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按门铃,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又觉着自己走得快了些,因而到跟前了才生生刹住步子,等了几秒,才把门打开。

“手机。”陆程禹站在门口说,“好像在茶几上。”

涂苒仍是拿了递给他。

陆程禹接过去,站了站,没等他转身走人,涂苒就把门给关上了。

她忽然有些儿烦躁,肚子明明饿了也不想吃饭,看见儿子冲自己挥舞他的小胖胳膊,她也不想去抱,想看会儿电视又懒得去开,总之就是不知道自该做些什么才好。

门铃又响,她没等,径直过去开了门:“又有什么给忘了?”

陆程禹掂掂手心里的东西:“大衣上的扣子掉了,”说完,他一步跨进来,把衣服和扣子全部塞给她,“赶紧缝缝。”

涂苒斜了他一眼,找了针线出来帮他钉扣子。两人坐沙发上,一人坐这端,一人在那头,陆程禹像是无所事事,在旁边监督她做女红。见她这颗订完了,又说:“你买的什么衣服?好多扣子都松的。”

涂苒没接茬,一粒一粒全给他加固钉牢。完了后,她拿起大衣抖了抖,陆程禹起身走过来,她顺手帮他穿上,两人离得很近,但是比在床上那会儿要远一点,涂苒隐约觉着,他的手似乎在自己的腰间轻轻揽了一下。

陆程禹穿好衣服转身就走了。

许久,门铃都没响。

涂苒坐在沙发上盯着小床里的儿子发了会呆,儿子趴在床上,咿咿呀呀的把手伸向茶几那一块儿,不知想要什么。涂苒看过去,又看见那串贝壳,拾起来塞到小石头手上,小石头不做声了,专心玩贝壳。

涂苒拿起手链下压着的一张方形纸片,她先前没在意,这会儿才发现上面密密的写了好些字,字迹龙飞凤舞,一行一行排得极为整齐。看来写字的人是刻意压了速度,以至于该潦草连写的地方骤然停顿,以免叫人看不清楚。

纸上写着:

“涂苒,对于那天你说的话,我想作些解释。”

“带你去连理胡,因为我想和你多一点时间相处,当然也包括生理上的,因为我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希望你不要介意。后来逗你玩,说是去开会,好吧因为我这人经常犯浑,看见你失望或者被我招惹得气鼓鼓的样子我就会高兴,比如后来也说过你做的饺子不好吃,说你做打扫清洁不彻底等,还笑话你种那些花花草草。”

“你说我对你外婆好是因为我孝顺,其实我没那么好,不过是想给你留点好印象,当然,外婆是位令人尊敬的老人。”

“我不喜欢你做药代,因为我不想再看你被人欺负,不想看你抽烟喝酒劳累,不想让你做任何有损健康的事。”

“我半夜起来给你做吃的,因为你饿了。”

“我给你买笔记本电脑,因为你生日,我想让你高兴。”

“每次你不甩我,我过来讲和,不为别的,因为你,我不想和你离婚。”

“我在别人面前说那些话,因为我不想让你被人误解,不想你难过,你难过,我会更难过。”

“…”

“我这人也并没像上了发条一样,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比如说结婚。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但是,我想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

最后一句:“老婆,如果你还相信我,请你开门好吗?”

涂苒把纸片折起来,捏在手心里,慢慢走到门边,鼓足勇气,打开门。

陆程禹站在外面。

他似乎正抬起一只手打算按门铃,开门瞬间,他看见了她,脸上竟闪过一丝羞赧,他微微笑一笑,形容帅气。

涂苒问他:“你在干嘛呢?”

陆程禹不觉叹息:“在想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进去。”

“那你想到了吗?”

“还没。”

“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已经迟了。”

“如果我不开门,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陆程禹踌躇开口:“一辈子这么久,等你一晚又算什么。”

涂苒笑:“少来,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陆程禹也笑:“我的风格是什么?”

涂苒模仿他的语气:“涂苒,你别折腾了,你这就是瞎折腾,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儿,整天瞎想…”

陆程禹笑着捂了捂额头:“就是,你别再折腾我了,饶了我吧。”

涂苒抿嘴笑了笑:“不折腾你了,你是想进来还是去上班?”

他大步迈进来,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抱你一下,我再走,这样工作的时候才有力气。”

他想了想,又说:“以后别再让我写那些东西了。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后来,涂苒偶尔女文青的时候,在那张纸片的背面写了句话,大意如下:

我想要的婚姻,没有试探,没有猜忌,没有嫌隙,我踏着你的脚印,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苦,看你看过的风景,患难与共,风雨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十一日更

哎呀呀,一不小心就这样结了。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然后番外四篇的样子,交待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尽量男主视角。

番外一:情书

番外二:生子

番外三:某日(暂定名吧,说一下他们以后的事还有某些配角结局,这个可能长一点)

番外四:某夜(他俩第一次,比较台言的狗血的小色的等等)

番外:情书

涂苒和两个妞儿在汽车站等专线车。此刻正值周五下班的高峰时期,满大街的车流和人潮,在傍晚的薄暮之下迷迷瞪瞪的向前冲。

专线车停一辆走一辆,每辆都人满为患,几个妞儿都是娇弱文静的特质,怕人多,怕挤着,又不赶时间,就慢慢等着。涂苒在学校里交的朋友都和自己差不多的类型,个头差不多,性格差不多,穿着打扮也差不多。清一色的马尾辫,素面朝天,学生装束,背上扛着书包,包里是一周里换洗的大件床单和衣物,其中零散夹杂着的几本书——言情小说,或者充斥着二无不着调无病呻吟亢奋激荡的关于人生感悟心灵鸡汤风格字句的伪小资文摘。

总而言之,她们是一旦没入人群再也寻不着的人前木讷人后敏感的十七岁女孩,少女的娇憨可爱渐渐掩藏,而年轻女子的妩媚特质还未来得及充分绽放。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妞儿一行终是上了车,是被后面蜂涌而至的人群给挤上去的。

车上的人原本不多,这会儿却给塞得满满当当。三小妞被人敦促着往车厢后面走,人还没站稳,车子就七拐八弯的在车流中穿梭起来,时快时慢,像是儿童乐园里的疯狂老鼠。

涂苒很不容易在一靠窗的地方寻着一吊环拉稳了,才松了口气,却发现陆地的使用面积相当紧张。

她面前座位上坐着一男的,那人腿长没处搁,一脚跨出来伸到外面,正好挡着她的道,占用了本该属于她的方寸空间,害她无处落脚。因而她不得不一面承受来自后方人群的压力,一面两脚交换着地,持续着怪异的站姿,不多时就觉着手酸腿麻身子发虚。

她心里有些埋怨,不觉看了那人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的小心肝儿就像才被从活水里捞上来的鱼,顿时活蹦乱跳起来,整个人却怔了半天。

那人穿着白色球衣黑色运动裤以及染上泥巴和青草绿的看不出颜色的球鞋,和周围几个或坐或站的大男生同一色打扮。涂苒想起,她们学校附近有一处新修的绿荫草场,环境不错,交通便利,最近经常有周围高校的学生来这儿搞比赛。看样子,他也是才去踢完球。

第一次见他这副打扮,越发不像个老师,不过这样才好。

涂苒兀自踌躇了半天,那人却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是将脑袋靠在玻璃窗上微阖了眼养神。窗外的灯光一晃而过,把他乌黑的发染上橙色,浓黑的眉毛也不若以往那样凌厉,她还发现,原来他的眼睫毛又密又长,唇上的色彩很是温柔。

那人的睫毛忽而动了动,涂苒吓了一跳,来不及移开视线,又怕给人发现了那点小心思,只得闷声说了句:“陆,陆老师好。”

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慢慢睁开眼,微蹙了眉,像是不曾见相识一样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声,又或者是哼了一声,反正她说不上来,因为那一声既模糊又短暂,满是敷衍的意思。也就这数秒的时间,他又歪着脑袋阖上了眼。

但是他的同伴却在旁边轻轻嬉笑起来,甚至有个坐在他后面的男孩伸手过来拍他的脑袋:“你小子几时收的女学生?”那个“女”字被人意味深长的加重了读音。涂苒的脸猛的就红了。

他眼也不睁的骂回去:“滚,别吵老子睡觉。”

涂苒的脸更红了,似乎被骂的那个人是自己,又或者她才是当众骂人的那个。他怎么会说粗话,他不能说粗话,因为他一直是温和有礼的。

车到一站又开了,她暗自思绪乱飞,既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又希望车子慢点开。可是那司机开汽车来跟亡命之徒一样,见缝就钻,有路就跑,车里的人也随着东摇西晃站不稳当。涂苒憋了口气,拼命抓着头顶上的吊环,生怕自己会出糗一不小心撞倒他的肩。

怕什么来什么,直觉往往被飞快应验。好死不死的一个急刹车,拉环脱手,她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十分悲催的往前倒。最后画面在瞬间定格,她狼狈的用手撑着他脑袋旁边的玻璃窗,而他极力向后仰着身子,十分错愕的抬头瞧着她。

她费力的直起身,还未站稳,又是一个急刹车,这次更狼狈。

周围一阵笑声,涂苒全身的血液都往大脑里冲,几乎尴尬到要死,她差点就趴进他怀里,而他的表情像是高僧掉进了盘丝洞,惊惧万分。

他突然起身,十分小心地错开她的身子,最后挤到他同伴那边去站着,既没再看她一眼,也没说要把位子让给她。

涂苒呆立片刻,直到小妞甲同学轻轻推了推她,小声道:“喂,帅哥让你坐。”

涂苒赌气:“我才不要坐。”

小妞乙同学抢先坐到椅子上:“你不坐我坐,书包重死了。”

直到下车,小涂再没看小陆一眼,某人小小的一颗心在滴血:不过是扑了你一下,当然还没扑着,你那什么表情,有必要那样生不如死吗?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真是太伤自尊了!!!

但是极没眼力价的小妞甲和小妞乙决定翻拍这场戏,一个如狼似虎地扑将上去,一个羞涩害怕地仰倒避开,再扑,再躲。

涂苒恨不得去死。

后来她想:如果当时乘机强吻了他,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奖赏一巴掌。反正自尊已经伤了,还不如强吻了他。

她那晚翻来覆去才睡着,做了个讨厌的梦,然后泪湿枕巾。

之后的周末,他来家里给她补课,一如既往地谦和冷淡,眼神里既不惊惧也不错愕,就像是面对一本中学旧课本,又或者是成绩平平的考试卷,因为她谁也不是,只是他的工作。

她忽然想让他失去这份工作,于是鼓起勇气告诉他:“我想换个老师。”

这下他倒有些惊讶了,抬眼看着她:“为什么?”

她说着一早想好的措辞:“因为你的教学方法不适合我。”

他眨了眨眼:“可是你的考试分数一直在提高,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这跟她的信心有半毛钱的关系,她想换老师,应该是他没信心才对。她不依不饶:“我对你的教学方式不满意,我会跟我爸说,让他炒了你。”

“哦,”他放软了语气,一脸诚挚,“可是我就靠这份工作吃饭了,我身上的钱正好能支撑到你爸给我发工资的那天,如果没了工作,我就要饿肚子。”

“真的吗?”她信了,“那…还是就这样吧。”

再后来,陆程禹的同伴提到他的女学生:“十八岁的妞儿一朵花,长得还真不赖。”

“别瞎说,”陆程禹撇嘴,“那就是一小破孩,小毛丫头。”

十八岁的生理年龄,十二岁的心理年龄,他不是萝莉控。

陆程禹那时忽而想:如果他是一条直线,不知道自己的起点和终点,前方始终充满不可预知性,那么她就是条线段,路途短暂,一目了然,毫无新意,缺乏神秘感。并且,除去短期的师生关系,他们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此去经年。

某日,两人滚完床单。

涂苒趴在陆程禹的胸口,娇喘吁吁:“老公,是不是在很早以前,你就喜欢上我了?”

他抚着她的头发:“很早是多早?”

涂苒答:“就是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或者在你也不知道的时候。”

他静默,半响,轻咳一声,说道:“陆程禹同学,请原谅我在这封信里没称你为老师,因为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

当时涂苒的脑袋里不甚灵光,片刻后想起,便惊抓抓地叫,伸手捂住他的嘴:“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程禹抓开她的手,问:“能有这个早吗?”

涂苒涨红脸,不让他掰开自己的手,凶巴巴的盯着他,等着答案。

陆程禹一笑:“通常好奇心重的人,都活得比较累,”又道,“以后乖乖的,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终于一天,涂苒收拾房子的时候,在他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一枚崭新信封,上无署名,信封里装了小半张尚未拼好的信以及无数的信纸碎片。后来陆程禹知道了就笑:“你这一千片的拼图,我只用知道收信人和开头几句的内容就成,谁会费那个劲全部拼完呢…语句还算通顺,文笔不行,不够直抒胸臆,就这几句话还费了我好几个晚上…”

再后来,一旦争吵,陆程禹被气得不行的时候,就会拿出那封信念给她听,以此打击她的嚣张气焰。

他念一次,她扔一次。

她扔一次,他捡一次,偶尔心血来潮,还会接着往后拼。

她终于忍无可忍,将完成度接近尾声的“拼图”一撕两半。

他怒,把信纸重新粘好扔进抽屉里,大锁一闩,严正警告:“以后别再乱扔我的东西。”

“这是你的东西么?不问自取。”

“写给我的就是我的。”

“又没说要给你。”

“你不给我你写它做什么?”

“你别管。”

“傻子才这样。”

“傻子才像你这样。”

三岁的小石头生平最大愿望就是能在玩乐高的时候安静一会儿,此时忍无可忍:“不要吵了…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不好的时候就跟两只乌眼鸡一样…”

他爹娘甚为惊讶:“这种话从哪儿学的?”

石头道:“外婆说的呀…我还会说,涂苒你傻了吧,陆程禹大笨蛋,因为你俩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