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脸色大变。

“不好了!我们中计了!”他扯住马缰,喝道:“明总管!大事不妙!我们中了敌人的计谋了!赶快回去!”

而与此同时,府邸里一片血腥。

花团锦簇的花园中躺了三三两两的尸首,皆是躺在血泊之中,都是陆府里的小厮和侍婢。一路往上,更有许多护院的尸首。

路离身手不差,已经解决了七八个杀手。

可是尽管他身手再好,也敌不过源源不断的杀手。在苏承宇还有元孟以及明青带了二十余人离开后不久,府中便涌入了一批杀手。

起初还能应付,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涌入的杀手越来越多,且个个剑法狠戾,一剑毙命!

路离登时就明白了是敌人声东击西的计谋,心中暗叫糟糕的同时,他掩护着齐光,将她送回厢房。他对她眨了眨眼,齐光看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的厢房的塌下有地道,可以躲在里面。

只是…齐光却有些犹豫。不过仅仅一瞬间,她便做出了抉择,璟衡重要,可肚里的孩子也重要,她二话不说便拉上宋湄一起躲在地道里。

半个时辰过去了,杀手的数量没有减少,而路离却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次的杀手和上一次的不一样,上次妇人张氏是冲着他来的,而这一次的杀手却是冲着齐光来的。地上的血腥越来越多,杀手们开始急了。

他们找不到齐光。

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路离,带头的杀手说道:“交出光雍帝,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听到“光雍帝”三字,路离心如明镜。

不似大周的口音,喊着齐光的谥号,这不是大周的杀手,是大魏的杀手。路离眼中划过一丝冷厉,大魏的人竟敢把主意打到齐光身上,不可饶恕!

他冷声道:“废话少说。”

说着,他袖中射出数道银光,有三四个黑衣人应声而倒。带头的杀手不禁一惊,他们这次有备而来,什么都算计得一清二楚,唯独算漏了路离的身手,竟有以一敌百之力!

路离趁此跳出月牙镂空的窗子,一路逃到竹林深处。

其他黑衣人也立即追上。

夜里的竹林极其静谧,今夜乌云蔽月,竹林里暗得只能隐约见到轮廓。黑衣人们在竹林中寻觅路离的身影,未料此时只听一声轰响,平整的地面炸起白雾。

待白雾散去,已经再无能站起之人。

路离从黑暗中走出,轻轻地拍了拍衣袖。

他给齐轩当内应时,齐轩想过无数种谋反的法子。其实齐轩某方面而言与齐光很是相似,他们两姊弟的脑里都会想许多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想很不靠谱的法子,好比如齐轩就想过在齐光上朝的时候,让人扔一颗会爆炸的火弹,使得齐光脑袋开花。

他当时劝了好久,才打消了齐轩的念头。不过也因为如此,齐轩孜孜不倦地找人制作火弹,最后方法落到他手中。

不过制作火弹费时费力,需要能人,也需要各种材料。

他得到法子后,费了许多功夫才做出了一个,还因此死了不少人。

所幸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路离看了看一地断手断脚的尸首,面无表情地离去。

苏承宇与云臻众人赶回来的时候,路离正好扶着齐光从地道出来。众人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尤其是苏承宇等人,一回到陆府,见到满地的尸首,他们心惊肉跳的。

幸好的是他们都没有受伤。

宋湄刚从地道爬出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她问:“到底怎么了?”她这一趟出来可谓是惊吓连连,先是金山寨,然后是张氏下毒,如今又遭遇杀手,幸好命大,不然真的没有命回香郡了。

路离对齐光说道:“杀手已经识破你的身份,此地不宜久留。有第一回肯定有第二回。”

大魏的杀手想要抓齐光,肯定是想借此大做文章。

苏承宇附和道:“璟衡说得对,有第一次就必然有第二次,而且依我所看,他们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他们如今的目的是齐姑娘和云臻。”

路离道:“这次是侥幸逃过,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此时,宋湄眼睛一亮,她说道:“不如齐姐姐和我们一起回香郡吧,香郡虽小,但是苏承宇与我的家中在当地都颇有势力,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即便杀手再厉害,他们又怎能斗得过我们本地的人?更何况我们人多势众,也不怕他们。”

苏承宇说:“宋姑娘说得有理。”

路离看向齐光。

齐光说道:“刘大夫说怀孕三月后基本上便稳定下来,慢悠悠地晃去香郡应该也不是问题。”说到这里,齐光忽然道:“对,刘大夫呢?”

路离拍拍她的手,说道:“你放心,刘大夫今日出去采草药了,明日才会回来。”

齐光道:“幸好。”

路离吩咐道:“今夜便先歇一夜,明青,你收拾下东西,准备好马车。明日等刘全一回来便立即启程,另外府中还活着的都将卖身契给还,再各给五两银子压惊。”

“是。”

翌日一早,路离齐光等人便登上马车,启程赶往香郡。

齐光蓦然想起去年的夏天,在水榭里,路离与她提起香郡,说香郡是个好地方,只有春秋两季,美人带异香。当时她还小小地向往了下,没想到如今她当真要去这个地方了。

她看向路离,问:“你当初就有预谋了吧?”

路离听懂了齐光的话,他笑道:“不算有预谋,当时只想着带你去一个桃源之地。香郡是暂时之选。”顿了下,他又说道:“我已经与承宇说好了,等到了香郡的时候,我们便住在苏府。承宇家中在当地颇有势力,连附近的贼人之流都不敢惹苏家,住在里头也相对安全一些。”

齐光说:“只是一直借住在苏承宇的家中也不是法子。”

路离说道:“只是住上一头半月,等到香郡后,我再置办屋宅,和挑选信得过的人,原先的人在禾都的人是不能再用了。待一切毕,我们再离开苏府。不过…大魏的杀手始终是个棘手的问题,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让人去打听如今大魏的局势。”

齐光说:“你是想…”

路离道:“揪出幕后元凶。不过可以放心的是,大魏那边虽然知道你只是假死,但他们肯定不会透露给大周。”他又道:“不过以后能离云臻远一点便是一点。”

有句话路离没有说出来,若非云臻这个麻烦精,压根儿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道:“云臻到香郡后,肯定会缠着苏承宇,即便想要离远一点也无可避免会碰上。”她忽然想起一事,说:“云臻来来大周寻找兄长,他如今就认定了苏承宇是他兄长。莫非苏承宇当真是六皇子?”

路离淡淡地道:“是或不是都无关紧要,既然当初是大魏选择放弃六皇子,而承宇亦有了新的养父和养母,在香郡也过得不错,也没必要再去当六皇子。他仅仅是承宇,这样,很好。”

齐光说:“话不能这么说,当初大魏战败,是逼不得已才送上皇子来当人质。”

“又何来逼不得已?当年及冠的皇子也不是没有,却唯独将年仅四岁的皇子抛出。若非皇子命大,怕早已命归西天了。归根到底,不过是六皇子的命卑贱罢了。”

第六十八章

大半个月后,香郡将近。

在路上颠簸了大半个月,如今终于快到了,所有人都十分高兴,当然宋湄面上也表露出欣喜而愉快的神色,不过她心里头想什么却只有她自己晓得了。

宋湄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心中竟会有种香郡如果再远一些就好了的想法。她之前明明一直盼着快点回到香郡,然后拖着苏承宇回宋府,勒令他当众把婚约给解了。

然而如今不过短短数月,她竟有些怀念苏承宇未婚妻的名头了。

宋湄打量了苏承宇几眼。

他倚着车窗,闭目养神。云臻有些晕车,整个人早已趴在软垫上半死不活的了。马车里唯独宋湄是清醒着的。她急急忙忙地收回目光,像是做贼心虚一般,生怕会被苏承宇发现。

宋湄赶紧甩头。

她默默地对自己说道:“不能用这样的想法!”仿佛想要说服自己,她又恶声恶气地道:“喂!苏承宇!”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澄明,像是万里无云的碧空。

宋湄心中跳漏了一拍。

她继续恶声恶气地道:“你不要忘记了要跟我回苏府解除婚约!”

半死不活的云臻抬起眼皮,虚弱地说道:“就算苏大哥忘记了,我也会提醒他。”猛地一拍,他的头被宋湄狠狠地敲了下。

只听宋湄说道:“不舒服就不要开口,我不是问你。”说着,她又瞪向苏承宇,问:“你是不是反悔了?”要是反悔的话马车就先在这里停一下!

苏承宇含笑道:“过去几年是我不好,白白连累了宋姑娘。待一到香郡,我安排好璟衡与齐姑娘的事宜后,便立马登门解除婚约。”

宋湄有些失望。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这句话她说得很小声,能听到的人估摸着也只有她自己。

他问:“宋姑娘还有什么想说的?若是宋姑娘想要我负荆请罪,也未尝不可。只要能让宋府息怒,我愿意竭尽所能。”

宋湄撇嘴道:“谁让你负荆请罪了!光着膀子多难看…罢了罢了,到了香郡再说吧。若是爹爹和娘亲为难你,我便勉强帮你一下吧。”

苏承宇微微一笑。

“如此便先多谢宋姑娘了。”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香郡。

苏承宇大老早便已经飞鸽传书回家,告知了要带友人回家一事。苏父苏母倒也开明,对于苏承宇离家多年一事,并无多加责怪,苏母更是热泪盈眶地道:“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

苏父反倒有几分沉默,坐在黄梨木镂空仙鹤纹案四方椅上,半天不说一句话,直到最后时方轻叹一声。

“罢了,当年与宋家的婚事的确是我们强加于你的,你不愿意就算了。”

苏母擦擦眼泪,帮腔道:“是,你不愿意就算了,等会收拾收拾,我们与你登门赔罪。”

苏母让苏府的总管招呼了齐光与路离还有云臻众人,安置在苏府的别院里。苏总管说道:“还请陆公子和陆夫人放心,少爷已经向我们说清了状况,只要在香郡便无人敢动少爷友人的半根毫毛。”

路离微笑道:“苏家盛情,陆某感激不尽。”

苏总管说道:“老爷与夫人还有少爷有要事在身,尚不能亲自招待。公子与夫人若有需要,尽管差遣府中下人。”

路离含笑道谢。

待苏总管离去后,齐光说道:“倒是奇了,苏家家大业大,膝下竟只有苏承宇一个养子。”

路离道:“苏家还有旁支,只不过如今是承宇的爹娘当家。我听承宇说,他们族中多次想给他的爹娘过继儿子,不过他们没有应承。”

齐光说:“如此看来,苏承宇的父母也是个人物。”膝下无子,还能抵挡住族中的闲言蜚语,定然是有些手段的,不然也坐不稳当家之位。

似是想起什么,齐光瞥了路离一眼。

“你一早便知苏承宇的身世?所以当初才帮他在户籍文书上作假?”

路离揽过她的腰,说道:“自然不是,当初只是投缘而已。我起初也被他骗了,后来交情深了才得知他的身世。想来当初他一心求入南风轩,为的便是躲避苏家与宋家的联姻。”

齐光哼了声。

“把我当挡箭牌,他倒是有勇气。”

路离笑道:“如今不正好扯平了么?”

齐光一听,也笑了。

宋府。

宋湄家中兄弟姐弟多,宋湄是嫡出的女儿,她还有六个庶妹。家中女人一多,自然而然的容易有斗争,此回宋湄离家出走,也不知为多少人所诟病。几个庶妹向来看不惯这个嫡姐,如今宋湄一回来,都用不怀好意地目光打量着跪在厅堂里的她。

宋湄说道:“爹爹,我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因宋湄是头一个出生的女儿,宋父格外疼惜,打小便当作掌上明珠般养,也正因为如此才养出了宋湄这样的性子,小时候宋湄一闯祸,只要不是跟香料有关的,她撒个娇,使使苦肉计,宋父便睁只眼闭只眼。

这一回宋湄离家出走,宋父几乎要操碎了心。

如今女儿回来了,见到女儿消瘦的脸,他也不舍得责骂了。

“罢了,回房歇息去,不许再有下一次。”

“是!”宋湄应得响亮,同时还给几个庶妹抛了个得意的眼神。在宋湄准备回房的时候,外边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道:“老爷,苏家的人过来了。”

宋父眉头一皱。

自从苏家的儿子逃婚后,苏家对他们宋家就是退避三舍,即便遇见了也会远远地绕开,如今主动找上门来委实是奇事一桩。不过既然送上门来了,他就要好好地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教儿子的!

岂料宋湄却道:“爹爹,不要搭理苏家了!别见了!”

宋父说道:“爹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宋湄说:“我…我这样也很好。”

下人此时又道:“来的人还有苏家的少爷。”

宋父一听,火气顿时上来了。

很好!欺侮了他的女儿还敢上门来!

他拍案道:“让他们进来!”

宋湄急了,她说道:“爹爹,此事就算了吧。”宋父说:“怎么能算了!当初不愿成婚就别上门提亲,提亲后却跑个没影,我宋覃的女儿就是这样让人糟蹋的吗!”一顿,宋父声音又软下来,“你不是一直想退婚么?这次我便让他们赔礼道歉,再游个几天几夜的街,摆个流水席,定要让香郡所有人都知道是苏家有眼无珠,我们的湄湄依旧是香饽饽!”

宋湄说:“可是妹妹们都在…”

宋父摆摆手,说:“你们都出去吧,湄湄留下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宋父搓搓手,准备大展拳脚,等会好好教训苏家的小子。不一会,苏父苏母和苏承宇走了进来。宋湄悄悄地看了眼苏承宇,苏承宇对她微微一笑。

蓦然间,宋湄不想解除婚约了,她觉得这样也很好

可是这样的话,她又如何说得出口?

苏承宇主动跪下,说道:“宋伯父,错在我,是我不好,耽误了宋姑娘这么多年。今日我登门拜访为的就是解除婚约一事,为了宋姑娘的名声,我会与众人澄清之所以解除婚约是我们苏家的错,与宋家丝毫关系也没有,是我耽误了宋姑娘,也是我对不起宋姑娘,以后我也不会娶香郡的任何姑娘。”

宋父本想骂苏承宇一顿的,未料苏承宇认错认得如此痛快。只不过…

他问:“你这是有了心上人才不要我们家的大姑娘?”

苏承宇说道:“并非如此,只是我无意成亲,也无意耽误任何一个姑娘。再过几年,我也不会留在香郡,宋伯父大可放心。之前我父母送上的聘礼便当做是赔礼,只要是宋家提出的要求,我们都会尽力做到。”

如此爽快,宋父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了,索性愉快地将婚约解除。

两家人很快达成一致。

将近黄昏时,苏家三口才离开了宋府。宋父眉开眼笑地说道:“如今苏承宇回来了,婚约解了,心也能安定了。湄湄,爹爹一定会给你找更好的夫婿。”

宋湄却是心不在焉的。

方才爹爹说要解除婚约,苏承宇竟然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就应承了,还解除得这么痛快。明明之前他不愿跟自己回香郡的,如今一回来就变了个样!还说什么以后不会娶香郡的任何姑娘!在京城待了几年,都看不上香郡的姑娘了!混账!简直是大混账!

宋父又岂会没有察觉出女儿的魂不守舍,毕竟是生养了将近二十年的女儿。他叹道:“湄湄,你听爹说一句。当初苏家上门提亲,爹是一眼相中了苏承宇,知道他非池中物,将来必能崭露头角,你也能跟着风风光光,所以这几年宁愿一直拖着,也不上门解除婚约。可是直到今日,爹才发现以前想错了。”

他拍拍女儿的头,说道:“湄湄呀,苏承宇的心太大了,不适合你。”

作者有话要说:为宋湄点一根蜡烛(┳_┳)

第六十九章

齐光与路离还有云臻在苏府住了一个多月,期间杀手两次来袭,都被苏家的人不费吹灰之力给赶走了。至此,大魏的杀手倒是停歇了。

又过了半月,恰好苏府隔壁的宅邸主人要搬离香郡,急于卖出宅邸。路离便顺理成章地接下了,横竖是隔壁,搬离也十分方便。

明青重新置办了仆役护院。

苏府倒也慷慨,迅速给路离铺了条康庄大道。不过短短两月,香郡里便无人不知京城里来了个姓陆的商人,做布料的行当,与苏府和宋府都极为交好,甚至连官府也卖他几分薄面。

齐光在香郡过得很是舒适。

这儿果真如璟衡所言那般,只有春秋两季,到了夏天竟感觉不到一丝炎热,加上府邸安静,齐光养胎数月,把自己也养得白白胖胖的,面色红润,像是秋收时节的红苹果。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离齐光临盆还有一个月。

每天饭后,路离便陪着齐光在府邸里漫步。刘全说了,要多多走动,临盆时方能平安生下孩子。路离听后,便当做圣旨一般,每日勤快地陪着齐光散步消食。

“还有一个月就临盆了。”想起这段怀胎十月的时光,齐光不由有些感慨。

路离笑道:“等娃娃生下来了,一定要问问为何要这般折腾自己的娘。”

齐光向来护短。

“不折腾!娃娃很好,虽然起初我不想要,但后来…”她没有说下去,而是扣住路离的五指,两人十指相扣。

路离明白齐光的意思,他的眉眼间笑意更深。

“孩子的一切东西也备好了,无论男女都备了一份,待孩子出生便马上能用了。”他摸着齐光的肚子,说道:“我听灶房的杜娘说倘若怀的是男娃,便会格外闹腾,是女娃的话相对而言会安静一些。你怀孕已有九个月,娃娃也不算特别闹腾,估摸着是个小女娃。”

为了肚里的娃娃,齐光与路离之间也曾争吵过几次,不过最后都是齐光胜出。齐光一执着,路离便无可奈何了。不过至今为止,两人不曾吵过的便只有有关娃娃的性别。

两人一致想生个小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