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进行考核了?若映竹心里还没个底,但还是应道,"好,我知道了。"又抬头看了一眼神色认真的明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先出去了。"应该快到下班时间了吧。

"等一下。"明姐突然出声阻止了她,若映竹有点疑惑地看着她,难道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交待吗?

叶明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比起刚刚放松了不少,目光落到若映竹的手上,看到指间的闪亮,不轻不淡地说了句,"前几天关于你的传闻,我也听说了。"

那些闲言碎语传得多了,明姐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对这个面对是非谣言依旧淡然自若的女孩子,她无疑是欣赏的。

"啊?"若映竹不敢相信地弯了嘴角,为什么连向来清傲的明姐也会关注这些莫须有的谣言啊?悄悄掩饰心底的震撼,也不知道该怎么答,只能无奈地笑笑。

"怎么?"明姐双手环胸,微微挑了挑眉,语气依然淡淡,"你家那位就舍得让你受这委屈?"

"这……"若映竹实在觉得今天的明姐似乎有点怪啊,怎么会突然跟她讨论起这种私事来了?

对上眼前的人探究的目光,似乎还在等她的答案,若映竹简单地说,"他这几天回美国总部去了,不在国内。"

MT集团的总部位于美国,裴行之是集团董事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总部,裴澈前段时间才开始正式接任MT集团亚太中华地区分区的总经理一职,这次回去据说是开什么重要的会议。

"我当然知道那小子回美国去了,"明姐一改往日的严肃,突然笑了笑,紧绷的神色柔和了不少,"我想知道的是,难道他没有一听说这个消息,就不管不顾地从美国飞回来,亲自出面帮你澄清?"

这是怎么回事啊?若映竹心里的疑惑不断地扩大,脑子晕晕地想,那小子,难道说的是……裴澈?

若映竹的心绪因为这个怪异的称呼完全乱了,只能下意识地答,"我没有告诉他,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我不希望他为此分心。"

"而且,"若映竹又继续说,"就算他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向来是公私分明的人。"

何况,她根本就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因为是不在乎的人,所以她们的话也无足轻重,她不在乎那些无关的流言,她只是害怕自己的努力被否定。

是吗?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的叶明心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他对自己倒是很有原则的公私分明,公事公办,一丝情面都不讲,可是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恐怕要另当别论吧?就拿他坚持要自己带她这件事来说,就很明显的"不公私分明"了好不好!

"哦。"明姐应了一声,淡淡瞥了一眼手上的银表,嘴角微勾。昨晚上她装作漫不经心地在越洋电话里跟某人提了一下,得到的回应可不是这么平静哦,如果从通话结束时间开始计算的话,现在恐怕……心急的某人应该到家了吧?

明姐回过神,轻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深,"那小子能娶到你这么体贴的妻子,也不知道哪世修来的福分。"

在若映竹惊诧的眼神里,明姐站了起来,嘴角微抽,几乎咬牙切齿地说,"难道裴澈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他的谁?"

从来都没看过这么情绪化的明姐,若映竹明显愣了,先是摇了摇头,脑中迅速地拼凑,明姐……叶明,叶!心里很快有了答案,可是,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真的完全都看不出来,明明一个温婉贤淑,一个冷傲逼人,她们,怎么可能是姐妹呢?

"你,你是……"

看若映竹的神情,叶明大概也知道她明白了,笑了笑,"是的,从辈分上说来,你叫一声'小姨'我还是承受得起的。"

……

看着若映竹离开的身影,叶明轻轻摇了摇头,好吧,虽然作为下属,她的确是对裴澈在服装设计上的天分和成就心悦诚服,可是身为小姨,那就不一样了,他可不要怪自己在他妻子面前诋毁他的形象……

这几天裴澈不在家,若映竹上下班都是裴家那边的司机负责接送,看着车窗外冬日向晚的景色不断往后退,她有点好笑地想起刚刚的情景。

明姐,就是他们的小姨,在公布了身份之后,竟然饶有兴趣地拉着她讨论起了关于裴澈是否公私分明的问题,最后还不忘一本正经地跟她说,"我可比不上你家男人,你到了我这里,我可是真的公私分明的哦!"

若映竹刚从包里拿出钥匙准备开门,谁知道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了,看到门口多日未见的男人,她惊喜地扔下手里的包,上前紧紧抱住,像是要确定他的真实般在他胸前蹭了蹭,嘴角绽开大大的笑颜,"澈,你回来了啊!"不是说三天后才回来的吗?

"嗯。"裴澈垂眸细致地看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影,脸部线条清隽分明,"提前回来了。"

从小姨那里听说了那些事,对小女人无边的思念加上担心,远远超过了遥远时空的重量,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他,真让人闹心。

"干嘛啦!"若映竹被他捏得鼻子红红的,抓着他的手乱晃,蹭着他撒娇,"快呼吸不过来了啊……"

"哼!"裴澈原本佯装愤怒板着脸,却在眼前小女人闪啊闪的晶莹目光中彻底破功,抿唇轻轻笑了出来,在她挺翘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闷哼道,"谁叫你瞒着我的?"

若映竹这么聪明,很快就想到原因,嘴角撇了撇,心里认了命,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么?

俯下`身拿起地上的包,双手紧紧箍住男人的腰身,弯下腰用脑袋抵着他不断地往屋里退,直到两人掉到柔软的地毯上,若映竹顺势往他身上一坐,送上自己光洁的脖子,视死如归地开口,"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气归气,可心里哪里舍得呢?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可是,他的女人他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又怎么能容许别人这样恶意中伤呢?

裴澈懊恼地在她唇上重重咬了几下,若映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往上坐了些,舌头主动探入他的嘴里,脸红红地执行他对她甜蜜的"惩罚"。

"澈,事情都过去了,这次就算了好不好?"云烟过后,她只求平静的生活。

"不好。"男人埋在她的胸前,闷闷说了一句。那些人有胆子做出这样的事,就必须想好如何承担招惹他的后果。尤其这一次,伤的还是他心*的女人。

厮磨间,若映竹衣衫半褪,胸前的浑圆若隐若现,正当男人含住她一边的雪白大力吸吮的时候,她感觉腹间缓缓流出一股热流,好像是……

"等等!"体内一波波的热流让她羞愧极了,若映竹伸手推开他,"我好像是……那个来了。"

裴澈:"……"

52鲜牛花牛粪

为了即将到来的米兰秋冬时装发布会,若映竹一直都很忙,晚上回到家甚至还要熬夜画设计图。裴澈虽然心疼她,却也无能为力,毕竟身为服装设计师,熬夜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若映竹这一次感觉灵感缺缺,画笔在指间缓缓动着,对着白色的纸张眉头轻蹙。

时间已经不早了,裴澈推开书房的门,准备催她回卧室睡觉,谁知道她竟然手忙脚乱地在一片凌乱的纸张中翻着什么,走过去,开口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的手机。"若映竹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继续翻着,又说,"我突然想起妈妈好像有一幅没来得及完成的设计图,想让外婆带过来。"

按照裴澈的安排,双方家长正式见面的日子,也就是他们的订婚宴定在三天后,一想起这个,若映竹心里就有点纠结,好像什么事情都挤在一起了,发布会、升任正式设计师的考核,还有,不久后的订婚宴。

裴澈好笑地按住她的手,声音里的笑意满满地划开,"你确定,要在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给外婆打电话?"

"对哦,我差点忘了!"若映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都怪她太激动了,差点忘记外婆每晚十点多就睡觉了,想了一会儿,似乎平静了些,"那我明天再跟她说吧。"

把书桌上被她毁掉的白纸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里,又简单收拾了下,若映竹才决定回房睡觉。

躺在床上,若映竹翻来覆去睡不着,弄得她旁边的某人更是心痒痒,因为她的亲戚来访,他已经好几天没碰过她,现在温香软玉近在眼前,浑身像小火炉般散发着温暖,贴着他不停地蹭磨,可是,却又该死的只能抱而不能吃!

耳边听着男人粗重的喘息,柔软的腹间也硬硬地抵着什么东西,若映竹红了脸,赶紧离得远了些。

谁知道男人长手一伸,又把她搂了回来,牢牢困在身下,还霸道地压着她的双腿,若映竹动了动,却听到他低哑的声音,"不许动,否则……"

否则,他能拿她怎么样?想到这两天他似乎都睡得不是很好,若映竹淡淡笑了笑,也就乖乖地偎在他怀里,把手扣入他的十指间,有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次,"这次,欧阳家的人都不会出席吧?"

若映竹知道裴家和欧阳家是世交,自己的公公和那个人更是交情很深,可是她就是不希望看到他们一家出现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或许也可以说,她依然心存芥蒂,不希望在这个重要的日子,她的母亲缺席,而那个人,却讽刺地出现,尽管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是陌生的父女关系。

他的女人向来随性淡然,裴澈哪里见过她这么谨严地执着于同一个问题,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安慰着,"嗯,放心,不会有他们,这次请的都是家族长辈和一些走得近的亲戚。"嘴上是这么说着,心里的疑惑却淡淡漫开:她和欧阳家的人,有什么过节吗?不然,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些?

虽然登记领证了,也有了实质上的夫妻关系,但是裴家是个传统的大家族,一切都得按照习俗来。

所以这次表面上的家长见面吃饭,实际上还有一个正式的名称:订婚宴。

订婚宴是在裴家举办的,原本简单自然,只是一切都精心到了细节,隐隐中似乎带着些微的隆重。

老太太穿着枣色外套,一身喜气,乐呵呵拉着孙女的手,笑得一脸欣慰,裴家来的大都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眼看这一对男的俊女的秀婉,宛然天生绝配,个个满意地微笑点点头。

裴行之把满满的行期排开,百忙之中也从美国赶回来,正陪着自己的妻子和客人聊着天,若映竹则跟着裴澈,恭敬地一一向长辈们敬茶,裴岚笑嘻嘻地帮忙收着红包,古灵精怪的样子,把众长辈逗得哈哈大笑,气氛融洽。

叶明也来了,看着一对璧人,眼里似乎带着莫名的笑意,双手奉上一个大大的红包,若映竹笑着说了句“谢谢小姨”,裴澈只是淡淡笑笑点了点头。

散席的时候,老太太禁不住裴母的热情,答应在裴家留下来歇息一晚,若映竹很久没见外婆了,有点舍不得,于是干脆和裴澈也一起留下来。

裴澈开车送完客人回来,见自己的妻子和妹妹聊得正开心,笑着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微微颌首,"外婆,我能不能问您一些问题?"

老太太见他神色严肃,心里大概也猜到必然是跟那丫头有关,嘴角的笑意淡了些,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说。

白色的床单上散了一大堆的红包、檀木首饰盒,若映竹散着长发趴在床上,孩子气地笑着拆礼物。

年纪较大的长辈们一般送的是翡翠手镯、金项链,稍微年轻一点的父辈长辈们,送的则是稳重而传统的红包,取好意头9999,长长久久,和两人同辈的,红包里一般塞信用卡,VIP金卡,裴家是大家族,若映竹估计里面的金额应该不少,不过她倒是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咦?"若映竹拿起一个胀鼓鼓的红包,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这是什么?"

裴澈洗完澡正一边吹着短发,一边欣赏她愉悦的表情,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连忙伸手拿了过来,"这个我先替你保管。"

也不知道谁想的点子,竟然给若映竹送了一辆玛莎拉蒂,裴澈拿在手里的正是车子的钥匙,怎么可能忘了那天晚上她开车送他去医院的恐怖情景?从那时起,他就决定再也不准她开车,所以这钥匙,还是他先收着比较好。

若映竹哪里知道这个男人在心里彻底剥夺了她开车的权利,清澈的眼底都是性感的红色,把那些珍贵的礼物搂了个满怀,她碰了碰裴澈的腿,有点不知所措地问,"这些我要怎么办啊?"

小女人一脸兴奋之色,双眸仿佛落了颗颗闪闪的繁星,裴澈也来了兴趣,帮她规划起来,"不如另外再开一张卡,把这些钱都存进去?这些首饰,如果不用的话,可以放到银行保险箱。"

若映竹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懒懒地窝在他怀里,数着手指,似乎越想越高兴,"那我以后岂不是也有了自己的小金库?"

还真是容易满足,裴澈心里清楚她只是纯粹收到礼物的快乐,要是真的在乎那些身外之物,这些比起他以前给她的,还真的只是小巫见大巫。

*

美国。

室友去图书馆复习了,宿舍很安静,江琳站在窗边,伸出手去接窗外温暖的阳光,想起许久没跟某人联系,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国内这个时候已经是夜晚,一轮清冷的月,划开了遥远的距离。

听到手机铃声,拿起来看到是一串复杂的号码,纪泽迟疑了一会儿才接通,"喂。"

"Hello!"那边很快传来江琳的声音,"表哥,是我!"

"我知道。"纪泽揉了揉眉心,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江琳语气故作酸酸地说,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仿佛心不在焉地提起,"对了,你和双双进行到哪步了?"

纪泽难得地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慢慢地开口,"你别以为自己住海边,就可以管这么宽。"

"切!"江琳不屑地回了句,"听你这得瑟的口气,估计好事近了吧?"

纪泽看着不远处小沙发上埋首于资料中的某个身影,笑而不答。

挂了电话,看时间也差不多了,纪泽走过去,惬意地倚在沙发一角,淡淡询问,"要不要出去吃夜宵?"

"要!"易无双原本虚弱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心里腹诽着某个该死的男人又把她捉来当免费劳动力,又叹了一声,唉,谁叫她欠了他那么多……吃的人情!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激动得连连点头。天大地大吃的最大,骨气和矜持什么的,吃饱了再说!

纪泽把易无双带去吃了美味香辣的水煮鱼,从店里出来,易无双摸着鼓鼓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抱着店外金光闪闪的大柱子……不肯走了,水煮鱼很辣,清酒又爽口,连眼前平时看不顺眼的男人似乎也帅气了些,她就忍不住多喝了点,酒量本来就不好,她好像,有点醉了。

纪泽去停车场取了车,回来就看到易无双抱着柱子正唱着跑调的歌,还好这个时候也没多少人,他无奈地笑笑,下了车就去拉她。

易无双双脚有点不稳,手紧紧抱着柱子,怎么也不肯下来,更是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不过好不容易找了个倾诉的对象,傻傻笑着松了手,转而抱上了他的腰。

月亮不知何时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怀,原本是个多么浪漫的时刻,多么适合情人间低低呓语,浓情蜜意。

看着怀里一脸憨态的女孩子,纪泽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心里似乎在计划着什么,脸色柔了不少,谁知下一刻胸前的衣服却被揪上了,易无双嘴里的酒气不断地往外冒,高声歌着,"姐姐我年年十八,恰似那山前娇滴滴的一朵鲜花,你说,我怎么就找不到一堆牛粪来插……"

鲜花?牛粪!?纪泽咬牙切齿地把快出到嗓门口的那句"易无双,做我女朋友吧"硬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醉了的女孩子还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乍看一下,男人的脸色,却比那妖娆的夜色还要黑……

53若苏死了

老太太在裴家住了两天就回老家去了,接下来的日子若映竹是真的很忙,所以也就没有挽留。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随着米兰秋冬时装发布会日期的临近,裴澈也开始忙起来了,连向来的大忙人裴行之也决定留在国内一段时间,处理公司诸事宜。

比发布会更让人窒息的,是明天关于升任正式设计师的审核,由设计部的三位首席设计师和五位主设计师担任评审,程序严格,过程复杂,可见其重要程度。

若映竹吃过晚饭就一直待在书房,从那份残缺的设计图中获得了灵感,花了许多时间重新画了一份,做好明天要用的幻灯片,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看了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若映竹回到卧室已经差不多三点了,夜很静,房间很大,连轻微的走路声都有回音,裴澈早已睡下,体贴地特意为她留了一盏柔和的壁灯。

灯光下侧身睡着的男人,眉眼温柔,面部线条像是画笔勾勒出来的般挺拔,真是好看得不得了啊!若映竹眼波含笑地看了好一会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待身子暖和了才慢慢靠近,紧紧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深深埋入他温暖的怀抱。

寒冷的雪夜,和你*的人相拥而眠,把体温种在彼此身上,这种幸福的权利,比偷得全世界还要美好。

闹钟刚一响,若映竹就醒了,裴澈听到动静,也幽幽醒来,看了眼窗外天色微明,又把坐起来的娇妻搂了回来,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模糊,"还早呢,再睡会儿吧。"

若映竹哪里学得来这个男人的淡定,推了推他,"我还想看一遍幻灯片,再熟悉一下。"昨晚做好后,她只是匆匆看了一遍,因为实在太困就回房睡觉了。

裴澈这几天工作也很忙,昨晚又陪了她许久才睡下,此时依然困乏不已,迷糊应了一句,翻了个身又继续睡着了。

若映竹准备翻身下床,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抱住床上的男人,在他的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掖了掖被角,才进浴室梳洗。

九、十点的阳光细碎碎的,欢快地跳跃着穿过明净的落地窗,却被厚厚的窗帘阻隔,闷闷地拐了个弯,又继续嬉戏去了,小型办公室里面的气氛有点凝重。

梁丝丝从台上下来,看了低声讨论的设计师们评审一眼,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明丽的小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经过若映竹身边的时候,梁丝丝甚至俏皮地跟她眨了眨眼睛,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若映竹只是淡淡笑了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容地走上台。

若映竹的眸光在几位评审中快速闪过,作为主评审之一的明姐轻轻跟她点了点头,她微微一笑以致意,打开幻灯片,从作品的名字,到作品的设计理念,细细地讲了起来。

这些评审大都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大设计师,也是公司设计部的灵魂所在,每年都会到世界知名的服装学院进修,在潮流前端捕捉时尚气息,流转于美欧各大时装秀场汲取灵感,资格老练,阅历丰富,看过的各式各样作品不计其数……

然而,从一开始,她们挑剔的目光,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大屏幕。

白色的背景上,铺了一袭古典而华美的长裙,腰间一朵妖艳的蔷薇,仿佛染上了生命般,淡然从清尘里,以高贵的姿态傲然绽放,花瓣的每一丝脉络都宛若浸透了某种情愫,分外澄澈纯净,设计简约自然,可是,那一抹鲜妍的红,却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能让人的眼光不自觉浸溺其中。

以情为经,以真为纬,这份作品呈现的,远远超过它本身所能传达的,身为最最专业的设计师,多年的磨砺,她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驾驭……

用色太大胆了!然而,也太完美了!评审间已经传出些微的讨论声,夹杂着不敢置信的惊呼声,连一向情绪不轻易外露的叶明,眼底都迅速闪过一丝惊艳,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还记得向来心高气傲的某人曾跟她说过,若映竹是块纯粹的天然璞玉,有着与生俱来的艺术领悟力,这种上天的垂*,连他都惊叹不已,更重要的是,她笔下的每一条线条,都隐隐透着灵性,那是多少被世俗尘烟定义好风格的设计师们此生难求的?

之前不知道对她做过多少次专业训练,太少又不足够,太多又会扼杀艺术的清灵,所以必须把握有度,如今,这块璞玉终于初现光芒,只可惜了,忙着开会的某人似乎没机会看到。

这份作品曾被封于尘土间,如今在若映竹手里获得了新的生命,揭开了岁月的封印,静静地浮现了清晰而完整的模样。

世间没有绝对的完美,完美,本身就是个缺陷。任何事物都有两面的,有人喜欢,也会有人质疑。

若映竹淡淡接受评审们欣赏的目光,也从容而平静地应答她们提出的或刁钻或刻薄的问题,原本冷清肃静的小办公室里,难得地热闹了起来。

裴行之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刚好遇上了欧阳明,两人年轻的时候并肩驰骋商场,虽然他利益心重,性子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裴行之是个颇重情谊的人,两人的交往一直延续到如今。

"你这是要去哪儿?"董事长办公室设置在较高楼层,裴行之又一向低调,公司很少人知道他回国的消息,这几天他几乎一直在办公室处理公事,看到他匆匆出来,欧阳明也不禁有点好奇。

想起昨晚电话里某人似乎不经意地提起,语气还颇遗憾,"要不是明天还有会议,我怎么可能会错过?"裴行之心里有点好笑,他还不了解这个儿子?从小到大,能入得了他眼的东西不多,能让他上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无奈之下,没有会议但有一大堆文件要处理的他只好亲自前往。

"A1073。"裴行之很快答道。

欧阳明知道A1073是公司的会议室,但还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听说今天是设计部正式设计师考核的日子。"裴行之淡淡笑了笑,避重就轻地答。

眼前的是一个大忙人,设计部虽说是公司的核心部门,但是也不至于让堂堂董事长操心吧?莫不是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欧阳明也来了兴趣,"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主评审之一的首席设计师JK定定看着台上淡然自若的若映竹,狭长的眼睛里流转着深沉的湛蓝色,似乎有点激动,近乎语无伦次地问道,"据我所知,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但是,这样一份Amazing的作品,最需要的是人生的积淀,它传达出来的情感实在太多太复杂,HowcanIbelieve它是出自年纪轻轻的你之手?"

他的话声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几位评审们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到外面的人,有些人沉浸在那份作品的震撼中还回不过神来,倒是叶明心里了然,很快站了起来,"裴董事、欧阳董事。"

怎么也没有想到很少露面只会出现在公司年终会议上的裴董事长,竟然会出现在他们设计部小小的会议室里,大家都面面相觑,眼神带着疑惑,但更多的是惊讶。

裴行之落座后,淡淡点了点头,示意那些微微慌乱的评审们可以继续了。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无论哪一个,对若映竹而言,都是不可思议的,冷静不再,因为震惊,她的瞳孔甚至微微收紧,她的公公,那个总是忙得不可脱身的集团董事长,还有那个人……这一切,似乎在一瞬间就发生了,可是,为什么?

觉察到台上的人恍了神,叶明低咳一声以示提醒,若映竹心里微乱,意外撞进正对面一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那个一身黑色正装的中年男人甚至还跟她点了点头,她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这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作品,"若映竹慢慢地开口,"准确地来说,它是我母亲生前的最后一份作品,原来的名字叫做,《绝望》。只是遗憾的是,还来不及完成,她就去世了……"

若映竹的声音很平静,每一个音都发得很清晰,明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从一开始看到她,就似乎坐立不安的男人。

若苏生前留下的那份残缺的设计图,只有那一朵透着生命力宛若在纸上肆意绽放的蔷薇,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女儿,为她在妖媚而不屈的生命中添了一份淡如菊的安之若素,让这份不完整的作品,这个不完整的生命,重新淡然绽放于世间。

一阵清脆的杯子碎裂声突然响起,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他们从来高高在上的欧阳董事长,竟然双唇发白,面如死灰地瘫坐在椅子上,被茶水溅湿的灰色西装裤子染了难看的污渍。

欧阳明分明感觉到,袅娜的清新茶香,似乎冰冷而虚弱的魂灵般沿着他的脚底不断往上,然后密密实实地缠住了他的心。

在冰冷的绝望里,欧阳明无力地想,只有他一个人,才听得懂他的女儿,冷静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控诉……是对他的控诉,一个失败的丈夫,一个失败的父亲。

呼吸,对于此刻的欧阳明来说,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

若苏,竟然死了?那一刻,欧阳明觉得周围的世界都塌了下来,万念俱灰的时候,这六个字,是他残余的意识里,唯一的语言,字字入心,翻开了他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疼痛。

当年的欧阳明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妻弃女,虽被浮华蒙蔽双眼,但却未完全泯灭人性,事后当然懊悔万分,若苏这辈子他是欠定了,可是那个年幼的女儿,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可以弥补?只是当他披就一身锦衣,再次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若家早已人去楼空,而且,周围的人全然不知道去向,从此,他就断了他们所有的消息……

曾经也有过那么一刻,欧阳明隔着茫茫的人海,深叹情分浅薄,或许此生,他和他的女儿,再也无缘相见了。

然而命运苛刻,原来相忘于人海,竟然只是他欧阳明一个人的痴心妄想。

若苏死了,怪不得这个女儿对他有这么深的怨,想来这份罪孽,他是一辈子都别想摆脱了。

会议室突然一片死寂,在女孩子纯净的眼神里,那朵妖媚绽放的蔷薇,似乎也染上了微微的湿意。

54欧阳欧映竹

裴行之自然也注意到欧阳明的异常,只是还未来得及询问,手机就响了,是总部那边来的紧急电话,压低声音打了声招呼,便出去接了。

评审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叶明考虑到欧阳董事的脸色越发苍白,便适时站起来宣告考核结束。

因为幻灯片需要放下的厚重窗帘被拉开,明晃晃的日光从窗外撒了进来,映得一室晴好。会议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若映竹慢慢收拾着桌上的资料,垂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裴澈开完会议,便匆匆赶了过来,几个设计师们笑着跟他打招呼,他们正是他前几天亲自挑选的考核评委,心里轻叹了一声,考核结束了,而他,果然还是迟到了。

继续往前走,视线所及,也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过来的人,倒是别有深意地看了裴澈一眼,笑了笑说,"瞧你那心急的模样,她应该还在会议室呢!"

是啊,不就是个小小的设计师考核,多大点事儿?更何况,他对她有着绝对的信心。可是似乎任何事只要和他的小女人有关,就会被放大千万倍,有时还会莫名乱了他的分寸。

冷静下来后,裴澈淡淡点头表示知道,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戏谑的美丽中年女人,瞬间又严肃了面容,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Ala,把这次的设计师审核过程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今晚之前给发我,还有Arow的品牌企划书,也务必在三天之内上交。"

叶明心里恨得牙痒痒,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至于连小姨的面子都不给,这么残忍地压榨她的休息时间吗?

"是!"堂堂以冷傲出名的首席设计师叶明难得变了脸色,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咬牙切齿地加了句,"裴总经理!"

看着那个气定神闲悠然离开的身影,叶明在心里闷哼,还说你家男人公私分明呢!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又小气又记仇。不过,能够在这个心性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的外甥身上看到这些陌生的情绪,似乎……还不错?

"你,你是Van吗?"裴澈经过一个拐弯的时候,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回过头,淡漠的目光里,一个抱着资料的短发女孩子慢慢走了过来,眼底满是惊喜的笑意,正用手指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你是Van,没错吧?"

梁丝丝对裴澈的所有印象,只有他以裴经理的身份来设计部视察的那次,然而不过是浮光掠影的一瞥,心里隐隐觉得他冷峻的面容似乎有点熟悉,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