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媳以前当过皇帝,自己又是她的臣子,以前在朝中抬头不见低头见,更何况自己还跟儿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虽然现在已成定局,但一想到以后要日日在府中相见,他立马觉得头都大了。

周铮思来想去,还是另辟府邸,以后能不见就是不见。

如此一想,周铮所幸也行动起来,与周穆清说了声,便开始让人在四处寻找合适的屋宅,赶在平月公主嫁进来前将一切办妥了。

周穆清尽管心有愤懑,可一想到自己可以娶到齐光,心里头涌起来的更多的是快活。

他要娶她了。

是娶,而非成为她的附属。

她将要成为自己的妻子,成为他周穆清的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浮起一丝喜悦,他想压制住它,可它依旧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的脸上。他头一回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他是真心想娶她的,不管她心里有没有她,不管她与路离之间如何,也不管她还有个女儿,他甚至在心中告诉自己。

齐光是特别的。

她曾经是一国之君,虽然仅仅是曾经,但是毕竟是当过皇帝的女人,他不能用过往对女子的束缚去要求她。她是与众不同的。他可以娶到一个曾经是皇帝的女人,他应该高兴才对。

是了,他该高高兴兴的。

他搓着手,在地上踱步。

明明是寒冷的腊月,可他竟不觉一丝冷冻,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地燃烧,在热烈而又激情地呼喊着,他要娶齐光了。

离婚期还有两日的时候,周穆清始终没有忍住。

依照规矩,成婚前,新郎官是不能与新娘子相见的。他知道这一点,可是他还是想去见见齐光。齐轩给予了他在宫中极大的特权,他在这偌大的皇宫里甚至可以打横走。

他没有理会宫人奇异的目光,关明正大地站在挽月宫前。

他说道:“我要见平月公主。”

宫人愣了愣,而此时江德忠的声音传来,“殿下说了,以后周尚书来了,不必通报。”宫人们应了声,纷纷侧过身子,让周穆清通行。

江德忠脸上堆着笑容。

“驸马爷,这边请,公主在偏阁里用晚膳。”

他笑容可掬,仿佛真心真意将他当作姑爷,没有半点的虚情假意。周穆清心中冷不丁的有了一丝满足,他心想,她身边的人喊他驸马爷,想来她也是认命了,是真的想嫁给他了。

他的面上也堆起了满意的笑容。

“劳烦江公公了。”

江德忠说道:“驸马爷不必客气,公主吩咐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说着,江德忠引领着周穆清到了偏阁。无需江德忠多说,周穆清便闲庭散步一般迈入偏阁,如同过往数年一样。只不过彼时的齐光还是一国之君,而他不过是入幕之宾。

如今他们的身份却不一样了。

周穆清步子迈得大了些,穿过几层纱帘,他见到齐光坐在饭桌前懒洋洋地用着晚膳,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胃口。而她身后站了一个宫娥,正在布菜。

那宫娥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有些躲闪。

周穆清注意到了。

是那天在洗尘宴上穿了他送给齐光的衣裳的宫娥,至于叫什么名字,他也不曾留心过。此时,他给宫娥使了个眼色,宫娥竟满脸绯红。

周穆清顿时有几分不悦。

这宫娥怎地如此不会看眼色,他方才分明是让她离去,好让他与齐光独处。可她却纹丝不动,像是怀春少女一般。

就在这时,齐光抬起眼,她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依旧是不咸不淡的。

“你来了。”

说着,齐光又吩咐道:“碧菊,你退下。”

碧菊应声,离开之前又悄悄地打量了周穆清一眼,耳根子红得如同火烧云。周穆清没有在意,而是笑吟吟地走到齐光身边,径自坐下后,他说道:“你这宫娥好生不懂礼仪。”

齐光淡淡地道:“阿弟给我挑的,她唤作碧菊,碧色的碧,秋菊的菊,此名也颇有意境。”

他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宫娥罢了。”

齐光笑了笑,没有多说。

周穆清见状,给她夹了菜,神色平和,仿佛那一日她激怒他的话不曾说过一般。他道:“还有两日我们便要成亲了。”

见齐光吃下他所夹的菜,他眉眼间添了一份笑意。

“我会待菀菀如亲生女儿,即便以后你生了我们周家的嫡子嫡女,我亦不会亏待她。”

齐光却说:“有她的皇舅在,没有人敢亏待她。”

周穆清叹道:“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么?”

她眨眨眼,道:“我一直都是这种语气。”

周穆清又叹一声。

看来只能成亲后再慢慢让她改了。

两日后,正是平月公主与周穆清的大婚。

大婚那一日,是个下雪天。

飞絮小雪洋洋洒洒地落下,不到两个时辰,天地间便成了一片雪白。周穆清穿着一袭火红的新郎官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驶入皇城。

今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大周国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兵部尚书,将要迎娶皇帝认的义姐,平月公主。

尽管知道平月公主实际上是真真正正的皇家公主的人极少,可她仍旧是皇帝所宠爱的公主。

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迎娶一朝公主,妹妹又是一国之后,这天下间又有谁能比得过他?即便是路离也不可以,他为了儿女私情选择了齐光,放弃了大好前程,如今的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罪犯。

他比不上他。

思及此,马驹上的周穆清笑得愈发肆意张扬。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是他人生最风光的一天。

迎亲队伍经过食香楼时,二楼的窗边有一抹墨蓝身影轻轻地哼了声。明青擦擦额上的冷汗,笑哈哈地说:“公子无需动怒。”

墨蓝身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我自是不会动怒。”

明青又擦擦冷汗,不会动怒?公子您额头的青筋都快能打结了!

此时,墨蓝身影又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明青正色道:“回公子的话,一切都依照夫人吩咐去做了。为保万无一失,我还在其他地方加派了人手。”

“很好,马车也备好了?”

“是的,就在郊外的树林。今天京城里有喜事,守卫也放松了警惕。”

听到此处,墨蓝身影又说:“喜事?很快就不是了。”

却说此时,周穆清已经入了宫城。

为表隆重,今日平月公主与周穆清的大婚乃由皇帝亲自主婚,大婚即将在平日文武百官上朝的议事殿举行。他们的婚事将会在京城所有权贵的见证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周穆清太高兴了,见到新娘子缓步踏来时,他的心肝几乎是重重地跳了好几下。

只不过高兴归高兴,他仍旧没有忘记一事。

他当真众人的面轻轻地唤了一声。

“平月?”

红盖头下的齐光轻轻地应了声。

认出是齐光的声音后,他方彻彻底底地放心了。接下来便由齐轩主婚,一切都进行地十分顺利。拜堂结束后,齐光坐上十二人抬的喜轿出了皇宫,前头骑马行走的是周穆清,铜鼓唢呐一并奏起,欢天喜地的驶向周府。

原先齐轩是打算新造一座府邸,作为齐光与周穆清的新府,只是齐光却拒绝了。这些小事齐轩自然不会与齐光计较,便索性都依了她的意思,仅仅是扩大了周府的面积。

周府里摆了流水席。

周穆清在外敬酒。

齐光便在侍婢的搀扶下进了喜房,然后她屏退了周遭的侍婢。她掀开红盖头,面上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我糊涂了(┳_┳)把舅舅和叔叔弄混了,等后台的章节网审结束后我再修改过来,另外谢谢指出错误的读者~\(≧▽≦)/~么么哒

第八十三章

周穆清喝的酒不多,众人知道娶的是当今圣上的义姐平月公主,自然也不敢多加阻拦,意思意思地浅尝几口便放行了。周穆清知道齐光不喜欢酒气,走去喜房前,还漱了口,让侍婢往新郎喜袍上熏了齐光钟爱的苏合香。一切毕,周穆清大步走向喜房。

喜房外候了一整排的侍婢和宫娥。

见到众人都侯在外头,周穆清不由蹙眉。

“怎地都不在里面侍候公主?”

一侍婢回道:“公主喜静,赶了奴婢们出来。”这个侍婢是周府里头的人,从小就开始侍候周穆清的,原以为周穆清摆脱了光雍帝后,她便有机会成为周穆清的通房,不曾想到一转眼,却又来了个劳什子平月公主。侍婢平日里颇得周穆清宠爱,此时说话的语气难免添了几分娇嗔般的埋怨。

言语下不外乎是说,公子您瞧公主刁蛮任性得很呢。不过是皇帝认回来的义姐,又不是真正的公主摆什么架子!当初光雍帝来周府时也不过是驱散所有的侍婢。

周穆清听出侍婢言下之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想到在里面的齐光听得到外头的说话,他道:“公主是周家的当家主母,尔等岂敢以言语不敬?拖出去杖责二十。”

说着,他又怕齐光听不到,提高声音道:“另外公主既然喜静,你们便好生静着,都退一边去,不许进来。”

周穆清心想齐光心里头定是不甘愿的,所以才会将所有人都赶了出来。

她始终是个要面子的人。

这样的颜面他还是给得起的。

说罢,周穆清一撩喜袍,跨过门槛。

案上烧着一对龙凤烛,艳红的颜色,火焰滋滋地燃烧。喜榻上新娘子坐姿端正,腿上的双手微微绞着,似乎有些紧张。

他一进来见到的便是一幅这样的场景。

他属意了许久的意中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喜塌上,等着他掀起红盖头。他的面上露出一丝他自己也预料不到的笑容,心里头的满足让他情不自禁地靠近新娘子。

良久,他也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他发现新娘子的呼吸有些急促时,他方微微一笑,用着他也不曾预料到的温柔声音,说道:“阿玥,我斟了交杯酒便过来。”

他一直想喊她一声阿玥,盼了许久,如今总算盼到了。

他斟满两杯酒,搁在端盘上,一起捧到榻上。

榻上还有一把喜杆。

新娘子的呼吸愈发急促。

周穆清唇上的笑意愈发地多,他握起了喜杆,挑开了红盖头。

烛光莹莹,他面上的笑容登时僵住。

与此同时。

京城郊外。

一片白茫茫中,出现了一道玄色的身影。冬风凛凛,偶然间吹起玄色的斗篷,露出一抹火红的颜色,尽管夜色黑沉,可火红的蜀锦流光依旧熠熠生辉。

一株梅树下听了一辆宽大的马车。

马车旁站了一个穿着墨蓝锦袍的公子,天寒地冻,他却连斗篷披风也不曾穿上,见到眼前匆匆而来的人,他眼中有笑意掠过。

他一手递过手炉,一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扶她上了马车。

他凑前身子,替她拂去肩上的白雪。

马车里摆了炭盆,烘得马车中暖如春日。齐光脱下玄色披风,与路离道:“时间算得刚刚好,此时周穆清应该发现了李代桃僵之事,等江德忠抱了菀菀过来,我们便立刻启程。”

“船在码头也备好了,皇帝的暗哨明哨亦已查清,另外一边我也遣了一对与我们身形相似的夫妻往南边走,以此掩人耳目。菀菀那边我却也担心江德忠一人,让明青带了几个暗卫前往接送。”

齐光说:“璟衡考虑周详,我向来都是放心的。等坐上了船,我们先寻一个暖一点的地方住上一头半月,等天气回暖了再走远一些。天气太冷,我怕菀菀受不住。如今若非出了阿弟这个意外,我也不愿拿菀菀到海上冒险。”

说着,齐光却见路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炭盆里噼啪地发出一声。

他忽然轻叹一声,揽过她的腰肢,说道:“当真便宜周穆清了,你这样的新娘装扮连我也不曾见过,却被他先瞧到了。”什么都让他抢先了,好不甘心呀。

齐光岂会不知他的语气中的不甘。

她低低一笑,主动送上红唇,破天荒地的说道:“可璟衡却是我头一回入了我心的人,是我女儿的父亲,是我齐光的夫婿,等我们在海外安定下来后,我们再正式拜堂。”她蓦然压低声音,“…还有洞房花烛。”

她的声音清丽,刻意压低的嗓音则带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像是一根轻飘飘的鹅毛落到他的心坎上,轻轻地一挠,直让他口干舌燥。

她又说:“璟衡,数月未见,我想你了,很想很想。”

她再次主动送上红唇。

两人耳鬓厮磨一番,直到气喘吁吁时方松开了对方。此时此刻,路离心中不满与嫉妒早已消散。齐光低低一笑,心想自己哄人果真还是很有一套的。

用在璟衡身上,是百试百灵。

似是想起什么,齐光又感慨地道:“我与阿弟乃同胞而出,没想到到最后却是你比我更了解他。这一次的哑巴亏周穆清恐怕不吃也得吃了。”

路离说道:“陛下是要面子的人,虽说只是名义上的义姐,但只要打上皇家的烙印,便是皇家的人。你李代桃僵地逃婚了,不仅仅是欺君,而且还打了皇帝的脸面。只要有人晓得真相,丢的无疑是皇家的脸,而你的阿弟不会任何人丢皇家的脸面。”

为了一口气,他宁愿谋反也不愿相信齐光。如今他成了皇帝,也更看重自己的颜面了。

这个哑巴亏,周穆清应得的。

路离在心中冷哼一声。

碧菊吓坏了。

她统共见过周穆清五次,每一次都是远远地看着。而每一次他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样,仿佛他从来都不会生气。有一回她听跟她同时进宫的好姐妹说,她奉茶时不小心倒了他一身,他非但没有怪罪,而且还温声与她说,不要紧。

至此,碧菊便知周穆清是个极好的人。

她也曾做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梦中的情郎便是周穆清那般的模样。

可她却不曾想到永远都是笑着的周郎会有如此可怕的表情,屋里能砸的都砸了,就连案上寓意夫妻长久的龙凤烛也熄灭了,他狠狠地盯着她,使劲地掰断龙凤烛。

乌皮的云靴踩烂了红蜡,像是在发泄什么似的。

她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屋外的侍婢想进来,却被他怒声喝停。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冰冷的手像是水蛇一般,滑上她的脖颈,然后紧紧地缠住。

她艰苦地道:“大…大人…”

“说!她去哪里了?”

碧菊说:“我…我不知,公主让我留在这里后就从窗边走了。有人在外面接应。”

他终于松开了手。

碧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眼神冷得像是腊月冰谭,云靴再次踩上红烛,他咬牙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这里。”说罢,他大步离去,道:“备马。”

她竟然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

数年前,她毁他仕途,让他成为帝姬的玩物。

如今,她竟然用一个如此卑贱的宫娥来当他周穆清的正妻?齐光这个女人简直没有心,竟冷如斯,置他的颜面于烂泥!

她甚至不曾掩饰,就这般□□裸地践踏。

他满腔深情到头来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

从宫中出来后,周穆清的脸色冷如冰霜。

…他早该想到的。

她不可能这么温顺就嫁给他,她肯定藏有后招的。这便是她的后招,让他吃了一个天大的哑巴亏!她算准了皇帝的反应,让他不吃也得吃。

“公子,这…这该如何是好?”

“去江德忠的住处!”