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河能坚持音乐这么多年,正是因为他的正直和善良。同样,他窝囊了这么多年,也是这个原因。他不适合残酷现实的圈子。

原创侵权,如果走法律维权,用膝盖想也知道吃力又不讨好。

因此,她宁愿选择旁门左道。

罗文河这个天真的孩子又要惋惜她跌落神坛了。

除了金灿灿,黄一衍信得过的,还有一个宁火。虽然两人的婚姻形同虚设,但宁火深谙社会规则。他正是站在了消费男色的风口上。

霞光将沉思中的黄一衍照成了枣儿色,冲淡了她的孤冷。

宁火一手隔空横在她的左脸颊,“老婆在想什么?”

她发现他遮光的手掌,身形一动。

他五指做出狼头形状的影子,大口吞噬她的脸蛋,“咔嚓,吃掉了。”

故事纯属虚构

正是高峰期,车站旁的共享单车占据了大半人行道。乘客们挤在站牌下,焦急等待公车。

斜阳西下,独留一片火烧云。

回永湖山庄那车的光头司机看着满车乘客,大喊:“坐不下了,等下一趟。”

黄一衍顾及背上的吉他,站在原地,不去跟车跑。

宁火一手插兜,一手放在她的吉他包上。

她想起了,他没有富贵的命,却得了富贵的病。他讨厌拥挤,从不在高峰时段搭乘公车——这些是明望舒说的。

黄一衍对宁火的了解,大多来自他的前女友。她相信,他和明望舒有过一段美好的爱情,比她和刘永岩更纯粹。

遗憾的是,两段感情都是兰因絮果。

最终,黄一衍和宁火拦出租车回了永湖山庄。

司机调了交通广播,拥堵信息过后,电台主持人插播了一首歌。正是蔡辛秋的《与君道》。如今是新歌宣传期,主持人免不了说几句词曲创作背后的故事。

假寐的黄一衍太阳穴刺得跳疼,她睁开了眼睛,“宁火。”

“嗯?”婆娑树影在宁火脸上跳起了斑驳陆离的光舞。

司机在跟唱《与君道》。

她说:“回家再说。”

宁火转头过来,她这么明白地说出“家”这个字,倒是稀奇了。

车子到了永湖山庄,黄一衍先下了车。

宁火让司机在小区里绕了一圈,才付钱下车。

司机瞅瞅面前的这颗大树,纳闷道:“这不就是刚才女乘客下车的地儿嘛,游车河好玩咩?”

黄一衍到家进了浴室洗澡。

刚洗完头发,开门声响起。

宁火说话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宝贝,我最近忙。”

黄一衍听过他最真诚的称呼是望舒。望舒,月御也。中国神话中,为月驾车之神。

他现在的称呼只剩“宝贝”和“老婆”了,不及“望舒”时的一半柔情。

她听到他挂了电话,换上保守的家居服,半湿着头发走了出来。

宁火早已准备好吹风筒候着,挑起一抹顽皮的笑,“老婆,老婆,我给你吹头发。”

“你还会这招?”她不给好脸色。

“出轨必备绝技。”

“…”

“要不是我温柔体贴,哪能应付外面那么多狂蜂浪蝶。”

“…”

黄一衍在沙发坐下。

宁火试了试吹风筒的温度,挑起她的湿发,修长手指轻轻地在发丝穿梭。她做过烫卷,发质不算柔顺。他轻轻捻几下,又放下了。“对了,老婆要说的什么事?”

她踢掉了拖鞋,双腿交叉叠在茶几。“你对抄袭有何看法?”她开门见山地问。

“是你想抄,还是你被抄了?”他控制着吹风筒的距离。

“说说两者。”

“如果你想抄,我们可以寻找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创作人,偷他作品,毁他声誉。就算他通过法律维权,也无济于事。著作侵权,赔钱就行。赔完钱你依然名利双收,他奈何不了你。”

“你挺狠啊。”她回眼,“那假若我就是那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创作人?”

“差点砸你脸上了。”宁火赶紧把吹风筒拿开,弯腰贴近她的耳边,“你没有反击之力,可你有老公啊。”

黄一衍:“…”

他笑看她白皙的耳轮。戒指、手镯、项链、腰带,她经常首饰挂满身,却从没戴过耳环,连耳洞都没有。

“说正事。”她没心思听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浑话。

“好吧。我的老婆我还不知道吗,你肯定是被抄的那个可怜人。”正如她信任他,反之亦然。

“承蒙夸奖。”

“我冒昧问一句,谁动了你的作品?”

“《与君道》的曲子是我的。”顿了下,她改口说:“是我和金灿灿的。”

宁火知道金灿灿,她是黄一衍的唯一好友。《与君道》这首歌,宁火也听海客说过。“蔡辛秋,当红/歌手。”

“嗯。”

宁火问:“你有证据证明自己是原创?”

“没有。”黄一衍摇头,“就算有,也还差了一些东西。”

“不会差了我这个垫脚石吧?”他笑。

黄一衍放下腿,转过身望他,“老公。”她说出亲密称呼时,语调不比直呼其名时平和,神情更是清冷。嘴皮仿佛不适应这两个字的发音,她抿了抿唇。

宁火了然,“看来我真的要当垫脚石了。”

“我要打的是一场硬仗,输赢无定。”她仰头,给他整理衣领,动作非常迟缓。

之前一年多,他俩碰面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见到了也很少交流。他啰里八嗦的,她听不进去。

最近偶遇多了,愈发提醒二人,他们是一起去民政局盖过章的夫妻。

夫妻本该亲密无间。

宁火眼前所见,是莹白玉手在他的颈间翻动。他试探地用鼻尖碰了碰她的额头。“老婆。”

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不过没有闪躲。

他的鼻尖向下,蹭过她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再到小巧的鼻尖。

两人近距离对望。

暗示很明显了,这女人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如此殷勤。

他又不是柳下惠,逮着机会咬了她的唇。

她吃疼,“嘶。”他这是进化成犬科了?

他牙齿扯起她的下唇,咬得舒心了,正要开始深吻。

“阿牙擦擦”又响起了。

黄一衍趁机闪开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又是亮度高人一等的海客。

抬头时,他见到她做了一个手背擦嘴的动作。他顿时没了兴致,于是接起电话。和海客确定了明天的工作,宁火扔下手机,看一眼黄一衍,说:“我们是夫妻了,应该互助互利。要我帮忙,你尽管说。”

她答:“嗯。”

这一天,是宁火婚后和黄一衍对话最多的纪念日。

他在日历圈了出来,用一支粉色彩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爱心,他叹:“一夜夫妻百日恩。老婆,你说明年今日我们要怎么纪念呢?是去跳伞?还是冲浪?低价机票要提前大半年抢。”

谁跟他有恩?黄一衍画了一个比爱心更大的黑叉,盖住了半个月的日历。

黄一衍暂停了网约车的工作。

忆起和金灿灿出演的日子,她宛若放归自然的飞鸟。由此可见,名为刘永岩的男人是一座囚禁她的牢笼。

没多久,宁火的电话来了。

见到是他,她不想接。但是——她放下了吉他。“喂。”态度称不上友善。

“老婆,我老家的二舅还是表舅过来了,下午我们去火车站接他。”他自己都没分清来的是什么亲戚。

“嗯。”应付各自亲戚是当初结婚时的约定,就像元宵那天,他必须过来充当好女婿。

才中午呢,宁火就回来了。

黄一衍那时正在露台缓缓弹奏。

电吉他没有接拾音器,音量不大。

宁火不喜欢爆炸音乐,没有去过金黄组合的现场。现在听来,小清新风格她也不是不能弹。

露台一株海棠,正是玲珑剔透的花期,小粉花儿扬在她的周围,给素来寡淡的脸上添了几许绯红。

黄一衍忽然察觉到他的目光,柔和的旋律戛然而止,“你站多久了?”

“刚刚回来。”他上前给她扇风,“大热天的,别在这儿晒。”

她把吉他靠在花下,“吃饭没?”

“没。”他眼睛亮了,“老婆,我想吃你的住家饭。”

她嫌弃他的狗腿样,“咸菜,咸蛋。”

“有老婆在,光吃白粥都是好滋味。”

黄一衍多怀念宁火不回家的日子,耳边少了许多叽喳。

两人吃了饭,各自回房睡午觉。

到了三点多,黄一衍去车库开车。出发前,她说:“我弄个顺风车的行程,你来拼车。我给你打折。”

宁火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看她一脸平静就知道她不是玩笑。“要多少钱,我直接给你。”

“收你五十。”这已经是人情价了。

“老婆,你不是出去赌博欠了巨债吧?”他给她发了一个两百元红包。

她不客气地收下了。“维权需要资金。”

“老公我养你。”

她无话可接,只好沉默。

在火车站见到了人,宁火才知道来的人是二舅。

二舅是个大高个儿,大老远就见到这对夫妻了,他招手,咧着大大的笑容。

黄一衍没有见过宁火的家人。两人的结婚非常简单,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完事。各自的亲戚,由各自通知。

但是,宁火的通知明显不到位。

二舅拎着简单的行李包。走近了,他热络地打招呼,笑得眼睛眯了起来,“望舒啊,好久不见。”

黄一衍隐约觉得,宁火的身子有瞬间的僵硬。

他回眼看她。

她抬了眉。

两人选择了装傻。

二舅拉开行李包的侧拉链,拿出一个大袋子。橘红色,十分吉利。“你以前就喜欢吃我们家乡的特产,我这趟特别给你带的。”

黄一衍客气地接过,“谢谢。”下一秒,她递给了宁火。

宁火放在手中掂了掂,仿佛千斤重。原来明望舒喜欢吃这个?他真不知道。

二舅仔细地盯着黄一衍的脸,“望舒,你是不是比上次来的时候高了,还漂亮了。”二舅只见过明望舒一次,他以为,眼前的女人是从黑长直变成了染色短发。

“二舅。”宁火拽紧大红袋子,“她不是明望舒,她叫黄一衍。”

二舅愣了愣,“那明望舒呢?”

“早分了。”

二舅惊讶,“这…你这是始乱终弃啊。”

宁火清清冷冷,“男未婚,女未嫁。恋爱自由,谈不上始乱终弃。”

二舅刚才那话是脱口而出的,这会儿气氛尴尬,他简单“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面子挂不住,初见的热络劲没了。

宁火的母亲陶芮,早听宁火结了婚,然而她从不知晓,他结婚的对象不是明望舒。连带的,二舅等人也都蒙在鼓里。

陶芮早几年就说过,明望舒是个不错的儿媳人选。

二舅大赞天作之合。

谁知…

唉。

故事纯属虚构

人头攒动的火车站。

站着的三人被迎面走来的旅客撞了不止一次。

宁火把黄一衍拉入怀中。

她措手不及,手肘撞到了他的腰。不知道他疼不疼,反正她硌得疼。她直起身子,“我去开车,你们在东门等。”

她轻盈地消失在人群中。

二舅问:“你跟明望舒怎么回事?不是谈婚论嫁了吗?”

“什么时候谈婚论嫁了?”宁火反问。

“这…”陶芮猜测的,二舅听来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有老婆,她叫黄一衍。”宁火双手插兜,缓缓说:“二舅,以后别叫错了。”他表面客气,其实态度淡了。

“算了,算了。你喜欢就好。”二舅叹了一声,“你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