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瞧瞧这是谁啊?穆大少不是自诩情圣从来都是在忌日的时候才过来么,今儿这日子还没到呢,干什么来了?”何维林阴阳怪气地一番嘲讽,眼睛里是带了恨意的。

穆皖南没理会,看向蹲在地上的康宁,她正用手轻轻摆弄花束,用手帕把墓碑擦干净。

她也看到了穆皖南,站起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穆皖南走过去,“来给你姐姐扫墓?”

“嗯。”康宁抬起头,“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是不是很可笑?”

“你姐姐不会怪你。”他看看她,又看向何维林,“不过你不该带一只过街老鼠一起来,你姐姐应该不会愿意见到他。”

一旁的何维林握紧了拳头。康宁笑笑:“都是故人,有什么区别?”

他不答,这回话却是对何维林说的了:“何总都已经内外交逼了,还有闲情来扫墓?”

何维林牙齿都咬得咯咯响,“穆皖南,你别欺人太甚!”

“这话其实我早该对你说的。现在你自己没本事拿不到光伏项目的路条,怪得了谁?不如你在这儿,当着故人的面儿,求我放你一马,也许我可以考虑不让你的公司死得那么难看。”

何维林咬牙切齿,挥拳就打。穆皖南灵巧地错身,他的拳头挥在了旁边的石碑上,顿时疼得嗷嗷直叫。

康宁无动于衷,始终只是淡淡看着墓碑上姐姐的肖像。

“穆皖南,你给我等着瞧!”何维林恼羞成怒,上前粗鲁地抓住康宁的手,拖着她就走。

他没有阻拦,康宁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永远带着他看不懂的微妙和矛盾。

他看向墓碑,放下手中的白菊。一旁的香水百合香气霸道,姿态耀目,其实他每年都看到,也很清楚是什么人送的,每次都不屑一顾地远远朝后抛下山去。这回因为有康宁,他只把花束往旁边挪了挪。

墓碑上的笑容是永久凝固的,令人觉得熟悉又仿佛隔着十分久远的时光和距离。

“见到你妹妹,是不是很开心?”他屈膝蹲下,平视着墓碑上的人,“可惜你也看见了,她现在跟何维林那个人渣搅合在一起…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逝去的人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我尽力了,可她毕竟已经是成年人,劝不了什么。如果可以,你帮帮她。”

他现在多少也有些明白,一个成年人下定了决心执意要做一件事,任何人都很难劝得住。

康宁先前已经将墓碑擦得很干净,他便没再像以前那样细心地拂去灰尘,甚至没有碰那墓碑,遥遥隔着这样一段距离说:“今年我来得早了点儿,以后大概也都是这个时间来了。你的忌日…也是思思的生日,我不能再来陪你。我们都有放不下的人,我不想再有任何遗憾了。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山上起了风,像无声的回答。

他深深看她一眼,长眠于此的,正如康宁所说,今后于他只是一个故人。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因为在墓园稍稍耽误了些时间,穆皖南比几位下属稍晚一些赶到供应商工厂,但参观和双方会议都十分顺利。

第二天上午,对方邀请了一位技术专家参与会谈,并且安排了简单的午餐。穆皖南抬手看了看时间,吃完午饭开车回去,赶上跟思思约好的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在进入会议室之前,一行人从厂区的另一边走过来,路上有并排停放的车辆,位置停得十分别扭。

穆皖南蹙了蹙眉,“怎么把车子停在这里?拦住消防通道了。”

厂商随行的一位副总连忙叫保安来,让查清楚是什么人把车停在这里,赶紧开走。

众人都没太在意,只当是一个小插曲。南华对供应商的审计一向比较严苛,这样的细枝末节也不会放过,他们都明白,也渐渐习惯了。

然而会议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室内的消防警报突然响了,窗外也传来东西燃烧的刺鼻气味。

保安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不好了,西区厂房起火了!”

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从办公楼内撤出来,西区厂房就在后面,浓烟滚滚,火势看来不小。

随行的厂商方面的中高层都有些慌了手脚,厂房内起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生产原料和设备搞不好会引起爆炸。今儿是小长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工人们还都在上班,火灾引起的财产损失都还好说,人员伤亡就难以挽回的了。

消防赶到之前必须先自救,厂方的人这时都顾不上招呼客人了,都往厂区跑。

穆皖南也跟上去,被秘书拦了一下:“穆总,前面危险!”

他不理会,这种情况他做不到袖手旁观,火灾中每一秒钟都十分珍贵,多一个人的力量可能就可以多救出一个人来。

路过刚才经过的地方,他意外地发现那两辆不按规矩停放的车子还横在那里,恰好就堵住了待会儿消防车要经过的路线。

保安可能一时没找到停车的人,也没当回事。

他二话不说重新冲回办公楼的楼道里,拎出一个灭火器,举起来狠狠砸向其中一辆车的车窗。车窗碎裂之后,他又用手把残破的玻璃一片片敲下来,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从驾驶室探身进去将手刹放下去,回身吼道:“还发什么愣?一起过来把这两辆车推开!”

几个大男人颇费了些力气才将车子推离原来的位置,消防车一来果然被堵在那里一时进不来,耽误了些时间。

那头火势已经很大了,厂房里传来爆裂的声响,逃出来的工人不少人脸上身上都有灼伤,焦黑狼狈,开放的伤口还汩汩流出血来。

穆皖南脱下外套淋上水,秘书在一旁看到他的手肘,惊道:“穆总,您的手受伤了。”

一定是刚才击碎车窗玻璃的时候划伤的,他竟然一直也没有感觉到疼。

“知道我受伤了还在这儿站着干嘛?去查,那两辆车是谁停在那儿的,调监控录像出来看,快去!”

他转头就披上用水淋湿的外套冲进火场里,秘书没办法,只好按他的要求回头去查。

大火整整三个小时之后才被扑灭,浓烟方圆几公里都看得见。灭火后现场一片狼藉,财产损失就不必说了,但好在自救及时,虽然有工人受伤,但没有人死亡。

穆皖南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脸上身上都在火场进出中留下了焦黑的痕迹,背上火辣辣的痛,大概是被灼伤了,他甚至分不清习惯性脱臼的手臂到底是左还是右,两只胳膊现在都疼得抬不起来。

司机老刘扶他上救护车,他摆手,让急救人员先照顾受伤的工人,侥幸逃出来的人群中不乏伤势较重的,急救资源不够,自然先顾他们。

秘书急匆匆跑过来,身后跟着穿制服的警官。

穆皖南几乎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监控录像里肯定显示停车的人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堵住消防通道拖延时间。

这场事故是有人蓄意纵火造成的,这么巧他今天刚好就在这里,针对的人是谁,什么人干的,不言自明。

他一时脱不了身,看天色,无论如何是赶不上跟女儿约定的时间了。他想打个电话过去,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可能是装在外套中,救火的时候不知掉在了哪里。

他简单给手肘上的伤口止了血,忍着痛站起来对警察说:“我的公司是这家厂商的股东,我跟你们回派出所说明情况,也许对调查会有帮助。”

回过头,又交代司机道:“打电话给周嫂,让她照样送思思去烘焙课,然后下了课接她送到她妈妈那里去。别提火灾的事儿,就说我今儿工作忙,不能陪她做蛋糕了,下次补上。”

思思等了又等,爸爸始终没在亲子烘焙课堂的教室里出现。

老师不忍心看她失望,提出先陪她做个蛋糕等爸爸来了再一起包装,她也不肯。在她看来,不是跟爸爸一起手把手和面打蛋烘烤裱花的蛋糕就不算是两人一起做的蛋糕。

不是他们一起做的,心意就不够。心意不够,妈妈就感觉不到了,就不会再回家来了。

直等到预约的两节课时都过了,穆皖南还是没有出现,周嫂听到的消息就只说他工作忙,临时来不了,并没有安慰到思思急切等待的心。

教烘焙的老师接下来还有一个班的课,不能一直陪着思思等,干脆就让她也加入进来。那个班里有三四个小朋友,学着用手指饼干放进小杯子里做成提拉米苏,人多热闹点,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跟小伙伴一起玩儿起来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思思非常乖巧听话,还是跟着老师教的步骤一板一眼地把提拉米苏做完了。

年轻的老师站在小朋友们中间,声音清亮温柔:“好,我们现在要把蛋糕放进冰箱,等爸爸妈妈来接你们的时候呢就可以取出来了,提拉米苏就做好喽!那么小朋友们知不知道提拉米苏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孩子们天真地异口同声道。

“提拉米苏是意大利语,意大利是一个很漂亮的国家,有很多好吃的美食哦!提拉米苏的意思就是请带我走,当我们舍不得爸爸妈妈或者小伙伴们离开的时候呢,就做这个给他们吃,就是希望他们能带上我们,随时想念我们哦!”

小朋友们都嘻嘻哈哈笑闹起来,只有思思恹恹的,低头摆弄桌面上的小勺和杯子,没有笑,也不说话。

下课的时候,门口围了好些家长,每个都兴致盎然地想看看孩子们今天的成果,说说笑笑的,等着老师帮他们去冰箱里拿做好的提拉米苏。

冰箱门打开的时候,思思看到她做好的那两个提拉米苏——因为本来要做的大蛋糕没能做成,她就问老师能不能让她做两个提拉米苏,一个给爸爸,一个给妈妈,老师帮她一起做好,并排放在冰箱最上面一层,可这会儿看起来仍旧是孤零零的。

妈妈不在,爸爸也没有来。

她不相信,爸爸教过她做人要守信用,遵守承诺,他明明答应过她会来的,就肯定不会失约才对。

爸爸上班的地方,就在这条马路上,那栋大楼她也认识。

她要去找爸爸,他工作忙也不要紧,他们带上她做好的两个提拉米苏一起去找妈妈,妈妈还是会开心的吧?

傍晚七点,暮色已经降临,台面上的菜肴已经差不多上齐,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

侍应生来问要不要先开酒,程雯雯示意再等等。

“还是联系不上吗?会不会是路上堵车,信号不好?”何薰关切地问乐言。

说好了六点半聚餐,可时间已经过了还不见思思,穆皖南的手机也一直联系不上,乐言显得有些不安。

其实这种情况也很寻常,帝都的交通拥堵已经司空见惯,加上又是小长假前夕,开车堵在路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就是觉得心绪纷乱,坐立不安。

穆皖南的手机是常年24小时开机的,像这样一声不吭就联系不到人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就算他临时改了主意不想让思思过来,至少也该跟她说一声。

池睿从门外进来,“怎么样了,思思还是没来?你打个电话问问家里她今儿是上幼儿园还是在哪儿,我开车去接她吧!”

乐言摇头,“家里电话没有人接,我再打给她奶奶问问周嫂的电话吧!”

过完年回来后,周嫂换了新的手机号,她这里还没有记录,只能打给戴国芳问一问。

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手机上突然进来一条信息,她点开来,是一张穆皖南的照片。

照片是在墓园拍的,虽然只是一个侧影,却看得出他脸上的肃穆和寂寥。高高在上惯了的男人,这一刻几乎是单膝蹲跪在地上,目光沉沉地看着墓碑上的那个人,面前是整束的白花。

虽然没有真正看到过,但这样的场景却莫名地熟悉,仿佛过去千余个日日夜夜里无数次地在眼前上演。

那个墓碑就沉重地压在心上,尽管已渐渐荒芜,野草丛生,但偶尔提起,偶尔看见,还是会感觉到一颗心蓦地往下一沉。

他又去看康欣了吧?也对,清明,冬至,生忌,死忌,一切适宜祭扫的大日子,他都可以正大光明地悼念他的爱情和自由,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理由。

就因为爱过,亏欠,不甘,遗憾。

她的手指滑过去,并没有觉得刻骨的悲伤或者难堪。

都已经分开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她只是想不通怎么还有人发这样的照片给她,想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手机上很快亮起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接起来,那头却是周嫂带着哭腔的声音:“太太…思思,思思不见了…思思丢了!”

所有的不安都像是突然被印证了。乐言脑海里嗡的一下,像挨了重重一闷棍,差一点就昏厥过去。

她双手死死攥住手机,却发不出声音来,过了半晌憋得双眼都通红才颤抖着讷讷道:“你…你说什么?”

第63章 今日此境

即使累积万千过往,不到今日此境,都不算海角天涯真正的开端。

思思走失了,结束了亲子烘焙课之后她趁老师不注意,悄悄地从楼梯离开了。

老师说她应该是要去找爸爸,因为她等了整个下午,爸爸都没有来。

乐言和何薰她们都不知道思思参加了这个亲子班,报了警的周嫂慌得语无伦次,还是程雯雯拉下脸去向梁沉打听,他们才找到这里来。

乐言坐在烘焙教室里,看着摆在面前的那两杯思思亲手做的那两杯提拉米苏,眼睛里空空洞洞的。先前刚听到消息时慌乱的、止都止不住的眼泪也不知去了哪里,像河床干涸前最后的清流,流尽之后只剩荒漠。

池睿、高寂云和何薰全都出去找人,甚至连程雯雯的私房菜馆都临时关张,所有员工都拿着孩子的照片帮忙去找。

池睿不让乐言跟着去,手在她肩膀上重重压了一下,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就在这里等消息,思思那么聪明,说不定找不到路又请人带她回来了。其他交给我们,还有警察帮忙,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她太伤心,这样的打击让她一下都懵了,这时候是不可能有什么冷静可言的。线索有限,大伙儿本身也并没有方向该往哪里找,越慌越找不到,搞不好孩子没找着她自己先崩溃或者出了别的什么事。

她起先是不肯的,哭得很厉害,一定要跟着他们出去找人。没有哪个作妈妈的丢了孩子可以安心地坐下来等,她也一样,池睿都劝不住。

直到她看到思思亲手做的那两个提拉米苏,忽然丢了魂似的,竟然也就没再强求,乖乖地留下来等。

孩子如果真的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可以见到她。

尽管谁的心里都很清楚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但是等待的时间太难熬了,大概也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乐言觉得像经历了一场濒临死亡的挣扎一样,被人扼住了咽喉般喘不过气来。从怀孕生产时候起与孩子相处的点点滴滴像电影默片在脑海中一帧帧重演,太真实太清晰,仿佛昨天刚刚才发生。

这种情境就像一场梦,照理只要狠狠地掐自己一下或者使劲咬唇梦就会醒,会发现不愿面对的可怕的事都是虚幻的,不是真的。可这回她两手交握着,指甲几乎在手背上掐出血来,都不见梦醒,她仍旧在原地枯坐。

思思也还是没回来。

穆皖南赶到已经是夜里十点钟,从火灾现场过来,没来得及换衣服,狼狈而焦虑。

他看到乐言独坐的侧影,几乎没有勇气上前跟她说话。

“思思怎么样,有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开口,黯哑得他自己都听不出那是属于他的声音。

程雯雯一直陪着乐言,将心比心,也知道他这时候出现只能是火上浇油,起身想推他出去,却听乐言在身后道:“你去哪里了?”

她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心上,疼得他每喘一口气都觉得胸口在疼。

无从解释,的确是他迟到了,是他失约。他只能僵立着,“乐言…”

“你说不出口是吗?那我帮你说,你去为康欣扫墓了对吗?买了白色的百合,是她最喜欢的…”

她的话到后面已经梗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穆皖南心头巨震,“不是,你误会了…”

她却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把手机屏幕给他看,“那这个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我不想听别的,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

他抿紧唇,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灰蒙蒙的天气,苍白的花色,那是他昨天站在康欣墓前的情形,这时已成了铁证,不容否认。

她又问一遍:“是,还是不是?”

他终于回答:“是。”

乐言抬手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很大,啪的一声脆响,打得他都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起红痕。

“你们真是天生一对,”她喃喃地说着,像哭又像笑,“我以前从没这么想过,可现在真觉得她死得好,死得其所!但你怎么不去陪她…你穆皖南不是北京城里数得着的痴情种吗?你不是情圣吗!你怎么不陪她去死,你这一辈子就爱她一个人为什么不殉情陪她去死?!”

她揪着他的衣襟,拼命地摇晃、捶打,要不是程雯雯红着眼睛拉开她,她可能还会再给他一巴掌的。

她前半生所有的委屈都在这里了。

乐言的手也微微颤抖,掌心发麻,理应也会觉得疼,可她却好似什么都感觉不到,麻木的、疯狂的,心里叫嚣着许多残忍决绝的念头,像犀利的锋刃,想要插入他胸口,拉他一起同归于尽。

反正如果孩子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穆皖南。”她的声音颤抖着,坚硬如铁,“你听好,要是思思找不回来,或者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的!而且就算做鬼…我也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

穆皖南没有动,也不说话,像石雕般维持着挨了她那一巴掌时的姿态。

不是疼,也不是屈辱,只是觉得眼前发黑,是像被拽入深渊却怎么用劲儿都爬不上来的那种不得解脱的难受。

与之相比,先前手臂上、背上受的伤,根本什么都不是。

以前不能触碰的逆鳞,命运流转中成了忌讳的名字,与这时可能失去的东西相比,什么都不是。

怎么人的左边胸口会有这样剧烈的痛感,在毫无防备的时刻,潮水一般就涌上来,几乎立时就将他给冲垮了。

两个曾经同床共枕的人,如今各据沙发的一角,都陷在同一种深刻的恐惧里面。

乐言身上盖着不知谁的外套,空调开得很暖,她却还是冷得忍不住发抖,面色青白,偏着脑袋斜靠在沙发角落,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

寂静太可怕,她忽然开口:“你是不是从来就没真心真意想过要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她,康欣就不会死,你也不用这么多年都跟我绑在一起。”

她说得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就像谈论今日天气般平淡。

穆皖南双手抵在眉心弓身坐在那里,明明听到了她的问题,却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半晌都没有吭声。

她大概也没有指望他回答,仰头看着天花板,“那你现在可以得偿所愿了吧?没了孩子,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牵绊了。”

心死的人所说的话,往往令还在乎的人的恐惧百上加斤。

他的心跳得狂乱极了,极力地平静下来,就怕一开口又是词不达意,过了很久才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没后悔过作思思的爸爸。”

只是以前一直都做得不好,现在刚学了一些,刚跟女儿有了一点默契,又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可以,他宁愿今天消失的人是他。

那场大火也好,车流也好,冲他来,带他走,不要为难他的孩子。

想到那天送小丫头去幼儿园,她下车前在他脸上响亮的亲那一下,他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