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青说道:“回公子的话,是从人牙子那儿买回来的,家世清白,以前靠教人识字为生,后来因为家中惨遭剧变只好卖身为奴。公子吩咐过的,就算是小厮最好也要识字的。所以我便挑了阿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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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齐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懒懒地打了哈欠。

不得不说的是,路离当真有眼光得很,他挑的这座宅邸极为幽静,外头侍候的侍婢和小厮仿佛也经过调教似的,跟宫里头的宫人有得一比。

这是她离开皇宫后以来睡得最为舒适的一夜。

齐光从榻上坐起,昨夜太累,也没好好地看一看她的厢房。齐光揉揉眼睛,开始缓缓地打量周遭。厢房里摆设像极了她的寝殿,红木雕花镂空的桌案,案上有个鎏金孔雀纹铜炉,还有一张铺了虎皮的美人榻…虽说比不上宫里的,但也极其相似。

璟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待明青办好这些事,显然是用了心思的。

此时,有侍婢的声音响起。

“夫人,奴婢是紫桐。”

齐光道:“进来吧。”话音落时,有个穿着浅紫襦裙的侍婢走了进来,她手中捧了一个小铜盆,里头冒着热气。只听她说道:“夫人,奴婢侍候您洗漱。”

说着,紫桐拧干了帕子,仔细地擦着齐光的脸,随后又递上盐水。

齐光漱口后,紫桐又道:“夫人,早饭已经备好了。公子在偏厅里等着夫人。”

到了偏厅后,齐光便见到路离坐在桌前。他穿着整齐,身上略染风尘,像是刚刚从外面回来一样,且他的眉眼间有一抹微不可见的疲倦之色。

齐光看得仔细,在紫桐的搀扶下缓缓地落座。

她道:“你刚刚从外面回来?”

路离对紫桐使了个眼色,周围侍候的侍婢和小厮悄无声息地离开。偏厅的门带上后,路离方对齐光笑了笑,说道:“今天本该由我侍候你洗漱的,不过刚搬来禾都,周围有不少事情需要打点。我对外声称我们是一对从京城搬来此处的夫妇,以行商为生,我姓陆,双名璟衡,而你姓文,用了以前你微服出巡的化名。昨夜睡得可好?”

齐光说道:“璟衡办事我向来放心,昨夜睡得很好,你挑的这座屋宅很是幽静。”

路离笑道:“等你用完早饭了,我带你在屋里转转。”

“也好。”

齐光和路离一起吃过早饭后,路离唤紫桐取了件狐裘,替齐光披上后,他才搀扶着她走出了偏厅。两人缓缓地行到长廊,路离边走边道:“我今日在禾都的郊外见到了一片梅林,梅花开得正艳,比宫里开的还要好看。等你调理好身子后,我们便去看看,还能摘下来做梅花糕。”

齐光说道:“兴许是这几天一直在喝安胎药,倒不像以前那般喜欢吃了。”她又说道:“璟衡,你是孩子的父亲,你可以多为孩子想想,但是不必顾及我了。我早已经不是皇帝了,侍候我梳洗的事情由侍婢做便行了。”

说着,齐光缩回自己的手。

她道:“冰雪已化,长廊里也不滑,我虽然怀了孕但不是七老八十,我可以自己慢慢走。”

手中的温暖一消失,路离的表情有几分僵硬,神色晦明晦暗的。

半晌,他才迈开步子跟在齐光身后,说了一声:“…好。”

两人无声地走了一小会,齐光忽然停下脚步。她扭过头,问:“昨天的那片竹林在哪里?”

路离神色微动,他三两步上前,扶住了齐光的胳膊,说道:“竹林里的雪还没扫清,我扶着你过去。”这一回齐光没有拒绝,路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走到竹林时,果真如路离所说那般,还有不少积雪。

齐光不由问道:“昨天打扫的小厮阿卢呢?怎么扫了一整天,还有这么多雪?”

路离唤来了明青。

明青叹道:“说来也不巧,阿卢这几天都好好的,可是昨晚却感染了风寒。我怕他传染给夫人了,便让他歇一日。待病好后再来当值。我刚刚已经吩咐了其他小厮和侍婢过来打扫了。”

路离道:“暂时不用过来了,夫人要赏竹,夜里再过来打扫吧。”

他握紧了齐光的手臂,笑吟吟地道:“我扶你进去林里看看,我让明青在林中深处设了一个小亭。等你以后想作画的时候,便可以直接将小亭当作你在宫中时的静室。”

齐光一听,倒是来了兴致。

路离给明青使了个眼色。

明青瞬间明了,无声地笑了笑,旋即转身离开竹林,不再打扰公子与夫人相处。

林中小亭极为雅致,砖红的瓦,牙白的柱,匾额上还写有两字——静亭。齐光一看便知道是出自路离的笔下,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他的字迹她自然认得。

齐光弯眉一笑。

“远是碧空,近是翠竹,意境深深,连承乾宫中的静室也无法比及。”若说之前厢房里的摆设璟衡费了心思,如今这里的静亭则足以一瞥他的真心。

齐光叹道:“璟衡,你真的不必对我…”

“这么好”三字还未说出,便被路离打断。他说道:“甘之如饴。”

他没有多说什么,仅仅说了四个字。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坚定,如此的执着,仿佛无论她说些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齐光又叹一声。

路离含笑道:“别唉声叹气了,肚里的孩子听得到的。”微微一顿,路离不动声色地说道:“刘全和我说过,孩子在腹中时便已有意识,它可以听得到外面的人所说的话。虽然听不懂,但是听得见。为了孩子着想,以后在孩子面前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然孩子听了会觉得自己的爹娘不和,兴许呆在腹中便不愿出来了…”

齐光面色一变。

“当真?”

路离认真地道:“前几日刘全告诉我的,等会他过来把脉的时候你可以问问他。”

齐光信以为真,说道:“看来以后是不能再说这些话了。”

“对,不能再说了。”

路离眸色微深,又有一抹不可察觉的笑意掠过。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蹿出一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静亭。齐光被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看黑影的模样,腰间便有力道传来。

她只觉天旋地转。

待她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到了路离身后。

而路离正微微蹙着眉头。

齐光定睛一看,却是一只大黑狗死死地咬住了路离的小腿。那黑狗像是发了疯一样,死死地咬住就是不肯松口。

路离的声音有一丝沙哑。

“你先离开,我会对付它。”

齐光说道:“我也有自保之力。”话音一落,齐光折了一根翠竹,使劲地挥向黑狗的脖子。黑狗这会才松了口,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路离的小腿有鲜血沁出,染红了裤腿。

齐光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喊明青过来。”不料路离却抓住她的手,说道:“只是小伤,不碍事。地上有积雪,若是打滑了…”

齐光摇摇头,说道:“璟衡,我没有这么脆弱。先帝从小就没把我当姑娘养。现在你得听我的,你留在这里,我去喊人。”

路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齐光横了他一眼。

“不许反驳!”

齐光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声。

打从不当皇帝后,被顶嘴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肚里的娃娃呀,以后得学你娘,说话就是要拿出气势来!

路离只好作罢。

不过他心底倒有一丝欢喜,他对齐光这样的模样委实无法抵抗,怎么看都觉得他的齐光与众不同,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姑娘。

他扶着石桌缓缓坐下。

地上的黑狗已经死了,方才的那一棍齐光直接击中了它的死穴,此时有白沫流了出来,渐渐的,流了一地。

路离不由皱了皱眉头,似是想到什么,他眸色顿时一深。

路离伸手捻了捻白沫,放到鼻下一闻。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他在宫里对医术药草颇有兴趣,也跟着刘全还有几位太医学了一阵子,对于现在黑狗吐出白沫的味道,他是再清楚不过。

黑狗显然是被下了药。

方才的事情不是偶然,而是…有预谋的。

作者有话要说:(┳_┳)今天一更…

第五十九章

厅堂里,刘全正在给路离包扎伤口。

齐光在一旁坐着。

几个侍候的侍婢和小厮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公子和夫人刚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难逃其责。

齐光问:“伤口可严重?”

刘全回道:“幸好夫人出手及时,倘若再拖一会,怕是要咬一下一块肉了。如今只是皮外伤。这几日公子只要不外出,尽量少走动,约摸五六日便能痊愈。”

路离则是心有余悸。

方才若不是他及时拉过齐光,黑狗撞上的就是怀有身孕的齐光了!

路离神色微冷。

“此事必要严查。”

齐光说道:“我也觉得此事有蹊跷。”说着,她缓缓地打量了一旁的侍婢和小厮,问道:“黑狗是谁养的?”

其中一侍婢颤颤巍巍地说道:“夫…夫人,黑狗是前些时日奴婢捡回来的。奴婢看它受了伤,想着等它伤好后再放它离开,不曾想到竟…竟出了这样的事情。”

路离道:“把她关进柴房,闭门思过半月。”

侍婢的脸色登时变白。

路离冷着脸,又说道:“你们都退下。”

待众人离去后,齐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她支颐看着他,说:“引蛇出洞?还是声东击西?”

路离冷脸褪去,含笑道:“陛下聪慧。”

齐光淡淡地道:“我早已不是陛下,你和云臻一样唤我阿玥吧。”

听到云臻的名字,路离的右眼跳了跳,他无声地指了指她的肚子,说道:“寻常夫妻在家中应该是以夫君和娘子自称。”

齐光瞥他一眼,道:“或者孩子他娘,也可以直接喊阿娘。我之前在容华镇的客栈里就听到一对夫妻在他们的女娃前这么互称。”

阿娘等会带娃娃出去,阿娘把醋瓶子给我。

她当时一听,顿觉诧异。

宫中森严,各种称呼都有宫中的一套,更别说她的父亲和母亲两人不和,母亲还暗里地一直想着怎么拉下父亲,而父亲更是想着如何宠幸更多的美人儿。因此在齐光的记忆里,有关父亲与母亲之间的回忆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路离看看齐光。

齐光轻咳一声,喊道:“阿爹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路离一听,只觉有几分不自在。

“…阿娘。”

齐光笑道:“兴许肚里的娃娃听多了,出生不久后就懂得喊爹娘了。爹爹你说是吧?”

…不对劲。

从齐光口中喊出来的“爹爹”让路离感到浑身都不自在,他总会想起齐光的父亲,那个昏庸无道的暴君。他心中打了个颤,正想说些什么时,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公子,是我,明青。”

路离松了口气,说道:“进来。”

明青关上了门,对齐光点了点头,方与路离说道:“回禀公子,一切都如公子所料,黑狗果真被人喂了药散。还请公子降罪,这一次是我看守不周。”

路离说道:“看守不周尚能将功补过,给你七天的时间抓出元凶。”

“是,公子。”

明青离开后,齐光说:“你怀疑是宅邸里的人所为?”

路离道:“此事怕是预谋已久,我倒是不担心是宅邸中人所为,我反而是担心…”他顿了顿,看向齐光。齐光微怔,说道:“你是说宫中的人?”

路离叹道:“还不确认,只不过你离开时齐轩与周穆清都不曾怀疑,但是就怕突然有一天他们想通了。其次还有…魏人。魏人要杀了云臻,肯定是大魏皇室的仇人,或是因为皇宫中的明争暗斗,而云臻挡了路。上次在金山寨的时候有大魏的杀手参与,他们定然不会放过云臻。而上次他们抓了你当诱饵,这次难保不会,就担心这一次的黑狗只是一次小试探。”

齐光倒是没有想得这么长远。

如今听路离一说,心中难免也有几分担忧。

路离说道:“你且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

因黑狗一事,路离更是担心齐光的安全,尤其是吃食方面的。不过路离之前在宫里见识过江德忠对皇帝的保护,也将宫中的那一套搬到了府邸中。

但凡是齐光吃的用的,都交给可以信得过的人,吃食和贴身衣物用之前都要仔细检查一番。

路离吩咐下去后,心中方轻松了一些。

到了傍晚时分,路离与齐光在偏厅用晚饭。两人刚起筷不久,明青便过来禀报道:“有几位自称是公子和夫人的友人在府外候着,说是路过禾都顺道来拜访。”

齐光与路离互望一眼。

一听到友人两字,而且还是几位,又恰好这个时间,齐光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是谁。她说道:“是不是有三个人?两个男子,一个姑娘?”

明青说道:“还有一位妇人。”

齐光微愣。

难得摆脱了云臻,这还没两天又重新缠上了。路离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仍是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明青,你先在厅堂里招呼他们,我们用了晚饭后再过去。”

“是的,公子。”

一炷香的时间后,小厮扶着路离,侍婢扶着齐光,一起走去正厅。到了正厅后,果真不出齐光所料,的的确确又是苏承宇宋湄还有云臻三人,以及一个她不认得的妇人。

宋湄一见到齐光,眼神登时变得苦兮兮的。

“齐姐姐,你好狠的心,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也不打声招呼。”

侍婢慢慢地扶着齐光坐下。

齐光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了,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又何必计较这么多。”她喝了口温水,又瞅见云臻猫咪似的的眼神。

她无奈地道:“云臻,我给掌柜留了话的。”

云臻挤开宋湄,凑到齐光身边。

齐光很习惯地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云臻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来,顺便瞥了一旁的路离一眼,见到路离受伤的脚踝,他不由一怔,旋即又哈哈一笑,说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照顾阿玥?”

路离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劳你挂怀。”

明青淡淡地说道:“公子是为了救夫人才会受伤的。”说着,明青将今天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末了,又冷冷地看着云臻。

此时,苏承宇总算说明了来意:“我们原本是打算去香郡的…”

宋湄打断道:“是回,不是去。”

苏承宇立马改正:“我们原是打算回香郡,可是在客栈里遇到了这位妇人张氏。她的儿子在禾都走失了,自己又无亲无故,我们便想帮她寻回儿子。我想着璟衡在禾都认识不少人,兴许能帮这位妇人。”

路离说:“明青,此事便交由你去办。”

明青明白路离的意思,唤来一个侍婢,扶走了张氏。

路离又对苏承宇说道:“张氏先留在我们的府里,待寻到她的儿子后再做安排。承宇你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留你了。”

“好,等我办完要事,再来禾都寻你。”

路离颔首。

齐光这时说道:“今天天色已晚,你们也不方便赶路,便先在府里歇一夜,明天再启程。”

云臻笑眯眯地道:“好呀好呀。”

打从云臻进屋后便不停地往齐光身边凑,路离想要忽视也不成。若非自己如今有伤在身,他定要不着痕迹地推开他。想当年他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得到了惠宗的称赞,有谁不称赞他行事沉稳?哪像云臻,都十六岁了,举止却跟只有八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