红了眼圈。

天空中的闪电,犹如一条火蛇,每一次跃闪过后,都有一声巨大的响雷。

她的肩膀颤了一颤,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却只能挺直脊梁,故作淡定从容地往前走,走去靳家的大宅,她只有依靠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孩子。

她有丈夫,可是她的丈夫有爱人。于是,她跟死了丈夫的寡妇没两样。

算起来,她的丈夫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她走在雷声闪电里,心痛盖过了心头的恐惧。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她恨不得跑到那个参天大树下站着,也许一道雷下来,就把她和孩子劈死了,那样,就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要想。

不用去看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共谱爱曲。

不用去想父亲孜孜不倦的教诲…

她父亲教她忍耐,只要靳家家长站在她这一边,靳昭东终有一日会回来,所以最后赢得还是她苏凝雪。

只是她真的赢了吗?

她苦涩地笑着,她即便得到了靳昭东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高傲如她,想要的真的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男人嘛?

走到靳家的门口,却在一脚踏进去之前,听到里面传来靳父的声音——

“凝雪呢?带着琦琦去医院还没有回来吗?”

“谁知道呢?整日摆着一张死人脸,那孩子不病死也要被她克死了!”

孙兰芳不以为然的抱怨声,让苏凝雪停止了脚步,听在耳里是别样的酸楚。

“怎么说话的?凝雪好歹是我们靳家的媳妇,你这么说,要是被外人听到,传到她耳里怎么办?要是被亲家知道,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靳父的话却换来孙兰芳不屑地一笑:“知道啦知道啦,你最近不是想要在苏家那边得到一笔投资吗?我就算再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也会让着她的!”

“你知道就好!等会儿她回来,就别说些有的没的,让厨房去炖点排骨汤吧,我记得凝雪挺喜欢喝的…”

门外的她咬了咬唇瓣,在里面的谈话声逐渐消下去之后准备进去。

靳父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等等,兰芳啊,天山那边来电报了,说是那个孩子也快要满周岁了,说起来,也就比琦琦小几个月…你去珠宝行选一把长命锁让老张带过去,就当是我们爷爷奶奶给她的周岁礼物!”

苏凝雪的心脏就像是被铁锤狠狠地击中,当她意外地听到靳父的这番话。

公公明明对她说过,靳家只承认她一个儿媳妇,也只承认子琦一个孙女,明明说过的啊,那现在这样说又算什么?

她低头望着难受得摇着头哼唧的孩子,眼睛变得干涩难受。

屋子里的谈话声还在继续。

“你要真想要那个孩子,就让昭东把她抱回来好了,那个女人,大不了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好了。”孙兰芳毫无顾忌的嗓音在客厅里响着。

靳父叹了口气:“你以为事情有那么简单?要不是我当初虚弱凝雪一辈子只认子琦这一个孩子,你以为凝雪会那么就算了?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更加不要跟凝雪提那个孩子和欣卉的事,知道吗?”

“说起来,子琦那孩子,都一周岁多了,怎么还不会说话,我看隔壁老刘家的孩子,都会叫爷爷奶奶了,她就还只会依依呀呀几句,不会是个傻子吧?”

“你个老太婆,胡说些什么呢!”

孙兰芳不高兴地又嘀咕了几句,却也答应了不跟苏凝雪说这件事。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细雨,婆婆娑娑的,朦胧她视野的,她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盯着前面的大门,却突然失去了推开它的勇气。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竟然真的相信公公是公正无私的。

原来,他看上的也不过她身后苏家的实力,如果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怕现在被赶出门的就是她苏凝雪和襁褓里的这个孩子了…

天色逐渐转阴暗,靳宅两旁的法国梧桐淹没在夜雨之中,梧桐的叶子被雨水打得像是被鞭子无情地抽过,哗哗作响。

她抱着孩子走进去,看在公公婆婆或是佣人眼里,是不是一个可怜的笑话?她没有丈夫,能在这个家待下去也只是仗着娘家的家势。

这样落魄狼狈的样子,究竟是要博取他人同情,还是要衬托他们的甜蜜?

他们?是呀,她自嘲地笑出声,当然指的是她的丈夫和她的好同学。

可是她好像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们,所有人都说,是她,先破坏了他们,拆散了一段天注定的良缘,她才是那些小说里恶毒的原配。

她咬紧了牙关,抱紧臂弯里的孩子,转身往外走。

泪水和雨水的味道还是有所不同的,泪水很咸,火辣辣的,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她早已麻木的脸颊,滑过唇瓣时,她伸出舌尖舔了舔——

咸咸的,吞进咽喉里,却化作一缕无比苦涩的哽咽。

那一刻的她似乎忘了自己怀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孩子,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但脚上却像着了魔,不停歇地迈动着。

一道撑着黑色雨伞的高大身影挡在了她的跟前,伞下那双幽黑的眼睛诧异地看着她,那一声惊呼几乎噎在了咽喉里:“苏凝雪?”

连名带姓…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或许是太过惊讶,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眯着被细雨冲刷地发红的眼睛,微抬起头,看着站在跟前的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乔楠,那个在她父亲身边学习多年,却也是夺走她丈夫女人的哥哥。

她不愿意让任何跟乔欣卉扯得上关系的人瞧见她的狼狈,她将怀里嘤嘤抽泣的孩子往胸前压了压,快速地越过他,像只无头苍蝇乱走。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本迎着她而来的雨水少了不少,头顶却是一片阴影,后面是一道紧紧跟随的身影,她的牙齿把嘴唇咬破了,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不但没有缓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快,直到他冲到她前面挡住去路。

他一手高举着伞遮挡在她上方,一手扣着她的肩头,不让她再乱跑,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布满了雨渍,有烟灰色变成了黑色。

苏凝雪扑闪了下眸光,她其实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她听说乔家彻底地倒了,在乔欣卉的前任丈夫因病过世后,乔家没了庇护再也支撑不下去。

乔家是从政的,韩家败落后,有的是对手要找他们的麻烦,几乎不到一个月,乔家就有不少从政的人落马,乔老更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跳楼自尽了。

那个时候,她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只是不经意地从父亲那里得知,乔楠似乎不想把苏家牵扯进来,在乔家被调查时就没再上过苏家,他亦离开了学校,乔家倒了后,意味着他将一无所有,甚至比一般人家的孩子还不如。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大街上重遇他,还是在她这么狼狈的时刻。

乔楠却不知道她复杂的内心,侧身,替她挡住雨,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送你回靳家。”

听到“靳家”二字,她本干涸的眼泪再次涌下,她迅速地抹去,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说完,便接着要走。

“那我送你回苏家。”他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握住她的手臂。

她凌厉地回头:“不用你管!”忿忿地甩开他的手,语气也是格外不客气。

“你可以在雨里呆着,可是,你怀里的孩子呢?你难道没看到,她很不舒服、正在生病吗?”

他扣住她的肩膀,低低地说完,仰头望了眼灰沉沉的天空,抿紧了唇,再次看向她时眼底却多了一抹怜惜,喉结动了动,似踌躇了很久才开口。

“如果你不想回家,那就暂时到我那里去住一晚,好不好?”

明明知道,那个年代,孤男寡女,还是一个有夫之妇,他们待在一起是多么地令人诟病,可是他还是说了,因为他再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扣住,仰起头看着昏沉的天空,皱了皱眉,“那你到我那里住一晚,好吗?”这问话很不合适,可是这种时候,他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她低头看着那滚烫着小脸的孩子,就像是失去了心魂,只剩余一个干枯的躯壳站在他的面前,他看到有一滴泪从她的眼圈里掉落。

面对他的建议,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却也没有挣扎了。

他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一幢陈旧地、略有些倾斜的老筒子楼,旁边是铁路,只要有火车经过,整幢楼都会随着火车轮子滚动的节奏左右摇摆,连带着里面的家具一起。

这里是他租来的,因为租金便宜,所以设施之类的自然是极差的。

当他把她带到门口,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静静地抱着孩子等候着,即使被雨淋透了,她依旧不像是从贫民窑出来的女人,浑身散发着贵气。

一想到这间破旧的屋子,即将有个女人进入,还是一个住在他心里多年的女人,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孔里去。

有两次,钥匙掉在了地上,第三次的时候,才成功地插进去。

二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天花板上是一盏二十五瓦的照明灯,门推开时,灯泡像是感应到,摇曳了几下表示对主人归家的欢迎。

苏凝雪抱着孩子往里走了两步,却发现过道狭窄得转不过身,左边摆放着一把凳子,上面是一个洋油炉和一个锅,那应该是用来煮水和煮饭的,外面传来其他住户上楼下楼的踢踏声和说话声,这里的墙一点也不隔音。

乔楠站在一边,显得有些拘束,一般人不都是把喜欢的人带去舒适豪华的房子里,而他现在却只能让她在这种破落的地方过夜。

然而,他没有等来任何抱怨声,甚至在那张清冷秀雅的脸上,连一点嫌弃都不曾有过,她只是抱着孩子走去床边,然后把孩子放在上面。

他松了口气,看她摆弄孩子的背影,竟然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心,嘴角是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笑意,提了水桶去楼下的井边打水。

她和孩子都被雨淋了,他该烧点水让她们母女俩把身子擦一下。

在打水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这里貌似没有女人和孩子换洗的衣服。

等他回到屋子,看到屋子里的场景,手里的桶一下子就松了,满满的一桶水洒落在地上。刚刚还好端端照顾着孩子的她,正抱着孩子在哭,湿漉漉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搭在肩上,她一双苍白纤瘦的手不断地摸着孩子的脸。

听到开门声,她回过头,眼睛红红的,嘴唇嗫喏,瘦瘦的身板控制不住地颤抖,双目空洞地望着他,一遍遍说着:“孩子,孩子…”

他忙跑到床边,孩子小小的身子通红通红的,他探手摸了一下,却是比火炉还要烫,一张小嘴干涸得起了皮,最让他担心的是,孩子的四肢是硬硬的。

如果他猜得没错,孩子这是因为高烧抽筋了,要是不及时就医,恐怕明早等待他们的就是孩子过世的消息,他的心头一紧,顾不上其他,抱起孩子疯了一般冲了出去,身后,苏凝雪快跑地跟着,不敢落下半步。

他住的地方距离附近的医院不近,走路过去要四十分钟,但要是搭乘车子的话只要五分钟,可是天色已晚,根本早不到过路的车子。

筒子楼里住的都是像他这样的落难户,有一辆破自行车就不错了,更别提是那个年代的轿车,几乎是少之又少,只有有钱人才赶得起。

一边跑一边顾看着路边,可是,开过几辆车却没有一辆愿意停。

怀里的孩子呼吸越来越轻,一张脸也由红转为青,恐惧迅速地窜上他的大脑,同时不远处打过来一道明晃晃的车灯光,接着是卡车刺耳的喇叭声,他停下来,一转身就把孩子塞到了苏凝雪的怀里,然后窜到了马路上。

“乔楠!”苏凝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唤。

卡车沉闷的刹车声一路而来,他却张着双臂直直地站着,没有退后一步。

车子最终没有从他身上碾过去,在快要碰到他鼻尖时停了下来,司机的谩骂声从车窗里传来,他却径直上前拍着车门恳求司机送他们去医院。

她站在夜色里,清寒的风吹过,望着他放下姿态不断求着那粗鲁的司机、承接着那一句又一句脏话时,再也控制不住,抱着孩子大哭起来。

乔楠听到她的哭声转过头,她正隔着雨帘盯着他,肩一耸一耸地抽噎。

他可能吓了一跳,又跑回来,抓着她的肩问怎么了,她只是哭,摇着头,发丝上的水珠飞溅到他的脸上,他心疼到不行,忐忑地拥着她拍她的背。

卡车司机被她这一哭却是软下了心,得知是孩子病了后,勉为其难送他们去医院,急急忙忙去挂了急诊,孩子经过抢救后送进了病房。

看着病房里挂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的小小孩子,她的眼泪无法停止,他站在她的身边,却不知道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

他已经知道,是他的妹妹,让她遭遇这样孤独无助的境地。

她很少哭,这是他见过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她结婚的那一天。

只不过不同于那一次的欢喜忐忑,这一次,他在她的眼里只看到了满满的绝望和悲哀,甚至于,直到现在,她都不曾说要打电话回家。

孩子要在医院观察一晚上,她就坐在床边守了一晚上,而他也跟着在病房外面的座椅上躺了一晚上,她说让他回去,他点头出来,却没有走。

没有一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他想要守在她身边,即使不是以她丈夫的身份,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们乔家亏欠她的。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带着孩子出了院,医药费不是笔小数目,他当时的生活不是很好,甚至有些捉襟见肘,父亲自杀前家里已经被封了,什么也没留给他。

可是,她却拿着一叠钱到窗口把医药费结了,他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多钱,他想问,却在看到她无名指上那一圈白时噎住了,他昨晚竟不知道她是什么出去找当铺用她的婚戒换了钱,到底是他睡得太熟还是…她根本不想让他发现?

那一瞬间,他目睹着她有条不紊地办好出院手续,竟心生“她其实一点也不需要他帮助”的感觉,没有他,她也可以把事情办得好好的。

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出医院大门,她抱着孩子,走在他的身边,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路有些远,我们坐一辆三轮车回去吧。”

乔楠的眼睛倏地亮得惊人,当他望见她眼底隐约的笑意,她的意思,是要跟着他回去那个破得不像样的筒子楼吗?

她好似没看到他的错愕,转身就去医院大门外问了三轮车价格,选定了一辆才朝他招招手,他是跑着过来的,然后从她手里接过了孩子。

“孩子沉,我来抱吧!”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温和得像是一道春风。

小孩子没有假病,热度这么一退,精神头子立马就足了,骨碌着浅棕色的眼珠子,在乔楠的大手心里,两条腿又是踢又是蹬,还讨好地吐着泡泡媚笑。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子琦对陌生人这么热情,以往,除了她,就连她爷爷抱都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尤其是孙兰芳,只要一瞧见就哭个不停,恐怕这也是孙兰芳不喜欢子琦的原因吧?

小子琦瞅着乔楠,嘴里呜啦呜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乔楠眉开眼笑,伸出手指.xzsj8.点点她的脑门,“宝宝真可爱,笑起来的样子,跟你妈妈一模一样。”

说着,他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睛却明亮得让她不敢去直视。

------题外话------

这章写得我悲痛欲绝,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原因——

1,为乔楠的真情付出感动,也为他感到可怜同情

2,妈蛋!哪个混账东西趁我去上课,闯进我的宿舍,对我的狗窝翻箱倒柜,硬是把我皮夹里的八百块钱抽走了,有没有这么缺德的啊!

于是…在如此消息悲痛的情绪下,我擤着鼻涕敲完了八千字,再也撑不下去,一口血喷出来倒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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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被时光湮没的回忆(中)

更新时间:2013-3-16 0:14:01 本章字数:16372

当时的S城到处都在拆建,就像这幢筒子楼的外墙上,一个醒目的斗大“拆”字,血红的颜色,旁边的小径边杂草丛生。爱残颚疈

苏凝雪边走边看,昨晚来得太急,没注意这附近的情况。

她只是从她公公那里隐约听到过关于这片区的土地,很多建筑方面的投资商看上了这里,想要把这里买下来建设一个小区。

不远处已经在新建几幢大楼,工程因为要赶工导致机器的吵杂声没日没夜地响,塔吊上的射灯也照得四周二十四小时跟白天一样。

乔楠抱着子琦走在旁边,似乎为了配合她的步调,他故意走得很慢。

小子琦乖巧地趴在乔楠的肩头,眨着眼睛,偶尔好奇地张望一下。

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十几个老太太正手拿着大红扇子跳舞,搁摆在地上的录音机里放着:“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树下磕着瓜子聊天的大妈忽然眼尖地望过来,“小乔啊,你媳妇和孩子从老家过来看你啦?怎么不早说一声,大姐早上就帮你买些菜回来了!”

住在这里的邻居都很朴实热情,看到乔楠突然带了个女人和孩子回来,想到的自然是他的妻儿,哪里会往别处想?

苏凝雪却听得红了脸,她想要解释,乔楠却比她快了一步。

“谢谢你啊大姐,平日里你对我照顾就蛮多,怎么好再麻烦你?”

她转头看他,他抱着小子琦的姿势有些生硬,显然没抱过孩子,他对那位大姐说的话算是感谢,却也没有否认他跟她的关系,任由大家误会了。

她张了张嘴,然而一名胖乎乎的大婶已经拎了一把芹菜过来,塞进她空闲的手里,嗓音有点大:“小乔媳妇儿,中午炒个菜吃吧,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

筒子楼前有一口古井,四周布满了青苔。

此刻有不少居民蹲在那里边洗菜边唠家常,察觉到这边动静,纷纷转过头,看到乔楠和身边的苏凝雪还有孩子,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们往围裙上擦了擦手,默契地都从自己洗干净的菜里分出一点递给苏凝雪,脸上也是纯良的笑:“凑合着还是能吃一顿的!”

“是呀,小乔一个大男人住,家里估计也没厨房,要是想烧菜就来我们家,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齐了,只要把你自个儿和菜带过来就成了!”

也有邻居发现小子琦身体不舒服,立刻围着趴在乔楠肩上恹恹的小子琦一顿关心,尤其发现她得了水痘后,非但没远离,反而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

“小乔啊,我家那死鬼刚好种了株芦荟,你过会儿来拿走,我家孩子上次出水痘,医生让喝芦荟根和姜熬出的汤,说出一身汗就好了!”

“这孩子怎么好像有点低热呢?你跟你媳妇睡觉时,是不是没注意孩子的保暖啊?快把孩子抱进去吧,别吹风,不然水痘可要严重了!”

在一群中年妇女的簇拥下,苏凝雪和乔楠被推进了筒子楼里,她的手里已经拿满了菜,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大家塞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