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从路离的唇角流出,她看得心肝不由一紧。

“璟衡!”

路离一擦唇边的血,说道:“不要紧,只是小伤,先回房。”

他一拐一拐地拉着齐光。

明明受了伤,可他依旧稳稳地握住齐光的手,仿佛即使她摔倒了,他也能随时随地化为接住她的人肉垫子。齐光被他拖着往前走,盯着他不停冒出鲜血的左肩,她变得沉默。

这一夜几乎可以用惊魂二字来形容。

所幸后来云臻找的护院和小厮来得及时,将张氏带来的内应通通都解决掉了。这一夜的府邸,无疑是血腥的。张氏和她的儿子路离被关押在地下设置的牢笼中。

周青这一回被骗得彻底,顿时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路离,自动请缨在地牢里看守张氏两母子。

一夜过后,苏承宇受了轻伤,元孟也受了点皮外伤,还有左肩受伤的路离,再加上中了毒的宋湄和怀了孕的齐光,刘全顿时忙得找不着北。

周青跑去地牢里了,整个府邸开始变得有些乱了。

齐光见状,索性自个儿挑了担子,一一吩咐下人办事,并将周青从地牢里叫出来,给了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不过短短半天,府邸又恢复原先的井井有条。

周青顿时对齐光大为改观,心中更是佩服不已。未料这时却出了个大麻烦,路离本来只是左肩受了伤,可夜里一昏了过去,第二天便高烧不止,还一直昏迷不醒。

刘全焦急了。

齐光不解,问道:“璟衡到底是怎么了?”似是想到什么,她神色一紧,问道:“莫非他是梅花镖上有毒?”

刘全欲言又止的。

齐光皱眉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有话快说!”

毕竟是当过几年皇帝的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被齐光这么一看,刘全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说道:“公子打从夫人您…您在地牢里上吊后,公子夜里便只能靠昏睡散入睡。一旦不服用便无法入睡。这几日府里不平,公子怕夫人有事,索性不吃昏睡散了。”

齐光大愣。

“也就是说璟衡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刘全点头。

他又道:“恐怕这一回是新伤旧患一起,再加上数日没有歇息所以才会致使如今的昏迷不醒,且因为之前连着多日服用昏睡散的缘故,公子的身子变得极虚,如今用药也不好把握…不过老夫一定会尽力,只要今天高烧退了便什么都好说。”

齐光点点头。

刘全又说道:“还请夫人保重身子,莫要太过忧思。”

齐光颔首。

待刘大夫离开后,齐光不由轻叹一声。她看着榻上因为高烧而两颊通红的路离,又重重一叹。她伸出手轻抚路离的脸颊,烫得手指下意识地便一缩。

她低声道:“璟衡,你快点好起来。”

然而入夜后,路离依旧高烧不退,浑身烫得烙人。刘全的额上冒起冷汗,老天爷,这烧若再不退,明天即便公子醒来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刘全连忙让人拿了烧酒过来。

齐光说道:“我来吧,你去煎药。”

她拿了软巾浸在烧酒里,然后仔细地擦着路离的身子,从额头到鼻间再缓缓地往下…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齐光低下头。

“…娘子。”

她这一回总算是听清楚了。

她盯着路离,说道:“璟衡,我认输了,不管你这是苦肉计也好还是你使的什么手段,我认输了。”只要你醒过来,过去的事情她既往不咎。

她什么也不计较了。

只要璟衡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托腮,路离你醒来后就能享美人福啦

第六十四章

刘全担心齐光的身子,半夜的时候好说歹说把齐光劝了回去。齐光为了肚里的孩子着想,只好先回了房。不过因为心里有事,齐光也睡得不踏实,总想着路离昏迷的场景。

现在她依稀能够明白为何路离这些时日以来只能靠着昏睡散入睡。

她想,璟衡大抵是真心喜欢她的。

因为太喜欢太在乎,所以才到了这种地步。

她觉得自己可以因为璟衡稍微放低一些自己的底线,譬如这一次。过往的事情便算了,且璟衡也吃了这么多苦。

齐光想着想着也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便起来了,她草草地洗了把脸,便走去隔壁的厢房。路离睡的房间与她相邻,这个她也是知道的。当时搬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如今更不会在意。

刘全没有在房间里,但是齐光可以闻到一股浓厚的药味。

她径自走到榻前。

路离依旧昏迷着,不过面上却不再是红扑扑的了。她心中一喜,连忙伸手一探,他的额头一片冰凉。此时刘全端着药走进来,含笑道:“兴许是夫人帮公子用酒擦身的缘故,昨天半夜的时候烧终于退了。估摸着傍晚的时候便能醒过来。”

齐光喜上眉梢。

她问:“当真?”

刘全含笑道:“自然是真的了。”顿了下,他又说道:“夫人,我已经吩咐厨房里的人在煎剩下的药了,等公子醒来的时候还请夫人告知公子,一定要把药服下。另外…”

刘全咽了口唾沫,心中有几分忐忑。

“我有个不情之请。”

齐光转过头,看向刘全,说道:“你说吧。”

刘全小声地道:“公子服用昏睡散一事,想必不愿让夫人知道,对我也是千叮万嘱。还请夫人莫要告知公子此事。”

齐光沉默了会。

在刘全以为齐光不会答应的时候,她道:“好。”

刘全总算松了口气。

他道:“我去看看苏公子和宋姑娘的伤情。”

路离醒来的时间比刘全预计的要早了一些,还没有到傍晚时分,他便已经逐渐转醒。路离只觉浑身无力,四肢软软的使不上力气。

好半晌,他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他连忙坐起,却不小心扯到伤口,他的眉头不由一皱。就在此时,有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

“璟衡,你醒来了?”

随之而来的是浓厚的药味。

他抬眼一望,只见在他梦中徘徊已久的姑娘站在自己的榻前,笑意盈盈地捧着汤药,她眉眼间的笑意跟梦中如出一辙。

恍惚间,路离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直到齐光凑前来,他闻到扑鼻的馨香方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真的。他自责地道:“都是我不好,我说了要保护你们俩,结果却让你们都受了惊吓。”

这一次竟然让张氏得逞了,实在是他人生中的败笔。

齐光笑道:“都过去了,横竖也没受到什么伤害便不要再提了。璟衡,你可有感到哪儿不适?左肩会疼吗?”

路离说道:“不是很疼。”

话音一落,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他昏迷醒来后见到的齐光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她的眼神里似乎释怀了一些事情。如今的她会问自己哪里不舒服了…

就像是不曾发生过齐轩那件事情一样。

齐光说道:“不疼就好,把药给喝了。”

路离刚想接过,却不小心碰到左肩的伤口。齐光说道:“你别来了,我来吧。”说着,齐光拿来勺子,一口一口地喂着路离。

路离更觉古怪。

喝完药后,他问:“刘全和你说了什么?”

路离能怎么快猜出来倒也在齐光的预料之中,刘全想要瞒过路离怕是不容易了。不过答应了别人的事情,齐光向来都会做到的。

虽说不当皇帝了,但金口一开,她从来都不会收回。

她说道:“你认为他和我说了什么?”

路离打量着齐光的神色,问:“…昏睡散?”话音一落,无需齐光再开口,他便肯定地道:“果真如此。”方才他说出昏睡散时,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是知情的。

路离说道:“我…我并没有经常服用,我之后也没有怎么服用了。”

他知道这是心病。

心病只能心药医。

可是没由来的,假齐光上吊的场景总会在不经意间就跑进他的脑海里。路离知道自己这是害怕哪一天齐光会比自己先行离去,或是遭到暗算死在自己的面前。

单是想想他便已经无法接受,倘若真的发生了…

路离无法想象。

齐光看着他,不说话。

路离说道:“我真的不会再服用了…”

齐光说道:“所以你夜里便不睡了么?”路离刚想说些什么,齐光就打断了,她伸手抚上他的手背,五指轻轻地扣住。

她道:“璟衡,我原谅你了。”

他愣住了。

他一直在盼着齐光对他说这句话,可是终于等到了的时候,他却是愣住了。路离看着齐光,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甚至在想。

他…还在做梦吧?

齐光不由失笑。她说道:“你怎么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路离老实地回答:“我原以为你起码要两三年的时间才会原谅我。”

齐光说道:“我原来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后来想到了一件事。我欠你一份原谅,当初我许你的。我说出口的话,从来都不会收回。”

不过齐光倒是有些好奇,她问:“为何你之前不用?”

路离笑道:“当时即便用了,你也不是真心真意释怀。当初向你讨了一份原谅,其实我也没想过要真的用它。就算当真要用,也是作为台阶给你用。”

他可知道他的齐光有皇帝的骄傲,皇帝哪能认错,倒不如自己先给个台阶,倒时候她想收回自己原先的话了,他便送上这个台阶。

她顺理成章地踩上,他便也欢喜。

路离的身子始终底子在,休养了三四天便痊愈了。

他开始接手府邸的事情。

周青犯了大错,用人不当,而且还是多次。他本该不会再用周青的,但是齐光愿意给周青一个机会,他便也顺着她的意思。

这几日周青的确很是勤快,事事都做得极好,也很有效率。

周青又往府邸里新添了十个护院,还请了许多打手,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着整座府邸。这一会就算再有敌人来袭,也保证他们插翅难飞!

路离见状,对周青也还算满意,过去的事情便也没有再提。

自此,周青晓得一事。

府里做主的不是公子,公子的任何决定只要夫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能推翻。周青记住了这一点,决定以后要多点拍夫人的马屁。

周青向路离禀报一事。

“公子,地牢里的张氏和…”周青原本想说路离两字,但考虑到公子的名字,他又改口道:“她的儿子要如何处置?”

这事情周青之前也请示过齐光。

虽说关在地牢里了,但是张氏诡计多端,难保之后会出纰漏,越早解决便越好。倘若是其他人,周青早已先斩后奏了。可是张氏和她儿子有些特别,毕竟和路离算得上是有血缘关系的。

齐光也想到了这一点,遂让周青多派人看着他们母子俩,等路离身子好后再做决定。

路离说道:“去地牢。”

府邸里的地牢极小。

路离之前买下这座宅邸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个小地牢可以派上用场,于是也没让人来打理过这里。如今一进来便闻到一股酸臭的味道。

他打量了下,方发现酸臭的味道是由张氏和她儿子身下传来的。

两人被关了好几天,吃喝拉撒都在地牢里解决,发出臭味的是什么也不言而喻了。张氏被关了好几日,此时没力气瞪路离了,她甚至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路离让其他人退下。

登时,窄小的地牢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路离开口说道:“本来念在你与父亲过去的情谊里,我是该放你一条生路的。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惦记上吾妻,但凡是伤害吾妻之人,便只有一条死路。”

顿了下,他冷声道:“不,应该说,连想也不能。”

张氏心如死灰。

路离似是想起什么,扬起唇角,微笑道:“其实我还有一事跟父亲有关的,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

果不其然,张氏的眼神微亮。

路离慢悠悠地道:“可是我不会告诉你。”

他见过太多人在临死前翻身的,靠的就是对方多嘴所说的秘密,以为对方将死所以便毫无顾忌。他从不干这样的傻事,便让他们带着怨恨下地府吧,想来遇见了父亲,父亲自然会告诉她这个秘密。

兴许她知道后,会后悔她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

只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路离踏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地牢。

周青侯在外面,他问:“公子要如何处置他们?”

路离没有出声,只是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

周青明了,他应声道:“公子,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今天一更。

第六十五章

宋湄醒过来时已经是十天后的事情。

她一醒来就看到了苏承宇。

宋湄昏迷的这些时日里,都是苏承宇在照顾,偶尔云臻会过来搭把手。苏承宇始终觉得人家姑娘大老远的过来找自己解除婚约,如今又差点遇险,不管怎么说责任都在他身上。

“醒来了?可有哪里不适?”

宋湄昏迷了十天,脑子也有些懵。好半晌,她才开口问道:“我…我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极其沙哑。话一出,连宋湄自己都惊呆了。她睁大了眼,正想从榻上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四肢软而无力。

她惊恐地道:“我是不是不能动了?好可怕!苏承宇!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回香郡?所以才做我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也得先我说句话。

苏承宇很是无奈,不过心里头却有一丝欣喜。宋湄还是原来的宋湄,即便昏迷了十天,她醒来后性子还是没有变,看来迷心之毒没有影响到她半分。

他说道:“你还记得张氏吗?”

宋湄想了想,点了下头。

“一切都是她的阴谋…”接着苏承宇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湄。宋湄听后,咬牙切齿地道:“太可恨了!竟然敢骗本姑娘!还给本姑娘下毒!”

兴许太过气愤,宋湄一使劲竟当真从榻上坐了起来,可是接下来她想要下榻的时候,却没力气了,整个人软软地扑倒在苏承宇的怀中。

刚好云臻这时进来,见到此情此景,连连咳了数声。

“我…我什么都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